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骨头抚摸你

第17章


在他身旁,我压抑我。或者说,我不是我。
  我问自己,与这样的一个你既不来电,又不相通的人进入第二次婚姻,你想吗?你真的想吗?几乎整场电影,这个问题都在我脑子里打转,直至散场。
  送我回家的路上,他问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答得比较婉转,“基本不出意料。”
  他点头说,“是。其实片子要阐述的道理是人人都知道的,可有几个人能身体力行呢?比如你。”
  “怎么扯到我头上?”
  “你说说,这片子讲什么?”
  “无非就是‘人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伙伴,一切皆有可能’。”尽管这一个多小时我的思绪几乎完全神游在影片外,中心思想却还是能把握住的。不是我有一心二用的本领,而是这实在太显而易见。
  “对,很对。可你呢桑尚陌,这么浅显的道理就你怎么就做不到?”
  “我做不到什么?”
  “你问过我不止一次介不介意你离过婚。”
  “哦,你指这个。”
  “我不介意,介意的是你自己。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你的伙伴。”——呦,我晋级了,“离过婚怎么了?别说只有半年,就算十年二十年的错误,一样可以修正。没有人能一直都做正确的决定和选择,你每错一次,就代表你又长了一智,又上了一个台阶。你应该感激这些错误,正视它们,而不是因此而自卑。你要相信你是完全可以再经历一场爱恋的,你和我是完全有可能再组一个幸福家庭的。不要活在过去的阴影里,这没出息。明白吗?”
  话说到这,车子也开到了家门口。我关门道谢。他补充,“周末就要正式去见你父母了。希望这之前,你能和过去彻底了断,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点点头。
  .
  回到家我匆匆冲洗了一下就倒在了床上。我当然不是想睡觉,我要思考。精英张一律先生方才的字句,棒锤一样,敲狠了我。
  他说得对。
  这么浅显的道理,我却偏偏要等别人往我身上套,才拨云见日。
  错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汲取教训,再弥足深陷。结婚要百思而行,万万不可嫁给一个心无灵犀的人。
  这样想着,决定就破蛹而出:
  我要和精英一刀两断。
  十二
  这个决定使我豁然开朗。这个夜晚我睡得特别香甜。
  翌日醒来,晨光跃跃,竟不刺眼。我看看表,果然,才六点半。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点儿起早是何年何月了。
  起身去趴窗台,清晨的景象于我是陌生的。朝阳被薄云缠绕着,放出朦朦却耀眼的白光,世界在我眼前忽然就清晰起来:公车私车自行车,路人交警清洁工,井然有序,各尽其责。原来京城的忙碌,从来都是在我熟睡时,如此悄无声息地始生滋长。
  看着看着,我就像换了副灵魂。
  无需浴火,我已重生。
  中午开车送张帆和翟露去机场。行驶在号称国门第一路的机场高速上,感觉是畅快无比的:笔直的道路,两旁是丛林般的树木,白杨居多,还有些柳树,整齐排列着,约有二十几米宽,树木成荫,形成了两条高耸宽阔的绿荫防护林带。我喜欢这浓浓的北方气息。
  露露忽然用她袅袅的南方口音问我,“陌陌,东宁哥人很好噢,你怎么舍得离开他?”
  东宁哥?我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张帆,神色平静,并未有半点尴尬。我问他,“你没跟露露说过你好哥们儿的光辉事迹?”
  张帆还没开口,露露已经抢了过去,“他说你和东宁哥吵架吵得很凶,然后他就……”
  “就什么?”我问得紧。
  “就犯错误了……”她答得小心翼翼。
  “露露,张帆要是在外边儿犯了错误,你还要么?”
  “……我……我觉得东宁哥真的是不得已噢,情有可原的。”
  她这话我的理解为,和所有人一样,她也认为是桑尚陌逼人太甚,归根结底错在桑尚陌而不是沈东宁。我不说话了。我不是生气,只是没必要解释,跟谁都没必要。何况我越来越庆幸自己恢复单身。
  露露给我的第一感觉,特像奋斗里那个小灵珊,外貌娇柔可爱,性格温顺可人。接触稍深,又会觉得其实她内里透着点米莱气,似乎可以对一个男人昏头地执着。此时她依着张帆,脸偏向窗外,不知看的是白杨绿柳,还是她脑海里的某个虚像。我这发小对她一脸宠溺,她的心不在焉却令我隐隐觉得,他不会是她的执着。
  我问他们,“你们怎么认识的?”
  张帆一听这问题就来了劲,“呦,你可问对了。我俩的相识简直忒戏剧了。露露,你说还是我说?”
  露露懒洋洋说了句,“你说吧,不要加油添醋噢。”
  “尊重事实,尊重事实。话说啊,有天晚上跟同事在酒吧,我去卫生间,刚出来,拐角冲过来一女的撞上我,吐我一身。陌,我那天穿的衣服,就是你春天陪我在连卡佛买的那套,还记得吧?你当时两眼放光地一说好,我就大脑一空白刷去了八千块。就让这位小姐,喏,也就是我们的露露小姐,给吐糟了。”
  一提起那身衣服我就囧。当时张帆刚升职,回北京请我吃饭,穿得跟参加商务会谈似的抓我去夜店。我哭笑不得不说,还跟着倒霉,和他成了当晚全场最令人“瞩目”一对儿,于是第二天立即拉着他去买全套。我承认我腹黑,我怂恿他,只为第二晚和他再出去时自己面上有光。
  他接着说,“可是啊,这位小姐可怜兮兮地跟我一个劲儿道歉,一抬脸儿,呦,那一小鹿斑比啊,我哪还忍心跟她凶啊。不过后来我算明白了,上海小妞儿都会来这一手。”
  我问,“这就对上眼了?”
  “没有,这哪算戏剧啊,好戏还在后头呢。她一直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非要拉着我去洗衣服。诶你说那大半夜的,哪个洗衣店开门啊?我就跟她说算了算了,都不开门。你猜猜她说什么,她要带我去哪?”
  一直没插话的露露插嘴了,“跟你说多少遍了张帆,我当时没有歪心好不啦。”
  张帆笑着拍拍她,继续跟我说,“她说啊,我们去酒店!”
  我愣了愣,然后大笑起来,“露露,看来你当时喝得还挺清醒,还真就只有酒店的洗衣部夜里还有特殊服务哈。张帆,你把这当艳遇了吧?哈哈。”
  “是啊,我当时就想,这今晚艳福不浅啊,然后我俩就去了锦江。进房我脱了衣服直接就叫服务员拿走,结果洗完澡一出来,只见人家露露小姐已经在床上打呼噜了。”
  “呦,未遂啊。”我打趣。
  “还没完呢,你听我说。她这样了,我也不能强上是不是?我也倒下睡了,可第二天早上出事儿了。我睡得香呢,突然就听到一声尖叫,陌陌你不知道,你叫得最尖的时候也没她那声惊心动魄,尖得我到现在想起来还能起鸡皮啊。我睁眼,就见她在一边儿哭哭啼啼的,她这一哭,我就明白了啊,准是以为我昨晚对她干坏事儿了啊。”
  “那准是啊。”我附和。
  “结果不是!!你猜她哭什么?早上洗衣房的人把衣服送来了,说污渍太严重,水洗干洗都不成。她一看牌子,丫的就开始哭了,跟我说了有一万个对不起,说她这个月工资已经花光了。”
  我笑得不行了,这上海女孩儿还真是可爱啊。“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就跟她说,衣服甭赔了,把自己赔给我就成。”
  我禁不住咧嘴回头看露露,她脸红得直推搡张帆。我想起他说要回北京,就问他,“工作的事儿办得怎么样?”
  “有戏。”张帆半肯定道,“对了陌,你和张一律……可不是来真的了吧?”
  “你说呢?”
  “陌我真没想到,这真不是我本意,咳,你知道阿姨昨儿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我给你介绍的这人她很满意,等你们结婚的时候她给我准备个大红包。诶你说,你俩这都要结婚了,我怎么还不知道啊?”
  “你别听我妈瞎说,她才和张一律打过一次照面而已。我和他没戏。不出意外的话,你两天内就能接到我妈电话,让你劝我回头。”我打算这两天就向张一律摊牌。
  送他们上机前,我瞅着露露去洗手间的空,对张帆说,“我有话跟你说,这几天都没什么机会,等回了上海你找时间给我来个电话。”
  回到市里,我打电话给张一律,那边接得很快,口气愉悦,“这么快就想清楚了?我正想问你这周末去你家的事儿。下班陪我去买见面礼好不好?”
  这人一向自信,不过这次恐怕过了头,得吃瘪。“我是想清楚了。可我没说要和你在一起。”
  那边沉默了。半晌,他问,“你跟哪儿呢?”
  “亮马河附近。干什么?”
  “我现在过去。我们面谈。”
  “晚上行么?我下午恐怕有点别的事儿。”
  “等你电话。”说完他就挂断了。
  我不是推托,决定已下,早说晚说都一样。我只是想见高铮,非常想。上午在机场那会儿他打来电话,约我下午见面,对此我非常期待,在昨晚作了那样的决定后。于是我在这边傻傻地直点头,直到张帆说“你拿着手机点什么头啊,那边也看不见”,我才反应过来,对着话筒大声说了句“下午见”,生怕他听不见。
  开车回家,冲了个凉澡,化了点小妆,我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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