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

听到二郎神的指令，摩昂拉我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我自己多心还是真有其事。不知道织云这一关我们要如何度过。
    “你们都知道了吗？”摩昂问道。二郎神不置可否，挑眉望着我们，淡然说道：“这件事情迟早会人尽皆知。我们知道也只是早晚。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你——摩昂。”
    摩昂轻笑着，说：“世间上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呢。好比你会喜欢上一直狐狸——我也没有想到。”
    摩昂的回驳似乎挑动了二郎神的怒气。他与那只可爱狐狸的故事我也曾听闻，只是仙妖毕竟有别，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二郎神站直身子，直勾勾地望着摩昂，说：“摩昂，我与你所处的境遇并不相同。我再不济，也断不会做第三者。”
    两人都是伶牙俐齿的人，眼看就要到了一触即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哮天犬汪汪的叫着飞奔过来，生怕二郎神会受到一丝威胁。它的身后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摩昂的目光也望了过去。是织云，洁白的衣裙一如往昔，恬静的脸庞上涔着细密的汗珠。她到我们身边来时，已经气喘吁吁。
    “小织云，跑过来的吗？身体吃不消吗？”二郎神收起了刚才的怒意，关心地望着织云，问道。
    织云摆摆手，双手扶着双膝，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气息，微笑着看着我们，说：“这几日没休息好，有些疲乏。”许久，她终于调理好了自己的呼吸，抬头和煦地望着我们，微笑着。可是，她的脸色苍白，嘴唇好像有些微肿，却唇色偏淡。
    “织云，你的嘴……怎么回事？”摩昂指着织云的唇，问道。更想上前一步细看织云。不料二郎神跨步拦在了摩昂前边，嘲讽地望着他，说：“他和夜摩恩爱无比，这你也要管吗？”
    织云羞红了脸。摩昂原本听了并不在意，看到织云这样，脸色稍变，低头讷讷地说：“你要多注意休息。我前来天庭听封授命，就不在这里过多停留了。”
    糟了！这二郎神触到了摩昂的痛处，他这是心里定是难受，已经忘了我的存在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面对着他们又如何是好。不容多想，我拉住摩昂，轻轻喊了他一声。
    摩昂恍然回过神，歉然地望着我。他又望了站在旁边的二郎神和织云，轻声说：“你随我一起去灵霄殿吧。待玉帝受封之后，我们便回去。”
    我点点头，只想离开这里。摩昂要我前来天庭是怕我在西海遇到什么危险。可是在这天庭，心里难受得难以言喻。无形中有着压力不停的压抑着我，让我任何事都做不了。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很多事情，我都没有预想过，原以为事情来了就来了，总会迎刃而解。可是到头来现实并非如此。
    “摩昂，父王受封之时，云裳前去有着诸多不便。你若放心，要云裳和我一起到天河去吧。到时候你事情办完了，你到那里去接她。”
    摩昂望着我询问着我的意见，我点点头同意了织云的要求。在织云面前虽然也会紧张，可是并不会感到十分压抑。织云见我同意了，拉着我的手前往天河。
    不管什么时候到天河，它总是那样的明净。干净清澈的河水缓缓地流着，淙淙的流水声像是一曲优美的乐章。我们坐在天树下，望着午后的太阳，半晌都没有出声。织云出神地看着这美奂得让人流连的美景，突然叹了口气。她转头望着我，目光柔和，问道：“云裳，和我四哥有什么误会吗？”
    我慌得低头，又摇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我真希望这发生过的一切只是误会。可是，现实容不得我怀揣美好的想象。
    “四哥很难过。你不知道，他今天没有看到你很担心，看到你写的纸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想飞奔前去找你。可是，天下不可一天无日，他只能心急火燎地等待日落黄昏之时。幸得我找来三哥先顶替他，他才得空去找你。可是，我们都没有料想到他会那样失魂落魄地回来，一声不吭。现在，他一个人把自己锁在房中谁也不见，已是几个时辰了。”织云柔声说道，“云裳，如果你和四哥有什么误会就说出来。如果真是四哥做错了，我和哥哥们都会帮你的。”
    我的头一直未曾抬起，收已经握成拳头，任由着指甲嵌入肉中，不知道疼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泪水不会流出。
    “云裳……”
    我抬起头，努力让自己平静，说：“我和耀辉没有什么误会。我已经不在爱他了。仅此而已。”
    “云裳，跟着自己心的方向，不要违背它。”织云执起我的手平放在我的胸前，让我感受胸腔内那从未停止跳动的心脏，说：“你依然爱着四哥，不然你怎会一直带着四哥送你的头花。今日若没有这头花，四哥也不会那么轻易找到你。”
    怦怦跳动的心脏一直未停，那样欢快地彰显着自己的活力，让我的手心慢慢温热。可是，不出半分钟，这份难得的温热又逐渐冷却。这跳动的心脏是相思子，是藏有着耀辉血液的相思子。妈妈狰狞而诡异的笑声突然冒出，让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我铁了心，将绾于长长发丝的云花头花摘下，丢在桌上，淡淡地说：“你误会了，我对耀辉的情分已经荡然无存。你也不必再做说客。”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我小心地观望着织云的神色。只见她脸色微变，默不作声。我为自己的莽撞而懊恼。她真心关心我和耀辉，我却用这样的话伤她，的确不该。
    “再聊什么呢？怎么都不作声了。”摩昂风尘仆仆地赶来，还未坐定，话已响起。
    我心虚地低头不语。织云轻声说道：“摩昂，你可要好好待云裳……”话未完，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突然摩昂一阵轻呼，织云的咳嗽声随即传来。
    我抬头一看。不得了！织云嘴角流着殷红的鲜血，脸色较之刚才更显苍白。那鲜红的鲜血滴落在他的衣裙上，白底上的红，触目惊心。又是一声咳嗽，织云痛苦地皱着眉头，无力地靠在摩昂身上，手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就算这样，似乎也难以平息她内心的痛苦。
    “织云，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咳血呢？”摩昂问道，手扶着她的身子都在紧张地抖动。他轻轻地帮织云把嘴边的血迹擦去，自己坐下，让织云更舒服地靠着他。
    织云翕动嘴唇却无法发出声响。她微闭双眼，捂着自己的胸口，微微蹙额，神情并不轻松。过来好一会儿，织云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看着自己衣上的血迹，手挥动着使用仙术，似乎想要把这血迹擦拭去。可奈何她体力不支，仙气还未聚集到她的手心，她已经瘫倒在摩昂身上。
    “织云，怎么呢？告诉我怎么了！”摩昂着急地问道，额上的青筋直冒。因为激动，他搂着织云的身体略为紧，让织云感到有些吃力。
    “摩昂，你弄疼织云了。”我轻声说道，拍着他的手示意他将手松开。摩昂稍稍松开了一点。织云缓了口气，虚弱地望着摩昂，恳求道：“摩昂，帮我！哥哥们就要来了，帮我！”说着说着，她的眼角已经涌出泪花。
    看到织云这番模样，摩昂一脸悲戚，左手依然托着织云，右手置于头顶，将无穷尽的能量汇集于此，而后将手轻轻拂过织云身上，那些刺目的红色顷刻间骤然消失。他将手掌对着织云的手掌，传给她源源不断的能量。织云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自己也能坐直。
    “谢谢！”织云浅浅一笑，摩昂片刻失神。
    我望着摩昂，他眼底流动的情愫是那样鲜明，任谁看一眼便能分明。我原以为他放下了，至少已经没有如以前那般深沉，可是他在我们面前表现出的只是面上做给旁人看的。其实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忘记织云，这份沉甸甸的爱已经将他全部身心吞噬，不能自拔。
    他有多爱她，爱她到底有多深，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真正的答案。
    “你们都在？”耀太殿下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回头一看，几个太阳神已经站立在我们身后。九殿下看到摩昂，怒气冲冲，跨步上前，喝道：“摩昂，你这小人，还不放开我妹妹！”说着，他挥手就是一掌。
    织云眼明手快，把摩昂推开，不料自己身体没坐稳，往前倾倒。九殿下想要收手已经为时已晚，虽然改变了方向，但手掌依旧轻擦过织云的脸颊。织云的左脸立刻通红一片。被织云推开一步之远的摩昂见此场景，心中怒气难平，走上前甩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九殿下的脸上，迅速扶稳摇摇欲坠的织云。
    “你……”我都被这眼前的一幕震呆了，更何况事先毫无准备的九殿下。他本是想要教训摩昂，却不料伤了织云更被摩昂所教训，气急败坏，就想回击。摩昂见状，抱起织云往后一退。
    “耀万，休得无理！”耀太殿下轻声制止。这一出声果真见效，九殿下乖乖地退到耀太殿下身后，与我们保持着数步的距离。
    “织云，不舒服吗？这么没有精神？”二殿下问道，说着走向我们。我偏头看去，摩昂似乎想要说话，不想织云拉着他的衣角制止了他。织云脸上始终带着甜甜的微笑，站直了身子，缓步走向二殿下，说：“哥哥莫担心，这几日未曾休息好，精神有些许不济。摩昂也是担心我，还望九哥见谅！”
    二殿下听着织云这样说，忙扶着她。九殿下上前看着织云的脸庞，愧疚地说：“小云儿，对不起，九哥太鲁莽了。”织云笑着摇头，走到耀太殿下哪儿，问：“哥哥们前来，所谓何事？”
    耀太殿下看着站在摩昂身边的我，沉默片刻，还是招呼我坐下，问道：“云裳，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吗？”
    “殿下，该说的话我已经和织云说得很清楚了，还望殿□□谅我。”我低声答道。
    “云裳，你可知我四哥有多喜欢你。你就这样将他对你的感情糟蹋，是不是太对不起他了。”九殿下沉不住气，大声嚷道。
    我垂头不语。我不是不知道，只是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去决定。很多事情已成既定的现实。若爱情和生命之间，我情愿选择耀辉活着。人活着才会有希望，说不定若干年之后他会遇到一个更让他倾心的女子。
    “大殿下，容我说上一句。”摩昂突然说道，“我与云裳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多事情难以做到两全其美，也许我们今日这样的选择会让某些人难过，可是我们依然希望大家能够尊重我们的选择。”
    摩昂不卑不亢地将话说完，我也努力忍着自己的泪水，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耀太殿下。太阳神们都选择了沉默。耀太殿下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两人倾心相悦本是好事，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你们两人可否想过这样决定下的后果。我不知道你们是从何时开始，可是耀辉带着云裳去参加敖闰叔叔的寿辰，已是向众神宣告了两人的关系。敖闰叔叔更是担心云裳地位未及耀辉，将自己的火龙珠相赠以便杜绝众神的悠悠众口。如今你们两人突然说相爱了，会让其他仙人如何想，又将耀辉置于何地呢？！”
    我万万没有想到，摩昂的父亲当日赠我火龙珠是这层含意。他老人家想得比我们远，又这样鼎力相助。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事情的走向是这样的不尽人意。
    耀辉，我伤害你到了这般田地。我今后又有何面目面对你呢！如果这件事情有两全其美的方法，那该多好啊！
    “云裳，请你不要这样伤害耀辉。我们众兄弟中他肩上的担子最重最沉。当年的事情更让他承受了我们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若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你说出来。如果就这样草率地抛却两人的感情，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的话语虽然平静，但是我明显感到了他压抑着的那份愤懑。我抬头望着他，说：“我还记得殿下曾说过要答应我三个愿望。”见他点头，我接着说道：“我和耀辉的事情就到此为止，还请殿下不要再提。若殿下是个守信之人，请完成我的第二个愿望——规劝耀辉，让他早日走出这份已经不存在的感情之中。”
    我的话说得比较狠，也不再去想他们会怎么看待我。如今，离开这纷纷扰扰的天庭，是我最大的愿望。
    站在我身旁的摩昂鞠了一躬，说道：“多谢殿下的提醒。不管我们做出了什么选择，请相信我们并无恶意。今日时间已晚，我和云裳也要回去了。”
    耀太殿下点点头，手轻轻一挥，身后的太阳神自然让出了一条道路。摩昂带着我走过织云的身旁，停下脚步，问道：“织云，时间不早了，你回地府吗？”
    “要的，要的。”织云忙搭腔，对耀太殿下说：“大哥，我也要走了，不然夜摩会担心的。”
    耀太殿下怜爱地看着织云，将右手平放在胸前，汇集七彩流云般的气流变为一个气团，接着将手置于织云的脸颊旁。织云略微肿起的左脸颊顿时消褪了些许，只是那绯红的颜色未曾淡去。耀太殿下双眸含笑，温柔地望着织云，说道：“小云儿若是累了就多休息，大哥为你请假。若星君不允许，大哥为你当值。”
    织云轻轻答应了一声，便匆匆地向各位太阳神道别，和我们一起离开天河。我有些担心织云的身体，可是看她自己能够平稳地走着，摩昂也没有前去搀扶，想着应该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也安心了不少。
    夕阳西下，太阳的光芒染红了西边的最后一抹云彩，彤云密布，大地都是被火烧了一般，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鲜亮的红，映衬着世人的脸。我此刻落寞的心已经无暇再去欣赏这样的美景。
    耀辉，请相信，此生此世，我只爱你一个。这份爱透过肌肤，深入到了骨髓深处。我无法停止对你的相思，却也无法与你相伴相守。愿梵天保佑你，能让你早日忘却这份不该开始的恋情，重新走入新的春天。到那时，你可否会偶尔想起我呢？
    当你想起我的时候，即是我怀念你最深的时候。
    我的心中，处在冰天雪地之中，永远不会再有春天。
    南天门已经没有看到二郎神的踪影。天兵天将笔直地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守卫森严。看来二郎神平日训练有素。
    摩昂挥手招来一片祥云，快步上前扶住织云，急切地问道：“织云，你可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