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宁静的声音

第 8 章


怎样说我也与周太太共事两年了,故马屁功夫当然也学了不少,而此刻更是将之发扬光大的好时机。
    "美人儿马莉,你好心告诉我你们在伦敦会住在那儿?"我递给马莉小小的红玫瑰花束。
    嘻嘻,我魅力没法挡,维多利亚向我透露了马莉早已参加了伦敦一个芭蕾舞的短期课程,故会跟宁静一块儿住,算是有个照应。
    我大卖口乖,"我怎说也算高大强壮,日后到了伦敦,出出入入,管接管送,外卖速递,另加私人医疗服务,有何需要,即管吩咐。"
    她叹口气,"你们两个真是麻烦,你追我躲的,玩那么久也不厌不闷,专门拿我跟维多利亚当磨心。"我好声气地恳求她,"全靠你们两大美人好妹妹心地善良,否则我早被宁静三振出局。你便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再帮多我一次啦。"
    "艾里公寓。"她递给我咭片,"就在阿特基提东站的艾里街,交通方便,离地铁站只有二条街,故不易租到,你试试看还有没有空置单位,没有的话也可以拜托租务处转介到附近的酒店旅馆去。"
    我笑瞇瞇地接过咭片,嘻嘻,我的魅力又一次得到证实。
    "你快点追到阿静啦。"说到这点,我顿时泄了气,我的魅力却在宁静眼中彷如无物,有的都只是无赖、登徒子之类吧。
    我向医务所提出请三个月大假的要求,合伙人之一的大美女何小姐立即抛我一个大白眼,"你够了没有张言声,每天请假两小时我也忍了,你现在还要请三个月大假?我第一个反对。"
    我苦着面,"你是不是女人呀,何家玲?我如斯痴心行为连马哥及小关也同情支持,身为女人的你却嗤之以鼻?枉我平常对你那么好,一点情谊也不顾。"
    马哥咳嗽声,替我解围道:"小张一向自比情圣,这次便由他请假到伦敦陪女朋友吧。反正连他的师傅也被他死缠难打的请了出山,答应代诊了,再加上小陈的帮忙,对我们医务所影响应该不大。"
    何家玲气道:"他的师傅也算了,最气的是那个姓陈的肥呆子,我看了都讨厌。""大家斯文人,留点口德吧。"小关轻声喝止她。
    她跺跺脚,"你们都帮着那个小陈,讨厌。"说罢她气极地甩甩她如云般的长发,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外加"彭"的一大声关门声,以表露她的不满,不过可怜了我的木门,希望它没损没伤吧。
    "我们讨论的问题不是小张的请假吗?为何扯到小陈处?"小关不解地问:"究竟她是反对小张请假,还是反对小陈代诊?"
    我耸耸肩,"我那知道。"女人心,海底针。
    马哥拍拍我的肩膀,"今次你请了假,到暑假便轮到我放假三个月,陪伴我的妻儿,哈哈。"
    小关马上说:"还有秋天我跟无国界医生到非洲服务三个月,到时千万别抽我后腿。"我们三人奸笑几声,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令我意外的,是我竟然毫无困难地租到了马莉口中甚难租到的艾里公寓,而且还跟她们在同一层。哈哈哈,天助我也,宁静,你准备束手就擒吧。
    三月中,我第一次来到伦敦,这儿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微雨丝丝,灰天暗地的。我从希斯鲁机场的地铁站,只需转一次车,便到达了阿特基提东站,也找到了公寓的位置。
    就像全世界所有大城市一样,伦敦的租金也是贵得离谱。就像这间只得三百来呎,连着厨厕的套房,虽然设备齐全,但租金每星期竟需二百镑,加上现在英镑汇价屡创新高,即每月需港币一万多块钱。
    一直以来让我恨得牙痒痒的房子贷款,现在说来也不算太贵了,毕竟两房两厅七百来呎,而且位处跑马地,才二百多万,每月贷款也是两万多元。房子的首期,是父亲送给我当大学毕业的礼物,他说自此之后,他的供养责任已了。
    只是对我来说,却是开始了贫穷凄惨的日子。别看我外表风光,其实有苦自己知。
    因为两年前我跟马关何三人合伙开医务所,大姐及二姐合共借了近百万元给我作资金。故净是清还房子及医务所的欠款,每月已用去了我薪水的一大半,另外衣食行还不计在内。还好医务所生意不俗,除去薪金,两年来的花红竟算颇为理想,我想再努力过三年两载,我便能把欠姐姐们的钱都还清。
    这次到伦敦来,我的师傅有个在伦敦开诊所的朋友有病虽休息数月,我立即拜托师傅帮忙介绍,让我当代诊。由于诊所位在唐人街,做华人生意,故医生需精通粤语、普通话及英语。条件那么苛刻,还要有英国政府认可的资格,所以在美国及香港都有医生牌的我,又一次十分容易地取得工作,就连英国的工作签证,也奇迹地在一个月内办妥。
    至于薪水,哈,除税后每星期竟有一千镑,还不算是高了,开心得我。幸好在英国的生活费有了着落,否则靠我那少得可怜的存款,恐怕住到第六区都成问题。
    所以说,我魅力没法挡,连幸运之神都站在我一边。
    我整理行李后,还不觉累,便先到诊所处熟习环境。郑医生是老华侨,已有六十多岁了,在唐人街行医三十多年,可谓街知巷闻的大名人。
    我花了两天跟他东奔西跑地在拜访他的老客户,吃吃瓜子喝喝啤酒,竟像小时候往拜年般热闹。那些老侨民均十分传统,人人都给我红包了,说利是利事,还请我吃了英国唐人街特有的香酥鸭,也颇美味。我见郑医生一杯接一杯的喝,连忙按着他,"你快要作肝手术,还喝酒?"
    他苦笑,"就是快不能喝了,现在才要喝过饱。"说的那是医生的话?我取过他的酒杯,转递给他茶,"工作已交接完成,故现在我是医生,你是病人,要听话。"
    旁边的三姑六婆哈哈大笑,围在我周围像看展览品般,评头品足道:"张医生真是年轻"、"长得不错"、"真有礼貌"等等,还七嘴八舌地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让我当媒介绍好女孩给你。"我的家里亲戚众多,这般对话我已习惯,也不以为然,便笑道:"我女朋友也在伦敦。"
    事实上宁静的确已抵达伦敦,不过我跟马莉商议后的结果,是认为待宁静休息过后我才出现会让她没那么反弹,因此今晨她们抵步时我并没往接机。
    回到公寓,已是黄昏,我略为梳洗后,便往找她们去了。来应门的是马莉,她见来人是我,打趣道:"又是你,真是冤魂不散。"
    我嘻皮笑脸地道:"才不是,不见宁静,我三魂散了七魄。"再问:"宁静呢?"
    "她刚醒来,正在梳洗。"她放我内进,只见是两房两厅的格局,风景还不错,我指着窗外,问马莉:"那整条路都正在开粉红色小花的树是什么来的?"
    "是樱花。"
    "英国有樱花的吗?"而且开得十分茂盛灿烂,看来不久之后定会落花飘飘,整条路都变了粉红色。"多的是呢。"
    我喃喃道:"还以为英国只有玫瑰。"
    "当然不是,到了五月,你到海德公园逛逛,那时花儿都开了,真的漂亮。"她突然笑道:"阿静,来看谁来了。"
    只见宁静站在房间门前,身穿淡粉红色的连身裙子,轻轻薄薄,就如正在外面盛开的樱花,十分飘逸脱俗。
    我迎过去,拥着她的腰,用英文问她:"惊奇?"
    她抿抿嘴挣开了我,却掩不住一丝笑意,我为她穿上大衣,"我订了占美奥利华斯的十五餐厅的位。"她愕然地看着我,"听说很难订位的,你怎做得到?"
    嘻嘻,是唐人街餐馆的好老板帮我弄来的,听说占美奥利华斯常光顾他的餐馆。我眨眨眼,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马莉欢呼一声,"太好了,去饱餐一顿吧。"
    饭后,马莉歉意地跟宁静说:"对不起,我跟朋友有约,先走了。"宁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则咧嘴而笑,给马莉一个眼色,谢过你了,好妹妹。
    在回程途中,我跟宁静在地铁站站台等着。我们已呆等了十分钟,英国原来是真的什么都慢,就连地铁列车也来得特别慢。
    没了马莉当中间人,静默顿时充斥在我们之间。我看了宁静又看,大半个月没见,只见她比之前略为清减,更显纤瘦,定是没了我的督促,她又吃回她的沙律餐了吧。
    我清清喉咙,轻声道:"我是认真的。"
    她抬头看着我,我看到她眼光中的悸动及迷惘,难道她心软了?我专注地看着她,柔声问:"你要我怎样证明?"她却别开了眼,退缩了。我叹口气,不敢再相逼。
    这时列车驶来,我挽着她登上列车,她轻轻推开了我站到另一旁去。看到她那疏离的态度,我气结,转身咒骂了几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听到拍车门的声音,本以为可能是有人追列车来了,那知才抬起头,竟见宁静整个人紧靠着车门,正用力地拍着车门,我连忙赶过去,原来她的右手夹在门缝中,而手袋却被扯到车厢外。
    列车正要行驶,快进隧道里去,宁静惊惶地看着我,我按了紧急停车掣,通过呼叫器跟车长道:"有位小姐被抢劫,现在她的手被夹在车门缝中,请安排救缓。"
    我回到宁静身边,连声安慰,"不怕不怕。"
    好不容易等到车站职员来了,我迁怒到他们身上,"还道伦敦是大城市,却一点也不照顾伤残人士。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可以作声的吗?也不在车上安装警报器,实在岂有此理。还有车子旧得离谱,门夹住了人还开车,有没有搞错。"
    我扶起宁静,她比道:"刚才那男人想抢我手袋,但手袋的手挽跟我的手表打结了,所以连我也快被他扯出车外,那知车门却又关了,夹着我的手。"由于已是夜深,车厢中只得寥寥数人,大多数也在看书或睡觉,宁静又作不了声,故竟没人得知她的危险。
    "你的银笛呢?"
    "在手袋里。"
    "笨蛋,把银笛挂在颈上是常识呀。"
    她楚楚可怜地道:"但链子断了,才放到手袋里去。"
    "那你还耍性子挥开我的手?"我严肃地道,她则垂着头不语。
    到警局报案后,我黑着面截来出租车,沿途我一言不发,到达时司机说:"有点男子风度,女伴都哭了,还发脾气?"
    我转头一看,只见宁静暗自垂泪,我叹口气,挽着她下车。待车子驶离后,我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对不起,我不应该发脾气。"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没有推开我,而且还回抱我,把脸埋在我的肩膀,我顿时如棉花糖般混身发软,想到刚才我那粗鲁的语气,实在恨不得打自己一拳。
    我拥着她回到她的公寓,她显然是受惊了,紧靠着我。本来这是我梦寐以求的情景,只可惜她的泪水却让我心痛极了。刚才我在地铁车厢里干什么要转身发脾气,不好好看着她?现在害她受惊了。但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让她坐下,并蹲在她跟前,"有没有那儿受伤?"
    她指指她的肩膀,道:"这儿好痛。"
    我拉开她的衣服,她一缩,我没好气地道:"不会占你便宜的。"
    她摇着头,扁着嘴,我从没见她对我作出如此娇柔姿态,不禁呆了一刻。
    我清清喉咙,拉开她的洋装,只见肩膀处被撞得又红又肿了,我细心地检查着,"放心,应该没有伤及筋骨,但明天还是到医院一趟比较安全,待会我开些止痛药膏及止痛药给你。""谢谢你。"我替她抹干眼泪,"连笑容也吝啬给我一个?"
    她鼓着腮不肯回答,我吻吻她的额头,道:"好好睡一觉,有事叫我,我立即过来看你。"
    "你要睡在这儿?"她一脸无措。
    "我的公寓在你对面。"
    她愕然地看着我,我道:"宁静,这三个月,我会给你看清我的真心。
    "我在心里补充,你等着瞧吧,你无路可逃了,我一定会把你追到手的。
    只可惜想归想,现实归现实。随后的两个星期,宁静是对我稍为宽容,对我亲热的动作也不再那么抗拒,只是她仍未接受我。
    现在我们的关系,就连我也不懂得形容,当朋友我不愿,当情人她不肯,总之就是续拖拖拉拉,不上不下的。
    就像今天我往接她下班,她的团员问:"你的男朋友?"
    她笑着摇头,我本以为她会说我是她的朋友而已,那知她竟写道:"张先生是我的医生。"医生!我气得差点要吐血。
    这就是她最可恶之处,温温柔柔的,但却处处将我拒诸门外。医生!我问:"想到那儿吃晚饭?""不,我约了史唐一块儿吃晚饭。"
    我立即道:"我也去。"这个史唐必须小心防范,他是那种典型的金发蓝眼的洋人,就如芭比洋娃娃的男朋友阿健一样,在大部份人心目中,绝对是一个俊男。
    "你们又不认识。"
    我自嘲道:"身为你的医生,就当免费给你们医疗意见吧。"
    她像是良心发现地察觉她的不对,她抿抿嘴,比道:"对不起。"
    "让我跟你们一块儿吃饭。"
    她妥协地说:"如果史唐不介意的话。"
    这时史唐迎了出来,"对不起,被总监缠住了。"
    虽然实际上我想放飞箭射穿他那自以为英俊的笑脸,但在佳人面前,只得装出礼貌得体,"史唐先生,不介意我加入你们的饭局吧。"
    他看着我,又看看宁静,宁静写道:"他是张言声,是我的..."我紧盯着她,她抵不过我那凌厉的目光,终写着:"朋友。"
    我笑容可掬地递出手,"幸会幸会。"他微笑着跟我握手,只是手中的较劲让我俩都嘴角抽搐。
    史唐问宁静:"我们去吃意大利菜,好不好?"宁静惯性柔顺地点头,我立即道:"她不吃奶类食品的。"史唐怔住,"是吗?"宁静点一下头。
    "那到唐人街吃中国菜吧。"他柔声地说,而且声音异常地动听。
    由于在英国我没有车子,只得登上史唐的车,而我被迫坐到后座去,可恶;他还放着我最最最讨厌的古典乐,救命;在饭局中,他们都谈着些我一点儿都不懂的事,什么美术、音乐、舞蹈,我出身艺术世家,本这些题目也懂得,但他们谈的是极为仔细的内容,我搭讪不得,只得呆坐陪笑,过份。
    席间宁静都对史唐笑靥盈盈,还热情地介绍进食唐餐的方法,我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又发作不得,实在难捱。
    我在心底不停地提醒自己,要保持笑容,要维持风度,千万不要中了史唐的圈套。我藉到洗手间之名,抢先结了账,哼,史唐,我可没欠你一餐。
    回到座位,只见他们相谈甚谈,我硬着头皮插话问道:"谈什么开心事?"
    宁静不语,我只得看着史唐,史唐扬起胜利似的笑容,道:"过两天便是复活假,刚巧我跟宁静都没有节目,便相约到湖区观光。"我一愕,僵着笑容问:"你们两个一起去?"
    "是的,我的家乡在曼城,每年暑假都会到湖区游玩,对那儿熟得很。原来宁静从没到过那儿,我反正有空,便自荐当她的向导。"他笑道:"你在复活假有什么节目?"
    我强颜欢笑地回道:"暂时未有计划。"
    "你初到英国,我建议你可趁假日到莎士比亚的故居史积福那儿一转,很诗情画意的。"当然他不是傻蛋,决不会邀请我这个情敌一块儿去湖区的。
    我以笑作答,转而默默地看着宁静,她维持着她那柔顺却淡漠的笑容,继续那湖区之旅的话题。
    回程当然又是我坐后座,我鼓着腮地送宁静回家,我虽闷闷不乐的样子,但她只在临进门前才象征式地问句:"你没事吧?"
    如果她没有问,我尚可以欺骗我自己她没有察觉到我的苦闷,但事实上她明知道我不开心的,却仍全程对我视而不见。我大声喝道:"看着你跟那洋鬼子卿卿我我,旁若无人,难道会开心?告诉我,我究竟算是你的什么?"
    我在女生当家的环境中长大,一向不算是火爆的人,甚至可以说相当好脾气,尤其是对女生,简直连一句大声的话也没说过。爸爸常说男生让女生是风度,亦是张家的家训。只是这一刻,我再也克制不了,我算她的什么?丑角?谐角?还是大配角?
    我不愿看到宁静那对透着无辜的眼睛,干脆用手蒙着她的双眼,一股脑儿地叫着:"我的真心,你看又看不见,听也听不到,你是不是没有心的?不,你有的,不过是一颗黑心,看到我焦急,你便开心,听到我不安,你便快乐。"我咬牙切齿地问:"现在你开心了?快乐了?"
    宁静挣开了我的手,转身躲进了屋,并想把门关上。我不依,用力推开门,一大步抢进了屋内,继续追问:"为什么?你对全世界人都如此柔顺可人,但对我却如此狠心无情?"
    "不要冲动,不要吓着阿静,有什么事慢慢谈。"在屋内的马莉见到我们,立即上前来解围。
    我从口袋里掏出票子,"你说你喜欢威尼斯,我便买了复活假的机票,原想今天给你惊喜。我想全部都是你,但你却连问也不问我一声,便答应了那个死洋鬼子的邀约,去那个什么鬼湖区。"这个才是让我最生气的,"你行,你真的行,你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心死,你成功了。"
    宁静双眼一闪一闪地看着我,既无波亦无浪,像是说:是的,你就快点心死吧。
    够了,我告诉自己,上次她打算不告而别,我还以为我不够卖力,让她看不透我的真心真意。但现在呢?我连工作都不顾追她到英国来,只是她仍是不领情,事实很明显地让我明白,她不爱我,一点点也不。
    我用力把票掷在地上,别过头不再去看她,"彭"地把门大力关上。我回到对面的房间,立即打电话到航空公司,"我想订机票,明天傍晚回香港的航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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