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猪的似水浮生

    在我们参加的各类活动中，其中商业活动有公司上市，商场开业，宾馆挂牌，厂矿奠基，楼宇开盘，产品推新；文体活动包括学校招生，大学演讲，论坛发言，拍卖会起槌，画展开幕，赛事评判，作品研讨，为足球联赛开球；公益活动包括为灾区募捐，宣传爱滋，义务献血，倡导环保，声讨医院乱收费，为全民健身领跑，为农民工讨工资，为未婚妈妈提供人道帮助；意义不明的活动就更多，包括丐帮成立大会，地下赌场周年庆典，明星演唱会，为三陪小姐争权益，动员钉子户迁房子，给来这个城市访问的国外元首接机，等等。最初出席各种活动时，活动方只是送给我们一些东西，到后来我们变得和狐狸一样精明，直接要出场费，又省事又省心，还不会被公寓和班上同学哄抢。当然，收取出场费时，我们也有自己的原则，出席商业活动我们要的出场费多些，文化活动象征性收取费用，公益活动则完全不收费，意义不明的活动则根据其不明到什么程度，意义越含混，收费就越高，
    参加这些形形色色的活动，让我们结识了许多人，各路诸侯三教九流，多有包括，光名片就收到了满满两皮箱。在这些名片中，不时能看到一些声名显赫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的头衔多为政府官员，商界精英，影视明星，电视主持，画家学者，大学教授，报社名记，等等。初次听人介绍他们时，我们脑袋通常会嗡嗡作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完全不能把眼前这些名人与传说中的名字对上号来。我们的适应能力还不错，这样的不应期没有持续太长，过不了多久，我们和这些经常把别人耳朵贯得雷一样作响的名人谈笑风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些名人通常都斯斯文文，客客气气，其风度之儒雅，言语之谦逊，学养之绵厚，修为之老练，西服之笔挺，大腹之便便，让人肃然生出许多敬意，也让四头猪暗然生出许多惭愧，免不了私下模仿一二，因终究不得要领，难免东施效颦。在各路名人中，有人举止翩翩，才华横溢，高谈阔论，左右逢源，笑脸贯穿始终，动作潇洒无边；我们看了由衷折服，也想滔滔不绝把才华溢一点出来，但大家只对我们的样子感兴趣，对我们的学问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的学问估计比黄土地肥厚不了多少），听上两句后，就把脑袋扭走，和别人谈笑去了，还不忘回头说声“对不起”。有的名人极度深沉，不大说话，叼着烟斗，或抽着雪茄，在那里一声不吭，把眉头随便一拧就弄出个大疙瘩，拿电熨斗都烫不平；看着他们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样子，我们感动得不行，赶紧怂恿眉头把疙瘩弄出来，结果搞得自己老气横秋苦大仇深，怎么看都像是无爹无娘的样子，升华一下也就忧吃忧喝的境界。有的名人喜欢把神秘进行到底，言辞真真假假，动作虚虚实实，偶尔说点实话，通常都是虚话，一路下来只是打哈哈，太极耍得相当的好；而我们只知道说真话讲呆话，扯个谎吹个牛都脸红，打个屁也恨不得如实告诉别人氨气含量，两句话下来就把底亮了个透彻，显得很不成熟圆滑，他们的待人方式、说话技巧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装模作样学了一阵，除了学会打哈哈傻笑，什么时候说真话，什么时候说假话还是没有心得。当然，名人们心情好的时候，也喜欢讲讲苦难史，或者说说发达史，个别人还喜欢吹吹风流史，反正不管是什么史，都让我们着迷，四头猪没什么好吹炫，就一路随着他们着迷下去。
    活动结束后，难免是要吃吃喝喝娱乐放松一番，为了让四头猪以及这些名人吃得高兴尽兴，少数过于热心的邀请者会叫来一屋子美女，让在座的每位怀里抱上一个。一张桌子通常情况下围十五把椅子，在这时却要坐三十个人，挤得大家又温暖又柔软。美女们的工作很轻松，其主要任务是负责给在座的每位喂酒，并敞开博大的胸怀，张着白腻的大腿让诸位尽情抚摸就可以了。我们一生除了自己的女朋友，几乎再也没有如此零距离接触过其他女人，所以怀里的美女让我们始终不知所措，不得要领，不入其门。我们只好虚心向在座的各位学习，发现他们一个个花样繁多，动态各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但谁也没有心情关注我们，大家都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辛勤耕耘，我们脸再红脖子再粗，也没什么人注意。
    和美女缠绵时，名人们的表现基本上与他们身份职业吻合：官员们威严而稳健，抚摸动作时而阴柔，时而狠辣，美女们便一时凉皮飕飕寒气直涌，一时嗷嗷叫唤神色痛苦。明星们温情而熟稔，抚摸动作轻柔而舒展，不时和美女来一阵深情对望，迷离汪汪的，分不清他们是在泻春还是在演戏。电视主持天生擅长造气氛，口才好嘴劲足，荤话素话不断，正话歪话直喷，风雅颂赋比兴手法用得烂熟，惹得美女们咯咯娇笑花枝乱颤；为了体现上天的公平，美女通常智力不高，但听到这些明喻隐喻暗喻象征，她们的领悟能力让哈佛牛津学子也自愧不如，还不时也弄些明喻隐喻暗喻象征等手法唱和。画家们喜欢研究人体，虽然对肌肉骨骼了然于心，但此时也要把美女再捏拿一番，并盛情邀请她们做人体模特，为伟大的艺术献身，幽默的美女会说，不管是为艺术献身，还是为人献身，总之得在您老人家面前脱衣服；哲学的美女则说，不管是为艺术献身，还是为人献身，总之都是为了金钱献身。教授们的抚摸动作带有很强的研究性质，这源于他们做学问做出的惯性，他们一般会长时间托着美女们的乳房，像考古一样，在手上翻来覆去搓来揉去，细细打量严谨分析，仿佛探究那东西到底是肉长的，还是纳米技术合成的。商界精英们则最为不堪，恨不得当众强奸这些美女，好在她们经历过大风大浪，还能应付一些场面，要是良家妇女，早就喊哑了嗓子吓破了胆子。记者们吃百家饭，见多识广，接触美女的概率相对较高，所以在这种场合显得心不在焉，虽然怀里抱着美女，但心里想的大概是回去后怎么写稿子，以便对得起邀请者给的车马费；当然不排除他们良知一发作，在报上把这些老少色鬼鞭挞一阵。
    在一次活动上，我们意外碰到了警察领导，就是那个曾经扇我们耳光烧我们猪毛的家伙，本来以为仇人相见，会分外眼红，结果我们对这个家伙突然感到无限亲切，奔上去就和他握起手来摇起蹄，热情的话语一箩筐。警察领导格外激动，抱着我们又拍又晃，亲热透了，说我们长高了，变帅了，更英俊了，太有风度了，简直是猪中龙凤，动物里的豪杰。他既然敢这样夸赞我们，不回敬他两句就显得我们语文没学好，我们说他天庭简直他奶奶的越来越饱满了，地颌他爷爷的越来越方圆了，满面他二奶的越来越红光了，完全就是当局长的料子。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警察领导说：“这几个小猪崽子真是有眼力，居然看出我是当局长的料子——告诉你们吧，我刚刚荣升局长了！”
    所有人连忙向他表示祝贺。
    在接下来的宴席上，新警察局长给我们敬酒，感慨地说：“要不是你们几头猪，我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当上局长。”
    我说：“我们又不是做大官的能提携你一二，更没有送钱给你去跑官要官，你当局长怎么可能与我们有关系呢？”
    局长说：“上次由于你们的事情，前任警察局长没有处理好，在社会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结果被免了职；鉴于我在寻找你们时的良好表现，上面就破格提升我当了局长。”
    所有人便说局长这酒“该敬”。
    宴席结束后，局长牵着我们的蹄子不松手，盛情说道：“我们去腐败吧！”
    我们摸不着头脑，说：“我们一不官员，二不是大款，如何腐败？”
    局长哈哈大笑：“几个猪崽子真是清纯，那我们去娱乐吧！”
    我说：“我们缺乏娱乐精神，还是不去为好。
    局长说：“既然不娱乐，那我们就去放松！”
    我说：“我们天天过这种日子，比起念书已经是非常放松了，所以也不需要去。”
    局长说：“既不娱乐又不放松，那我们就去骑马，射击，打高尔夫也行。”
    我说：“我们听到枪响就腿软，打高尔夫连规矩都不懂，也不必去了。”
    局长笑着说：“也是，看到猪骑马肯定会把人笑死。”沉吟一会又说：“要不这样，把我的五个情妇都叫过来，大家分了，找个地方去耍耍？”
    四头猪惊愕得小便失禁，我惶惶说道：“你大方得太过于离奇了。”
    奶油说：“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出其不意，当年你发明爆竹炸肛门，至今仍在摧残我的心脏。”
    小门说：“被你多刺激几回，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老繁说：“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还是留点时间和精力给情妇们吧。”
    局长说：“你们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把你们的女朋友叫来，我们来个等价交易如何？上次我在电视里见过她们，都很不错。我年纪虽然大你们一些，但几个情妇都很年青漂亮，不比你们的女朋友差，绝对不让你们吃亏上当。”
    我们有些愤怒，振振有辞道：“那岂不是游戏人生，玩弄感情，和禽兽无异？”
    局长见话不投机，讪讪地说：“不要那么老土啊，大家都是这么玩的；再说你们本来就是猪，纯天然的禽兽嘛。”
    我们说：“但你不是禽兽，你是人啊！”
    局长打了个哈哈，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话题了，权当玩笑吧。”
    我们说：“这样的玩笑还是少开为好，我们承受力没有你们人类坚挺。”
    局长喟叹说：“你们的生活太缺少色彩和刺激了！人生在世什么都不享乐，那会很亏的。”
    我们说：“我们充其量是几头猪，也就不存在着‘人生’之说，就让它去亏吧。”
    最后局长死拖硬拽，把我们拉到了一家豪华宾馆的总统套房，几个电话打出后，马上凑足几桌牌局，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当年那个照顾我们的警察兄也来了。看到他后，我们热情拥抱寒暄，免不了一番叙旧。警察兄说他把我们的情况向女记者泄密后，脑袋差点被警察领导扭掉了；现在事情阴差阳错，我们发达了，警察领导也升官当局长了，看来他“告密”还是值得的。我们高兴地说：
    “早就看出你这个王八蛋是个好人。”
    警察兄也哈哈大笑说：“我也早就看出你们几个小王八蛋不平凡。”
    叙旧完毕后，警察兄开始履行起他的神圣职责，当起了小二——虽然他有脑袋有脸蛋，但肯定不能算是成功人士，其级别远不够在总统套房和局长类人物打牌的档次，他来这里的任务就是给大家端茶倒水，递烟上火，还负责派吃送喝，倾倒垃圾——通常社会地位高的人，垃圾产量总是要高一些。看着警察兄忙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我们多少不忍，示意他不要忙了，到一边歇着去。警察兄反过来安慰我们说，虽然他干的是服侍人的勾当，但很多人还抢不到这样的机会，这意味着领导信任他，不把他当外人，才安排他到如此私人化的活动中帮忙，这些人随便打个屁发个话，也够他消化半天，受益终生。我们听了很是佩服，表扬他是人类中有追求有抱负有策略的杰出代表，体现着一种忍者神龟的精神，总有一天他会挤身这些打牌者行列。警察兄腼腆地说，他也是这么憧憬的。我们拍了拍他的肩头，勉励他好好憧憬。
    我们知道局长做事不喜欢按常理出牌，经常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但没有想到他在享乐方面还是一个超级天才。他说这样干巴巴打牌没意思，赢钱的，快感将大打折扣，就像做爱没有高潮；输钱的，情绪会更加低落，就像嫖娼不成反被警察给抓了，不如叫人前来玩乐助兴，让赢钱的更加酣畅淋漓荡气回肠，输钱的也心甘情愿不虚此行。众人乐呵呵地说局长这鸟人说话总是那么形象生动，做事总是那么细心周到，为人总是那么豪放义气，难怪朋友和小弟那么多。
    局长向警察兄交代几句后，警察兄马上叫来了一群洗头的，修脚的，按摩的，还有唱歌跳舞的。虽然这些唱歌跳舞的在本质上属于卖唱之流，但和过去那些卖唱的糟老头子或者小姑娘吭吭哧哧咿咿呀呀，听得人心烦意乱或者惹得人鼻涕直流比起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首先在形象上，这些人都是时尚的帅哥靓女，很是养眼；其次他们都是歌舞组合，有着很洋化很让人冷不丁叫绝的名字，表演也显得训练有素，有的组合甚至混迹到了大型歌舞晚会上露脸；再者，她们敢于巧穿衣服，或者少穿衣服，表演也热烈大胆，引人亢奋。
    我们四头猪和在座的成功人士一边打牌一边吞云吐雾，嘴里还吃着喝着吐着拉着喊着唱着，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两圈牌结束后，还有中场休息，那些卖唱跳舞的开始卖力表演，以博取在座的赞肯。至于那些洗头的，修脚的，按摩的，则在桌子间忙出忙进，钻上钻下，不是一般的敬业。一个小姑娘给局长洗头的时候，局长连续赢了几盘，还有一盘是清一色的杠上开花，面前的钱一下子窜高了十厘米，局长笑眯了眼睛，乐坏了气管，一口气上不来，趴在桌子猛烈地咳嗽，于是，局长那红光满面的笑脸便更加酡红醉人了。局长平息下来后，抽出几张票子，奖给小姑娘，小姑娘懂事地连声说“谢谢领导赏赐”。一个小伙子给局长修脚时，局长却连续输了好几盘，局长气得把牌摔得蹦蹦跳跳，还抽起大臭脚，在小伙子脸上左右开弓抽了两下，小伙子便识相地匍匐走了。
    四头猪牌技不精，和众高手比起来，肯定不是对手，所以几圈牌下来，身上的钱输得精光。局长真他妈的够意思，又把钱塞给了我们。
    我们说：“你们赢得光明正大，我们输得无话可说，我们现在也不缺钱；再说还从没见人跟钱过不去的，硬要塞给别人。”
    局长说：“这世上除了官位比我高的让我敬畏，连同钱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是王八蛋，本局不屑一顾！”
    我说：“局长如此仗义疏财，实在令人高山仰止。”
    奶油说：“局长视金钱如粪土，让我辈叹为观止。”
    小门说：“局长格局之宏大，气派之豪迈，为人之狂放，让我等心驰神往。可以想象，你每晚睡觉绝对是在摊‘大’字，只有你们这种人才会呈现如此睡姿。”
    局长呵呵直乐：“你连我睡觉的姿势都知道，你是不是用摄像头在偷窥我？”
    老繁道：“局长生在乱世肯定是枭雄，生在盛世那简直是人杰。”
    局长大大咧咧说：“人杰不敢当，充其量一人渣而已。”
    我们像傻叉一样叹道：“局长真是太深刻了，总是能说出一些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话。”
    局长哈哈大笑说：“你们几个猪崽子像说相声的，简直是越来越调皮了，幸亏当初没有把你们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