关河令

41 四十一


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毓弋坐在那儿,久久不说一句,掂量着怜更的话。
    并不是说怀疑他们的准备,只是以王子身份长大,再不济,他也很清楚“吞凤临”这话,所可能代表的代价。
    天下三分,五国并立,东北有沧澜,西有凤临,南有碧瑕、红莲、白夜三色国联盟,这其中,最强的莫过于凤临,沧澜虽然不至于落为人臣,但每朝每代,为了维持与凤临之间的平衡,上位者都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现在怜更说的却是吞拼,这又怎能让毓弋不暗自惊措呢?
    怜更看他的脸色,自然明白他想到了什么,缓声道:“我们逃亡过,对着当时的朝廷,对着凤临驻军,都曾奋力一战,那时我还小,没办法站在前面看着过程如何惨烈,但是,兵刃相交所带来的后果,我很清楚。失去依靠,失去至亲,看着前一刻还活生生对着你笑的人,后一刻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那时候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毓弋下意识看向他,正好见到怜更微微缩了缩身子,知道他必定是回忆起很不好的事情,握着他的手紧了紧,最后干脆将人搂在了怀里。
    似是安下心来,怜更低笑一声,开口道:“也许你听来觉得荒唐,可是,从重掌沧澜这一步起,我们就不想多伤无辜。挑拨有势力的王子动手夺位,让王子和伪帝之间的力量相互牵制消磨,最后杀伪帝,对于突然出现的意外敌人,无论是多出色的人,必定会有一刻疑虑,再趁那一刻将其他人一网成擒……只是没想到,我会派得上这样的用途,让计划更加容易进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怜更却还是坚持着要说,“那天入宫,皇帝以为有我在手,你和毓臻就会听话,哪知道瑾他们不到一天就把宫里的人制伏了,他还道是你们发狠,逼他上绝路,才会放手一搏,用我来威胁你们。他在房间外准备的那些人自然早被我们替换下了,算准了时机,杀了他,我在他手里,我手上有秦泊准备的迷魂药,只要你们上前查看,你们自然也就逃不掉了。若是我早死了,就在尸体上下毒,你们总不至于忍心见我弃尸在那儿吧。就算你们狠心至此,房间外也早没有退路了。乱箭齐射,那么一间屋子,你们总不见得还能躲过去。”
    听怜更说得轻巧,仔细回想,毓弋才发现自己已是冷汗满头。种种算计,把命都拿出来赌,甚至死了也还有用处,这是如何狠的心,才做得出的事情?这其中,又有多少次的惊险?
    “你……怎么忍心?”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口,毓弋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话音里的颤抖。
    “对不起。”怜更双眼一黯,心想他终究是无法原谅。
    为什么把那些事都说出来,把那些算计都说给他听,自己却不明白。怜更闭了眼,等着那双手把自己推开。
    毓弋却只是抱得更紧一些:“你怎么忍心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怜更全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像是不敢相信毓弋的话。
    “乱箭齐射,我们躲不开,那你呢?自己送到父王手上去,他若真的杀了你呢?你若死了,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心痛么?三哥待你,我待你,你就真的没有感动半分?还是你最后狠下心也全部舍弃了?为了那个王位,你就真的谁都不顾了么?”
    怜更只是心中一痛,脸色苍白地抠着毓弋的手臂,毓弋顿时反应过来,正要扶他躺下,却听到怜更一字一句地道:“是,我可以谁都不顾。”
    毓弋一怔,手僵住了再不动一分,看着怜更,像是看着完全陌生的人一般。
    “我要的不只是王位,我要的是天下尽归沧澜。”
    毓弋沉默了一阵,只是扶下他,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休息一会,你身体还弱着,不要激动。”
    怜更死死地捉住他的手臂,吃力地说下去:“毓弋……我们可以以最小的牺牲达到目的的,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所以,请你原谅我的任性。”
    “什么任性?现在素和凤殇已经登基,这些是皇帝想的事情,不是你这个弱不禁风的病人想的,在你养好身体前,一分一毫都不许再想!”毓弋说得咬牙切齿,避开了眼不去看怜更,硬把他压到床上。
    怜更也不挣扎,只是张着眼直直地看他,半晌开颜一笑,软声央道:“毓弋,毓弋,明天带我去看新桃,可以么?”
    毓弋被他说得心中软下一片,只好无奈地压下心头的气闷,生硬地道:“明天绝对不行,再过几天吧,等秦泊说你可以了,再去。”
    “秦泊从来爱夸大,要等他说可以,桃花都要败了。”怜更叹了口气。
    “那就明年吧。”毓弋敷衍地揉乱了他散落枕边的长发,安慰道。
    怜更浅浅一笑,合上了眼:“好啊,明年吧。”
    又过了半月,在秦泊“恩准”之下,怜更才下了床,在书房里翻出一张棋盘,整日磨着毓弋跟他对弈,被毓弋以伤神拒绝了,就干脆一个人躲进书房里,半天毓弋在书房里找到他,才发现他竟是让人偷偷地把公文拿来批阅,让毓弋看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只好把人绑回房间里,见怜更只是不哼声,只好认输地把棋盘搬来,乖乖地陪他下棋。
    哪知这边毓弋顺了怜更的愿,却有人不识趣,不到半天,就有太监来报,静王求见。
    “毓臻来干什么?”毓弋见怜更一脸要下床出去见客的模样,忍不住晦气地道。
    怜更趁太监转过身去时,飞快地在毓弋唇上一啄,笑着道:“秦泊已经准我下床了,我就出去见见臻嘛。他跟在瑾身边,一定是有什么事了,才会特意跑来见我的。”
    这些天来两人虽然亲密,怜更却反而极少主动,被他那蜻蜓点水的一吻撩拨得心中微荡,毓弋才怏怏道:“好吧,我陪你出去。”说着,放下手中的黑子就要起来。
    怜更眼神一闪,笑道:“不用了,一会儿他要是说什么皇上密令,要你回避,岂不是让你脸上挂不住么?”
    “我还在意这个?”毓弋自嘲一笑,一边从旁边取过怜更的衣服,一件件给他穿上。
    怜更敛下八分笑意,任他摆弄,半晌才小声道:“可是我在意啊。”
    毓弋手上一顿,又恢复了动作,直到把怜更的衣物料理妥当,才把他送到门边,推了推,示意候在外面的太监照料,见怜更愕然地回头看自己,才撇了撇嘴,别过眼去:“你不过就是不想我看着你跟三哥见面么。快去快回,不许勉强自己。”
    “毓弋……”怜更忍不住低唤一声,反而走不出去了。
    实在是,当不起他傲气尽敛的温柔体贴。
    “再不走我就改变心意了。”毓弋冷声催促。
    怜更站了一阵,明白不可能让他跟去,只能又看了毓弋一眼,才让太监扶过了走到前殿去。
    毓弋看着他的背影渐远,才慢慢垂下眼来,不知为何地低笑了一声,笑声苍凉,缓缓转过身去,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头。
    怜更这一去,就去了大半天,不知跟毓臻在前殿说的什么,回来时天色已经全黑了。
    毓弋本是积了一天的闷气,抬头见他又是脸色苍白,随时要倒的模样,气就先去了八成,迎上去将人扶到床边坐下,才没好气地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要勉强自己么?有什么事值得跟三哥说上大半天的?”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语句间竟有了几分醋意,脸上不觉一热,连忙转过头去。
    怜更也没留心,似是还在想着什么,半天才幽幽地道:“毓弋……怎么办……”
    毓弋一惊:“什么怎么办?”
    怜更脸色似雪,眼中也慢慢浮起一抹疲倦和仓皇:“三色国私下归顺的事,凤临皇室似乎已经知道了。这两天我在这里不晓得,皇上接到密报,凤临那边的军队走动频繁,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毓弋却已经明白了,大国如凤临,不可能明知危险还坐以待毙的。
    “这……”一时间,毓弋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良久,怜更却低低一笑,又叹了一声,抬眼看向毓弋时,却是眼中流转,盈月含星一般,看得毓弋心中一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推倒在床上,怜更整个人贴在他身上,浅笑着就低头吻了上来。
    “怜……怜更?”毓弋吓了一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如此热情。
    “你不想抱我么?”低低地问了一声。
    说不想那是骗人的,只是……
    “你的身体还没好,我……”
    “你嫌弃么?”怜更直勾勾地看着他。
    “不是,我只是……哎!”毓弋一翻身把怜更反压在身下,“安分一点!你还受不起任何折腾啊。”
    怜更根本不管两人位置的改变,只是笑着看他:“我没关系。”
    “不行!”毓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来。
    “随便你要亲要吻,怎么样都可以,不要吗?”怜更轻声问,说话间口气轻吐在毓弋身上,更是撩人。
    “我是为了你身体着想,你自己倒是一点都不爱惜!”毓弋被他撩得难受。
    “毓弋,毓弋,毓弋……”
    不迭声地低唤更是让毓弋心中叫苦,最后把心一横,脸上也红出血来,咬牙道:“仅此一次,你真想要,我让你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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