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真人立在石台处面朝东南,双眉蹙在一起,远望几十里开外的天际心算不已。
穷尽目力的天幕上方,流云璀璨,似有金光透过重重禁制,向下方的地面撒下丝丝缕缕的光华。
给人的感觉恍若天门洞开,有神人手持雷锤电锥高坐云端,像是随时随地就会风雷大作、普降甘霖。
不过这一切落在老真人眼里却是另一番光景,彩云易散、倏忽而过,估摸着那道厚重的积雨云只待来时便会生发异像。
煌煌天威,风雨欲来。
老真人背负身后的双手手指轻轻一搓,那滴石像上渗出的清凉水珠蓦然蒸发,隐隐间有噼噼啪啪的细微声响传来。
以石台为中心的广场正前方,那株插有一面黑旗的道路远处传来脚步声,老真人耳朵微动,脚步声急切匆忙,渐行渐远。
道人转身瞧去,葱茏掩映的小路上似有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堪堪消失在道路尽头,看其装束,像是黑苗一族。
老真人眉头略微舒展,稍一沉吟,便朝着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这处以石台为中心的圆形广场名为“祈令台”,是苗疆巫族三个族群集会商讨大事的地方。正中心处的人形石刻和赤蛇石雕据说都是两年前由黑苗一族的族长带人从斜月谷的那处禁地里带出来的。
至于从那以后为何突然就封禁了斜月谷,而作为每年的五月初五用来祭祀五毒神君的圣日为何又突然给摒弃了,外人不得而知。
却说小路尽头的背篓男子表情严肃,像是见到了什么久违的不可相信的事情一般,行色匆匆,边走边不时的转头回望,仿佛身后跟着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
行出大约百余步,正前方的树木阴影中逐渐显出一扇吊檐高脚的宽阔高楼来,男子眉间稍展,脚步愈发利索。
那处高楼细处看在结构上与先前老真人一路行来所见的苗寨大同小异,灰黑瓦顶,三房并列,以正中间处的排屋高出一层,三层飞翘檐角斜指天空,错落鳞次的顶瓦匀称密布,远处瞧去,就像是高立林中的山神老爷身上披挂的庄肃甲胄。最顶上一层的云阁规模相较于下两层的间集要稍逊一些,但所立之处视野开阔,伸出两方之地的层台四周围列有青竹栅栏,每每间隔两掌处皆插有一面绘着赤蛇图案的小小黑色牙旗。
云阁开门的正中挂有一副厚重的匾额,写有“五仙教”三个古拙大字,匾额的右下方又有凸起,两行小字并列,共计八字,“云中深处,苗岭人家”。
此时天色赏早,一轮初升的日头泛着红黄光晕缓缓亮起,若有人高立云端,顺着那处层层递进的日光细细看去,一间阁楼泛着光晕初起于人间大地,就像是藏于大山中的至宝。
南岭苗山树木繁密,古木参天。春日的早晨本就清冷异常,在日光的照耀下,那处檐角周身青竹黑瓦泛着露珠的云阁高楼就会折射出迷人的熠熠光彩,在望之却步的深山巨口中实在夺人眼眸,令人心醉。
一个身穿淡绿纱衣的女子此时正扶着栏杆立在云阁一处,一双美目皎洁灵动,正痴痴的望着远方,那双翘起的眉梢上依稀挂有亮莹莹的水珠,就像是所立云阁翘起的飞檐。不知是晨起多时的缘故,还是已经哭过一场,那双神色雅韵的美目中看不到丝毫红肿,却已是水波碧潭,满是期待。
茕茕孑立的女子孤身一人,清冷晨风吹起的纱衣褶皱如起波浪,像是心潮起伏按捺不住。云阁正门的竹桌上放有一套主黑色描金的服侍,衣冠淋漓,珠玉满满。
一双黑色鹿皮的长靴瘦削小巧,长靴的旁边还并有一双更显小巧的青色布鞋,布鞋的背面上俱都针脚有荷花,是一对并蒂莲。
女子赤脚白袜立在那里,双目怔怔,视线远方的期盼处似乎正是老真人来时的地方,斜月谷。
也不知道就这样看了多时,女子丝毫不觉得孤寂,奇特处在于,在满是苗寨的所处之地,女子长发挽髻,穿着南朝女子服侍的她不但没有给人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清冷。
“咳咳!”一声沉闷的咳嗽声在云阁内悠悠响起,打破了宁静。
一个左臂上褡有一件宽衣外套的黑衣老人突兀的站在女子身后,也不知是何时来的,他右手持着一杆老烟枪背在身后,对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女子开口说道:“你身子虚,可不要受了风寒,披件衣服吧!”
原先还是两眼怔怔望向远方的女子像是听到了天下间最动听的声音,她转过身一把抓住来人的左臂,睁大双眼,一脸焦急的看着老人说道:“阿爹,有他的消息了么?他已经有好些天没回来了, 你带我去见见他吧?啊?你带我去吧?”
老人只是沉默,一言不发,满是沧桑的老脸上古井不波,让人丝毫看不出表情。
女子似乎尤不肯放弃,她急急忙忙的抓起那件外衣囫囵的披在身上,带着祈求的语气再次央求道:“阿爹,鱼儿求求你,你带我去见见他吧,他大病初愈,一个人出入苗山会很危险的,万一碰上毒虫猛兽可怎么办?”
老人眼见她穿上暖和的衣衫, 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女子像是被触动了心弦,高声叫到:“阿爹,他会死的,会死的!”越到最后,嗓音越是凄厉。
老人冷哼一声,“真要能死了,倒是一了百了,怕只怕祸害遗千年。”
那女子一把冲向屋内,一双含珠的美目上有些喜色,堵住老人询问道:“阿爹,你见过了他是不是?你见过了是不是?”
“哼!”老人再次冷哼一声,“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他既然有心要走,你还留他作甚,这么多年了,你还没看清么?”
老人疾言厉色,语气中渐渐生出一丝狠厉来。
“阿爹,你知道他一直都这样的,自从两年前他能自主行动以来,他一直都会有事没事出去转转。他只是耐不住性子而已,他是爱我的,阿爹,我求求你,你带我去吧,他这次故意躲开我一个人出去,我真的很担心啊。虽说他病情好转,可也大不如前了,我是真的很怕他一个人遇到危险啊,谷中遍布毒障毒虫,他一个外人又是现下这般光景,如何走的出去?”
女子言语间很是激动,越说越快。
老人嘴角翘起,“你也知道他是个外人?外人出走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怎么,你还怕他再次出去沾花惹草?不是我说,就他现在的模样,怕是很难。”
女子不理这茬,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好的事情,眉眼间突然泛出回忆往昔的神色来,她嗓音轻柔,伸手卷着衣角甜甜道:“阿爹,你不知道么,他说在他们家乡那边,丈夫通常会称呼妻子叫做‘内人’,做妻子的也会称呼自己的丈夫为‘外人’的,阿爹,你说他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老人看着女儿一副痴痴的呆傻模样,气的眉目拧在一起,那只背负身后持烟杆的右手几欲伸手打人,却又不甘的悻悻作罢,“不可救药,不可救药,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那也不许去,省的丢人现眼。”说完一甩袖子,就要下楼。
女子回过神来,侧移一步拦住去路,“阿爹,我答应你,这次是最后一次,他只要亲口说不爱我,女儿也就死了这条心了,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好么?”
老人沉默不语,女子拉着老人的袖子,泪光点点,“阿爹!”满是祈求。
“唉,傻丫头,五年前我本就不看好你们,可那会儿爹看着你高兴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加上当时出现的那场大祸事,族内可谓百废待兴,刚好那人又有些才智,帮着族内兴修水利,整措规划,才出现了如今的族群光景,爹那会也就没有大加干涉,本希冀着你能有个好的归宿,可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老人叹气一声,伸手替女子拭了拭眼角,喃喃道:“我本该知道的,我本该知道!”竟是有些自责。
女子握住老人的左手,声音颤抖,“阿爹,你还是不答应我么?”
老人抽出手,缓缓说道:“阿鱼,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你扪心自问,他何曾真心待过你?那年你被他哄骗了身子,他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那时候他本事大,爹拦他不住,这一消失就是整整大半个月。那时候我知道你早已看破他的心迹,悄悄在他身上种下了三日亡魂蛊,我也只当他必死无疑。只是后来我见你神色如常,心里便笃定你早已放下了,可自那日古力来通报在桑河边发现那人时,我瞧见你掩盖不住的高兴,爹便知道,爹终究还是错了。”
说道这里,老人顿了顿,背后持烟杆的右手微微加重力道,继续说道:“可事后又如何?他被人敲碎脊柱,在床上生不如死的躺了三年,你也整整没日没夜的看顾了他三年,爹答应你,倾尽全力救了他性命,可结果呢?他还是要走。 ”
老人痛心疾首,“阿鱼,事到如今,你还放不下么?”
女子早已是泪眼婆娑,豆大的泪珠就像广场中心石台沁出的水露,一滴一滴打落在地上,她嗓子沙哑,极力稳住身形道:“阿爹,这些年了,你还不明白么?女儿自将身子许给他的那一刻就早已是他的人了啊,你叫我如何放下?慢说那三日女儿后悔莫及整日提心吊胆,还要假装镇定,那日在桑河边捞他起来的那一刻,女儿就知道,自己的这颗心怕是已经不属于自己了。阿爹,你知道吗,女儿爱他,单是看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可只要他在女儿身边,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时刻。阿爹,你还不明白么。”
老人脸色苍白,一股发自内心的无力感遍布全身,他狠下心,摇了摇头,“阿鱼,爹绝不会让你重蹈覆辙,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女子眼看老人就要走下楼梯,她身子一摊跪倒在地,那件披挂身上的外衣坠落楼下,女子死死拽住老人的脚踝,控制不住的沙哑喊道:“阿爹,你相信我,真的是最后一次,你相信我...”
老人无动于衷,迈步向前走去,拖曳跪倒在地的女子身子一步步向前。
老人微微皱眉。
女子见老人态度坚决,似乎终于做出了妥协,她不再奢求自己能出去,抬眼婆娑的看着老人急切改口说道:“阿爹,我答应你,我不去见他了,你救救他好不好,你救救他,他如果真铁了心要走的话,女儿留不住他,但好歹能留住他的性命,好不好?”
老人动了动脚,似是要甩掉她。
女子嗓音凄厉,“阿爹,阿爹,女儿可以没有丈夫,但孩子不能没有爹啊!”
石破天惊!
老人像是听到一声惊雷,脚下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匍匐在地的女子说道:“你说什么?什么孩子?”
女子不再说话,泪水涟涟。
老人扣住女子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细心感受着微微跳动的脉律,长久之后,老人唏嘘一声,像是终于过了不惑而知天命,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
女子捂住嘴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人的嗓音响起,犹如长年紧绷极致的弓弦突然松弛下来,“什么时候的事?就他这两年待你的态度来看,不像是能做出此事的样子。”
女子怯怯懦懦,红着脸说道:“他,他..还不知道。”
老人猛然睁大双眼,久违的满身戾气。
女子又羞又急,忙着说道:“阿爹,女儿爱他,女儿爱他呀!”
老人看着眼前女子的娇羞神态,一头乌黑盘髻的长发,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他叹了口气,自嘲笑道:“罢了、罢了,怪不得这段时日你身子总不好...”说道这里,老人又变得郑重其事起来,“既然木已成舟,你且好生歇着吧。”
说完,老人抬脚就下楼去了。
女子站在楼顶,望着那道步履萧索的下楼背影,眼角发红,情不自禁的出口喊道:“阿爹!”
老人立住脚步却没有转头,他双手负后,缓缓说道:“放心吧,他死不了,自你两年前偷偷将《百蛊真经》交给他的那一刻,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好在他还算知礼,事后却也将真经悄悄放了回去,若不是看在他还算顾念周全你的份上,我早就...”说到这里,老人突然止住话头,转言继续说道:
“所以爹才会在那年悄悄带人去了趟斜月谷,将神君的月石般了出来,雕刻成如今模样,至于为何在事后就封禁了那处绝地,本就是为了不让人打扰他偷摸练功,莫说此时的毒障毒虫都耐他不得,就是这南岭的十万大山,怕也早已就是他自己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
老人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唯有自己才能听见的细微嗓音喃喃自语,“挡是挡不住了,能走的决然走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女子百感交集,想不到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情,阿爹早已经知晓。
老人在走下楼梯后,弯腰将拿件坠落的外衣拾起,随手扔了上去,女子一把接住。
“三日前,我已经让你弟弟阿木出谷去了,就算那人不济事,只要有你弟弟在也可保万无一失,你....”老人将烟杆别在腰间,微微侧头,“你,好生将养着吧!”
老人站在二楼的楼道口,在已不见女子视线的地方,沧桑的脸庞上,开出了一朵花。
三楼的云阁内,呜呜咽咽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老人下得楼来,天际处的那轮红日早已升起,他重重呼吸一口,直了直佝偻的脊背,双手抬起往后压了压,似乎又觉得日头有些晃眼。老人眯了眯眼,“得尽快找个稳婆才是。”
五仙教其实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宗门帮派,早前可能是,但自从五年前的那场巫蛊之祸后,帮派教义就分崩离析。由黑苗、白苗和红苗组成的族群在那场惨烈的大战中,好战的极恶教众死伤殆尽。现在的五仙教就是由五年前战前因不愿残忍生杀而退出的那一部分苗人组建而成,老人就是当年的领头人。
若说那场绵延一月有余的雨季是起战的天时诱因的话,那么毒障丛生的不毛之地就是地利了。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物极必反,如果苗山的百姓能够熬过那场雨季,就会迎来苗寨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人和。
这话说的可能太过夸大,可一半对一半,今时今日的苗寨之所以是现在绕水穿寨、梯田层叠的生机气象,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是原于一个人,其二是原于一群人。
那人五年前,在那场巫蛊之祸的大战前就已经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苗寨,当初的苗寨土著可不太友好,怎奈那人能说会道、口舌伶俐,兼之那人模样生的俊俏,在当时的苗寨男人中就真是鹤立鸡群了。一来一去,得到了不少女子的好感,自然而然也就留了下来。
可别忘了,一个接近二品实力的小宗师极高手有意为之的暗度陈仓,如果铁了心要耍些手段,可不是那些只会些小小用毒的一般人能应付的来的。
除非是极为亲近的人,或是一流的用毒行家在全无防备的条件下,才有可能得手。
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初来乍到,谁会做到没心没肺的交浅言深,毫不设防?
在前后立足的一月有余的时间里,那人其实早已经表露了许多关于规划苗寨的迹象,苗寨日子清苦,兼之深处的地理位置实在难有发展,那人本就是个好洁的性子,耐不住寂寞,更耐不住清贫。此处地方如果不人为的开山凿建、引水弄河,兴修水利,这样的日子估计地老天荒也不会又太大的涟漪。
于是在那段时日里,除了无聊之外,也略微有些图画山河的味道,在那人笔下,就无端出现了一张又一张的水利图、机括图,不说巧夺天工,一般人恐怕也很难望其项背。
至于一个在中土景谕王朝被人人喊打的采花贼如何有这等能耐,又如何一个有了这般能耐的华美男子是怎么就成了采花贼?
情之一字,真真是误人不浅!
之所以其二说是原于一群人,自然就是参与那场巫蛊之祸的五仙教众了,没有那场惨烈战事,可能到现在为止都不会有鸡鸣山市集。
朝廷大兴土木,破土动工,在群山环伺的苦地无端端要开辟出一座供苗人以货易货的市集,此条陈谏言一出不是没有人反对的,特别是工部的那群官吏,多数都认为此举得不偿失。可除此以外,却也没有太过出彩的谏言,加之老皇帝缠绵病榻,兵部那边又不能妄加刀兵,舍此以外,太子侍讲商元的谏言自然就成了治安长久之策。
可能时到今日,当初那条看似太平安稳的长治谏书内部的种种谋划,都没有太多人知道。以拟定的时日来看,真相差不多就该浮出水面,可事实就是诸般凑巧。
当今皇帝的生母,南朝的孝贤太后凤体违和,南岭苗山的藏兵之策也就这么被暂时压了下来。
可压在南岭苗寨头顶的那座大山却始终悬于头顶,也不知何时何日会落地生根,届时又会砸死多少无辜百姓。
不管怎么说,经年累月的长久困苦终于是等来了云开月明,上天似乎开了眼,眼前的一派祥和迹象哪里又还是朝廷内部那些常常思虑平乱的官老爷们心中的刻板印象。
若真有南朝的好官员能身临其境的走上一遭,也不知道能否就此挥去阴霾,真真正正的做到长治久安,教化一方。
怕就怕有些人故作睁眼的瞎子,也怕在邻朝友邦上国的大势之下,有些地方注定就只能成了牺牲品。
如今的苗山,在老真人看来还真就是乡间的村落田舍,不去看那些藏在深山中的可怖虫潮,就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老人出了高楼,沿着那条小路信步而走,沿路百十米开外的一处石柱灯下,一个身穿同样身穿黑苗装束的背篓男子出现在了视线里。
男子似乎也看到了老人,开始小跑过来,身后背着的空背篓一晃一晃。
老人瞧着那人神色,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抽出别在腰间的烟杆子,开始小口抽着旱烟,稳定心神。
那人跑到近前,气喘吁吁说道:“族长,有外人进来了。”
老人吧嗒吧嗒抽的老烟,看了那人一眼问道:“古力,怎么是你?阿木呢?今日驻守鸡鸣山市集南道入口的不应该是他么?”
男人筋骨粗壮,面相普通,按理说百十米的距离就算全力冲刺也不该如此气喘吁吁才是,看来事情并不简单。
古力往身后看了看,没能看到预想中的那道白色身影,稍稍松了口气,他正了正心神,接口说道:“阿木?我已经三天都没看到他了。”
老人皱了皱眉,自言自语,“还没回来么?不应该呀,三天的时间就算送也该送出去了才是。”
古力见族长独自沉吟,也听不清他说什么,只是一想到所见那人模样就愈发觉得事情紧急,便开口说道:“族长,那人不是从南边过来的,是从北边凹山小径那边过来的,只怕已经过了斜月谷。”
老人神色一沉,“胡说,那处小径寨子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外人如何得知?”
男人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如实说道:“族长,那人身后背着剑呢,我远远瞧着模样像是五年前来过寨子的那个道人,只是装束不一样,也不敢肯定。我见他当时就立在祈令台那边观看月石神像,本想上前轰他,但又情不自禁的想起五年前那道人的神态,想着如果真的是他,料想自己也敌不过,这就一路率先赶来,以免耽误了大事。”
老人面色更加阴郁,老真人实力通玄,就算不知道北道的凹口小径,凭他一身实力,单靠那处临崖石壁怕是困他不住,只是不知老真人今番入境所为何事?
五年前的那场巫蛊之祸后,老真人单人单剑杀入教内问罪,可那日事情早已说开,崇玄观清修之地,老真人神仙似的人物,怎会旧事重提?况且近几年朝廷开墒利市,苗山百姓安居乐业,早已不是当年模样。
苗寨禁绝外人入内,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一方安宁,老真人行走天下,不应该不知道才是啊!
想到这里,老人眼皮直跳,一个可怕的念头无端浮现在脑海,莫非....
如果真是那个孽障,只怕今日难以善了。
古力见族长神色难看,卸下背篓说道:“阿公,如果那道人真是来寻事的,要不要我现在去召集族人?”
老人看了古力一眼,心里有些复杂,要真是这般容易就好了。他摇了摇头,庄重说道:“不用了,古力,你听好了,道长是崇玄观的修道神仙,不是你心中想的那般杀人不眨眼,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切记今后一旦遇到,都要恭谨有礼,至于你阿爹的事...不说也罢。”
男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就只是嗯了一声,眼神里流露中些许倔强。
再说祈令台的广场那边,老真人在看过月石神像后,就沿着那条插有黑色大旗的古木小路走来,一路所行所见,真是让人大为改观,老真人震惊之余,却也有些由衷的高兴。
若苗疆三寨都是这般,也算功德一件。
老真人想到实处,莫名奇妙的开口言语,“听说开墒利市,破格力荐与苗寨互通有无的谏言是你一肩促成,我就算再不喜你平日所为,可若都是这般功德,我认你一回又何妨?只是老祖宗的规矩就是规矩,你苦心孤诣要做百世流芳的治世能臣,破了老祖宗我辈修道之人不可插手宫廷的法旨,我便不认你做师兄。只希望今后你能事事平和,万不可在大势的裹挟之下,有朝一日前功尽弃,留下千秋万载的骂名。”
说来也奇怪,享誉极盛,能与景谕王朝太清宫分立南北两朝的道教祖庭之争的崇玄观有一件极少为人知道的津津趣事,一个本该入仕梁朝的文坛领袖悄悄遁世修心,一个本就是道教修心的真人却突然入仕修法,一心要做那立功的庙堂重臣,真是妙不可言。
只是不知道,当两人同时立在崇玄观的山门下,见到那处张贴有祖师楹联的立柱时,会作何感想。
“缘深缘浅、出世入世知道心中红尘清净劫, 如来如去、入世出世不问头顶俗家烦恼根。”
横批四字:“我是真我”
老真人这一路走的委实惬意,所以在远远看到那处石柱灯下的两人身影后,一眼便认出了其中老人的身份。
有一道平和正气的声音遥遥传来,“阿莫公,好久不见。”
立于石柱灯下的老人神色一凛,转眼瞧了瞧四周,不见人影,当即躬身,朝着古力来时的小路行礼道:“老真人大驾光临,阿莫有失远迎。”
古力看的莫名其妙,眼见阿公朝着身后一旁的小路躬身行礼,知道多半就是那个道人已经到了。
他心中惊骇,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如此远的距离,那道人言语却像是出现在身侧一般。
古力心中苦涩,如此这般,只怕自己穷极一生也很难为阿爹报仇了。他低着头,学着阿公躬身行礼,嘴唇耸动,却是苦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脚下的背篓孤零零的立在一旁,难不成自己这辈子再怎么努力都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古力心思百转,茫然无措,言不及念之间,一个身穿月白道袍,背着一柄松纹古剑的道人眨眼间来就来到了两人身边。
名叫阿莫的老人正是苗山当代领袖,是黑苗一族的族长,也是五仙教的教主。
道人来到老人身前,开口说道:“阿莫公,你可知道宋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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