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资格看不起我

他们家祖上创家业的那一代，男人给女人的东西。一大家子，就只留下这那个东西。受灾的时候，陈大哥说：粮食比黄金贵。铜指环卖了不值钱。陈家祖上都传了，呃——多少代了。嗯——”他好像真的要睡着了，身子向前趴了趴，不动了。
  一下子听了这么多陈都运的事情，我根本来不及消化，但是我记着。
  “铜指环就是他们一个家。他取下又戴起，我听阿德说起，就知道出大事了。呜呜——啊哈——”大男人竟然在我认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动情地哭了。
  原来男人也可以哭的。原来男人哭声是这样动人心腑的。我身上那颗麻木的心脏在江东旺哭嚎的一刻瓦解了表层的冰块，碎了。
  “公子，我江东旺真的，真的对你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你让陈大哥走了出这间屋子。你让他取下了铜指环。我，我这辈子都感激你……”他还在哭着，诉着。
  我的心碎了。我不想解释自己其实受不起这感激，不想说陈都运在我心里……我也不能。
  “这屋子很可怕的。很可怕的。我不喜欢。陈大哥走了，走了。”鼻鼾声如同虎啸一般响起，他睡着了。
  原来这里的冷，这里的暗才是真正的陈都运。在我面前，他是迁就了我，还是我过于忽略了他？两者皆有吧。
  感激世上所有的迁就，因为迁就是幸福的必要因素。对陈都运的感激，我却痛苦。
  刚才进门前，我就看到，屋顶上被大榕树完全盖住了。所以潮湿，所以阴暗。那茂盛的枝叶封锁了所有的阳光。
  可有阳光曾经洒过他的心灵？这是我想问陈都运的。既然愿意陪我去死，可曾因为我，看见了阳光？
  从陈都运的屋子里走回来，因为迷路了，走了很久才找到人带我回屋子。安嫂子在屋子里找不到我，着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的身份留下来这里，确实有危险。只是我没有想走，也不知如何开口要走。
  胡大夫倒是来了两次，都是给我送药的。他给我把过脉，恐怕他知道了我的女儿身。可是他却不说，也不问。我懒得开口，所以我也不说话。
  三天过去了。我安好无恙地呆在恒安镖局里。古宏棋真的传达了我的意思，金成告诉我朝庭要镖局的镖师帮忙清敌。我当然同意了。事情很顺利进行着。
  “公子，外面有位兄弟，说是公子的至友，求见。”管家跟过来报告。
  安嫂子正给我收拾床，整理被子。我刚起身，对一大早有客到访倒是相当意外。在这个地界，知道我的人太少。可我猜不出谁能来这里找我。
  “见。让他进来吧。”我的病已经好了。却是不喜欢说话了。
  是古宏棋。
  他竟然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大声与我说话。他还在我面前放言，盛国并不认识四王子，是以，他在哪儿都是自由的。
  他硬拉了我出游。
  马车过了山又是山。最后来到山间一条小涧前停下。
  灿烂的阳光，葱郁的景致，清凉的流水。仙境一般。
  很舒服的空气，整个人完全地放松。谁把我拉了来，不重要。这个地方太美丽了。
  我卷起裙子，取下鞋子，闹了半天才把小腿和脚露出来。古宏棋自然惊讶。等到他回过神来想阻止我的时候，我已经坐在石头上，把脚泡在水里了。
  “水凉，你这病刚好，快上来。”古宏棋拉不走我，不死心，苦口婆心。
  “啊——，此地只应天上有，人间竟然有缘见。”我一点儿也不想理会他。这么多天了，今天我才能呼吸空气。天大地大，现在我真的可以睡一下了。
  泡了好一会儿脚，玩水玩够了。我就找了个大石头，躺下睡觉。古宏棋这个闷鱼，我本来希望他能给我抓抓鱼玩，结果，只在一边看我，连水都没下。一个人的独角戏，扫兴。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我的身上，暖暖的。清风轻轻地吹过来，很凉。大自然的怀抱是我现在最想珍惜的，其他什么我也不管了。
  古宏棋还在一边唠叨着。我没想到他一个小屁孩子竟然这么啰嗦。厉害！
  不过我也佩服我自己，他在一旁吵个不停，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半个字。
  跟过来的下人在我掀裙子的时候，被古宏棋轰走了。所以，这里只有我和他。
  他吵累了，在我身边躺下。我看天空，看得累了，闭上眼睛还是不理他。
  山风，流水，小鸟叫，多少种声音结合着交响。连我的心也跟着节拍，在玩。
  古宏棋给我盖上了披风，我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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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八十八章］
  古宏棋带我出来之后，在进这山里之前，我们先是去了一家服饰店。我买了些衣服。在这里从来没有试过穿这个时代的姑娘衣服，我进了店就专门问店家要了最漂亮的姑娘衣衫来选。淡色还是我喜欢的，所以我选我自己的风格。以前没有试过的，这一次在款式方面，我算是焕新了。
  虽然石头很硬，可这山里总体给人的感觉很舒服。我睡着了，又醒了。这山里很是冷呢。虽然我有披风盖着，只是这山里比别处冷。我醒了也用它包着身子，看着阳光慢慢失色，景色变得单调了。
  古宏棋时不时还一样念叨着我，我依然不听。我有些不明白，何以我完全不理他，而他愿意说这么久的话？
  回程途中，我换回了男装。
  古宏棋手下不只训练有素，见多识广，还本事超人。他们从来不曾打扰我半分，来去无声。他们也从来不为我的换装交头接耳。一路上，宁静，相信绝对是他们的功劳。
  “今日回去，好好休息。下次出去再玩。”古宏棋热情地招手与我告别。我笑了笑，并无答话。
  他看着我，毫无走的意思。我笑了，看样子他是要看着我进去，他才走。
  我转身走向恒安镖局的大门，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
  “你为什么来这里？”肯定他的心机，却对他的动机犯了糊涂。一个太过聪明的人做事一定有理由。我不知道，我想知道。
  “倘若有朝一日，他们知道了你，可能同时也就知道了我。有我，你会安全很多。”古宏棋一路上的唠叨，到现在的严肃，恰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是为了有一天镖局的人知道我是林亭雪，以四王爷的身份为我撑腰么？是啊，盛国人对四王认识不深，却对皇族的人很是敬爱。他想保我，他保得住我的。我想到了这一层意思，一点儿也不感动。不是他做得不好，也不是他做得不够。好像是我的心碎过之后，硬化了。我懂了他的意思，脸上却连笑容也没有了。我想拒绝别人为我做任何事情。
  古宏棋没有再多言，我沉默，转身大步离开了。
  小云已经从清城搬了过来照顾我。那边的敌人清理好了，一切正在恢复当中。我却不想见到小云了。我更喜欢安嫂子在我房间里帮我。
  小云是三王府的人，这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定义，也是我对她的定义。她忠于三王府，所以当日才会怕我在外面对不起古风棋，怕我伤风败俗。我已经不再是三王妃了，她也不应该留在我身边了。我是这样想的。
  “今日，我们不去山里了。我真怕那水害了你的身子。”古宏棋没几天又跑来找我玩。
  恒安镖局帮了朝庭大忙，古风棋平定国乱，横扫平川。大局已定。
  马车在走着，我坐在上面，并不好奇未知的目的地。
  心中总也没来由压抑，我长嘘一口气，说：“古宏棋，”我决定以最随意的方式与他相处。朋友就以名字相称吧。“我以前在三王府的丫环你见过了吧？小云。她对我很好，我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现在看来不行了，你帮我吧。呆会儿，你把她要了去，什么时候嫁，嫁给谁，你选取吧。要选一个一辈子对她好的好男人。”
  “你当我是媒婆啊？”古宏棋很是生气地说着，一会儿又调皮起来了：“对了，上次你在皇宫里有没有听到双方对话？呵呵”
  皇宫，上次，好痛。想起，我的心就很闷，头也痛了起来。
  “你娘老态龙钟了吗？”我按记忆中的话回答着，实在开不了玩笑，他提起了我最可怕的回忆。
  “哈哈，这是我发明的。这句话在盛国就是一句普通骂人的话，月国人听得懂却是不似我们盛国人听到一般愤怒。所以，区分开月国人和盛国人，分开处理。”古宏棋说到这里不笑了，轻轻地继续说下去。“月国人，杀；盛国人，留。”
  “郑谦呢？”我随口问着。他被抓了，死了吗？在这一刻，我完全不在乎所有人的生和死。郑谦对我来说——无拖无欠，没有关系。
  “他可是月国人，最要杀的就是他了。你想护他？”古宏棋不高兴地瞪着我。
  “呵呵，你想太多了。我为什么要护他？是你说起了，我只好一问。怕是扫了你的兴罢了。”我冷笑一声，回答。全部真话。
  古宏棋眼色一暗，松了一口气，低低地喃道：“本王还以为你要护他呢。”
  我突然觉得古宏棋的反应和想法很好笑，可是我的脸却撑不起哈哈大笑了，现出在脸上只得一点儿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