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手牵了个将军大人

第三百一十三章 新诞


    大军浩浩荡荡行至平措城外,城门将开,守城驻军齐齐涌出来跪倒在圣驾前山呼:“恭迎皇上!”
    走在最前头的赫连澈与巫远舟对视一眼,纷纷下马,李元麟便从二人身后的龙辇走出来,威声道:“平身!”
    驻军未起身,一个孩子就在老妇的陪同下迫不及待挤到最前头,大喊:“阿姐,阿姐……”
    龙辇后跟着两辆马车,许玉姝身为孕妇和年迈体弱的银老医师同乘,叶凌漪则与无名氏坐在一起。
    听到孩子稚嫩而略显焦急的声音,叶凌漪坐不住了,立马起身钻出马车,几乎是小跑到龙辇前,顾不得与满面惊喜的叶骋说话,便在驻军齐刷刷的视线中拉着叶骋与老妇跪下。
    “小弟不懂规矩,冲撞了皇上,请皇上念在他还是个孩子的份上宽恕他!”
    说完一把将正仰着头好奇打量龙辇的叶骋拉下来,迫使其低头。
    立在龙辇上的李元麟微微挑眉,目中些许诧异一闪而过,然后才缓缓道:“无妨!”
    “谢皇上!”
    道完谢,拉着叶骋和老妇退到龙辇之后,终于忍不住严肃斥道:“刚刚那样的情况,你知不知道他是皇上?胆敢在圣驾前放肆,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叶骋不服,嘟嘴负气道:“亏我还心心念念着阿姐,你倒好,一回来就给我教训!”
    “你!”叶凌漪气结,叶骋却干脆扭头不理人。
    老妇看不过去,一脸抱歉道:“姑娘,你就别怪这孩子了,都怪我没看住他,实在是与姑娘阔别许久,得知姑娘回来,高兴过头了。”
    叶凌漪动了动嘴皮子,终究还是心软下来,颇为无奈叹了口气:“阿穆,我不是在怪他,只是怕以后我不在了,再也没人护着他了。”
    “你不在?”叶骋愣住,并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叶凌漪扯扯嘴角,抬手抚了抚孩子稚嫩的脸颊,喃喃低语:“等回了西朝,你就回玉清宫吧!那里有你师父在,阿姐便也放心了!”
    她的声音不大,神情显得恍惚,仿佛在与叶骋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叶骋不以为意,只当她还在生他刚才无礼的气,便小心翼翼拉了拉叶凌漪的衣袂,讨好一笑:“阿姐,我饿了!”
    “好,这就回城,你想吃什么,阿姐央赫连将军做!”
    叶凌漪的笑容柔和,却叫叶骋表情有些古怪,神色间充满质疑:“他做?”
    大军进城时,叶骋与老妇便干脆同叶凌漪一起乘车了。
    只是叶骋这小娃娃不太安分,东张西望的,时不时因动作太大会撞上身旁之人,惹得无名氏满脸不快,眼看隐忍就要到极限了。
    叶凌漪只得冲她尴尬笑笑。
    老妇自然也是有眼力见的人,将正撩窗看景的叶骋拉住。
    这时,从打开的马车窗望出去,偶然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正与守城驻军一起站在道路两侧迎接大军。
    陈三十兄妹……
    叶凌漪若有所思。
    待到大军安顿好以后,赫连澈便有了更多的空闲。
    平措城寒凉的夜晚,篝火如阳,点亮了夜晚亦驱散寒意。
    叶凌漪坐在火堆旁,撑着下巴欣赏着摞起袖子在火堆前忙来忙去的赫连澈,莞尔一笑。
    此情此景,谁能想到一个在战场叱咤风云的将军大人竟然放下身段,在为一个女子围火做汤食?
    “笑什么?”注意到她的视线,赫连澈眼眸含笑。
    叶凌漪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现在不像将军了,倒像个……炊夫!”
    赫连澈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将烤好的牛肉递过来,凑到耳畔低声打趣道:“见过这么姿容绝顶的炊夫吗?”
    叶凌漪发笑,上下打量他:“赫连将军什么时候学得如此自恋了?”
    说罢,将烤好的牛肉撕下一块来递给赫连澈。
    赫连澈却摇摇头示意自己不吃:“这可是从草原上带回来的鲜牛肉,在平措城可吃不到这样好的东西!”
    叶凌漪一听,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将牛肉小心包裹起来。
    “怎么不吃?”赫连澈好奇。
    “骋儿在平措城待了许久,想必也没有口福吃这样的东西,我就不一样了,我刚从草原回来,吃腻了,还是留给他吧!”
    低眉看着手里包裹牛肉的帕子,幽幽肉香扑鼻而来,明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她哪里是吃腻了,只不过是记挂着阿弟罢了。
    赫连澈将她看在眼里,心疼溢于言表,恨不得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送给她。
    沉默许久,倏地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块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赫连澈满脸神秘。
    带着好奇,从他手里接过来,翻开折叠整齐的牛皮纸,登时惊讶不已:“这……是奶酥糖?”
    赫连澈笑容温和:“是从黑水人那里缴获的,我就顺手拿来了,你们女儿家不都喜欢甜食吗?”
    她并不知道,他口中轻描淡写的一句“顺手拿来了”,却是特意为她留的,巫远舟抱着他的大腿求了许久都没有求到手。
    盯着手心里的奶酥糖,她的眼神闪闪发亮,小心翼翼拈了块放进嘴里,香甜奶味顿时溢满口腔。
    看她心满意足的小模样,赫连澈不由会心一笑。
    “对了,你猜我今天看到了谁?”叶凌漪突然道。
    赫连澈挑眉:“谁?”
    “三十哥和陈姐姐!本以为他们已经回了西朝,没想到竟还在平措城。”
    相对于她的惊讶,赫连澈倒没什么反应。
    “平措城把守森严,没有皇上的准许,谁敢放人通过?”
    这么一说,叶凌漪觉得也是,平措城乃是通往西朝的要塞,正值各方交战,谁敢轻易让人通过平措?
    而既不能通过,那陈三十兄妹自然也就只有滞留下来,待与大军一同返回西朝了。
    眼看她兴致下降,赫连澈不由好奇:“怎么?你惦记他兄妹二人?要不我陪你去看看?”
    叶凌漪摇头,自嘲道:“他们生我气,本就不肯理我了,这会儿要不是因为我,怎会被困在此处?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他们被困乃是战局影响,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要不是我,他们怎么会被古兰人捉住,又怎么会被伤害?”
    “傻瓜,事已成定局,何必将罪责尽往自己身上揽?”
    “可是……”
    赫连澈叹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有时候良善并非好事,你越是这样,便给了他人伤害你的权利,我宁愿你自私,这样才好过一点。”
    叶凌漪沉默不语。
    其实她从没有认为自己良善,只不过当她是叶蓁蓁时,亲手伤害了陈三十,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的,毕竟她是真的把陈三十兄妹当做朋友的,如今他们心怀怨恨,叫她如何不自责和内疚?
    夜深露重,一人正在营区内慢步走着,忽的阵痛来袭,不由捂着肚子,深锁眉头,缓缓坐在了地上。
    叶凌漪刚从叶骋的帐篷里走出来,一眼瞧见地上的孕妇,惊道:“许玉姝!”
    此时许玉姝已被汗湿全身,乌黑的发丝贴着脸颊,一双秀眉因痛苦而皱紧,下身碧色襦裙已见了湿痕。
    叶凌漪将她扶住,目光扫到湿痕,愈发震惊:“你……你这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许玉姝艰难点点头,因为痛感强烈,呼吸急促而粗重,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办?”叶凌漪没有生孩子的经验,一时惊慌失措没了主意,而后才想起来叫人:“来人……来人!”
    一柱香后,产房内传来许玉姝歇斯底里的哀嚎,银老医师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交代助手:“快去换水!”
    产房外,叶凌漪来回踱步,不巧撞上一个端着水盆出来的年轻医师,便问:“情况如何?生了吗?”
    年轻医师将一整盆带血的水倒掉,甩下一句:“这地方穷山恶水的,连个产婆都没有,哪有那么快?”
    说完就急匆匆去打水了。
    叶凌漪呆住,目光定在地上,火把映照下,血水仿佛将地上的黄沙都染成了血的颜色,不由暗叹为人母的伟大。
    心中对许玉姝更是莫名敬佩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约摸两柱香的时间,忙忙碌碌的产房内终于响起了婴儿洪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医师们高兴大喊。
    连同外头的叶凌漪都跟着松了口气。
    银老医师擦着手,步履蹒跚走出来,神情微微恍惚,老眼湿润了,对天长叹:“银充吾儿,你听见了没有,你当爹了!我银氏有后了!”
    “恭喜银老!”叶凌漪适宜的送上祝福。
    银老医师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擦擦眼角,笑道:“多谢姑娘。”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自然!”银老医师笑眯眯地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
    叶凌漪颔首致意,步入临时搭建的产房内。
    几个年轻医师正给浑身光溜溜的孩子洗去身上的血渍,用襁褓裹好,放在了许玉姝身边,随即叮嘱几句产妇不能受风云云的话,末了才转身离去。
    叶凌漪走进来的时候,许玉姝正睡着,看起来真是疲倦极了,般般入画的脸颊上没有血色,连嘴唇都是发白的,但警觉性却高了许多。
    她一走进来,许玉姝便强撑精神半睁开眼,一见是她紧绷的神经又松懈下来,侧眸看着襁褓里安静睡着的婴儿,笑容温柔:“是个女孩儿!”
    叶凌漪凑近一看,刚出生的孩子皮肤不算白皙,全身泛着一层淡淡的紫,不过到底是基因优良,长相随了母亲,虽皮肤不白但从五官间已经能预见日后的惊艳了。
    叶凌漪从没见过这样小的孩子,在现世时,作为大龄剩女,尽管身边朋友陆续结婚生子,她从没有过特殊的感觉,但如今看着许玉姝的女儿,这种激动又温暖的心情真是难以言喻。
    孩子是那样小,小的像只初生的小猫儿,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之情。
    看她眼中掩不住的喜欢,许玉姝道:“这孩子多亏你才能顺利降生,谢谢!”
    叶凌漪收回目光:“孩子是你生的,谢我做甚?不过我倒是想知道,这么晚了,你在外面做什么?”
    许玉姝面上波澜不惊,藏在衾被里的手却骤地握紧,片刻后带着友善笑道:“帐篷里太闷,这孩子在肚子里又闹腾得紧,我便想着出门透透气,没想到这么快就生了。”
    对于她的说词叶凌漪几乎没有半分怀疑,只是有些担忧:“你如今已经是孩子的母亲了,以后万事需要为孩子多考虑!刚才那样太危险了!”
    “我知道,谢谢你!”许玉姝的双瞳盛满真挚。
    叶凌漪愣了愣,暗觉得许玉姝是真的变了很多,然后回以微笑:“夜深了,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许玉姝颔首,柔善的微笑在叶凌漪的身影消失在帐门后骤地凝固,直至消失殆尽,剩下的尽是冰冷。
    回想起刚才在营房外,自己远远看着那个女人与赫连澈围着篝火相拥,好不是郎情妾意的甜蜜场景,而远观这一切的自己却像是藏在暗处见不得光的鼠蚁,没有未来更没有幸福可言,想到这些,她心中的恨意与不甘愈像是深深扎在心头的倒刺,若不拔出,便要日日忍受蚀骨钻心的痛,这叫她如何忍气吞声?
    转眸瞥向襁褓中的女婴,全然不复方才慈善模样,阴冷目光中透出浓浓的狠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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