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望睛

  “该死！”楚尽雪拍了一下轮椅扶手，脸发烫起来。他竟然自己把自己搞得惭愧了，真是无聊到家了。
  弃竹园的大门终于有人推开了，楚尽雪在树下也不动弹，等着对方走过来。
  “楚教主，”林敬浩唤了一声，“别来无恙。”
  楚尽雪道：“还行。林庄主有事么？”
  “如今江湖上风传教主已被囚禁在凌波山庄，所以我想请教主移驾一处安全的地方。”林敬浩道。
  “我认为此处的环境尽已经很不错了。”楚尽雪道。
  林敬浩轻咳一声道：“新的住处会让楚教主更加满意。”
  “我不走。”楚尽雪断然道。
  林敬浩停了一下，口气转硬道：“教主，走不走由不得你。请你相信在下，在下绝不是要将教主置于危险之中。”
  “我走了，那你就别想过安稳日子了。”楚尽雪道。
  “六大门派那边，林某自会协调，不劳教主费心。”林敬浩道。
  楚尽雪静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林庄主，你还记得拾月樱这个人么？”
  林敬浩道：“记得，拾月樱，一个武功高到可怕的奇女子，七年前曾经在渺影神教中见过她一面。”
  想起当年，林敬浩脸色又是一白。
  楚尽雪点头，接着道：“这个人论辈分是我的师叔，但是她心思很单纯，只知道练武，不问世事，多年来一直在渺影山的禁地里面隐居。后来神教覆灭一役，她突然出现，大开杀戒。”
  “是，这个女子真是恐怖，六大掌门连同我一齐联手，都拿她不住！”林敬浩心有余悸道。
  “那是该然。她的武功在我之上数倍。”楚尽雪道，“但是最后我一人当关之时，她突然现身，我以为她是来帮我，所以放松了警惕。不料她竟然出手倒戈，从背后捅了我一刀，致使我被擒。”
  林敬浩叹道：“这个变数，令人万万意想不到。”
  楚尽雪道：“自此她就突兀地投靠在你们手下，直到我武功被废，双腿被刖，被押在地牢里，她来看我，竟然心生愧疚，当着我的面服毒自尽了。”
  林敬浩摇头道：“这名女子的所作所为，的确令人费解。”
  楚尽雪道：“其实她的作为并不费解，只是一个情字。”
  “此话怎讲？”
  楚尽雪叹气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了。拾月樱是我的师叔，我小的时候无意中在禁地见到她，她对我很好，时常教我武功。我把她当成是姊姊，因为她看起来好像只有十七八岁那么大。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年长，我发现她看我的目光开始不一般。终于有一天，她对我说：‘尽雪，你喜不喜欢樱姊姊？’
  我自然回答喜欢。她又说：‘你愿不愿意娶樱姊姊为妻？’”
  “那你怎么回答？”林敬浩问。
  “我说，我不会娶自己的师叔为妻。”楚尽雪道。
  “那她一定十分的伤心。”林敬浩想到自己当年的一段往事，不由感慨道。
  “是，她非常伤心。从那以后，她就躲到禁地更深的地方去了，我再也没见过她。直到正道联盟攻上总坛，她又再次出现，并且施以援手，我很是欣喜。她说是我的好友去找她，说我正面临危机，所以赶来相救。无奈神教已经大势已去，我晓之以理，终于劝她离开。可是，她最后还是没有走，非但没走，还在背后暗算于我。”楚尽雪道。
  “她既然非常爱你，为何要在最后关头背叛你？”林敬浩问。
  “因为我那个‘好友’对她说：‘楚尽雪已经心有所属，他是一辈子都不会看上你，你永远得不到他。与其你自己受煎熬，不如让他永远陪着你，永远做你的私人物品！’”楚尽雪道，“她听信了他的话，于是去帮助你们擒我，条件是砍掉楚尽雪的双脚，让我一辈子都不能离开她的身边。”
  “阿，竟然有这样痴情的女子！”林敬浩后退半步，“但是这桩交易，我丝毫不知，当年对你的刑罚，也是众人所讨论得出的结果啊！”
  楚尽雪道：“这个问题暂且抛开不谈。我要说的是，拾月樱当年服毒自尽，表面上是看到我的惨状，心生愧疚自杀。实际不过是诈死，她其实一直在忏罪崖陪伴我。令千金去找我时候，恰逢她下山有事。我走了这么多天，你以为把我当成私人宠物一般豢养的她会善罢甘休么？”
  林敬浩又是一震：“难道她会追来！？”
  “是啊，本来传言我在伪教之中，现在她去那里找不到我，算算日子，应该快找上门了吧。所以我不能走，不然这个山庄恐怕无人幸免了。你知道，这种执著的女人最是可怕。”楚尽雪道。
  “唉，原来还有这种牵扯。好吧，我再从长计议。楚教主，打扰了。”林敬浩只好面色沉重的离开。
  楚尽雪听他脚步离开得远了，道：“林丫头，你的轻功越来越高明了。”
  这时丛密的竹林中才钻出一抹翠色的身影，果然是在一旁偷听的林望晴。她走过来，双目红肿，是一副刚哭过的模样。
  “我的故事感动了你么？”楚尽雪问。
  “感动个鬼！我是为自己而哭！”林望晴撅起嘴道。
  “嗯？”楚尽雪抬头望着他。
  “我爹爹要把我嫁给大师兄了！为此关了我半个月，你快帮我想办法！”望晴急道。
  “哈，你要嫁人了。”楚尽雪嘴角上扬，掩饰不住笑意和一丝幸灾乐祸。
  “你笑什么？”林望晴觉得他笑得好奸，于是没好声气地问。
  “我只是想笑而已——小丫头马上就要成为少奶奶，哈哈哈，有趣啊。”楚尽雪说着，竟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你！真气人！我都要急死了！你还说风凉话！”林望晴白他一眼道。
  “好，我不笑了。你说吧，你找我做什么？”楚尽雪道。
  “我……我……我要你向我爹提亲！”望晴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口，然后又急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方面的意思啦！我只是要你帮忙摆脱这桩婚事，并没有其它非分的想法……这件事成后……你还去找你那个樱姊姊去吧!”说起樱姊姊三个字，望晴嘴撇得老长。
  “哦，要我堂堂的教主向一个小丫头提亲，你也真有底气说得出口。我凭什么要帮你？”楚尽雪故意道。
  望晴红着脸，声音降了下来，道：“凭你说过，你把我当朋友……还有,我对你这么好,你总该回报一下子嘛……”
  “对我好？”楚尽雪玩味这一句话，又是一声轻笑，“原来你对我好是为了这个目的啊。哈，小丫头，你长进了。”
  “你！！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我和你做朋友从来没想要利用你！！”望晴听他这句话，真的急了，气得跺脚道：“好好好！你有心机，你是尊贵的教主！我高攀不上总行了吧！不答应帮忙就算了！唧唧歪歪说那么多风凉话做什么！”说完转身就要走。
  “唉，生这么大的气。”楚尽雪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望晴终究不死心地转过身。
  “愿意。”楚尽雪不再逗她，点了一下头。
  “太好了！”望晴本来眼圈红红的要哭，现在立刻破涕为笑，“你要怎么帮我？我大师兄最近十天出去办事，不会回来，你快些行动！”
  “行动……这要看你拉不拉得下脸了。”楚尽雪干咳道。
  “你要我怎么配合你？”望晴问。
  “假装爱上我。”楚尽雪垂眸道。
  “装？怎么装？……”望晴思索了一会儿，“是不是这样？”她在他面前蹲下来，水灵的大眼睛望着他——他可真美，怎么也让人看不够……望晴看得痴迷，忍不住抬起他放在腿上的手,握在手里,有些迷醉道：“尽雪，我喜欢你。”
  那个名字叫出来，说不出的暧昧，让她的心酥麻酥麻的。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这句话是不是在做戏了。
  “那有女孩子家这么不矜持的？”楚尽雪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慢慢俯下身去，在她柔嫩的朱唇上印上浅吻，这一吻就如醉酒，无法自拔。他醉，她亦醉。
  直到送饭的仆人掉落在地的食盒发出撞击，他们才从沉醉中清醒过来。仆人惊慌失措的跑开，林望晴也大力推开他，红着脸含泪跑开。
  楚尽雪坐在轮椅上发了一会儿愣，伸手拂上自己的嘴唇，那柔软的触感还在。他移动轮椅来到园子的大门口，看着她远离的方向，呆滞地想追过去解释什么，于是手不由自主地拨了一下椅子两侧的木轮。
  全然忘记下面就是台阶的楚尽雪就这样栽了下去，跌撞在石板上的疼痛才让他意识到——自己主动亲了那个小丫头。
  第 9 章
  第二天,林敬浩有些气急败坏的带着女儿来找楚尽雪了。
  楚尽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想以眼下的样子见客，所以将床帘拉了下来，隔着朦胧的纱帘望着林氏父女走了进来。
  而林望晴也只看见他纱帘内影影绰绰的身影，依稀分辨得出他长发披垂，盖着丝被靠在床头，仅仅是模糊的身影却也称得上是风姿绰约。
  听下人说他摔伤了，
  所以只能躺在床上。望晴听到这个消息，觉得难受得紧，看他连床都下不了，想来十分严重，若是连手也摔坏了可怎生是好？她心中忐忑难安，又不能当着父亲的面表现出来，真是比猫爪子挠心还难受。
  “庄主，请恕在下身体微恙，不能起身相迎。”楚尽雪说话倒还是中气颇足，这令林望晴稍微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