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祭

第259章


  雪轻寒停下轻哼一声:“有何指教?”
  隋刃下颚微扬,傲然道:“踏月护法所赐之物,你也敢随意就毁了,清刃之中可有你这等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的弟子么?今日我便褫夺你青龙令使之职,日后泠水、御风两系你再无权调动,也再不许你自称是清刃弟子!”
  雪轻寒冷笑:“随你。我便不当这令使,你以为桓夙茗和安若素就会听你的?以下犯上——阁下对令主拔剑时,可曾想过这四个字?”
  隋刃不屑一笑:“我干什么非得让他们听我的。冥顽不灵,杀了便是,再找两个肯听话的人当祭酒不就行了。——唐伤!”
  唐伤听他竟以主上对部下的口气这般郑重的喊自己的名字,一愣,但自知不能在雪轻寒面前驳他面子,便敛容应道:“在。”
  隋刃面无表情的道:“自即日起,由你接任青龙令使之位,桓夙茗和安若素不服你管,你就自己去找两个服你管的人当你的祭酒。你用什么法子我不管,总之,把泠水、御风两系给我收拾利索了。”
  他毫无征兆的传下这样的命令,连唐伤也不禁在人前骤然变色,心内剧震——小刃,你、怎可如此!倘我出任令使,蜀中唐门一脉便自此归入清刃,在江湖中再无独立字号。唐氏列祖列宗,叫我唐伤如何面对?你触到我的底线了!
  岳长歌也惊住了。要知唐家不比最初就跟随蓝翦起事的凌家,更不比潇湘夫人的娘家慕家,怎能就这样轻轻易易成为清刃的附属,在江湖中除名?他刚叫了声“刃哥”,便听隋刃叫他道:“岳长歌!”
  他也是一愣,下意识应道:“在。”
  “我任护法,白虎一派便由你接掌。颜骁和封亦可比青龙一系的两个祭酒好管多了,不过你若没本事,怕也难让他们服气。”
  岳长歌怔怔望着这个义兄,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时,与唐伤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在想:唐家的本部在蜀中,但西方白虎一派却让岳家少主接掌。而岳族势力距东方青龙一派的泠水、御风两系本部较近,青龙令使之位却要唐族领袖接掌,他这是、这是……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岳长歌眉头猛一沉,刚要张口,却被唐伤暗中拉住。唐伤神色漠然,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对面雪轻寒听闻这一番分派也有瞬间呆愣,皱着眉头将一双盲眼对准隋刃,过了一会儿方迟迟问道:“刚才那份竹简,你真想让我看?”
  隋刃淡淡道:“我有必要骗你吗?”
  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两声冷哼,似乎带着无法压抑的暴躁不耐。雪轻寒陡然变了脸色,张了张口,似要失声喊出什么来,但是也终究只是微张着口,苍白着脸茫然呆立片刻,便长啸一声飞身离去,什么都没有再说。苍寒持弓要追,却被隋刃一把拿住手腕:“不许伤他,我留着他有用。”他一抬手间,云野墨欤无声无息地守在了宋燎远风满楼身边,阻住两人追击之路。宋、风二人眼睁睁看着雪轻寒安然退走,皆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隋刃冷然道:“我说过了,我留着他有用。还有,宋城主最好听了苍兄的安排,去邓州向君侯述职,至于其他,等君侯号令便是。”
  宋燎远眉一挑,道:“隋兄今日是否独断专行得过分了。若是在情在理,宋某岂会不依,但若还只是一句‘不妥’便叫我任由辽东军民再罹战祸,决不可能!”
  沈怀悲自隋刃下令起便一直愣着。这半年多独自漂泊在外,他对各方局势也多了些见识,隐约觉得隋刃让唐、岳二人出任令使似乎别有用意。这时被宋燎远的话惊醒过来,便连忙走近隋刃身边低声道:“小刃,有事慢慢商量,你别——”
  隋刃淡淡打断他道:“等我们商量好了,宋城主人也到辽东了。”
  “你——有什么资格决断辽东的事!”风满楼目含悲愤说道。
  “风将军,”宋燎远断然喝道:“慎言!”
  风满楼愤然道:“城主,难道不是吗?莫说是他,便是君侯,也不能强令我等坐视辽东生变。当初大祸之后,山城刚恢复些元气,城主便应武阳侯之约出兵驻防蓟州,分兵之后,苦心经营,好容易两边都有起色了,又赶上宁铮然的以外患解内忧之策,女真两部合兵,与西夏约为盟友,事起突然,武阳侯各部皆应对不暇,无法支援辽东,辽东苦苦支撑,虽是取胜,却还是伤了元气。如今若是我们外有强援那也罢了,可偏生靖北军主力皆在荆襄战场,厉帅江淮大营也无暇北顾。既然可以谈判避免战事,难道还要我们明知被两面夹击,还要勉强应战?”
  隋刃瞥他一眼,微觉不耐地道:“天下都已大乱,哪里还有桃源。当初风将军在山城兵谏,岂非便是要烈侯出来争雄天下。倘若兵谏成功,难道如今辽东战事便少了吗?”
  宋燎远道:“陈年旧事,隋兄何必再提。女真西夏迂回东进侵略辽东,借口乃是辽东不守诺言,擅毁婚约,更无诚意重新缔结盟约。海内战事未靖,对关外的消耗还是能免则免。风将军已同意若能免此一战,便将一对孪生女儿送去女真和亲,换取辽东数年休养生息的时日,以待来日君侯一统之后再扬我国威。此事必须由东宁主帅回军主持,隋兄若还有疑虑,派人跟随也是无妨。”他拦下了风满楼的不逊之言,一番话说得甚是诚恳。昔日山城水祸众人大都亲历,自能理解东宁诸将希望辽东安宁的心意,更知道眼下休养生息之后,东宁军必能扬眉吐气,一振国威,故而听了宋燎远此言皆暗自点头,都有些不解苍寒为何执意阻拦宋燎远。苍寒这时似乎也有些动摇,但想了想,还是道:“铁锋游历边关行宁铮然遗策,不可不防,还请城主三思。”
  隋刃目中闪过一丝焦躁,道:“是战是和,主动权不在辽东。只怕城主一旦回到军中,事情便由不得你了。近来诸事繁杂,多有不妥,城主还是不要擅作主张的好。”
  风满楼这时再忍耐不住,怒道:“阁下未免太过自负。一句‘不妥’便叫城主留下,倘若误事,你担待得起吗?昔日郡主在时,辽东上下皆敬你三分,可若非你自以为是,郡主怎会……你狠心见死不救,连累郡主玉碎他乡,我辽东军民尚未与你理论,你又回护雪轻寒,为难城主。你对得起郡主吗?难道烈侯不在了,辽东就是任人欺侮?”
  隋刃听他提及烈沉殷,胸前猛一阵血气翻涌,强行归置的内息蓦然自膻中暴涨开来,奔腾入四肢百骸,震得他整个头脑都懵了。但经年来皆是强压伤势,他身体的反应倒比脑子还快,一遭反噬即刻便运力相抗。两股内息同出一源,却是一正一逆,在他经脉中纠缠角逐,直似要破体而出。顷刻而至的剧痛令他头脑一清,铁青着脸压住喉咙中的血腥气,咬着牙杀气腾腾道:“你——再说一遍!”“唰”的一声,拔剑出鞘。
  沈怀悲一惊,拿住他手腕道:“小刃,闹过了!怎么对自己人拔剑!”握着那只冰冷的手腕,凉意顿时沁遍周身。他一震,手指已下意识地从反扣转成了切脉的动作,“你……你这脉象……”刹那间一股霸道至极的冰寒内劲将他的手震开了去,迎曜如日般夺目的光芒瞬息便切至风满楼面前。宋燎远失声道:“风将军!”
  风满楼只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寒割过面颊,随即背后一阵剧痛,人也像被这突然而至的霸道剑气摄去了魂魄。但这一剑也只是让他痛了一痛而已,恢复神智之后,才发现自己竟是毫发无伤,只是身后负的长枪已化为齏粉。
  隋刃在他身后,负手持剑,明明身上痛的他几欲晕去,头脑却是异常清醒,面上更不肯露出丝毫异样,旁人看来,他唇边彻骨森寒的笑意不过是暴怒表现而已。
  “就凭你,也敢对我如此放肆!我与阿殷的事,容得你来随意指摘!待你何时强得过我了,再来废话不迟。没本事,就给我老实呆着!——苍寒,带着你的部下,看紧了他们两个。”他声音漠然无一丝波动,说完之后,冷笑着拂袖而去,顷刻不见了踪影。
  “公子!”云野墨欤连忙追出。墨欤快出一步,挡住云野道:“你,留下。”
  云野皱眉:“你说什么?”
  墨欤面无表情的道:“公子的意思,看住他们两个。还有——”他伸手一指后面的唐伤和岳长歌,“他们不服公子的命令,也看住了。”他也不理云野是什么反应,说完转身便走。云野一时愣在当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唯苦笑而已。
  沈怀悲满面忧色,道:“云野,你最近跟在小刃身边,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对的地方?”云野一呆,自去年九月阿殷郡主过世之后,跟在公子身边时那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之感霎时漫上心头。沈怀悲看他脸色心中更是忧急,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呀!”
  云野回头看了看唐伤和岳长歌,又将目光转向宋燎远和风满楼,心中思量刚才的情形,竟是有种莫名的恐惧和黯然。他道:“公子似乎变得比以前畏寒了……性子也像是……”如同多年前跟随在恩主身边最后的那些日子一样,心里一个不愿正视的念头总在跳动。这念头正昭示着他不安的源头,但既然不曾亲见,他便无论如何不愿相信,更不会说出口。
  这“不对的地方”云野只是猜测,墨欤却是真真正正明白的。他是周围的同伴里唯一知道隋刃身体状况的人,一看隋刃的反应他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出所料,一路狂奔着直追到镇外的密林中,便见刚才在人前强横无匹的人抽剑驻地,倚着树干大口喘着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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