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

  
  “不！我不要你偿还！而且你永远偿还不了！”熺旎哭喊着，声音回响在织云殿。所幸织云殿靠近王母的瑶池，周围的仙人并不多。“栩晢哥哥，我只要你爱我，哪怕一点点都可以，好不好？”
  
  “对不起！”
  
  “那我不要你爱我，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我不奢求你爱我，我只要能够看到你，陪着你，我也足够了！”
  
  “对不起！”栩晢垂下眼帘，再次说出这三个字。欲望永远是无穷尽的。今日的熺旎要求卑微，但日后的她定会要求更多。就像现在的自己，明知自己只能站在远处观望小西的幸福，但是却控制不住想要拥有。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熺旎哽咽道，无力地扑在栩晢的怀中，“栩晢哥哥，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我不要！”
  
  栩晢扶起熺旎，狠下心肠，将熺旎的手离开自己，再次开口，还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我说了我不要这三个字。”熺旎带着哭腔，哭红的双眼望着栩晢，“栩晢哥哥，你对我说对不起三个字，我也回你三个字——”她蹲了顿，深深地吸了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我等你。”
  
  栩晢脸色霎时一僵。熺旎缓缓说道：“栩晢哥哥，我等你！你与小西终究无缘。她与鹏翳景即将结为秦晋之好，你就算再努力也是徒劳。这天界不止她一个仙女，还有人比她更加爱你，你为什么就不停下来看看呢！”
  
  不等栩晢开口，熺旎继续说道：“不管怎样，我等你！等到白发如霜之日我也心甘情愿。如果你有一丝怜惜我，请看在我如此爱你的份上，许我爱你，也许你自己一个未来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说完，她慌不择路地飞奔逃跑，害怕听到栩晢的拒绝，还捂住了耳朵。
  
  栩晢呆呆地站在原地。他一生只爱过小西一个，顺顺利利。不知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局面。他目视前方，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远处的景致。除了茫然，依旧茫然。
  
  
第八章 灯火阑珊处１
   茫然游荡在织云殿，栩晢的心却不知道飘到了何方。小西回去了吗？是不是安全了？她回到了哪里？西海还是金翅山？鹏翳景会对她好吗？小西回去会不会把她今天所受的委屈统统告诉鹏翳景，然后捶着他的胸膛哭得梨花带雨？鹏翳景会耐心地哄她吗？会不会温柔地对待她？
  
  太多太多的疑虑和担忧都是为了小西。可是小西知道吗？
  
  他是不是也应该为这熺旎考虑一下。想到熺旎，他多少有些头疼。这是他自己结下的孽债，怪不了他人。如果他当时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也不会伤害熺旎如此之深。他以前不懂，但是现在深知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熺旎哭着跑回去，在路上会不会遇到哪个多事之人嚼舌根呢？
  
  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但愿她这次能够明白，然后忘却他，开始新的生活。
  
  现在，他也只能给出这样的祝福，再给不了其他。
  
  织云殿的云树是天界最灵气的树。这样的称赞并不是浪得虚名。栩晢走到哪里，它粉色的花瓣就飘到哪里。如调皮的精灵陪伴着栩晢，让他不至于那么孤单。
  
  这云树，是先任玉帝送给最喜欢的女儿的礼物。它陪伴着小西的母亲一起成长。虽然与小西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对小西还是照顾有加的。记得那时，小西第一次来到织云殿，恳请多年未曾降落云花的云树给她姊妹几人降落云花，一饱眼福。云花大方地洒落大片的花瓣，还陪着晞葳和晞蕤玩耍。事情过后，小西每每说到织云殿，说起云花，都会绘声绘色说起当日的情景，感激和骄傲溢于言表。她也爱极了云花。
  
  怎不是！如此灵性调皮的云花，有谁不爱！
  
  就像小西。如此活泼可爱，天真浪漫，心地善良……又有谁不爱！
  
  只是，小西……有些事情已经注定。我们虽然没有凡人既定的红线，但是我们同样身不由己，为那可悲的宿命所牵绊。
  
  小西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他为着这样的信念，一直活到了现在。看着她幸福，自己心里虽然苦涩难当，却也有欣慰。她想要他忘记她，可是她怎么知道，自从初次在东海的惊鸿一瞥，娇俏可人的她，伶牙俐齿的她，早已驻进了自己的心底。任凭风吹雨打，狂风大作，也无法将她从自己的内心迁徙而出。
  
  所以，他无法爱上熺旎。他勉强不了自己。
  
  “栩晢！”一声轻轻的呼唤，拉回了思绪飘远的栩晢。栩晢回头，看到带着淡淡笑容的王母——云裳。
  
  “王母……”栩晢讷讷地望着突然到访的来客，凝神思索的表情都为来得及掩藏。
  
  “栩晢，在这天庭，不管我在任何角落，我都是王母，但是只要我到了织云殿，我便是云裳，且只是云裳。”云裳走近栩晢，摩挲着栩晢身边的一棵云树，怅然叹了口气。在她明亮的双眸中，写满了理解和不忍。
  
  “云裳阿姨。”栩晢会意，轻声呼唤。
  
  云裳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暖得如初春的阳光。平日，她雍容华贵的精致妆容圣洁高雅。今日，在这云树下，除却了平时的气质，更平添了几分常人的平凡，淡定中多了些许不知名的惆怅。
  
  “栩晢，这是你叔父最喜欢的云树。”云裳轻轻摩挲着栩晢身旁的云树，怅然微叹：“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云树。”
  
  栩晢心里一惊，强忍着心头呼之欲出的愕然。难不成当年的云裳阿姨爱上的其实是摩昂叔父？
  
  云裳了然，也不急于解释，指着树下，说道：“当年，摩昂太子最喜欢坐在这棵树下，望着空荡的织云殿，出神凝视，回忆往昔。他一生只爱织云小姐，为着她可以连自己性命都不顾。”说起从前，她自己也似乎回到了过去，连称谓都换成了当日的尊称。
  
  “叔父的爱，深沉伟大，执着到近乎偏执。”栩晢垂下眼眸，想象着当年叔父寂寥的身影，不觉心头大恸，油然而生惺惺相惜之感，“很多人不理解叔父，但是我理解。”
  
  “这世间的情爱又有几个人能互相理解呢！”云裳喟叹连连，看着栩晢，双眸似蒙上了一层水气，“栩晢，你理解摩昂太子，他同样也理解你。”
  
  栩晢又是愕然。云裳轻拍着栩晢的手，“摩昂总是担心你。你是他看着长大的，且你对小西甚好，这些他都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那宿命的桎梏，他定是不会同意小西与鹏翳景在一起。因为在他心中，你比鹏翳景更好。”
  
  栩晢也知这是宽慰之词。感情不能强求，若是小西选择了鹏翳景，叔父也拗不过她的。只是，听着云裳阿姨这样说，心里多少还是舒服的。
  
  “栩晢，你的心思摩昂都知道了，我们也知道了。”云裳平静地陈述，“小西很担心你。她很害怕你会同摩昂一样。”
  
  说道最后，云裳停顿了几秒，目光直直地看向栩晢，喟然长叹：“栩晢，这世上有一个摩昂就够了。”
  
  栩晢垂目。云裳眼角已有泪水溢出。她轻拭泪水，“摩昂的深情我们都懂。他为着他的唯一的爱，忽略了周围的人的关爱。他算是幸运，有着小西的陪伴，也不至于孤老寂寞。但是栩晢你不同——”她怅然摇头，“鹏翳景是圣族的传人，若是生了孩儿自是常伴金翅山。而且，依鹏翳景的性子，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即便是女孩。所以，栩晢，你若想着同摩昂一样，是不可能的。”
  
  栩晢颓然后退，苍白的容颜难掩痛苦的表情。他再会自制忍耐，但只要是面对小西的事情，他就永远学不会全部的伪装。
  
  “栩晢，不要勉强自己的心，但也不要强求已经远离自己的东西。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一辈子错过了。这是命，强求不得的。你只有放开自己的心，才不会被自己禁锢在自己画下的牢笼之中。”
  
  云裳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话语中的肯定不容人辩驳。栩晢翕动嘴唇，始终挤不出一个字。在云裳殷殷期盼的目光中，栩晢半晌逼着自己艰难开口，声音哑然，“云裳阿姨，我知道了。”
  
  “栩晢，最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的是小西。她爱惜你的生命胜过爱自己。你即便看在她对你的这个情分上也要努力去寻找幸福。好不好？”
  
  是啊！为着小西。他一生追求的，不就是她的安康幸福吗？
  
  “栩晢，不为小西，为自己活，可好？”云裳再次询问，情辞恳切。她的目光中，有着长辈的关爱。
  
  “好。”他回答。心甘情愿，没有半点犹豫迟疑。很多人关心他。他知道。他与叔父始终是不同的。面对周围的牵绊和关怀，叔父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但是，他不行。
  
  “多年前，摩昂太子落寞的身影深深刺痛了我的心。”云裳似乎又沉浸在回忆中，“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当时的情景。我不想，你同他一样。太苦，太累，太伤心。”
  
  “云裳阿姨……”栩晢满肚疑虑哽在喉间。云裳却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