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蒲松龄

月亮当空照，蟋蟀蝈蝈叫。刘小帅，下班早，换了衣服就把李雷找。
    “好你个李雷，一下班就不见人。不要忘记今天晚上你约了去见韩梅梅哇——”刘小帅看见李雷裹着被子出来，一脸仿佛见了鬼的表情，“你怎麽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现，双拳紧握，魂不守舍？”
    “…阳。”
    “啊？”刘小帅凑近一点，将耳朵贴着他的嘴唇。
    “太阳…”李雷嘴唇喃喃念着，手指颤微微伸出来指向窗外一点鹅黄。
    “嗯…太阳，黄晨晨的，就像一个巨大的…荷包蛋。”刘小帅抓抓头，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饿了…不过，为甚麽毫无浪漫因子的你会对着太阳有这样的感慨？”
    “活着，真好…”李雷泪盈于睫，与刘小帅紧紧相拥。
    “是啊，活着真好。”刘小帅拍拍李雷的背，“我说，你小子，没事儿吧？”
    李雷叹口气，伸手擦擦眼睛：“没啥，可惜太阳下山了。”其实就在刘小帅的肩膀上，王子夜之尸的脑袋正搁在他的肩头，对着李雷露出诡异一笑。
    “呃…”李雷转过身去干呕起来。
    “我说，你怎麽了？”刘小帅赶快把他扶起来，关切的看着他的脸，“妊娠反应还是这麽大？这可怎麽了得？！”
    李雷很想抬头骂他，但是一低头却看见刘小帅的两只手握着自己胳膊，被子外面还有两只手。数一数，多出来的正是王子夜之尸的那两只手，这就吓得连连往后退，口中还是咳嗽：“咳咳，离，离我远点儿——”
    刘小帅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这是哪根筋儿不对啊？是我啊，是我啊——”
    李雷勉强止住呕吐抬头看着刘小帅正要说话，却看见王子夜之尸的牙齿正在刘小帅脸边卡擦卡擦的动着，这就忍不住狂奔到厕所吐得天翻地覆，鬼哭神嚎。
    刘小帅无奈的一摊手：“我可甚麽都不知道啊…”
    无知者无畏。
    李雷现在深刻的明白了这一真理。以前看不见不觉得，现在，简直是人间地狱，惨不忍睹，难怪那些能看见异灵的人这样痛苦…
    刘小帅还在客厅自言自语：“李雷，你不是真的有了吧？”
    李雷哗啦按下抽水马桶：“是啊，有了！”
    “啊？不会吧…谁的？”刘小帅摸着下巴苦苦思索。
    李雷冲出来揪住他的衣领：“你有没有脑子？！”
    刘小帅吓得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的意思是，男人不会生孩子，你有没有脑子…”李雷觉得很无力。
    刘小帅扶着他的手：“李雷，咱们一场兄弟，你也不用介意。总而言之，我们去把那个负心人找出来，我给你主持公道！”
    李雷看着他义正词严的脸，再看看客厅里、墙壁上、沙发中、天花板顶端盘踞着的各式妖怪，忍不住吼了一句：“人生啊——”
    “真TMD寂寞如雪。”刘小帅紧紧握住他的手。
    “错。”李雷看着他，“人参，不拿来炖鸡就毫无意义…你落伍了。”
    “…好吧，你进步，所以你有了。”刘小帅无所谓的耸耸肩。
    “没错，我有了，是你的。”李雷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去梳洗。
    刘小帅站在客厅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儿：“K，老子有这本事麽？阿不，是你有这功能麽？”
    闲话少说，两人出门来到韩梅梅的诊所。
    暮色低沉，李雷脸色苍白，冷汗连连。刘小帅关切的扶着他：“你不要紧吧，看起来你很不对劲儿啊。”
    一出门就去坐公车，公车站上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子，长长的麻花辫黑油油，但是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在哭，而且伤心。
    李雷不由自主走远一点，但是那女孩子却慢慢靠近他，还在嘤嘤的哭，李雷忍不住低声道：“怎麽了？”
    “没人理我…”
    “你父母呢？朋友呢？要不要我帮你叫警察？”
    “不用了，他们见到我都吓死了…”
    李雷抬头看看晚上六七点钟的太阳，正是阴阳交替，万魔出动，于是缩紧身体抽抽嘴角：“…怎麽会？你这麽可爱…”
    那女孩子惊喜的转过身来：“当真？！”
    面前还是一根麻花辫。
    “啊…”李雷捂着眼睛后退一步。
    “干甚麽？”刘小帅伸手扶住他，“干嘛踩我？”
    李雷指着前面手指不停的抖：“她，她，她——”
    刘小帅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站台广告牌：“她怎麽了，不就是最近很红的棒子明星麽？你也看出来了啊，她整过嘛。老实说，现在棒子漂亮的没几个不是整过的…”
    李雷看着刘小帅义愤填膺的脸，再看看面前那根麻花辫，老实的转过头去了。
    没一会儿公车来了，刘小帅欣喜的拉着李雷就往上走：“快来快来，这里有位置。”
    李雷看看里面肩膀擦着肩膀，脑袋挨着脑袋，这就后退：“算了吧，那麽多人…”
    “诶？”他身后的其他乘客仿佛看怪物一般看着他，“你不上，就不挡着。”说着挤了进去。
    李雷一愣，就看见车上一排乘客转过头来，鲜血淋漓的脑袋一起看着他微笑，牙齿都掉完了，脑浆从鼻孔中看得清清楚楚…
    “呃…”李雷转过身去，再次干呕。
    刘小帅下了车，无奈的扶起他来：“看样子，你还真是有了…”
    李雷痛苦的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就看见那辆车的司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露出一点点眼睛来，闪着鬼祟的光。随即车门合上了，扬长而去。
    李雷深深叹了一口气。
    来到大厦前，夜晚下的大厦闪着五彩霓虹灯，李雷稍微心安，刘小帅却抓抓肚皮：“我饿了。”
    李雷无奈：“那我们先去吃东西，反正约的是八点，还有四十分钟。”
    刘小帅打量一下：“大厦六楼有铁板烧。”
    “好。”李雷想了想，点头答应。
    “嗯？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吃铁板烧麽？”刘小帅很惊讶。
    因为那里人很多，油烟大…以前讨厌，但是现在人声鼎沸油烟旺，大概不会见鬼…李雷不敢说，只是推他：“走吧，我也饿了。”
    进去吃饭，人满为患。李雷耸肩：“算了…”
    “先生两位麽？这边有位子。”服务生热情周到，将他们带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李雷嘴唇一动，分明看见一个黑衣女子坐在那里，但是谁都看不见。
    刘小帅推他坐下，拿过菜单利索的点菜：“铁板鱿鱼，蛋包饭，要点儿小菜吧…小瓜，土豆，包浆豆腐…”
    李雷眼观鼻，鼻观心，心里不停念：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李雷，想吃甚麽？”刘小帅拍拍他肩膀。
    李雷抬起头，却看见那个女人半边脸都烂了坐在刘小帅身边，自己的手忍不住的抖，忙的左手握紧右手，努力镇定：“甚，甚麽？”
    “我说吃包浆豆腐，你要不要？”
    李雷看着那个女人的灰色脑浆顺着眼角鼻孔流出来，忍不住转过头去捂紧嘴巴。刘小帅无奈：“就这样吧，我看我这位朋友，暂时甚麽都不想吃了…”
    李雷要了杯冰水，看着刘小帅大快朵颐。那个女鬼还在他身边闻着饭菜香气，似乎十分受用。她身体越弯越低，越弯越低，越来越低…噗通一声，她的眼珠子掉进了刘小帅的蛋包饭里。
    李雷张张嘴正要说话，那女鬼却眼疾手快捞了出来，爱怜的擦一擦，再放回去。刘小帅浑然不觉，继续大口吃饭。李雷胸中翻江倒海，捂着嘴转到一边。
    刘小帅叹口气一推餐盘：“李雷，你究竟怎麽了？自己不吃，也不想我吃麽？”
    李雷无言的拉着他起身：“这顿我请客，换一家吃吧…”说完结账走人。
    刘小帅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却也跟着出来了。一看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吃又饿，吃又不够。李雷抬头看看：“那边有个超市，买个三明治给你充饥。一会儿我进去了，你再好好吃点儿去。”
    刘小帅耸耸肩，表示听命。
    进了超市，李雷看着里面白花花的日光灯，稍微觉得安心。刘小帅径直进去，口中喃喃道：“蛋糕蛋糕…”
    李雷站在收银台，看着售货员。售货员穿着制服，双手放在身前格外有礼貌的笑着。
    “对不起让一让。”后面有人要结账，李雷赶快让开，看见是个清清秀秀的女郎。
    李雷现在一看见女的就害怕。好在这女郎有脚步声，说话的时候靠得近有热气儿，地上还有她的影子，李雷这才稍微放心。
    那女郎过去结账，收银员笑笑：“一瓶洗发水，二十三块半；一瓶沐浴乳，二十七块…一共是四十二块。”却又看了一眼，“不要意思，这里还有一块毛巾。”
    那女郎很奇怪：“我没有买毛巾啊？”
    李雷伸头看看，一块白色的毛巾，上面很干净，甚麽花纹都没有。
    “是麽，可是在您的购物篮中，您如果确定不要…”
    “算了，没关系，一条毛巾而已。”女郎耸耸肩。
    售货员笑笑：“好的，毛巾是两块四，一共是…四十四块四。”
    “嗯，给…”女郎拿出信用卡。
    售货员利落的替她处理，女郎签名，拿东西，走出店门，李雷不知道为甚麽，回头一看，赫然发现那女郎用过的购物篮旁边站着个戴黑帽子的人。帽子很长遮着脸，从身形看像个男人。但是，现在是夏天啊，谁会穿冬天的毛大衣？！
    李雷低头一看，那人…没有影子…而且看不见他是否有脚。
    李雷哆嗦一下，抬头看见那个售货员还是和气的在笑：“先生，您不买东西麽？”
    李雷摆摆手：“不不，我，我等朋友，他在里面买…”
    售货员看了一眼：“这样啊…”于是又笑。
    李雷看见刘小帅过来了，手上捏着一个三明治，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那男人似乎转了一身，对着刘小帅抬起头来…
    李雷没敢看，迅速过去拉着刘小帅就到收银台：“快点儿，我们要迟到了。”
    刘小帅奇怪的看他一眼：“我就去了三分钟，你着啥急？”
    “不，我…”只有三分钟麽，为甚麽好像三个世纪？李雷擦擦汗。
    收售货员笑笑结账：“一个鸡蛋三明治四块五…”
    李雷掏出钱来，售货员却笑了：“还有一包纸巾一块钱，一共五块五。”
    刘小帅抓抓头：“我没有拿纸巾啊…算了，一块儿结账吧，正好吃完了擦擦手。”
    售货员笑容可掬：“谢谢光临——”
    “等等！”李雷上前放下四块五，“纸巾不要了。”
    “嗯？”刘小帅和售货员都看着他。
    “就是不要了！”李雷一拍桌子拿了三明治拖着刘小帅就走。
    “欢迎下次光临。”那售货员依然笑容可掬。
    李雷觉得后背直发凉。
    终于到了韩梅梅的办公室，刘小帅由刘小美招待着吃晚饭，李雷由韩梅梅带进了里面的诊疗室。
    坐在沙发上，韩梅梅笑笑：“怎麽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韩梅梅，韩医生，那天，你究竟给我喝了甚麽？”李雷抬起头来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