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断

第46章


可是旦离,你怎么会爱上一个相反的我,如同幼鹿之于狼。
  旦离心中的矛盾,让他的眉头纠结着,巩固了俊秀这样的想法。没有办法接受吧,明日盟的皇帝俊秀,不再是信王。
  旦离却对自己说,俊秀如果是这样的俊秀,也好。
  明日盟不知又有怎样的变故在等待着他,如果是这样一个俊秀,也许比较容易熬过去吧,如果未濯死了。
  可是,之前的俊秀的感情还将保有吗?俊秀,还是一如从前那样,喜欢我吗?或者一切都是虚假,只是相互利用罢了。正如俊秀所说,自己利用他摆脱对犹诺的爱,他是利用我逃出皇城的灾难。俊秀,原来你是蛰伏的金乌,笑到最后。或者你,再不能笑了,我的俊秀。错了,已经不是我的了,也许从来都不是我的,俊秀,只是未濯的俊秀。终于还是没有守护好俊秀的笑容,甚至已经分辨不清,守护的,是哪个俊秀。
  这样忐忑的心境,将他们拖到了黑暗处,谁也不知道,其实谁都误会了,爱情本没有原因。有原因的只有怨恨,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去怨恨一个人,而怨恨的理由,往往是爱情。
  “原来你是这样地怨恨着,要将他置之死地!”筱禀也笑着说,原来龚静已经是这样一个龚静。
  “怨恨吗?也许吧”,龚静平静地说,“我很好奇,他会不会因为我而出现,毕竟他抛弃了所有人,我好奇地快要死掉了,所以自己来送死了。”
  “悲哀的女人啊。”筱禀叹了一口气,如同她是她的朋友或者姐妹。
  “是的,好悲哀,只有你最理解我的悲哀”,龚静淡然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筱禀愣了愣,然后失笑道:“果然,我们是一样的人。”
  一样痴爱多年终不可达,一样因爱生恨蛇蝎心肠。龚静说,我只要你将我悬挂在城楼之上,如当日的未濯一样。
  “我情愿当日被李显挂上城楼的是我,哪怕是一箭射死我,至少,我会以为我是被舍弃,不是被抛弃。”
  筱禀怜悯地道:“如你所愿吧。”终于还是来了。有的东西真的不用找,再怎么也找不到,或者在你祈祷不要找到的时候却自己来到。既然来到,没有不用的道理。冥冥中谁在推动命运的轮盘,是神吗?
  神,这是你的考验吗?还是你根本已经不爱你的子民,因为能和你对话的人,已经死去。未濯登基,还没有像历届皇帝那样马上确立大祭司,那个有能力并且被允许与神对话的人。是准备太匆忙,还来不及挑选,还是未濯根本就知道,他的皇帝做不长。皇帝,本不是未濯想做的,虽然他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这筱禀知道。
  或许皇帝,是人人想做的,只是除了未濯,这个先帝唯一的继承人。这样烂漫的人儿,实在不应该长在深宫里腐烂,被犹诺带走的未濯,筱禀曾痛苦地为他庆幸。
  可是被心爱的人牢牢守护的未濯,却一日日消瘦下去,苍白而颓丧。自那日以后,他再也没有说过要回去的话,但是他丝毫也不快乐,即使是在犹诺的身旁。筱禀想象中因自由而衍生的美好甜蜜并没有淹没未濯,淹没未濯的,是忧伤。
  或者他是真的甜蜜并且心存感激,但他不能让犹诺知道。只有让犹诺认为,这样的方式对自己并不是好的,他才会带他回皇宫去,那个他准备死在那里的地方。并且无论如何,他要死在所有人的面前,让活着的人悲伤着同样的悲伤。这样俊秀才不至于再遭受劫难,毕竟他忍受的太多并且还要继续忍受,毕竟俊秀将是明日盟皇族最后的血脉,只有我临终的托付才能保他的周全。
  一定要回去,俊秀已经快回来了吧,因为有旦离,所以俊秀一定快回来了。犹诺征战多年也从来都能活着回来,因为有旦离。早在未濯和旦离不认识的时候,未濯就相信这个人。但他也相信,如果俊秀不想回来,旦离也决不会带他回来的。旦离一定会问,俊秀是不是真的想回明日盟,甚至问他,想不想成为明日盟的君王。
  旦离是笨的人,一定会这样问。旦离是笨的人,因为这样问了,就说明未濯危险了。旦离是笨的人,未濯危险了,俊秀当然就快回来了。
 
第五十一章
 节气就要过去了,在盛夏的末尾,也是最热的日子。太阳比任何时候都毒辣地照耀着,筱禀把龚静送上了城楼。
  “是可怜我吗?”龚静问。因为筱禀把她绑在了背阴处。
  筱禀无奈地笑:“就当是可怜我自己吧,你说过的,我们是一样的人。”
  “或许你会是个仁厚的皇帝”,龚静抬头看他,“现在的你,是想做皇帝的吧。”
  “谋朝篡位的皇帝何来的仁厚,他只会用最严酷的手段将下面的一片反对声都打压下去,因为他一旦失败,便是万劫不复,像你的丈夫。”
  龚静低垂了脸,不知道在嘲笑还是悲凉:“是的,万劫不复,所以丞相您,成为不了枭雄。”
  “你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龚静看着茫远处说:“我看到了悲哀的现在以及继续悲哀的未来,我想起了神子,那个真正能看见未来的祭司,怪不得她想死。一个看得见未来的人,心中堆积了还未到来的悲哀的秘密,于是在悲哀到来之前她已过早地悲哀,是何其地痛苦。她一直以来,一定因为某种原因某个人而勉强着,当她勉强自己的理由成了冰凉的尸体,她为什么还要活下去。”
  “所以你来了,因为你再也不期望他会爱你,你不是来寻找他今天是否会出现的答案,你是在寻死。他来或不来已经没有意义,你不会说‘今天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不再有过多的奢求’这样的话,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想,玉石俱焚。”
  “是的,于是玉石俱焚”,龚静又抬眼看着筱禀,“我们得快一点,信王,就要回来了。”话语间,带着玩味的笑意。
  信王的身后,是匈奴的和亲队伍。筱禀得知之时也不免惊讶,原来他是离了皇土,去了匈奴。朝上朝下又汹涌着改朝换代的气息,王座空虚已久,而唯一的继承人信王俊秀即将回朝,带着匈奴的公主,暂时确保了北疆无忧。若他能得到王的印信,即使没有传位的诏书,他也将是明日盟新的帝王。
  每个人都在等待他的归来,带给明日盟新的光明。
  未濯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一如往常。虽然他不说,但是犹诺知道,他并没有要回明日盟宫廷的想法,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执着。他听话地吃饭,吃药,呼吸新鲜空气,但身体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这样的未濯,有一种空灵的美丽,少了生灵的气息,犹诺总是怕,哪一天早上的他,再也醒不来了。虽然他知道,只要俊秀没回来,未濯是不会轻易死去的,但他还是怕,因为俊秀,就要回来了。
  起初的时候,他还会责怪大夫,为什么调养了这些时日,反而成了这病入膏肓的样子。但他也明白,不是大夫的错,心病,本不是药石可医的。
  心里有一个声音,起初细小,现在已经逐渐壮大。声音说,放他回去吧,或许他能活。整日面对着渐渐失去生命力的未濯,犹诺已经没有别的期望了,只要他还能活下去,只要他还能笑一笑,怎样都好。
  这又是未濯的阴谋吧,他惯用的伎俩,以柔克刚。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看着他就这么死去,终将放他回去,即使他是用尽一切换来的唯一货品。
  “未濯,我要走了。”
  未濯看着他,没有接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直睡到明天早上”,犹诺执起他的右手,将它包裹在掌心里:“明天早上要是我没有回来,你就可以回宫廷去了。”
  未濯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问:“犹诺,你要去哪里?”
  “去见你的右相筱禀。”
  “你要去送死吗?因为我想回去,所以以死相逼?”
  犹诺淡淡地笑了:“是在爱中一直在以死相逼,还有我的妻。筱禀把龚静挂在城楼上,等着我去。”
  “犹诺,不要去”,未濯恳求道:“让我去,我去了不用死,还能救下龚静――你的妻。”
  “未濯,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玉玺应该已经在信王的手里了吧,他又是皇族仅存的嫡系血脉,没有你,他一样可以做皇帝的。”
  “筱禀在那里,俊秀做不了皇帝。”
  “未濯,有旦离在,筱禀不一定赢。”
  “旦离是个傻子,还不如俊秀聪明,只有我去了,俊秀才一定赢。今天你若是去了,明日,我一样是要回宫廷去,你会死在那里。还不如现在就送我回去。”
  犹诺放开了未濯的手,心已经凉透:“可是,未濯,你若是回去,就是落进了沈筱禀的手里。”
  未濯轻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嫉妒些什么,如果这就是你一直不肯放我回去的理由,那么,放我走。俊秀就要回来了,我与筱禀,并不是单打独斗。”
  犹诺却说:“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怎么去战斗?”
  “只要我以现在这副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已经先赢了十成八九。犹诺以为,这世界上看重未濯的,只有犹诺一人吗?”
  未濯笑着说,犹诺冷冷地听。心里的声音开始啜泣,无望地说,放他走。犹诺却说:“一起走。”
  未濯不笑了。
  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自己去死的。这样坦然地离去,留给生者的,不是解脱。俊秀就要回来,我该怎么说,他的侄子们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该怎么说,熏是因为什么而死去的;该怎么说,我又将因为什么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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