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逸雪醒来时看见的是坐在一侧脸色异常苍白的行云。
    微微有些诧异，她以为她是必死无疑。但是似乎……她试了几次，终于勉强出声，“行、行云……”
    “醒了？”行云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她，向来神采奕奕的绿眸此时有些黯淡，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你都睡了十几天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她问，她要知道行云为此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同为占卜师，她怎会不知逆天而行的代价有多重。
    “……我用一半的仙力救了你。”他平静地回答到。
    逸雪睁大了眼睛。
    司命上仙不同于其他的仙人，他们本就是仙，有着族人，有着族长，而只有最为优秀的仙，才能受封司命上仙。而他们的仙力等同于生命力，失去了便再难恢复。她低下头去，声音哑哑的，“你其实不必如此。”
    “我只是不希望自己无法完成那三个条件。”行云不冷不淡地说到，“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嗯。”逸雪低低地应着。知道对方快要走出房间，才低声说到，“谢谢……”
    行云的背影僵了僵，又沉默地走了出去。
    其实，行云不该救她的……逸雪苦笑着。她已然失去了占卜之力，她的存在，不过是多余的……
    华莲正准备去找行云，却见多日紧闭房门的逸雪推门而出，匆匆地走了出去。
    一时好奇，她跟了上去。
    逸雪的手抖了好几次，这才取出了算筹。就在刚才，她感觉到了她的占卜之力的回归……可是，这似乎有些不寻常。
    她深吸了几口气，站在偏僻之处，开始施展占卜术。
    柔亮的水光冲天而起，如同轻纱一般缓缓缠绕而上，逸雪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站在那里，双目紧闭，手中的琉璃算筹折射出了七彩的光芒。
    华莲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占卜术，不由低呼了一声。
    逸雪立刻停止了占卜术，看向了她。
    “你好厉害。”华莲虽心有不甘自己技不如人，但仍是真心地称赞着。
    逸雪脸颊一红，腼腆地笑了笑。
    “不过，我一定会击败你的！”华莲信心满满，“你等着吧。”
    举目四下张望，逸雪寻找着某个身影。方才施展占卜术时，她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因为华莲的打扰致使她中断了占卜术。
    只能确定就在附近……
    游移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某处，逸雪高兴地弯了弯唇，加快了步伐。
    那是一名极是可爱的稚龄少女，小巧而纤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微微透着琥珀的色泽。她梳着双髻，衬得她那稚气的面容更加年幼。
    此时她正站在一个鱼摊前，直直地盯着一条活鱼看，那表情像极了找着猎物的猫。
    “猫儿。”逸雪唤到，眼角含着笑意，温柔以极。分明是极为轻柔的声音，在这喧闹的集市里隔着几步便无法听清，但与她相距几丈之遥的对方却是耳朵一动。朝她看来，旋即欢呼一声，以快速灵巧到几乎诡秘的身手绕过了两人之间的行人，扑入了她的怀中。
    “逸雪！终于找到你了呢！喵呜……我好高兴！”软软的如同猫叫一般的尾音听上去清脆悦耳，名叫猫儿的少女八爪鱼般的挂在逸雪的身上，“我之前偷听到长老们议事，所以就偷偷跑来了，逸雪，为什么一个人走了？都不告诉我……”猫儿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去。
    “抱歉，当时太匆忙了。”逸雪歉然地看着她。
    “只要你没事便成，反正猫儿一定会找到逸雪的！”猫儿重又变得极为高兴。
    逸雪笑笑。这世上也只剩下猫儿会真心为她着想，为她忧心了罢……而主上，却已是无人关怀……逸雪拍了拍她小巧的脑袋，笑容有些落寞却依旧宁和温柔，“主上还好么？”
    “……喵……还是老样子，不过近来倒是闲了下来，不常去议事。”猫儿如实回答。
    逸雪点点头，目光微微有些黯淡。
    “行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讨厌猫妖就擅自把猫儿带回来了，但是……”
    “算了，只是多了一只妖罢了。”行云冷笑一声，摆了摆手，很是不屑的样子，“忘了告诉你，我讨厌的不只是猫妖，而是所有的妖。”
    逸雪脸色一白，“对不起……”
    “你这是什么态度？明明是逸雪的手下败将，居然这么嚣张。妖怎么了？妖哪里不好了？比起你们这些虚伪无情的神仙，我们妖比你们率直多了！原本以为你是个例外，结果你居然也是这么可恶……”猫儿的嘴被轻轻地捂住，她呜呜地出声，用目光恨恨地瞪着行云。
    “抱歉，猫儿不懂事，谢谢你让猫儿留下。我们不打扰你了。”逸雪拉着猫儿退出了行云的房间。猫儿不住地呜咽抗议，却不得不随着逸雪离开。
    姓行的（她以为行云姓行）！总有一天我要打扁你！用我的镰刀把你割成一块一块的！
    行云放下了茶杯，眉尖微皱。其实，他并不是讨厌所有的妖，至少逸雪就不让他觉得厌恶……但是……妖便是妖，他看得见逸雪眼中对他的依恋，他不能给予逸雪那过多的幻想，他对于她，并无此心。
    “喵呜……逸雪，你干什么不让我说下去？那个姓行的也欺人太甚了吧？！我下一次非揍他不可！”殊不知对方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她兀自哇哇大叫着，“我要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猫儿，是我有求于他，又怎可如此无礼？”逸雪轻叹一声，“我累了，先去休息了。你想吃什么？我帮你去买。”
    “逸雪，人家想吃鱼。”猫儿不改本性，眼睛闪亮。
    逸雪一怔，想起他们三人皆不食荤腥，但是猫儿却是恰恰相反。
    她取下了自己佩戴的耳环，递了过去，“拿这个去换吧。”
    “哎？这怎么行？这可是主上赐给你的，不可以随便拿去换食物的！”猫儿大力摇头。
    “无妨，反正……”反正她已然背弃了自己过去的一切，包括将孤单的主上一并背弃，她已经没有资格再拥有主上所赐予的物品了。主上曾说过，她是唯一一个不会离开他的人了，但是结果呢？她辜负了主上的信任……逸雪侧头笑了笑，“猫儿，你就拿去换了吧。”做工精美的耳环镶嵌着无色的水晶，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水光，逸雪看着这副耳环，眼底有着淡淡的不舍。
    猫儿迟疑着接过，却又将之递还给她，“我不要。我知道逸雪你对主上心存愧疚，若是连这副耳环也不在了，你一定会更加伤心的。我可以自己去外头捕鱼，你不要担心。”猫儿踮起脚尖，为她戴上了耳环，看着它在逸雪的耳垂上闪动着光芒，猫儿开心地笑着，“逸雪戴着真好看！”
    “猫儿……”逸雪才想说什么，对方已然一跃而起，跑出老远，朝她挥挥手，“逸雪，我很快就回来哦。”
    她低下头，手指一动，琉璃的算筹滑入了手中。她抬起手，看着算筹所倒映出的自己。
    苍白而平凡，唯一的亮点就是自己所佩戴的耳环。
    逸雪握紧了算筹，眼眸低敛，“主上……对不起……”她低低地喃呢，“可是，我不后悔，再重来一次，我也是相同的选择。我想和母亲一样，做一个仙人，我想您会明白的。您也一直追逐着一个人的背影……苍旻上仙总有一日会接受您的，一定会的。所以主上……您一定不会再是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