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蒲松龄

李雷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又圆又大，忍不住叹气。
    今天晚上自己值班，韩梅梅打电话来问自己是否有空。再不解风情也知道一个女孩子这般问话肯定是有目的。但是李雷还不至于妄自尊大到以为自己无往不利。虽然说自己长的似乎真不差，虽然说自己的职业定位也算很有竞争力，但是爱情这一件事情，是最不由人的。
    林黛玉哭哭啼啼，又很病弱，心眼儿也小，可贾宝玉就是喜欢她你能怎样；潘金莲美艳动人，又会说话，又懂女红，还解风情，可武二郎就是看不上他你又能怎样；杨贵妃体态丰满，又贪嘴喜吃，还奢侈享受，可唐明皇就是宠着他你还别不服气…这种例子多了去的，李雷一时也想不起。
    却又抓抓头，怪了，我知道这些的麽？真的知道？
    李雷蹭一下坐起来，拍拍自己的脸，有点儿恍惚。最近一段时间很不对劲儿，自从来了这个小狐狸，常常会冒出一些自己都吓自己一跳的话来。然后今天晚上分明是值班，却有一阵朦朦胧胧的好像睡着了。梦里面自己摇摇晃晃好想到了一个住宅小区，那里环境清幽，花香四溢。
    自己好像进了一间房，里面全是红木家私。四周陈设看起来眼熟又陌生。并不是现代家居的款式，更不是甚麽看不懂的前卫设计，分明古典优雅，却又透着一股腐朽之气。
    自己就那麽走了进去，仿佛十分熟悉那里。从容不迫，如同回家一般的感觉。正在打量的时候，听见似乎有人说了甚麽，这就自行走到椅子上躺下。硬硬的木雕顶着后背，非但不痛，反而惬意。才一上去，就觉着眼皮子重的不行，浑身酸软无力。缓缓闭上眼睛，眼前一片白光闪过，然后…
    山清水秀，天空如碧。杨柳扶风，莺声燕语。红白锦灿，烂漫韶光。一泉如带，倾泻而下。冰凉沁心，美不胜收。
    这是哪里？
    对面立着一个二八佳人，唇红齿白，巧笑嫣然。亭亭玉立，风情万种。一袭黄衫，粉黛娇艳；青丝如墨，玉指纤纤。琅环裙钗，珠玉叮铃。
    这是哪位？
    你便来了，可真不易。
    嗯，是说我？可姑娘你哪位？
    我寻你良久，你却不认得我，怎不伤心？
    那个啥，你确定不是找错了人？
    你便是化成飞灰，我也是认得出你。只是沧海桑田，原来你已不认得我了。
    小姐，你确定你是在和我说话？
    蒲松林，何必装傻？你必然认得我，又何必假惺惺？
    啊，你也叫我蒲松林？说过多少次，我和那个清佬没关系。我叫李雷，李雷的李，李雷的雷。我和小李飞刀也没啥关系。
    …如果没关系，为甚麽狐狸精缠住你？
    狐狸精？谁是狐狸精？我从小没有女人缘。虽然似乎总有很多女生喜欢我…啊，我没有骄傲的意思。真的，一点儿都没有啊——但是吧，你说狐狸精？哪只小笨狐会看上我？
    笨？若它是笨蛋，你早已烟消云散永不超生！又怎麽会还有人形？
    …老实说，小姐，我是个医生，你那些甚麽因果轮回的我是真不信。国家不是有宗教自由的保护法令麽？你要信，我不拦着你，但是你没有权利要我也相信啊。
    唉，看来这千年过往，还是对你造成莫大损害，竟然忘记初衷，叫人莫可奈何。真是伤心，伤心啊——
    小姐，不要哭啊…我对女孩子哭最没辙了。
    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李雷啊，李雷的李，李雷的雷——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似乎有甚麽重重打在脑袋上，然后晕了过去。
    之后就没了记忆。
    李雷记得醒过来，还是好好儿的趴在办公桌前。墙上的时钟指向下班时间，似乎自己睡了过去。还好还好，不过是打盹。万幸这个时间没有人来电求助。李雷擦擦额头冷汗，呼出口气，这才整理衣服，下班回家去。
    然后遇上刘小帅和小狐狸这两个活宝。
    李雷烦闷的起身到客厅喝水，看见刘小帅一团的圈在沙发上，轻微的呼吸声，伴随着偶尔的翻身。李雷在黑暗里默默注视了他两秒钟，然后走到阳台上点燃香烟。
    老实话说，甚麽前世今生，甚麽报恩还愿，甚麽因果轮回，甚麽蒲松林狐狸精，统统都像一个梦。谁会相信，谁愿意相信？李雷最怕麻烦的事儿，尤其是以不能科学解释的为最讨厌。
    可是现在自个儿遇见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儿麽？
    李雷抓抓头，吐出一个烟圈。活生生的小狐狸在自己眼前，总不能不相信。现在连刘小帅都相信了，更由不得他否认。但是，但是…
    但是甚麽呢？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不是也挺好麽？有个懂点儿法术虽然隔三差五就会弄出纰漏的狐狸精跟着，有个知根知底儿的大学同学兼同事好友在身边陪着，自个儿有工作有住房有三保一险，还求甚麽？
    女人。
    李雷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却又觉得疼，这就揉揉脸。女人甚麽的，强求不了。她就像天上的月亮，一忽儿就变了脸；又像偶尔经过的云，不留神就改了模样；还像看不见的风，只能闭上眼睛去感受，千万不要妄想自己能够抓住她。
    李雷失笑，真是奇怪的一天，自己居然也会文艺腔，要是叫刘小帅知道自己还会这一套，肯定吓死个人！
    看看手表，居然已经快三点，好吧，睡觉。
    上床之前突然觉得寂寞，四下打量看看，诶，小狐狸呢？
    寒风萧萧，刮过屋顶。下面是城市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闪烁着迷离的光，月亮已经看不见。冷冷清清的天空，有一层暗色的阴霾。
    沉默的气氛总要被打破。
    “其实你不该来。”
    “但是你来了。”
    “我现在还可以走麽？”
    “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必须死一个麽？”
    “我不想你死，但你一定想要杀了我。”
    “如果你不逼我，大概是可以相安无事。”
    “这句话你也不该问。”
    “但是我说了。”
    “所以你必须死。”
    “那也是死在你前面。”
    “少废话，动手吧。”
    “你先请。”
    “不用客气。”
    “干嘛多礼，老相识了，也不需要这上面客套。”
    “一直以来都是你先动手，这次照旧。”
    “就因为一直以来都是我追着你，偶尔也该换换，有点儿新鲜感。”
    “其实你害怕大可明说，你乖乖认错，发誓不再纠缠，我就放了你。”
    “怎麽不是你乖乖服软，立誓离开那个窝囊废，我就助你上天成仙。”
    “polly，你错了。做不做神仙并不是那麽重要，有的时候人世间才有真情。”
    “狐狸精，你在人间待得太久了，难道忘记了妖怪的法则？”
    “…当神仙就不是我的理想，做妖怪才是我的志愿。”
    “你还是这麽没有大志。”
    “个个都有大志，天庭早就爆满。我不过是体谅玉帝，好叫他少发个神仙的俸禄。”
    “你还不是神仙就替天庭考虑，不做神仙多可惜。”
    “早就说了，那不是我的理想。”
    “可是修行不易，干嘛临阵退缩？”
    “不是退缩，只是觉得没意义。”
    “一开始你不是还想着报恩之后努力修炼麽？”
    “那是因为老报不了恩，才想修炼。”
    “分明是你修炼不够，才报不了恩。”
    “polly，天下谁都可以对我说这句话，就你不行。”
    “因为我多次阻止你？”
    “然也！”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不阻止你，你会变成甚麽样子？”
    “能怎麽样？大不了，灰飞烟灭，再不入六道轮回。”
    “不入轮回？你想的简单，妖怪把元神用尽，就会神行俱毁，消失无踪。不会再重头来过的，你明不明白？”
    “可是见死不救，比苟延残喘更叫人鄙夷。”
    “你还是那麽天真。”
    “你也一样市侩。”
    “你还是要帮助他？”
    “你一样要阻止我。”
    “那麽，谈判破裂？”
    “我们不可能达成共识。”
    “好吧，那麽——”
    “我说，你们还打不打啊？”一个女声无奈的出现，“你们这是山寨版的决战紫禁之巅麽？”
    “may，你不要管，这是我的选择。”蓝色的鹦鹉张开翅膀，眼睛锐利。
    “小女人，你站远点儿，我不想误伤你。”蓝色的狐狸抖抖爪子，指甲闪闪发光。
    “我倒是不想和你打，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小狐狸弓起身子：“不要逼我打女人，韩梅梅！”
    “那就正好，我也不想打小妖怪。”韩梅梅呵呵一笑，“你可以注意啊，要是你死了，李雷大概会很伤心吧。”
    “甚麽？”小狐狸愣住。
    “他在被我催眠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的保护你，可见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你居然对他催眠？”小狐狸摇摇头，“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在他身上下了暗示麽？”韩梅梅点点头，“难怪他是那个反应。”
    “你错了，我从来不会控制别人随心所欲，这种方法只有没有实力没有信心的小女人才喜欢用！”小狐狸扮个鬼脸，得意的挤挤眼睛。
    韩梅梅脸上一白，随即一红，却又呵呵笑了：“随便你说吧，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狐狸看着对面的polly已经是完全的鹦鹉形态，不由啧啧嘴：“你又抢跑，真是坏习惯。”
    “这麽久了你还是没学会先发制人，真是不长进。”polly一拍翅膀俯冲过来。
    小狐狸并未变化，只是闪身躲开，眼睛狡黠的光芒一闪：“是麽？嘿嘿——”
    一阵狂风刮过…嗯，月亮又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