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29章


我不是说了嘛,你不能进政治局,她进去你也不能进。”
  她,指的是江青。
  叶群心里自有一把小算盘。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101只想巩固自己的地位,再讨取毛泽东一次欢心。其实这类故做高尚的把戏不会有人领情的,自己必须把握自己的命运。
  叶群拿出文件,粗粗浏览了一遍,惊叫了一声:“胡闹,怎么又和苏联打起来了?”
  “晤?”林彪也感到有些意外。
  这份急件是报告珍宝岛战斗经过的,叶群粗粗念了一遍。
  林彪半睁半闭着眼睛,靠倚在沙发上,不动声色。
  “这个时候,瞎打什么呀,要影响大局的。这一打,那些老帅们又该得意了,说不定都要进政治局的,我们的人怎么办?”
  林彪当然没有睡着,此刻,他正凝神思索着边界冲突对上层人事安排的影响。显然,这场不合时宜的冲突会改善那些落魄的老帅们的地位,但即便没有这场冲突,老帅们也会走进政治局的。最近,他才隐隐感觉到,毛泽东正在施展一种极为高明的统治术,他凌架于各派政治势力之上,极巧妙地维持着一种平衡。只要有一派占了上风,企图吞掉对方,毛泽东就会马上剪掉它的羽翼,使它再难高飞。
  当务之急,是干掉那几个、心腹之患,彭德怀、贺龙、罗长子、傅连彰……哪个人出来,都能要他的命,必须尽快下手。至于那些老帅嘛:可以在政治的跑道上慢慢跑马拉松。想施放冷箭总会等到机会的。何况现在,自己已经高高地凌架于他们之上了。让他们倒下,花费不了多少力气。
  “101,我看,珍宝岛的仗打的是外交战,何况周恩来已经插手了,就让他管到底吧。你腾出精力,多想想九大的人事安排。我们的人不多进去几个,将来是要吃亏的。”
  “唔,”林彪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合紧了两眼,似乎真的睡着了。
  会议室里,来自国务院,中央办公厅、外交口、公安口、北京市革委的负责同志二十余人,将这间不大的会客室挤得满当当的。因为时间已近深夜,不少人正窃窃私语,估摸猜测这次紧急会议的内容。看到周总理走进来,大家不约而同的一齐起立,以热烈的掌声表达着各种复杂的情感。
  周恩来挥手让大家坐下,口音有些沙哑。
  “今天让大家来,是因为有紧急情况需要向大家通报。3月2日,苏修叛徒集团,在我黑龙江省,位于乌苏里江我方一侧的珍宝岛,悍然发动了武装挑衅。我边防部队给予了有力还击。详细情况我不想多说了,大家可以看明天的报纸……”
  对参会人员来说,绝大多数人不了解边境战况,听到这消息,顿时嘈嘈切切地议论起来。
  “苏修老毛子太猖狂,应该好好地教训教训他们……”
  “他们能打过来,咱们也可以打过去嘛!他有坦克、大炮,我们有精神原子弹。”
  “烧他的大使馆,看他们还敢捣乱。”
  在座的人中有不少是文革运动中的造反派,说话的语调带有那个特定时代的尖刻和火辣。
  稍停了片刻,周恩来制止了议论,神色严峻地说:“我请大家来,主要是研究这个问题,边界斗争是一个复杂。敏感的问题,应该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教导,进行有理、有利、有节的斗争。那边的问题,我已经交给外交部门和军事部门的同志去管,明天,我国各大报刊将刊登我国政府的抗议文章,不少厂矿、企业、机关单位的群众会自发地组织游行示威。我认为:革命群众这种自发的游行示威是必要的,它体现了国家尊严不容侵犯的决心,表达了人民不畏强暴、坚持真理与和平的美好愿望。但是,我们要特别警惕防止一小撮阶级敌人混水摸鱼,乘机捣乱。尤其要警惕那些打着左的大旗,喊着革命的口号的反革命暴徒。”
  说到这里,周恩来的语音停顿了一下,如剑刃般锋利的目光,扫视了谢富治和姬鹏飞身后外交部的造反派头头一眼。
  周恩来的用心可谓良苦。
  目从1966年开始文化大革命以来,整个国家完全乱了套。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等中央领导干部首批被打翻在地。接着国家主席刘少奇、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被拉下马。全国各省市各部委的领导干部几乎全部被批判揪斗、外交部自然也没有逃脱,国务院副总理、外交部长陈毅被批判揪斗多次,仍然不能过关,外交部的副部长姬鹏飞和乔冠华,被逼迫到长安街上卖红卫兵印刷的刊有陈毅所谓罪行的批判材料。卖报时必须一边卖一边还要喊叫:“看陈毅在外交部的滔天罪行唠!”
  “陈毅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如果叫卖的声音不够响亮,身后的皮带和拳头就会雨点般落下来。
  这可悲的一幕,被许多国家的记者摄入镜头,并且在外国许多大报上刊载出来,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丑闻和笑柄。
  更为难堪的是,无法无天的造反派,砸了缅甸、印尼、印度驻中国的大使馆。他们将人家的国旗撕烂,把国微往地下摔、脚下踩。1967年2月,外交部的一伙造反派,公然违背国际法准则,在三里屯把英国驻中国的临时代办处放火烧掉了,还把英国记者关起来,把死猫倒吊在代办处门口。由此引起了一场轩然天波,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一致谴责中国。尽管我们国家事后赔礼道赚,做了许多解释工作,然而中国的形象,无可挽回地遭到了破坏。
  这种状况,毛泽东也看不下去了。1968年8月,毛泽东让周恩来直接掌管外交部的工作。
  周恩来煞费苦心地召开这个会,并且将各部、委、办中的两派头头叫到一起,就是为了杜绝上述各类事件的发生。
  “富治同志,从明天开始起,各外交使馆的安全、警卫工作,由你亲自负责。游行队伍的行进路线、集会地点,也希望你能过问一下。出了问题,你、我都无法交待。”
  身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公安部长两项要职的谢富治,苦笑着点了点头,文革中,谢富治作为江青的干将,上窜下跳,东打西讨,立过不少“战功”,好不容易爬上了国务院副总理的高位,他自然不想轻易地失去。他知道江青一伙对周恩来恨之入骨,处心积虑想扳倒这棵大树。可是每当面对这位伟人的时候他总是自惭形秽,极少表露出不恭的话语和带有敌意的举止。他在暗自责骂自己胆小、怯懦韵同时,不能不为周恩来的人格魅力所深深地折服。他头上没有灵光,手中没有权杖,似乎永远是那样的平和、安祥。令人可惧的正是这种充溢在他身上的安祥、慈瑞之气,能够化敌为友、化暴戾为祥和。这种融天地万物于无形的王者之气,比那种摧枯拉朽、裂金碎石的霸气不知要强大多少倍。
  刚才周恩来对他发出的含蓄的警告,他自然掂得出分量。在处理国家内政时,有江青这棵通天大树做依傍,他可以肆无忌惮,任意所为。可这是外交,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打交道,一旦闹出什么差池,惹得主席震怒,恐陷谁也保不住自己。他站起身来,弯了弯腰,恭敬地说:“总理请放心,回去我马上安排,昼夜亲自值班,保证不出问题。”
  周恩来转向姬鹏飞,说:“外交部门的工作,你回去好好安排一下,尽早通知一下各使馆,说明事情的原委,免得他们惊隍。”
  最后对北京市革委的同志说:“游行的人数要有所控制,不要一拥而上,要保证抓革命促生产,工厂不能停工。宣传的口号,中央办公厅已经拟定,马上就发给你们。气象预报明天还有雪,一定要组织好,注意安全。”
  送走各部、委、办的人,已是凌晨一点多钟了。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周恩来一个人。秘书端着一杯温水和几片安眠药,走到近前,说:“总理,吃了药,早些休息吧!”
  此刻,周恩来的思绪已经飞到了北部边疆。苏修这一回武装挑衅的企图没有得逞,肯定会恼羞成怒地再次制造事端。一旦酝成大战,谁能统兵御敌呢?眼看老帅大将们一个个被打翻落马。罗大将摔伤自残、贺老总生死不明,彭老总身陷囹圄,陈老总身染重病。朱老总和叶帅、刘帅、聂帅、徐帅的日子也很不好过。九大召开在即,围绕中央政治局和中央委员的人选,江青和叶群一伙已在四处串连,暗放毒箭,如果这回老帅们进不了政治局,恐怕今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也许这个时候,主席会看重这些老帅们的。
  对,应该建议主席马上成立一个研究苏修的军事小组,把这些老帅们都吸收进来。有了尚方剑,我看别人也不敢轻易伤害他们。
  “吃药吧!”
  周息来这才醒悟过来,将杯子推开,披上大衣,说:“走,跟我马上到主席那儿去一趟。”
  屋外,风雪正紧。飞扬的雪絮,将整个世界搅得混沌一片。中南海里的楼台亭阁、松柏花木,完全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天地之间除了劲厉的北风的呼号之外,还仿佛辉映着一片片神秘的莹光。
  周恩来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健步走了过去。甬道上,留下两行深深的脚窝。
  二
  在北京使馆区,有一个绿木葱茂,特别宽大的院落。院中矗立着一幢六层楼高的粗壮的建筑物。铁栅门侧的铜牌上注明:苏联驻中国大使馆。
  早上九点钟,苏联驻中国大使馆代办叶里扎骓金站在门前,迎候一位位邀请的客人,今天,他将作为东道主,为即将卸任的法国大使佩耶举行一次盛大的午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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