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58章


就算是宋燎远如宜未央一般要往邓州大营向蓝翦述职,在江南也该微服密行,免得招惹麻烦才是,怎么反而追着雪轻寒满街跑?沈怀悲和苍寒又怎会与他们碰到一处?
  正没做理会处,一句“宋城主且慢”传入众人耳中,竟是雪、苍二人同时喊将出来。云野一时愕然,皱眉道:“苍寒,你搞什么鬼?”
  苍寒没有答他,只拦住了转身欲行的宋燎远,道:“苍寒奉命护送城主北上拜见君侯,还请城主不要令苍寒为难。”
  宋燎远面沉似水,道:“若非辽东事态严重,风将军也不会冒险南下寻我回山城主持。君侯如有怪罪,宋燎远一力承担,请苍兄见谅。”
  雪轻寒插口道:“于射日羿族弟子而言,主君的令谕胜于圣旨。苍寒奉命行事而已,宋城主又何必为难他。再者,辽东生变风将军不快马回报武阳侯,反截了宋城主回去,却是为何?”
  沈怀悲冷哼道:“你少来挑拨离间。这么个法子翻来覆去的用,你不累么!”
  雪轻寒悠然轻笑:“这法子有用,我为何不用?倒是你沈公子,江南的义军近来节节败退,损失惨重,你不去想法子帮忙,还有心思来管辽东的闲事?沈公子,你该谢我才是。我把唐岳两家的主事人都帮你带来了,你要为起义军筹粮筹饷可是方便得很了。”
  沈怀悲怒道:“你少来假好心!资助义军的事是我沈怀悲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干,唐家岳家从前没有插手,以后也不会插手,你死了这份儿心吧!”
  岳长歌闻言心中一动:起义军反朝廷也不服君侯,原来怀悲大哥也早看出不对,才不愿我和伤哥牵涉其中。可是若君侯破襄阳后挥师南下后与起义军短兵相接,那怀悲大哥岂不——
  这时只听雪轻寒淡淡道:“是吗?倒没看出来你沈怀悲竟是个家财万贯的公子哥儿。不过你别忘了,万贯家财也有散尽的时候,我倒要看看,萧覆雨留下的那点儿家当能让那些不服管束的暴民撑到什么时候!”似乎是心有所感,知道隋刃正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他傲然浅笑,道:“白虎令使何必如此。我知道一个人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何况是武阳侯那等人中龙凤。不过事到临头了,也由不得他。当初他围困洛阳,宁护法便留给他一座死城。如今他经营半载有余,对襄樊一带战略合围已成,我们也知城破不过是迟早的事。不过这个千疮百孔的江南,他有本事打进来,也得有本事站得稳才行。洛阳屠城之事有个厉行风出来帮他澄清,可对江南的釜底抽薪之策本就是他蓝翦一力促成。他靖北军如何打着解民倒悬的旗子来剿杀江南义军,雪某拭目以待!”
  种种疑团,岳长歌至此方才想通了——敢情他们是要故计重施,不过这一次的情势显然比洛阳那一次还要糟糕。而沈怀悲这回相助义军恐怕也不止是一味滥发慈悲心肠,更是想替君侯安抚江南百姓吧。可是怀悲大哥,你替我和伤哥考虑,替君侯考虑,替江南的百姓考虑,怎么就不知道替你自己考虑考虑?兹事体大,可不是说澄清就能澄清的,到时候你夹在中间可怎么好!难怪君侯特意交代要把你从龛上拉下来呢。
  他一边替沈怀悲发愁,一边已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隋刃。看着这人的背影,忽然就想:“这些年什么麻烦事没碰过?最后不是一件一件都解决了?刃哥他总会有办法的。”可虽然是一如既往的信任着这位义兄,他心中还是莫名的不安,只觉这个青龙令使今天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按说雪轻寒向来自负,明白人跟前说痛快话,他这般将自己的目的坦然说出并不奇怪,可是……还是觉得不对劲,好像哪里想漏了什么似的。转头望一眼唐伤的神情,便知自己想到的他必定都想到了。
  ——伤哥是怎么打算的?江南的事,插不插手?
  方一念到此,岳长歌便忍不住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刃哥要是知道他又这样凡事都想问别人的意见,肯定又是一个暴栗上来了。也罢,义军那边不能只让怀悲大哥一个人担下,何况江南元气大伤非但不是君侯乐见的,岭南岳家也好受不了。他雪轻寒不是料定沉碧阁不会冒着将来担上助义军对抗君侯的罪名插手江南事宜吗,那我岳家便插手让你看看。你有张良计,我们也有过墙梯,走着瞧吧。
  主意一定,心中便也静下来。岳长歌回过神,才见苍寒不知何时已拉开了架势,冷冷逼着雪轻寒道:“你少废话。阁下口才这么好,倒不如留着去游说阎王老爷,省得他下一世又让你投胎成个瞎子。”
  雪轻寒笑道:“射日羿族的首座大弟子,脾气果然不小。我仗口舌之利挑拨离间是不假,不过阁下阻拦宋城主返回辽东却也是真。宋城主猜的没错,边关生变确是铁锋从中促成。我不让城主回去坏他的事那是理所应当,武阳侯不许城主回去便值得商榷了。难不成蓝翦就这点儿气量,天下还没得呢,就防备着部下拥兵自重了?”
  苍寒眉峰一跳,瞥一眼宋燎远,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宋燎远道:“昔日宋某接任城主时曾向辽东军民立下重誓,日后若不能取雪轻寒项上人头以报山城大仇,便自愿卸去城主之职,让出东宁主帅之位。今日便以此与苍兄立约如何?羿族弟子虽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神箭手,雪轻寒这颗人头便寄在苍兄这里了,宋某待山城事了之后,便向君侯请辞。到时苍兄再将这颗头颅交与君侯任命的新任城主带回山城。——苍兄放心,宋某绝非听信了雪轻寒的挑拨之言,只不过宋某任城主五年有余,仍不能完成昔日许诺,已是惭愧至极,如今不过是想为辽东尽最后一份心力罢了。我虽因平台之事离辽东日久,但辽东与女真的恩怨,想必君侯也寻不出比宋某更合适的解决人选了。风将军的急报早已发往邓州,只是事态紧急,我们只好一边赶路一边等君侯的回应,以免误事。”
  唐伤自宋燎远等现身之后便一言不发,一直静听沉思,这时脑中忽而灵光一现,向隋刃疾疾传音道:“小刃,辽东这事情没这么简单!凌宗主的那份情报,想起来没有?”
  ——西夏柔然近来多以小股兵力劫掠袭扰边境,辽东传言女真似欲与西夏合兵,借道西夏境内迂回夹击蓟州。另,凤阳府来报,厉行风治下邓封旧部似有异动。
  隋刃默默回想着,眉头不由微沉——若边关战事突起,则不能先行回报君侯,只能自行其是。厉帅那边也是一般。至于辽东,当初宁铮然行外患解内忧之计,东宁军虽击退女真,却也折损不小。而今女真与西夏合兵,虽说蓟州并不一定就会战败,但铁锋承宁铮然遗命,要的就是一个边关不宁,若能谈判避免战事自然最好,宋燎远着急回去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这些和江南的大乱有关联吗?
  “城主误会了。”苍寒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君侯曾言,城主是烈侯亲自选定的东宁主帅。烈侯崖岸高峻,他绝不会违逆烈侯遗愿。阻拦城主并不是君侯的意思,只是苍寒觉得城主此去不妥罢了。”
  雪轻寒抚掌赞道:“不错不错,城主此去正是大大的不妥。只不知在下所想的不妥与苍寒公子所想的不妥是不是一回事了。”
  苍寒目中杀机一现,暗暗地将弓臂握紧。或许这正是雪轻寒的高明之处。他是明打明的告诉旁人他是在挑拨离间,可是他说出的话,又是怎样都会让人不舒服。
  风满楼道:“城主此去有何不妥,苍公子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恕难从命。况且风某来时经过厉帅大营,厉帅也希望城主能尽快返回辽东,避免不必要的战力消耗。”
  苍寒将雕翎箭扣在指间,道:“城主若肯随我去邓州大营,我便以雪轻寒人头相赠,如何?”
  雪轻寒笑了一声:“好大口气!苍寒,你真当我是一个人来的吗?”
  “有御风系的桓夙茗相随左近,还可以请动江都守军,是不是?”隋刃似乎心有所悟,但细想依旧是雾海云山,模糊不清,可是隐约知道绝不能再让雪轻寒继续捣乱,便踱近几步微笑道:“不过当年我和姬宸云对敌时就说过,江湖草莽打群架,用不着那么大阵仗。今天也是一样,若惹动了城中守军围捕,我们人手是嫌少了点儿,不过你信不信,这么些人也足够在守军拿住我们之前把你射成蜂窝。”
  “我信。”雪轻寒忽然极认真地道:“说出来可能你都不信,我总有点儿妄想,觉得你恨我却不一定想杀我。”
  隋刃唇边的微笑变得有些莫测:“你料对了,我不想杀你。我只想问问你,江南大乱,边关生变,这一桩桩一件件,到底有多少是你雪轻寒的计策,又有多少是令主的意愿?你一直不肯放手,要得就是这样?”
  雪轻寒容色一僵,半晌,咬牙一字字道:“我、奉命行事而已。”
  隋刃笑得越发畅快,自袖底摸出一册小竹简,模样几乎和他在延平九峰山给雪轻寒的那一册一样:“我这里又有些边关秘辛,雪令使,要不要看呢?”
  唐伤脸色一变,断喝道:“小刃!”伸手要拦,却已不及,隋刃已将那一册竹简抛了出去。岂料雪轻寒竟是不接,扬手出钩将竹简撩得粉碎,冷冷道:“我不看!”他脸上神色瞬息万变,盲眼里被日光映出的微弱光亮压抑非常,一字字重复:“我、不、看!”转身拂袖而走。
  众人面面相觑,均觉他的举动实在难以理解,连宋燎远和苍寒都忘了挡他。却听隋刃喝道:“雪轻寒,你好大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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