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点下的对峙

第39章


经过一冬风雪洗礼的松柏、冬青等长绿植物,又焕发出生机勃勃的神采。宽大的瓦茨拉夫广场上,绿草如茵,一片片“咕咕”直叫的白鸽,在游人的肩头脚下欢快地觅食。
  今夜,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却阗静无人。偶而驶过的公共汽车,车厢里也是空荡荡的。仿佛顷刻之间,熙攘拥挤的布拉格人都隐匿了,消失了。
  走进通宵经营的商店,你会发现琳琅满目的商品柜前一个服务员也没有,任何你喜爱的商品都可任其兜拿。人都躲到哪儿去了呢?
  如果你是布拉格人,就不会忘记这个日子,3月29日,星期五,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世界冰球锦标赛正在那儿紧张激烈地进行,今晚正是捷克斯洛伐克队同苏联队的最后决战。
  一个星期前,在小组循环赛中,捷克队以二比零力克世界劲旅苏联队,当晚曾引起全市、乃至全国人民的游行欢呼。小组赛后,捷、苏两队双双出线。现在到了最后÷决雌雄的时刻了。
  商店的经理、店员们都聚在电视机前,观看通过电视转播的冰球决赛的实况。想必,布拉格的每个家庭都是如此。这就可以理解大街上为什么绝少行人了。
  这场冰球赛进行得紧张、激烈,火药味十足。开赛不久,捷克队先声夺人攻入一球,捷克人尚未尽情欢呼,苏联人立刻还以颜色。双方你争我夺,精彩纷呈,大力射门、奋身扑救的场面动人心魄,你推我搡,挥拳相向的镜头也时常发生。终场前2分17秒,双方三比三战平。
  苏联队控球,小小的冰球流星般穿梭疾飞,球到捷克队门前,挥杆射门,捷克四员战将飞身堵枪眼,将球断下,迅速进行反击,球至前场,一个漂亮的挑射,进了。
  终场的锣声响了,捷克队以四此三的比分取得了胜利,从而淘汰了夺魁呼声最高的苏联队。
  人们拿起早准备好的鞭炮、鲜花,扛着草草描画的标语牌,纷纷拥向大街。顿时,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充塞了喧腾欢闹的人流。
  这不仅仅因为捷克人对冰球的特殊喜爱,还意味着一种发泄、一种报复,一种精神的自我安慰和平衡。
  自从苏联占领军入侵布拉格以来,夜晚的宵禁制度、新闻检查制度、公共场合的监听设施、深夜逮捕所谓游击叛乱分子的警笛声使人们感到羞辱不堪。匮乏的食品,飞涨的价格,又使人们积储了太多的怨忿。这些羞辱怨恨强烈地聚集在一起,每个人都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如今这火山喷发了,爆炸了,席卷起一股抗议侵略、还我自由的狂澜。
  街上的人流不断同街巷涌出的队伍汇集,各路人流又不约而同的拥向瓦茨拉夫广场,人们扛着的标语牌上,有的写着“胜利”,有的写着“侵略者滚出去”,“还我自由。”
  有一位店老板的标语牌博得了人们的掌声,他举着商店橱窗上的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我们是四,苏联是三。”
  店老板得意地问店员:“知道苏联队是怎么输球的吗?”
  店员不解地摇头。店老板狡黠地:“我告诉你,他们的后卫在乌苏里江受了伤,而他们的前卫却在布拉格闲逛。”店员们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是唯一一块敢直言苏联的标语牌,但他的机智和幽默,使警戒的苏联士兵无法以政治罪来逮捕他们。
  瓦茨拉夫广场上人群如海,欢声入云,锣鼓声、军号声、鞭炮声、口号声,交融成雄浑壮阔的交响乐。火箭和花炮直飞夜空,比五月九日国庆的夜晚还要壮观。此时,广场上的人群估计已超过十万之众,这是没有组织,自发形成的群众集会。
  在瓦茨拉夫广场的巨大雕像前,人们纷纷把一束束郁金香和盛开的红玫瑰放在雕像的基座上,还有的人把共产党执政前,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创建者――马萨里克的书籍和照片摆放在鲜花丛中。
  警察发现了警戒的主要目标,迅速在雕像前形成一道封锁线。
  一个年轻学生越过警察的头顶,将一束水仙花投向雕像。警察立刻把他抓住,欲将其带走。周围的人群潮水般涌了过来,将学生救了出去。
  一群小学生在喊:“盖世太保”,“盖世太保”……
  这个小插曲显然将本来就躁动不安的人群激怒了,他们发现了直接泄怒的对象―十广场边的苏联驻捷克民航总局。
  狂怒如虎的人群冲开警戒线,撞开民航总局的大门,扑进各个办公室,将文件、图表撕毁、随意践踏,将各种办公用品统统摔碎砸烂,然后将桌椅箱柜搬到广场上,浇上汽油,放火点燃。
  人群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彻夜狂欢。
  同一时刻,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各大城市,几乎出现了相同的情形。
  在乌斯干提市,苏军兵营的窗户被人群用碎石砸坏,有的军事设施被烧毁。
  在特普利莱市,一家苏军医院被冲击。
  在姆拉达博莱斯拉夫、在波希米亚、摩拉维亚、利贝雷茨……都发生了相类似的事情。
  苏联占领军和捷克统治者,显然没有估计到,一场远在他国的冰球赛,会成为国内如此巨大骚乱的导火索。
  其实,自去年八月苏军坦克开进布拉格后,捷克斯洛伐克已是漫国遍布干柴,不管何处进出的一粒星火,都会酿成燎原之火的。
  莫斯科,克林姆林宫。
  苏共政治局会议即将召开,小会议室里,勃列日涅夫、波德戈尔内、柯西金的预备会议还没有开完。
  波德戈尔内:“捷克的形势发展已到了危急关头,如再不采取断然措施,捷克斯洛伐克就完了。”
  勃列日涅夫望着柯西金,“你的意见呢?”
  柯西金的内心是极矛盾痛苦的,去年的八月军事行动,他曾极力反对,然而无济于事,勃列日涅夫同意了格列奇科的主张。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也只能一步步错下去了。如果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撤出驻捷苏军,停止干预捷克的内政,那么捷克一旦不再听命于苏联,甚至脱离社会主义阵营,一切罪责,将统统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好吧,我也同意,但我认为,杜布切克毕竟是有功劳、有威望的,他的弱点正是过于忧柔寡断,可否给他保留一个职务,议会副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是否也应该……”
  “他应该被枪毙,”波德戈尔内怒气冲冲地说,“我们绝不能再对那些帝国主义的走狗仁慈,他是国内动乱的总后台。”
  “好吧,这个问题就这样决定了,我还想听听你们对中国的意见。”
  柯西金抢先说:“中国虽然具有大国沙文主义的倾向,但毕竟还不能构成真正的威胁,这一点我们应该保持清醒,军方提出的‘战争决胜论’,我认为起码现在是不可取的,我们的麻烦够多的了。去年的经济状况很不好,粮食减产,副食品紧缺,生活消费品匮乏。人民已经有了很多的不满。如果再同中国动武,势要大幅度的增加军费开支。而现在的军费已经使国家经济无法承受了。不要忘记,我们的战略重点在欧洲,我们最重要的敌人是美国。现在我们能够同美国抗衡,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差距不大,一旦伺中国开战,我们的实力将会大大减弱,而且战争一旦爆发,中国辽阔的幅员,稠密的人口,势必决定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们将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潭。到那时候,离我们的末日也许不远了。”
  波德戈尔内沉吟了片刻,说:“我同意柯西金同志的观点,中国军队在边界的军事部署,似乎不像要打一场进攻战。但是,对中国军队的挑衅行为,我们应该毫不留情地给予惩罚……”
  柯西金插话说:“这一点,我认为可以通过外交途径同中国达成协议。以避免边界再发生武装冲突,如果毛泽东、周恩来还没有丧失理智的话,他们会考虑我们的建议的。因为在这种边境武装冲突中,他们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勃列日涅夫;“好吧,捷克党的改组,由谢列平同志去考虑。中国问题就由柯西金同志去处理好了。我想,中国如果一味好战,继续挑起事端的话;就让军方去教训他们。”
  50年代,中国和苏联还相处在蜜月时期时,为了便于两国领导人经常接触,在莫斯科、北京之间架设了一条热线电话。进入60年代,随着两国关系的淡漠、疏远,这条热线已变为死线,久弃不用了。
  3月29日晚8点30分,这条线上的指示灯突然亮了。
  中国年轻的女话务员惊奇地插上机塞。
  “喂,你们是北京吗?”
  “是啊!您找谁?”
  “我找毛泽东,我要和毛泽东通话。”
  “您是谁?”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
  女话务员一听是苏修头子,顿时怒火填膺,大义凛然地:“呸,修正主义分子,你是什么东西,敢找我们伟大领袖讲话?”
  “那,找周恩来也行,我能和周恩来通话吗?”
  “死了这条心吧,周总理很忙,没空听你的电话,就有空,也不会听你罗嗦。”
  “啪哒”一声,电话挂断了。
  拔下机塞,女话务员在机房里喊起来,“哎,你们猜,刚才谁打电话找毛主席?”
  守机员们停下了工作。
  ‘哈哈,是沙皇柯西金。我把他臭骂了一通。”
  机房负责同志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严肃地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请示,不报告,你昏头啦?”
  女话务员惊怔住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给我接总理,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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