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36章


  他活动的身躯凝固了,惊悸的神情停滞在脸上,眼睛里的瞳孔在逐渐放大,放大,生命的光亮消朱了,代之的是一片阴暗的死灰。
  列昂诺夫上校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与。
  他在生命终结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死神扇动的黑色的翅膀,看到了瘫痪在中国领土上的那辆坦克,它将成为苏联入侵中国无法抹掉的钢铁罪证。
  遗憾的是,战斗结束后,中国军队并不知道苏军一名上校和一名中校被击毙。事隔一个多月之后,苏联《红星报》上才披露了列昂诺夫和杨辛阵亡的细节。
  四
  3月18日,美国,华盛顿。
  白宫是总统府,是国家博物馆,还是一个家。
  当尼克松欧洲之行圆满结束,乘飞机越过大西洋,重新看到白宫高耸的尖顶的时候,他便深深地有了这种感觉。
  今年1月20日,尼克松入主白宫,成为美国第34任总统。虽然先前他曾在白宫里面工作过多年,然而真正地成为了它的主人后,整个的景物才有了全新的意义。
  帕特在机场迎接了作为总统第一次出访归来的丈夫。她打扮得高贵、华丽,手中仍然捧着总统就职典礼上朗读过的那本米尔豪斯家传的《圣经》。
  帕特陪伴尼克松走进白宫中央大厅的时候,帕特自豪地说:“瞧,理查德,看我把这个家收拾得怎么样?”
  尼克松用赞叹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愉快地说:“帕特,这样的家可真不错。”
  尼克松出访后,帕特几乎花费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布置房间,她将窗帘换成蓝色,房屋的镶饰彩条用了金色,用黄色油漆漆刷了门窗;使一二层楼那些具有伟大历史纪念意义的房间,如东厅、绿厅、蓝厅、红厅和国宴大厅,都充满了明快的加利福尼亚的色彩。帕特知道丈夫不愿睡前总统约翰逊用过的挂着幔围的四柱大床。她似乎也不安地感到那上面还有前总统的气味和阴影,便从仓库里找出一张先是杜鲁门、后是艾森豪威尔用过的床。尼克松看到这张老式的大床时,开心得哈哈大笑。他滑稽地想到:是政治,也是帕特,造就了这些延续美国历史的同床人。
  当尼克松看到帕特为其布置的私人办公室时,尼克松被深深地感动了。书架上摆满了他心爱的图书,壁橱上陈设了多年来他积攒的各国名人赠送的纪念品。此外还有许多用镜框镶嵌起来的家庭照片。每张照片都足以让理查德・尼克松长久地沉溺在那些珍贵的回忆里。有一张悬挂在最为显赫的位置上,那是1960年尼克松竞选总统失败后全家搬回加利福尼亚的那天,同帕特和两个女儿特里西娅、朱莉的合影,照片下面有朱莉写的一行字:“我爱这么想,你把这帧照片一直放在你的写字台上,是因为它象征着我们一家人经历了这次痛苦的失败并在你担任了多年的众议员、参议员和副总统以后,又艰难地重新开始过平民生活时所感到的天伦之乐。”
  是的,在这个充满着亲情环境里去思索赤字、失业、饥饿、瘟疫、战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许同在严肃、宽大的椭圆形总统办公室里考虑的不一样。
  用过晚餐,尼克松坐在四楼上明亮通风的日光浴室里静静地眺望着西天的落日。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他可以看到宾夕法尼亚大街和拉斐特公园的全貌。
  辉煌的晚霞消失了,尼克松还在薄暮里静静地思考着。
  这次欧洲之行,他认为最大的收获是两次同法国总统戴高乐的会谈。这位经历过二次世界大战德高望重的老人,思想是那样的深邃,谈吐又是那样的幽默。最使他铭记在心的,便是中国问题。
  问题是从怎样才能结束越南战争开始的,这场战争把美国搞得头焦额烂,经济停滞,失业剧增,罢工不断,抗议频频,尼克松确实想找到一条早日结束战争的道路。
  戴高乐说了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要边打边退,千万不能转身逃跑。”细细想来,尼克松觉得获益匪浅。
  在谈到多边外交时,特别谈到了同中国的交往,戴高乐漫不经心地举了一个例子,“当一群马被圈在栏里安心吃草的时候,独有一匹烈马被圈在外边,它会有一种什么心情呢?孤独?愤怒?羞恼?我们阿中国有一点关系,这是一种交流的渠道,你们也应该有,早有比晚有好。再过十年,中国将会拥有庞大的核武器库和洲际导弹,到那时候,主人便不会无视它的存在,而是要主动打开拦门,毕恭毕敬地请它入栏了,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做。”
  这些话谈过好多天了,至今萦绕不去。
  从理智上讲,尼克松不能不承认,戴高乐所说是洞察了历史的进程后做出的结论。也只有伟人才具有如此博大的胸襟和气度。
  可是,在太平洋上架一座横贯南北的桥梁,这可能吗?
  中国一直把美国视为头号敌人,“世界宪兵”、“战争贩子”、“强盗”、“刽子手”……世界语库里几乎所有的肮脏字眼,都被中国套用到美国头上。在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中,尽管美国是唯一没有入侵中国的国家,但是中国对美国的仇恨却最为强烈。凡是美国插手的地方,中国必然针锋相对地支持反对力量,他们好像同美国是与生俱来的宿敌,有着生死不相容的怒怨。
  尼克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完成这种沟通的使命,也许由罗斯福、史迪威、或者华莱士来办比较合适,而现在去解决,近乎是一场天方夜谭式的神话。
  尼克松从骨子里仇恨共产党,仇恨共产主义。他认为那种共产党国家是氓灭人性、违反人类道德的。这种制度的存在是不可容忍的。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有十几亿人口竟能安心地在这种制度下生存。
  “一匹孤独的烈马,就让它对着马群狂怒地嘶吼好了。”尼克松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的尼克松,完全没有预料到,历史的魔杖点中了他。三年之后,正是由他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奇迹般地改变了世界的格局。
  当尼克松走进总统办公室的时候,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博士已经在等待他了。
  “总统阁下,您的气色很好,看来这次欧洲之行好像是一次愉快的休假。”这位才华横溢的博士同世界上任何一位伟人谈话都是词锋锐利,嘻笑自若,从未感到过局促和惶恐,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中美建交时面对着与其谈判的周恩来了,基辛格回忆说:“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的苦痛和从未有过的新生的欢愉。”
  尼克松虽然对他的随便多少有些不快,但很快便容忍了。作为竞选时的对手,他将“洛克菲勒王冠上的大宝石”抢到自己手中,并且委以重任,他自感是“颇为得意的一笔”是出奇制胜的一着,既然人都是自己的了,即便有些小过节也就勿须纠缠了。
  “亨利,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中国和苏联打起来了,在乌苏里江的一个小岛上,双方动了枪炮,死了人,场面据说十分壮观,这也许算得上好消息。”
  “这我已经知道了,卫星拍下的照片和情报局送来的报告我都看过,这只是一种边界的小冲突。如果这也算好消息,那每天世界上结束的好消息就太多了。”
  尼克松隐隐地刺了他几句,算做对小小不快的一种报复。
  基辛格却毫不在意地说:“刚才的好消息我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刚刚传过来的。”
  “哦!”尼克松颇感意外地抬起了头。
  基辛格放下手中的一叠文件说:“以往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他们的意见分歧是从不公开的,即便有些互相指责对骂的文章,也大多是关于思想理论上的争论,外人很难弄清争吵的实质是什么。这一次的作法就不同了。瞧!”
  他摊开一份份文件,“这是苏联驻西德大使查拉普金造访西德总理勃兰特的记录,这是苏联驻日本大使特罗扬诺夫斯基拜会外相爱知揆一的记录,这是苏联驻法国大使佐林会见法国外交部官员的谈话要点,这是多勃雷宁同罗杰斯的会谈记录,几乎在同一天里,苏联驻各国的大使同时向所在国家的首脑讲述了中苏边界上发生武装冲突的情况,这意味着什么?”
  尼克松若有所思地盯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联人在大喊:‘狼来了’,在惊呼“黄祸的可怕”,不是说给他们的小兄弟听,而是告诉全世界,告诉敌对的西方。这就表明,中苏两个社会主义国家已经由意识形态的分歧发展到国家敌对的状态。社会主义阵营分裂了,这难道不算好消息。”
  基辛格的自负的确有他值得自负的聪慧的前额。
  尼克松的脑海里骤然划过一道闪电,这好像是神的启示,让他看到了神秘的未来世界,然而这惊鸿的一瞥,又似乎什么都未看清,好像上帝从不以它的真面目示人。
  “你说,这种边界冲突,是谁首先挑起的呢?中国,还是苏联?”尼克松紧张地问。
  “谁挑起的?也许上帝知道。中国的文化革命,把经济搞得一团糟,现在马上要开九大,也许是转移人们的视线,平定内乱的需要,说中国挑起的,有一定道理。苏联下个月要召开国际共产党会议,为了共同制裁讨厌的中国,扩大事态也并非没有可能。也许双方都需要一个敌人,共同制造了一场战争。阁下,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尼克松没有回答,默默望着对面墙上乔治・华盛顿的肖像。这是著名画家吉尔伯特・斯图尔特的作品,画面非常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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