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宁静的声音

第 1 章


趁着这阵子好得难见的天气,我跟我的一班中学旧同学相约出海畅游一番,我也乐得藉此机会松松筋骨。
    "张公子,今天难得不带女伴前来?"刘振邦说道。他跟我是小学及中学的同学,说来连大学也同样是在纽约念,不过他念的是商业,而我念医科。总之我们从少一块儿长大,是统称为死党的好朋友。
    我闷哼声,"最近不知为何,总觉得跟她们的日子异常无聊,我发觉无论是那类型的女郎,相处一段时间后,都会让我觉得她像我老妈及我老姐们。"刚开始她们都是小鸟依人,温柔体贴。但过不了多久,便会埋怨我这个那个,继而管我这个那个,后来都变成了我的母亲及姐姐。
    我当然喜欢女人,但却讨厌那些像我母亲及姐姐们的女人,偏巧不知是我的不幸或是命运,每个女朋友最后都会变身成她们,不论她们是如何千娇百态,却仍让我有**的感觉。
    刘振邦同情的道:"你家的娘子军真是..."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真的什么?"在旁的周家栋连忙追问。
    刘振邦看我一眼,没有回答。
    "如果我跟你一样也有数个又漂亮又本事的姐姐便好了。"说话的是陈国明,他跟我一样是家中幼子,但分别在于我之前是三个姐姐,而他之前却是三个哥哥。
    他自幼已对我那三位姐姐十分仰慕,每次我跟他诉苦如何惨被三位姐姐荼毒,他便一面痛恨的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说:"姐姐把弟弟痛骂后,还会替他洗熨衣服、嘘寒问暖;而我家的老兄们,把我骂完后,另只会外加几个铁拳。"他看着我,"不如我们交换吧。"
    说笑好了,横竖要被骂,何不由美女来?想来我前生修来福气,投胎到我家里当小弟,虽耳朵苦但手却甜,起码我在家里从来不用收拾被窝、洗碗抹地,我妈及我的姐姐们自会做得妥妥当当。
    当下周家栋转而问陈国明:"张言声的姐姐们很漂亮的吗?"
    "岂止漂亮,简直是才貌双全。他的大姐是陶瓷家,二姐是指挥家,三姐是园林设计师。"
    "说来张言声的爸爸是国画大师,而妈妈也是艺术馆馆长呢。"
    我翻翻白眼,转身继续我的日光浴,因为跟着他们会说什么我实在心里有数。
    "但...,我记得张言声中二时的水彩画被贴堂了。"有人阴声细气的道。果然,我就知这班家伙一定会翻旧账了。
    周家栋先忍不住大笑,"还有中一时的陶艺,中三时的字报设计,他的都被贴堂了。"说着大伙儿一起笑翻天。
    是的,我是因为作品糟糕得太过分,被老师认为是捣蛋乱做的,故被他贴堂,以作...反面教才。但那又如何,我一向都说我是毫无艺术天分的。
    实在我是真的用了心,做出来后惨不忍睹也是我不愿见的,那知老师竟会用侮辱之极的手法来羞辱我,想来可恶极了。振邦见我不作一声,连忙打圆场道:"不要说了,你们都知他最讨厌人说他这个。"
    真不愧是我的好友,我平生什么玩笑也开得,只除了说及我的老妈及老姐们,还有就是我的艺术天分问题。各人也就识相闭嘴,各自散去玩乐。
    我独自躺在一角享受我的日光浴,突然电话响起,天,是我的三姐。
    我想了好一会才接听,她一出声便道,"死小子,你干么那么迟才接电话?"
    那有女人会如此泼辣的,偏偏她语气虽差,声线却十分幼嫩,活像小孩般。
    "对不起,请问有何贵干呢?三家姐。"事实上我只比她迟了三分钟出生,奈何三分钟就是三分钟,我从此被冠以小弟的称号,永不超身。
    "妈妈要你明晚一定要回家吃饭,知道没有?"
    "小的不敢忘。"
    "好话。另外你记得千万不要带你那个八婆来,免得我们看了讨厌。"她说的是我现任女朋友邱嘉敏,但究竟有什么十怨九仇令我家的娘子们讨厌嘉敏至要称她为八婆,至今我仍是一头雾水。
    "是的是的。"我不敢露出不耐烦的语气,谁叫六岁那年我跟她争玩具玩,一不小心撞伤了她的右脚尾指甲。自此之后,我便因为要赎罪而名正言顺地当她的奴隶了。
    "我就是不懂得你为何会跟那只八婆在一起,讨人厌死了。"
    我唯唯诺诺了一阵子,才道:"我跟小刘他们在一起,不跟你谈了。"
    "哎呀,为何不早说,那明晚早点回家了,再见。"
    我摸了摸耳朵,实在被我三姐烦得差点聋掉。随即我想关掉手提电话,那知说时迟那时快,电话又响了起来。
    "怎么了?"我问对方,对话者正是我三姐口中的八婆。
    那边道:"你在那儿?"闻言我不禁皱着眉。
    听我不语,嘉敏连忙放轻语气,"你记不记得今天你约了我去看芭蕾舞剧的。"
    我有点不耐烦,"记得。"那会不记得?每天三次的提醒,就算患了老人痴呆症的都会记得。
    "那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她语气虽娇俏,但我却讨厌她那种理所当然的口吻。
    "我正在忙,今天晚上七时会场见。"说罢我连她的回答也不听便把手提电话关掉。
    当初我会追求嘉敏是因她娇俏活泼,而又不失体贴。当然到现在为止她仍算是对我温柔,但不知为何,我彷佛对她已毫无兴趣。
    一年前我到日本开医学会议,那时是四月天,漫天满地的樱花,我在一条街上跟她不小心地撞在一起,她的长发却缠上了我的衣扣...像不像电影桥段里的浪漫场面?
    好不容易才把头发解开,她头起抬来,我不禁一阵惊艳,她的浅蓝色衬衣配着落在她身旁的花朵,实在是美丽中的美丽。
    后来我们在医学会议里又碰面,方知原来她是其中一名医生的秘书,特别跟随她的上司到日本帮忙处理其它事务。在那个会议两星期期间,我跟她发展起来,就在她为我重打我那歪掉的领带时,我决定要追求她。
    她听后笑笑,轻轻吻了我一下,道:"我还以为是我正在追求你呢。"
    当时那情境那感觉,是真的旖旎浪漫,让人缅怀。
    但就如一个过气歌星说的话:"一剎那光辉,并不代表永恒。"我对嘉敏的热情很明显已经过去。
    上次见她已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
    话虽如此,待游艇泊岸大伙儿道别后,我还是买了鲜花巧克力,毕竟它们跟美女从来是脱不了关系,即使我已不再喜爱那个美女。
    美女本绷着的一张脸在看见鲜花巧克力后才露出笑容,千编一律的方式,我已掌握得十分好。
    我问嘉敏:"今晚上的是什么剧?竟会有那么多高官达人来观赏。"
    还有大批名缓明星,实在我很想知道她们来是为观赏还是为被人观赏。看她们穿戴隆重得活像电影里的好笑场面,我忍不竣地笑了出来。
    "是睡美人。"
    我"呵"地答了声,这个剧我知道,话说当年我父母发现我的艺术天分是零之后,他们落足心力地栽培我,免我有辱家声。期后几经努力下,知道我的音乐天分算是比较正常,便日以继夜地强迫我练小提琴。说来我现在也是拥有八级小提琴资格的,这个剧目的主题曲我也懂得弹。
    "是柴可夫斯基三大名作之一呢。"嘉敏继续说。
    我敷衍地应了她,本来我想说只要念过中学的音乐课,都会知道那三部是柴可夫斯基的芭蕾舞三大名作。
    记得有次她看见阿伊达的海报,大叫着:"那是威尔第的三大巨构歌剧之一呢。"我顿时哭笑不得,阿伊达确是威尔第的名剧,但那里是三大巨构歌剧?那茶花女放到那儿去了?算我孤陋寡闻好了。
    有次我跟她的朋友聚会,在她离席期间,她的朋友跟我说嘉敏是因为我才会尝试去接触这些东西,大概她以为我出身在艺术世家里,理应也对这般“高档”活动有兴趣吧。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所在,一开始对对方的长相外型满意得不得了,却始终忽略了大家的喜好兴趣。我从来不知道嘉敏除了喜欢黏我管我之外,有什么喜好;同样地,她始终不能明白我根本一点都不喜欢这些正统艺术。
    我是喜欢音乐,但只限于时代流行曲;我是喜欢画,但只限于让我看得懂的画;我是喜欢跳舞,但只限于能在迪斯科跳的舞。
    但她却不懂,每次我说我不喜欢,她总以为我是嫌弃她不懂这些,这让她更为努力去学。但问题是,我不会因为她不懂艺术而不喜欢她,也不会因为她懂而更喜欢她,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是压根儿不懂这此东西。
    其实我还是应该感激她,起码她为了让我高兴,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二姐总是说:当一个人要喜欢你,你什么都不作,他也会喜欢你;相反他要是不喜欢了,你作什么,又或不作什么,他还是不会喜欢你。
    当初叫我陪她坐在街上看樱花,也觉得诗情画意;但现在坐在从少坐到大的剧院里,我却只觉满身不妥。
    好不容易开幕了,我闷闷地看着,其实我并不喜欢看芭蕾舞,我不妨说我一点都感受不了它要表达些什么。我只知道就是女的不停地靠着男的跳,男的不停地举着女的跳,然后大家一起用脚尖跳。
    完全违返人体力学,作为一个骨科医生,我实在反对芭蕾舞这项运动,对脚腕及膝部带来太大负担。但除去理性的角度,我不否认芭蕾舞伶的腿实在又长又直,美腿生辉。
    这时女主角出场了,她不听劝喻,硬要去触碰那个织布机,终令全城的人陷入昏迷之中。
    "那个女主角今年在法国芭蕾舞大赛赢了冠军,故今次她回本市表演的门券全被搜购一空。"嘉敏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点点头,难怪,否则年年上演的睡美人突然那来那么多贵人观赏。我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主角,再看看场刊。宁静,女主角的名字,现年二十四岁,五岁时开始习舞,两年前获提升成为舞团的首席女舞蹈员,今年初刚获法国芭蕾舞大赛冠军。说来还算是土生土长的本地舞蹈员,难怪今次表演会如此热闹。
    我不知赢得芭蕾舞大赛的冠军是怎样,就这次的睡美人,对我来说跟以往看过的是毫无分别。我放弃去观赏她的舞艺,转而仔细地看她的脸。由于我们的位置十分好,我可以完全清楚地看她的脸相身型,只见她骨格异常纤细,我想她身高有165公分左右,但体重最多只有43公升。
    我知道跳芭蕾舞的女孩子为了跳跃得更高,以及减轻体重对脚的负担,故要经常节食,加上平常运动量极大,她们的身型通常都比常人偏瘦甚多。而女主角呢,她更是比普通的芭蕾舞伶更为纤瘦。
    "太瘦了。"我忍不住轻声说。
    "真不知她是怎么弄的,可以窈窕成那样。"我说的瘦在嘉敏眼中是窈窕,我真的发觉我们是完全没法交流。
    终于捱至完场,众舞蹈员要谢幕三次,及后又各主要角色再次谢幕,压轴的当然是女主角,只见她轻型地跳到幕前,轻轻地鞠身,当她一抬头,她直直地看着我笑了。
    据说在舞台上是看不见台下的东西,但为何她又会笑得如此灿烂迷人的呢?我不知晓。
    而嘉敏也印证了我不是做梦,她一离场便道:"那个女主角真是狐狸精,四处放电。"
    我不知道为何女人骂女人总离不开狐狸精,老实说,我从来没见过狐狸(除了博物馆的那些标本之外),更何况是狐狸精?
    之后她就像当了包公女儿一样,一直黑着一张面,偏偏我这人最讨厌这种斗气方式。喂,有什么事让她生气不妨直说,她却要闷不作声,还想我可以干什么?偏偏自少扎根在我脑中的男士风度,让我不能就此掉头离去。
    我送她到她家楼下大闸时,她把我拦着,她冷淡地说:"你走吧。"
    "送到这儿了,也不差几步路。"
    "不,"她推开了我,"我不要你进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是三个月前的我,即使有时候她无理取闹,我也会好言好语,哄得她回心转意。无奈就如各位所知道,我已不爱她了,还想我怎样?
    我跟她在大闸前僵持了好一阵子,我终平静地道:"不如分手吧。"始终我俩已经在一起一年了,我想话是始终要说,不如早日说清楚省却麻烦。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只是不让你到我家,你便要跟我分手?"
    还要我说什么?难道跟她说不爱她了?我只好低着头沉默。
    见我不语,她开始哭了起来。这个场面我真的见过无数次,由我十六岁初恋以来,十一年来每次跟女朋友分手的场面都离不开这个。
    其实我每次都想让她们知难而退,我每次都想让她们主动提出分手。但不知为何,这种比耐性的比赛看来并不适合我,故此我每次都输掉,终只落得做负心人。
    但有谁规定跟女人交往便要一生一世,我自问我向来从一而终,嗯,我的意思是指我不会一脚踏两船,每次分手都不是因为第三者,起码就我来说。
    如要说,是...性格不合,意见不合,兴趣不合吧。
    "对不起。"我对她鞠了鞠便离去。
    我临进车子时前听到她叫我的名字,太过凄楚,我无福消受,赶快踏紧油门把车子驶走。
    我驾着车子,漫无目的地游荡,竟不知不觉地回到了刚才的场馆。我看明天不用上班,闲着也闲着,便下了车四处逛逛。
    想来是会场附近种了桂花树,现时至盛夏,传来阵阵桂花香。说来我三姐她也十分喜欢桂花,去年我去参观她的工作室,实际上即是花草培植场,那儿种了多棵桂花树。桂花呢,外表一点丁儿都不起眼,但用它放糖水,简直是人间极品。
    想着我决定到我三姐的家留宿一夜,顺道要她作酒酿桂花圆子给我吃。我三姐人是烦了点儿,但比起另外两位姐姐,她算是没甚家姐风范了。
    我回身准备到停车场取车时,突然有人从我身后轻拍我的肩膀,我转过头,见一女子递给我一张咭,咦,是我的停车场票。
    我连忙跟她道谢,她只微笑不语,待我看清楚的时候,她已飘然离去。
    是她,今夜的睡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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