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

西海龙王敖闰的大寿如期而至。耀辉准备了贺礼带着我前往西海龙宫。许久未见的摩昂今天应该可以见到面了。他前几日出关，因忙于龙王的寿辰，一直没空上天庭。
    西海龙宫张灯结彩，各路神仙都前来为这位老寿星祝寿。一时间，西海龙宫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看着这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神仙鱼贯而入，我紧张得站在耀辉的身后，不敢示人。不可否认，我还是有点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者九五之尊的王者，更加害怕其他神仙说闲话。
    耀辉拉紧我的手，笑着揶揄道：“傻丫头，你的脸没有洗干净吗？”
    “哪有！”我哼道，狠狠地捏了他一下，“别一天到晚拿着我开涮。”
    “别害怕。”他宽慰我道，“他们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
    虽然他这样说，但是我的心还是怦怦直跳，不敢直视众神的目光。我知道，站在耀辉身边的女子，应该是雍容华贵的高雅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应该有着清雅的仪态。我知道，今天的表现多少会大打折扣。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真的。
    虾兵见我们到此，高声喊道：“耀辉殿下驾到！”一时间，众神停步，驻足低头。耀辉拉着我的手，并为多做停留，大步地迈入正殿。刚进殿门，摩昂高兴地迎上来，热情地招呼着我们。
    他还是老样子。这将近三个月的闭关修炼，让他更加成熟。举手投足间本有的贵族气质彰显得越发高雅。他朝我莞尔一笑，说道：“云裳，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也回以他一个微笑，“看着你，我开始想念海藻糕了。”
    他听了，摸着自己的脸颊，笑问道：“我长得很像海藻吗？”见我抿嘴而笑，他笑道：“待会儿我叫人做点给你带回去吃。”
    和他的简单的对话，让我刚才的紧张消失了一大半。耀辉带着我，走到殿中，对着高坐在殿堂之上的今天的主角——西海龙王敖闰行了一礼，朗声说道：“侄儿耀辉恭祝叔叔寿辰大喜。父王和母后公务繁忙未能前来，让侄儿向叔叔道歉。母后更是亲自摘取九千年的蟠桃送予叔叔以示赔罪。”说着，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白耀将蟠桃拱手送上。
    西海龙王捋着花白的胡子，呵呵地笑着，伸手示意我们站立，道：“替我谢谢玉帝和王母。”
    耀辉颔首，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的贺礼，亲自送到龙王手中，道：“叔叔，这是侄儿的小小心意，还望叔叔喜欢。”这是一对玉如意。上等的羊脂白玉是耀辉从三界中亲自挑选，并由天庭中的能工巧匠雕刻而成。玉如意的手柄处还特意雕刻了一只活灵活现的龙。
    龙王接过玉如意，不住点头，笑着扶起耀辉，道：“殿下费心了。老夫很喜欢。”他望着站在殿堂之中的我，问道：“云裳，近日一切可好？”
    龙王的问话多少让我有点没有料想到。在场的诸多仙人都惊讶地望着我，八成是觉得龙王这样平易近人的询问我的近况，有些不可思议吧！我忙点头，答道：“谢龙王关心，云裳一切都好。”
    龙王点头，从怀中掏出一颗火红的珠子，走到我面前，说道：“上次一见，本王就很喜欢你。今日赠送你一颗我西海的火龙珠，希望你常到西海做客。”
    在场的人吃惊不小，议论纷纷。我更是差异，诚惶诚恐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火龙珠，跪拜谢恩。龙王呵呵地笑着。我抬头一看，摩昂了然地望着我，朝我点点头。
    耀辉拉着我站在一旁，好奇地问：“你和龙王很熟吗？”
    我摇摇头，也是不理解，道：“我只和他见过一面。就是上次和摩昂喝酒的时候，见过龙王一面。”
    “那就奇怪了。”耀辉仍是一脸不解，嘱咐我道：“这火龙珠是珍宝，也是龙王的一片心意，你要收好。”
    我点点头，疑惑扩大。但是自己又理不出个所以然。看着耀辉，他也不解，估计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正想着，虾兵高喊：“阎王和王后带着骄阳世子前来祝寿！”
    我朝门口望去，摩昂早已出门迎接。织云今天特意穿了一件白色镶绿边的衣裳，笑盈盈地走进殿来。摩昂在和他说着什么，逗着她掩嘴而笑。笑弯的眼睛如月牙儿般，明亮照人。阎王依旧默默地站在一旁陪着她，眼中全是织云的影像。他和织云之间的爱情已经有几千年了，却还是这样如热恋般如漆似胶，看着让人羡慕。
    “云儿给敖闰叔叔祝寿来了。”织云看着高坐在殿堂之上的龙王，还为行礼就已经兴高采烈地高喊。阎王拉着她，带着骄阳世子给龙王拜寿。骄阳世子拿出一对暗黑色的酒杯，说道：“龙王爷爷，这是父亲和母亲的贺礼。希望龙王爷爷喜欢。”
    龙王接过酒杯，望着织云。织云欢蹦乱跳地凑到他面前，笑嘻嘻地说：“敖闰叔叔，好酒没有和你把酒言欢了。这酒杯是地府最有名的晶石打造而成，能蓄酒香。”
    “还是小云儿懂我心啊！”龙王怜爱地拍着织云的脸颊，笑道：“我刚刚还准备说你好久没有来看我想要责罚你，不过我看到你的贺礼都不想责罚你了。”
    “敖闰叔叔最疼爱我了，怎么会责罚我呢！”织云笑着说道，“敖闰叔叔今天大寿，可有什么愿望要云儿帮你做呢？”
    “小云儿这不已经做好了吗？”龙王爽朗地大笑起来，“那天你有空可要到我这里来陪我这老头子喝酒啊！”
    “一定！”织云答道，张望着四周，问道：“摩宇和摩列还没有过来吗？”
    “织云莫急，他们正在路上。”摩昂说道。织云也不再多说，和阎王一起走到我们身边，向耀辉身边的众神仙行礼之后，站在我身边与我闲聊。听着织云这样询问，我也十分好奇摩昂的弟弟们长什么样。我只听耀辉说过他们两人都已经皈依我佛，在大雷音寺修行。而摩列更是人间十分闻名的英俊潇洒的小白龙。
    “四哥，大哥他们怎么没来？”织云问道。我也才想起，耀太殿下至今还未来，这不符合他循守规矩的个性。
    “父王临时有事派遣大哥前去。”耀辉说道，望着站在一旁的阎王，问道：“夜摩应该也略知一二吧？”
    阎王点点头，道：“不周山最近晃动较为厉害。父王应该是派大哥前去查探。”
    “不周山？”我和织云异口同声询问道。织云快人快语，问道：“不周山怎么了？万千年来不是都没事吗？”
    “父王不是要大哥去查探吗？”阎王笑着对织云说道：“你别着急，等大哥回来就能够告诉你这只好奇的猫了。”耀辉也朝我们点点头。织云不再多说。这时，我才有时间细看她。刚才自她进门我就觉着她同以前有些许不一样，但是找不出不一样的地方。这下，她就站在我旁边，我分明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她老了。几日不见，她衰老了许多。
    我心里感到莫名的恐慌，不由得想起雪依那恶毒的誓言。看样子，真的兑现了。以后，当阎王还正当年轻之时，她会不会已经垂垂老矣？太可怕了！我心里的不安逐渐膨胀，脑子里混沌得很。
    “四嫂，你抓疼我了。”织云轻声一叫，轻轻甩着我的手臂，说道。我低头一看，我紧紧地抓着织云的手，刚才的紧张全都化作力量用在了她的手上。她原本白皙的手掌已是绯红。我抬头看着她，看着她眼角的细纹，还有额头上若隐若现的皱纹，悲悯地望着，竟说不出任何言语。
    她像是感知到我的不安和同情，浅笑着，淡淡地说道：“云裳，无须为我担心。”
    “那阎王……”我的话压在了嗓子眼中，想说出却难以启齿。
    “他也已经知道。”她望着阎王，莞尔一笑，“你放心，容貌只是容貌。”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容颜衰老之时，仍旧有阎王陪着她，不离不弃，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呢？再细想，耀辉他们肯定也已经知道这件事。虽无力改变这既定的诅咒，但保持着平常心态去对待，一如从前，这也让雪依毫无可趁之机，无法了却她那歹毒的心愿。
    正想着，殿门之处两位身穿袈裟的男子缓步走到殿中，双手合十，庄重地行了佛教之礼，道：“孩儿恭贺父王大寿。”
    一句简单的话语让龙王老泪纵横。他快步走下来，扶起他二人。
    我看这这两位，眉目神情与摩昂有着相似之处，从他们身上，依稀可见龙王年轻时的尊容。他们应该就是摩昂的弟弟，织云口中的摩宇、摩列。站在我身旁的织云一脸兴奋，笑容不刚才还要灿烂。
    摩宇和摩列向众神问候完毕之后，走到我们这边。织云高兴地迎上去，嚷道：“摩宇，摩列，好久不见。”
    摩列微笑着点头问好，摩宇微微点头，说道：“织云最近可好？”他怜爱地将织云的碎发拢于耳后，那样自然，像是做过了许多次一样。
    “好呢！”织云笑道，“老早听摩昂说你和摩列会回来。盼来盼去，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看着你如今这样，我也心安不少。这些年，我一直在大雷音寺修行，想要洗去心中的俗念。虽然很想去看你，但是一直忍着。你轮回之时，听过诸神说过你的事情，本想去看你但最终还是作罢。为此，我心中一直深感愧疚。这些年来尤甚。”摩宇歉然，低声说道。
    织云望着在几步之遥的阎王和耀辉聊着天，笑道：“如今一切都已过去，你也无须放在心上。如果真要念及谁对谁错，我想我的错远比你多。你的心意我懂，我又怎会怪你呢！夜摩待我好，骄阳也听话，如今一切雨过天晴，万事皆顺，你更不必自责。”
    摩宇会心一笑，将织云搂入怀中，织云拍着他的肩膀，两人沉默了片刻。摩宇抬头，瞥见了站在一旁的我，脸顷刻间冷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织云，这位是谁？”
    我瞧着他看我的表情，心一沉，无名之火冒上头顶。什么嘛！修佛之人还这般不懂礼节，真是白修行了那么多年。看着他相貌堂堂，温柔似水，还以为他已修成正果。原来不是这样。
    织云没有看到这一幕，笑着对摩宇和摩列介绍道：“这是我未来的四嫂，云裳。”她望着我，说：“云裳，这是摩昂的两个弟弟，都在大雷音寺修行，甚少回来。”
    出于礼貌，我还是礼节性地向他们打了招呼。摩宇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双眼中全是探究的神情。我低着头，懒得与他计较。织云一直不停地和他们说着话。摩昂忙完了事情，走过来，见我一个人站在一旁，问道：“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扯出一丝笑容，答道：“没什么。”
    “织云怠慢了你吗？”他瞧见织云和摩宇、摩列聊得热火朝天，说道：“你别在意。摩宇和摩列平日甚少回来，摩宇去了大雷音寺更是从未回来，织云今日这样也是情有可原，你可不要见怪。”
    我摇摇头，说：“我并不是因为织云的事情而生气，而是因为看样子摩宇并不欢迎我。”
    “怎么会呢？”摩昂一脸不相信，“你第一次和摩宇见面，他不可能如此。是你多心了。”
    见他这样说，我也不再多言语。但愿是我多心。耀辉和阎王还在聊着，时而面色凝重，时而舒心微笑。真不知道他们在聊一些什么，表情丰富多变。
    摩昂见我不作声，说道：“今天客人很多，我还要忙活。你累了的话，就到西厢去休息。那儿人少，清静。”
    我朝他暖暖一笑。摩昂心细如针，察言观色，一眼就瞧见了我的疲惫。我向耀辉说明去向，便前去西厢的织云阁暂作休息。摩昂已经细心的准备好糕点摆放其上，一壶热茶白雾升腾，飘来淡淡茶香——是碧海心。海水的味道和着茶香，也只有西海才有。
    “云裳姑娘，本座可否坐下一聊？”头顶上响起摩宇的声音。我抬头一看，他神色颇为凝重，没等我点头，已经坐下。
    “不知尊者找我何事？”我问道。以他对我的表情，我实在没有办法微笑地朝他说话。
    他似乎听出了我的不悦，也不计较，端起一杯茶，小啜一口，满足地不住点头。随后，他定定地望着我，问道：“云裳姑娘是否为在下刚才的不敬恼火？摩宇在此赔罪了！”说着，他站起身子，恭敬地向我鞠了一躬。
    这人……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他和摩昂可是相差甚远啊！在摩昂身边，我能够安心地随心所欲，可是在她身边，我除了疑惑就是紧张，根本不知道他接下来会作何。
    “云裳姑娘，请恕本座直言，刚才见到姑娘面色潮红，非一般常人所态，本座原以为你是妖魔混入我仙人之列，多有瞧不起之意，故对你不敬。”
    听他这样说，我那团蓄意已久的无名之火直冒脑门。我气恼地问道：“尊者为何这时又对我坦诚相待，因为知道我不是妖魔了吗？”
    “姑娘别恼，听我说完。”他认真地答道，“我的确是已经知道你不是妖魔，故向对你道歉。可是我听到织云介绍你之后，再看耀辉殿下，更是担心你二位。”
    他的话不是凡夫俗子的玩笑之言，认真地神情加上尊者的实事求是，我不由得担心起来，忙问：“此话怎讲？”
    “我刚才说了，你面色潮红，不像一般的仙人，而耀辉殿下面色黄腊，精气神开始滑走下坡。恕我冒昧，你和耀辉殿下亲吻之时可曾有过咬破舌头的事情发生过。”
    这个问题的确冒昧了。不过他说得很郑重也很坦荡，我也抛开羞怯，点点头，如实回答：“前阵子是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耀辉说我咬着他了，但是之后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难怪！”他低头沉思，说道：“恕我大胆猜测，你们可能中了一种罕见的蛊毒。这种蛊毒亦是情蛊所中下的毒，威力甚大。”
    哐当——我手中的茶杯滑落，掉在地上迸发成无数细碎的水晶块。我不敢相信的盯着他。蛊毒——罕见的蛊毒。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发觉？
    “这种蛊毒了解的人很少，隐藏地也很巧妙，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偏巧我这数千年来都在研究蛊毒，多少有点了解，才察觉出一二。”他接着说道。
    “中毒之人会怎样？”我抓着他的手，紧张地问道。
    “这种蛊毒，你是施毒者，耀辉殿下是受毒者。长此以往，你依旧，他则魂飞魄散。”
    “你骗人！”我朝他吼道，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只是知道心底里的恐惧在慢慢加大，我拂开他的手，颤抖地指着他，带着害怕，说：“你骗我的，对不对！他是未来的君王，不可能魂飞魄散。”
    “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他拉着我坐下，说道：“我来找你，就是想要帮你，看看能不能把这蛊毒根除掉。”
    他的话如同救命稻草，而我亦像是漂浮在大海中的落魄者找到了一根浮木。我眼巴巴地瞅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安静地等待着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