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宁静的声音

第 2 章


在我跟嘉敏分手的那一夜,三姐有感而发地说:"究竟人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我吃着她弄的桂花糖水,听着她申诉着她的种种不快事。她是那种常常在抱怨的女子,怨工作艰辛、生活寂寞、青春易逝、岁月难留等等等...
    不过作为她的弟弟,我却十分不客观地认为她仍然是一个十分动人的美女,或就最起码来说,没有美丽的女郎是不动人的,而我三姐是美女中的美女。
    "又怎么了?"
    "邱嘉敏如此漂亮,而且待你温柔,处处讨好,也惨被你抛弃,可见当女生没前途,偏偏我又是女的。"
    我一笑,"你不是说她是八婆吗?"
    "看你跟她吹了才告诉你,"她神神秘秘地说:"上次妈妈生日她不是也来了吗,我与大姐跟她一块儿到洗手间,那知她竟大骂小女孩,把那女孩骂得哭了,也只不过是弄湿了她的裙摆而已,她还以为我们走了,谁知我们刚巧在墙后等她,她正看不见我们。"三姐哼了声,"对小朋友也如此没耐心,肯定她的柔顺是假装的,我最讨厌装模作样的人了。"
    我挥挥手,"罢了罢了,怎样我们也吹了,不要再说了。"
    三姐问我:"我的感情一片空白,你的感情短短暂暂。言声,我们会孤独终老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我不像三姐,她二十七年来都没有谈过恋爱,她说要喜欢一个人太难了。而我却跟她相反,我是很容易喜欢一个人的,只是更容易厌倦一个人。
    "或许...,"三姐顿了顿,"一个人比较没烦恼。"
    "没烦恼?"我瞪大双眼,"我正在烦恼这个月的房子贷款。"只是恋爱的烦恼是让人揪心的、心痛的、死心塌地的,总括来说是美丽且浪漫的烦恼。
    三姐把头枕在沙发的扶手上,"起码没有我爱不爱你,你爱不爱我,我为何不爱你,你为何不爱我,我为何只爱他,你为何只爱她等恼人问题吧。"
    我问她:"那你现在有这些烦恼吗?"
    她一愕,"原来不是一个人会烦恼,只得一个人也会有烦恼,既然人有那么多烦恼,还为什么要生存呢?"
    这种世纪大哲理,我当然解答不了,只能依随动物界最原始的答案:"为男与女的一时贪欢?"回应我的是一个飞来的抱枕。
    而此刻,我不禁也要问一声:究竟人为何要生存下来呢?每天像只蚂蚁般工作过不停,然后下班又像只发情的猫般求偶过不停,到最后又像只猪般睡过不停。
    "又在悲春秋?"说话的是我诊疗室的好护士周太太。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看着窗外的景色,又到九时许了吧,不远处的电影院人潮开始退了下来。
    我伸伸腰,周太太道:"张医生,不是我说你,你再如此玩世不恭,只怕日后好女儿家都怕了你。"
    为何我要像只蚂蚁般工作到晚上九时许仍不下班?理由十分简单,因我无处可去。经过一个月的冷静期,我本以为我又可以投入另一段新的恋情,无奈...,我该感谢我的前任女朋友邱嘉敏,可能她认为我的恋情太过频繁,对身心不太健康之故吧,她到了我的医务所大吵大闹,还大肆捣乱,把我书台上的、柜子里的档案全都拨到地上去。而那天刚巧却有位女郎正在我办公室等我下班约会去,想当然耳,她立即逃之夭夭,随后更把我当作祸害人间的女性公敌。
    我不怪嘉敏,是我对她不起。但我开始明白三姐为何称呼她为八婆,我想她更是疯妇、泼妇。
    所谓好汉怕坏汉,坏汉怕泼妇,我虽不是什么好汉,但我不至于当坏汉,故当然我是怕透了泼妇。唉,这就是为何我跟邱嘉敏分手以来两个月,我一次都没有再跟女郎约会的原因了。
    还有一点最让我气馁难过的,是她送我一巴掌后,哭着说我从不爱她,而且根本不懂得爱人,她竟为了我“这种人”浪费了光阴青春感情,她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我...
    难道这一年间我没对她好过吗?没有爱过她宠过她吗?现在她这一句“从不爱她”,便狠狠地将我曾经付出的一切都一笔勾销。
    我也曾在数度低温下给她送早餐,也曾在十个小时的大手术后给她来马拉松电话谈心,其间接接送送自然不在话下。
    现在得来的只是一句:这种人!
    我揉揉额,再看我的行事历,九时半,今天的最后一个病人了。
    周太太她递给了我有关病人的档案,我循例地看看,大部份注意力都到了病人的x光片处去了。
    咦,膝部的骨出现裂痕,我再看她的档案,连大腿韧带都撕破了,我想她是运动员吧。
    这时内线传来周太太的声音:"张医生,下位病人宁小姐已在等着。"
    我说:"请领她内进。"
    宁小姐,宁这个姓氏并不常见,但我却有些印象。我在脑里急速想着,我到底在那儿认识了一位姓宁的女郎呢。
    正在打开档案看过明白,周太太已带来了宁小姐,我一看,原来是二个月前那套睡美人的女主角宁静。
    我在心内惊讶,为何我竟全不费力便能认出她的样子,说出她的名字?
    今天她完全不施脂粉,身穿汗衣宽裤,过瘦的身躯给人盈盈一握的感觉,但却有另一番清秀之气。
    我道:"你的膝盖骨有了裂痕。"她微微点头,十分轻松地卷起宽裤,看来她十分习惯给人看腿,懂得穿宽裤前来。
    我试过无数次,来看腿的女病人穿了贴身裤或牛仔裤,天可怜我,我根本不想看她们脱裤子,迫于无奈之下惟有要周太太给她们换上病人用的白色宽裤。
    我摸了摸她的膝盖,嗯,实在瘦得太过了点,今次我近距离看她,我重申我的估计,她最多得40公斤吧,就算活动员的肌肉比例较多,形成磅数较重,我想她都不会过42公斤。
    我摸出了问题,然后我问:"你是芭蕾舞蹈员?"
    她点点头,我没趣地摸摸鼻,此女十问九不应,难道是冰女?
    我再问:"你的脚腕有没有疼痛?"
    她像是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我开了放x光片的灯箱,把她的x光片放上去,我边比划边道:"你的膝部的裂痕不少,起码需要两个月来让它自行修补。"
    她点了点头,我再道:"这两个月你尽量不要行走,最好用轮椅或手杖来扶助你。"
    "我下星期替你上活动石膏,稍后周太太会替你量腿,你有没有问题?"我问她。
    她微笑着摇头,临走前对我躬了躬身。
    整个诊疗的过程她都没有作声呢,但却又不失礼貌。我再看看她的档案,宁静,果然宁静。
    我收拾好东西,告诉了周太太声便离去。我又伸伸腰,明天是我的假期呢。
    在这两个月难得缺乏女伴的日子里,我心痒难奈地换了辆车子,是刚出品的德国四驱车。有人说车是老婆,女人是情妇,我十分赞成这论调。我摸了摸我的车子,我的新老婆。
    我驾着车子回到我的家,一回到家,我二话不说,立即扭开了电视机。天,我错过了这套连续剧的第十二回了,明天一定要问三姐取回,她是电视王,一定有录像。
    我不知别人如何,但我呢,我的嗜好是驾车子,出海畅泳,追美女,以及看电视。别人常以为我们当医生的多有品味,回家定是听古典音乐,看传统歌剧对不对?
    那么对不起,我完全破坏了人们对医生的向往。我平常的回家第一件事是追看电视连续剧,而且我最最讨厌的便是听古典音乐。想我十七岁那年终于考获八级小提琴资格,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把所有有关古典音乐的乐谱及唱片全部丢掉。哼,那个害得我连续十多年没得看卡通片的罪魁祸首。
    我最喜欢看的电影是笑片,嘻,当然如果有美女的那些便是更好。但总之有关艺术的什么的我全不喜欢,我只是一个平常人罢了。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二姐:"小弟你明天放假了是不是?"
    对大姐及二姐,我是真的对她们有些敬畏,可能是她们年龄比我稍长吧,她俩也是孪生儿,比我及三姐大九年。
    我答:"是的。"
    "那就好,我明晚有个演奏会,我替你留了两张门券,你来不来?"
    我顿时苦了脸,又是演奏会?又是古典乐?我暗叹口气,道:"当然是来。"
    "那明天晚上见,记得穿得正式点,不要老是吊儿郎当的。"
    "是是是。"
    可能我应得太过恭敬,二姐忍不住笑了,"你这死小子,就是鬼马。"
    我终于道:"二家姐,你明知我讨厌古典乐,你送我门票不就是要我内进睡觉。"
    "你三家姐好像会带来男朋友。"
    "什么?"我顿时跳了起来,"她交了男朋友?"
    "明晚你来了便知道。还有,有片商送了两张你最喜欢的那个谐星主演的戏票给我,你要不要?"
    我连忙道:"要要要要要要要。"天知道每次那位影星的电影上画时有多少个跟我志同道合的人与我抢戏票。
    "如果你明晚穿着得得体体,又全个演奏会都不睡觉的话,我便送你,是首映的门券啊。"
    我想,我当然不会睡觉,否则我又如何作弄三姐的新男朋友。那个张言音,我才没了女朋友,她竟带来男朋友,分明是要我丢脸,我奸笑起来,我才不会如你的愿。
    难怪这阵子她都怪怪的,一时开心一时忧郁,还有什么“爱你爱我爱他”的烦恼,原来她竟有了男朋友。
    二姐继续说:"还有你不得捣蛋,不得作弄你三家姐的男朋友。"
    "什么?"我怪叫起来,"那我情愿不要戏票了。"
    "好,那我明晚的演奏会门票也不留给你了。"
    甚么可以!三姐带来男朋友我岂能袖手旁观,我定要把他看过仔仔细细。
    二姐在电话的另一边叹口气,"小弟,虽然你跟你三家姐是孪生儿,我都知道要你接受你三家姐的另一半是十分困难,毕竟你两姊弟感情那么好。但请你体谅你三家姐已经二十七岁了,还没谈过一次半次恋受,想当年我跟大家姐这个时候连婚也结了。"她顿了顿,"这次这个男生我跟大家姐都十分满意,如你再作怪便休怪我办事了。"
    她听我还不答应,便"嗒"地一声挂了线。唉,我不是不接受三姐有男朋友,但她是如此幼嫩,还像个孩子般,加上又长得太过漂亮,实不得怪我太过忧心,否则父母及大姐二姐又岂会容我在前二十七年破坏不断呢。
    我不得已打电话给二姐,二姐问:"可是想清楚?"
    我被迫屈服于淫威下,还有什么话可说,但明晚是不破坏,不代表明明晚或明明明晚不破坏,我得意地一笑。
    在辗转反侧地睡了一觉后,我实在奇怪得不能再奇怪,根据我过往二十七年的经验告诉我,每逢三姐有男伴出现,我的梦都是想着怎样作弄那个男生的招数。
    但昨天的梦,我看见的竟是宁静,实令我摸不着头脑。
    这个姑且莫提,第二天晚上,我罕有地打扮得十分正式,还循例地买了三份小花束及巧克力给我的三位姐姐大人,我曾说鲜花巧克力是与美女不能脱钩的,而我那三位姐姐正好是美女中的美女。
    大姐一见我便笑开了牙,"小弟,你今天真是俊俏极了。"
    我得意地说:"好话好话。"说着我递给大姐花束及巧克力,我的大姐夫在旁连忙道:"小弟,你真是作坏了规距。"
    我哈哈大笑,"你看这黄玫瑰配衬我大家姐多漂亮。"
    大姐夫道:"言言真是漂亮。"
    "卖花赞花香乎?"
    "谁家的花香?"来人正是我的二姐夫,我回答:"当然是我的姐姐们。"
    "好小子,快到后台看看你二家姐。"
    我跟着大姐及姐夫们到后台,只见我二姐雄姿英发地,不,雌姿英发地站在数十人中间,作演出的最后准备,她有别与其它女指挥家,她穿的是裙子,黑色及脚腕的贴身礼服,女人味一流。
    我送她我准备的花束给她,她对我道谢,并细声地吩咐我:"记得你答应过什么。"
    我敷衍地点点头算是答应,这时三姐出现了。
    也真的不能说我卖花赞花香,今夜穿着淡黄色的裙子的三姐,比起她手中的那束黄玫瑰更艳丽。
    她看不见我黑着的半张脸,还高高兴兴地给我介绍她的男朋友。我还有什么话可说,什么叫佳偶璧人,他俩是也。
    当然我断不会如此放过那男的,但一见二姐那警告的眼神,我立时没了兴致,匆匆地送了花束给三姐,我低着头急步离去。
    "小弟干么不太高兴的样子?"我听到三姐如此地问。
    所以我说她像孩子,她从来不知晓我从中作梗了多年,还以为她的异性缘差透极了。
    我闷闷地步出会场,离正式演奏还有些时间,我到附近的咖啡店点了杯咖啡,又在会场的大堂逛逛,然后我听见最后召集了的钟声,我不得不回到演奏厅,但一想起再要见到那男的,是什么名字呢,我一时也忘了,算吧。
    我一想起要再见那男的顿时不想再入内。唉,本是有人放着任你玩弄,但现在又玩不得,你说还有没有乐趣。
    忽然我在远处看到了一个身影,瘦得可以,我毫无犹豫地喊道:"宁小姐。"
    她有些惊愕地转身,看见来人是我,马上扬起了笑容,我想她是记得我了。
    她正在售票处排队,我问她:"你想买这个演奏会的门票?"
    她点点头,"没票了,这数场的门票均已沽清了。"
    她看似失望地垂下了眼,我忽然想起,"我一个人也看不了两张门票,你跟我一块儿看可好。"
    她略作犹豫,又看看她的一身打扮,"不要紧,又不是什么场合,他们不会介意的。"为了说服她,我扯下了我的领带,"看,现在我也不太正式了,所以别怕,当作是帮我一个忙,陪我吧。"
    终于她笑着点头,其实她今晚打扮得十分得体,白色衬衣配浅蓝色的绣花及膝裙子,清丽脱俗。
    我挽着她的手到会场前,才记得我从来没跟她自我介绍,我转向她道:"我叫张言声。"说着我递出右手。
    她静静地看了我一会,然后她从她的袋子里拿出一本拍子簿及笔,我有些好奇,忍不住俯身向前看她写的是什么,只见她字迹跟她样子一样,十分清秀。她写着:"你好,我叫宁静,对不起我不能作声回答你的话,因我是...,"我定了定眼再看清楚,"哑巴。"
    我顿时呆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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