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雪

“行云，我想猫儿了。”哭够了，逸雪倚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我想去看看她。”
    猫妖？可是——行云有些为难地蹙眉。
    逸雪微微笑了笑，“我知道猫儿已经死了，行云，我将她葬在了逸雪轩的后花园里，你陪我去看看她好么？”
    “好。”逸雪她是完全记起了一切罢。行云意外地并不感到高兴。因为逸雪的表情，是那么地黯然。
    她抬头看他，天青绿的眼眸因泪水的洗涤而变得清澈无比。她笑了起来，眼眸流光溢彩。
    行云将碧玉簪再一次送给了逸雪，逸雪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恰逢天界的一天结束，两人相携离开了天界，去往妖界。而此时，妖界则刚好过了十天。
    “主上。”逸雪向千夜弯腰行礼。
    “逸雪……”千夜注视眼前容颜极美却依旧温柔如初的女子，眸光闪动着幽亮的光彩，“连你也要走了啊。”他半是感叹半是无奈地低喃。
    “是的，对不起，主上。”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逸雪，只要你觉着幸福，我无妨。”千夜难得在人前露出了微笑。
    “主上……”逸雪看着虽极力掩饰，却仍是掩不住落寞神色的男子，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安慰。
    “逸雪，你既已准备脱离妖界，那么，我便不是你的主上了。”千夜微摆手。
    “千夜，我——”
    “你会幸福么？”千夜歪着头问，表情纯然。
    她点头，眼中隐约闪着泪光，“会的。我会的。千夜，像你这般好的人，也一定会幸福的。苍旻上仙，一定会接受你的。”
    千夜笑了笑，却不说话。
    拜别千夜，逸雪在行云的陪同下去往逸雪轩的后花园。现在恢复了仙力的她，已经无需忌惮长老们设在逸雪居中的结界，可以来去自如。
    她一步一回头，看着一身玄衣，静静站立在远处目送她离开的千夜，那背影，孤单而落寞，很快，在转角时，她就再无法看到。转回头，行云正望着她，碧眸盈盈。她咬唇，低头时感觉对方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猫儿，我来看你了。”逸雪一人跪坐在猫儿的坟旁，那里已经长出了一片娇艳的花朵，随风摇曳，“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你已经死了。离开了我。”她并不能去怨恨苍旻上仙，那只是苍旻上仙的使命，她没有权利去阻止。不过，占卜师都相信来生，若是有来生，猫儿她……会来找她的罢？
    逸雪这样想着，也同样问出了口。
    无人回答。风轻轻吹过，花朵摇曳，枝叶相碰时发出了细微的轻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温柔地回响着。
    逸雪侧头看了一眼站爱远处仰望天空的行云，对方背对着她，只能看见那洁白如云的背影。一如既往的飘逸而挺拔。她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猫儿，我该走了，也许，得过很久才会来看你。”她将一枚算筹放在了坟旁，一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行云等了很久都不见逸雪出来，不由转头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他彻底地转过身来。
    碧眸因为吃惊而微微睁大，他快步走了过去。却只看见坟旁的一枚琉璃算筹。
    就在指尖触及算筹的那一瞬间，他感应到了逸雪施加于算筹之上的占术。抬手解开了占术，她的声音便立刻自算筹中传出——
    “行云。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离开。虽然已经记起了一切，却只是让我更加迷茫。行云，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现在这世上唯一挂念的人。但是我一直来都在追求的是自由。若是随你回到天界，无疑是进入了另一个牢笼。所以，我逃了。
    若是你可以完全不在乎任何事情陪伴着我。那么，我也许会对你说‘我们一起走好么？’。但是，你不能。我很清楚，你无法做到。所以，我一个人走了。你已经完成了第二个条件……”
    那之后很久都没有声音，行云以为逸雪没有再说下去，却在将占术封印住的前一刻，听见了一声低喃，“行云，再见……”
    行云用力地抓着那枚算筹，碧眸之中暗光连闪。脸上的表情定格在了犹豫之上。
    逸雪比他看得透自己，他确实做不到潇洒地放开一切。修炼数千年成为司命上仙，这是他自诞生时便有的愿望，至今实现了，他如何放得开？
    可是，就这么放弃逸雪么？
    放开那个，他为之苦恼、为之憔悴、为之心痛的女子，他——放得开么？他可以就这样放手么？
    ……逸雪，这一次，你猜错了。
    他确实放不下现在的一切，但是，他更舍不下她。
    不能舍，不愿舍。
    映遥远远的看见了那一抹白影，起初的第一眼让她误以为那是山间的雾气于雨水中蒸腾而出现的幻影，或者，是一只刚成精的山魈。
    但直到对方渐渐走进。她才看清那是一名极美的女子，天青绿的眼眸因隔着雨幕而显得湿润，盈盈美丽。她的全身都被大雨淋得湿透，却依旧步伐缓慢，似乎并不介意这漫天的瓢泼大雨。
    “姑娘。”映遥唤了一声，对方闻声看向了她。
    她笑了笑，“姑娘，不过来避一下雨么？你现在全身湿透，若是感染了风寒可不好。”
    女子似乎怔忪了一下，又温柔地笑了起来，“谢谢，但是，不用了。”她温和地婉拒着。
    “别这么说……朱雀，朱雀！快请那位姑娘进来。”映遥唤着慢慢走近的红衣男子。
    逸雪见那女子正看向自己的身后，她回头，对上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她心下一惊，立刻福身，“神储大人。”那般尊贵的气质，鲜红的衣衫穿在他的身上却意外透出了沉静的意味，三界之中，也只有那神储朱雀才有着这般出众的风采。
    “你是雅汐的女儿。”朱雀认出了这张脸，但脸上没有显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还活着。”
    “神储大人，您认识家母？”逸雪问。
    朱雀点点头。
    “朱雀！”映遥撑着伞跑了过来。她没有朱雀的一身法术，可以在雨中来去自如，却半点不沾雨丝，她过去为逸雪挡雨，带着责怪的意味看着自己的丈夫，“叫你请人家进屋，你还和人家在这里闲聊。”她掏出了丝巾，为逸雪拭去了脸上的雨水。
    朱雀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是我疏忽了。”
    逸雪侧头吃惊地看着他。那个传闻之中不可一世，傲然尊贵的神储大人，竟——向自己的妻子道歉？！
    “好啦好啦。我也不是说你的不是。只是下次可别这么怠慢了。”见不得自己的丈夫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放缓了语气。
    朱雀立刻转向了逸雪，“请。”他试图让自己的口气变得缓和一些，但是那冷淡的声调依旧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此言一出，逸雪也不敢违背，只好任由映遥拉着自己进屋，换上了对方塞给自己的干爽衣物，坐下喝一杯热茶。
    “神储大人……“
    “我已非神储，直呼名讳便可。”朱雀淡淡的说到，“你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是，……朱雀大人，其实逸雪是逃出来的。天界，不适合我。”逸雪回答，神色平静。
    映遥坐在一旁问：“你现在无处可去么？”
    “是。”
    “那么，请留下来罢。”映遥微笑，“这里有朱雀布下的结界，连天帝都发现不了，在此住下，绝对安全。”
    朱雀附和着妻子的话，点了点头。
    逸雪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