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断

第47章


  我不能说,俊秀,全都是为了你,你是这样的宝贵,以至于这将死已死的,都是为了你。
  犹诺说:“如果可以,我们死在一起。”
  未濯却说:“我不能死。”
  未濯恍然,俊秀就要回来了,之前和之后,他都不能轻易地死去,更不能死在他的面前。至少还有未濯,在俊秀得知其他人的死讯之后,至少他还有未濯。能给俊秀安慰的,莫过于活着的未濯。
  一直等待着时机,准备恰倒好处地死去的未濯,在这一刻,想要活。
  犹诺被着实的错愕与由衷的欣慰盘踞着,拥抱了未濯。把未濯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抚摩他略微凌乱的长发,颤抖着说:“是的,未濯,活下去,这就是我最希望的,也已经是我唯一希望的。”
  未濯在犹诺的怀抱里无声地叹息,犹诺,现在的你,真可怜。对不起,犹诺,你从来都不是一个可怜的人,但是谁叫你爱上了我这样一个人。
  “犹诺,活下去,我们一起活下去。”未濯这样说着,在他的怀中解脱似地哭泣了。
  一起活下去,这是未濯的要求,那么,犹诺忐忑地问:“那么,未濯,你还想回宫廷去吗?”
  “犹诺,我曾经想逃,觉得那个地方让我不幸,可是当离开之后,我才在知道,让我不幸的,不是一座宫殿,而是我的血液。所以我生来就是注定不幸的,或许回去对我来说比较好,犹诺,你不这样以为吗?”
  “我以为,你只是不习惯这样的自由,我以为,你想要自由,所以慢慢地,你就会沦陷在自由里,不想回去了。”
  “犹诺,我是生来就是要成为王的人”,未濯抬起头看着他,泪眼婆娑,“一个生来就是要成为王的人,唯一没有的,就是自由。出了宫廷,时时要担心有人乘机行刺,担心有人乘机篡位,担心有人玩忽职守,担心有人胡作非为,还要担心那留在宫廷不能带走的最珍贵的东西。一个生来就是要成为王的人,首先身上压着一座山,你要我背着一座山寻找自由?”
  “为什么你能放弃一切,忠于你的心。”
  “我正在忠于我的心,我的世界,不是只有爱情,作为一个男人,犹诺,你不会不懂,而我是生来就要成为王的人。只有在宫廷里我才最自由,一个王在乱世中出了宫廷,这是亡国的征兆。我在这里才明白,只有宫廷才是我唯一的乐土,因为我是王,那里是我的国,我的家。”
  “未濯,俊秀就要回来了,你可以不必作为一个君王而活着了,你不是就要把王位禅让给他的吗?”
  “但我现在仍然还是的,所以我必须在我应该在的地方,皇族只有在宫廷里才是皇族,才能实行皇族的权力,起到最充分的作用。离开了宫廷的皇族什么都不能够做,我不在宫廷里,怎么把王位禅让给俊秀?”
  犹诺捧起他的脸,绝望地问:“未濯,回到宫廷以后,你真的要把王位禅让给信王俊秀?还是这只是你为了回宫廷去的又一个阴谋?”
  未濯轻轻地摇摇头,犹诺心里的声音哭着说,放他走。
  未濯,即使这又是你的阴谋,我还是会再一次地跳进去,即使我明知道这又是你的阴谋。回去吧,未濯,回去吧,去找你卑微的自由。
  “那么,未濯,我们一起回去,既然你是王,明日盟能左右郑犹诺的生死的,只有你金未濯。”
 
第五十二章
 一匹马向城楼方向奔来,是犹诺吗,龚静这样期盼着。近了,更近了,的确是犹诺,还有,他怀里的未濯,所以龚静只是越发地悲凉。
  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若不是情同手足,肯同生共死的,甚至像这样一起来送死的,除非是真的爱了。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一张蓝图,是他们最重要的东西。让他们能放弃自己的未来,只为了一起生或者死,除非是真的爱了。
  犹诺,早知道你是真的爱了,今天你又向我证明了一次,于是我的心又恶毒了一分。因为,犹诺,我也是真的爱了。
  未濯和犹诺在离城楼不远不近的地方下了马,并肩站着仰望,城楼上的龚静闭上了眼睛,不想看了。
  未濯和犹诺静静地等着,然后筱禀下了城楼,犹诺对着独自走来的筱禀说:“我们来了,把她放下来了,至少她帮你找到了我们。”
  “想不到郑将军还真是有情有意的人,居然肯为了一个女人以身涉险,虽然她是你的妻。”筱禀这样说着,眼睛里看的,全是未濯。未濯,为什么变得如此的苍白消瘦,站在空气里,像是随时会溶解在空气里,随时失去。未濯,他不是你喜欢的人吗,和他一起不好吗,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犹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龚静被拉回了城楼,然后转向未濯,等待着筱禀的下文。于是筱禀说:“郑犹诺,你犯上作乱,图谋王位,现在还竟然挟持陛下,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话毕,身后立刻涌出几支队伍,将犹诺和未濯团团围住。犹诺早就料到了,这是沈筱禀管用的人海战术,虽然从来没有奏效过,他笑了。
  士兵们原本就因为皇上还在犹诺的手里,不敢贸然进攻,现在又看到他这样的笑,都以为他之所以敢只身前来,必有所准备。筱禀却上前几步,轻轻地把未濯带到一旁,然后示意他们可以上了。犹诺的厉害,他们中的很多人都领教过的,怀着战战兢兢的心情还是上去了,毕竟是军令。但他居然没有任何反抗,束手就擒了。莫非这郑犹诺真的是对她的妻子如此深情,为了她,居然连性命也不要了。他们这样猜测着微微放宽了一点心,等待着筱禀的下一步指示。
  一直沉默的未濯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把他押到天牢去,等待我的命令。”
  筱禀知道,未濯是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动他一根毫毛。
  “但是他已经从天牢逃脱过一次了,臣以为……”
  “把他押到任何地方他都能逃脱的,只要他想逃”,未濯打断了筱禀的话,“我是明日盟的皇帝,怎么处置一个人,是我的权力,还是说,我久未在位,明日盟已经异主了!”
  筱禀只能倾身作揖道:“臣……惶恐。”
  那些士卒们本还不知道此刻该看听谁的命令行事,但是他们看见了一副病容的皇帝并没有失却他的威严,看到了右相筱禀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深深作揖,于是就把犹诺带走了。看样子,目前的明日盟还是姓金。
  犹诺在囚车里,未濯在马车里。此时的未濯已经放弃了他方才的风骨,乖顺地依偎在筱禀身上,展现了他所有的疲惫和软弱。
  “作为一个帝王,永远不要让世人看见你的软弱。”父皇曾经这样说。未濯又在后面加上了一句:除非那个人迷恋你,那么届时,软弱就是最好的武器。
  未濯,你果然是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人,他的战争,只需虚弱地躺在那里微微颦眉就已经胜算过半了。筱禀无奈地低头看着他,掬起他的头发,用拇指按在掌心轻轻搓揉,这样安静顺从的未濯给他一个错觉,仿佛未濯是他的。
  马车里的世界是童话的世界,筱禀沉浸在拥有了未濯的假象里,顾不得祈祷马车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他将心情全部都埋没在未濯黑色的长发里,那是未濯的旋涡,早在多年以前,筱禀就被卷入其中。但是,未濯,这不是你的错,不想出来的,是我。我是甚至,没有认真挣扎过。
  缓行的马车和温暖的怀抱并没有让疲惫的未濯沉沉睡去,他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他常年的居所,现在被称作王的寝宫。熏已经不在了,不知道是谁埋了她的尸首,未濯在心里叹息道,俊秀就要回来了。俊秀,我不会让你埋葬我的尸首,这样的事情太残忍,对俊秀残忍的事情,我不想做。
  太医孙政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他初见未濯脸色便是一沉,筱禀看在眼里,也跟着加深了眉间的纠结。是不好吗?是不好吧,即使不是大夫的人也看得出来了,未濯很不好。
  太医孙政出了卧室,却只是对右相筱禀轻轻地说:“只是偶感风寒。”
  筱禀没有多说什么,虽然是人都知道这不是风寒,但是到底是什么病,他真的不想知道。太医能治的话他会治的,要是不能治,那也不用说。筱禀点点头说:“辛苦孙太医了,还请您费心亲自煎药。”
  “一定。”孙政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去了。
  筱禀回到卧室里,对未濯说:“累了吗,先睡一会儿吧,我陪着你。”
  未濯微笑着轻轻地说:“什么时候换我陪着你呢?”
  “什么意思?”
  “我钦点的右相在我不在的时候积极地排除异己,建造势力,又是什么意思。”未濯用淡然的口气质问着,筱禀只能沉默。
  “真的这么喜欢我吗,喜欢到想谋朝篡位好得到我把我留在身边好好圈养吗”,未濯伸出手抚摩着筱禀的脸颊,“你现在可以不必这么做了,我活不长了,你看出来了吧。”
  “未濯。”筱禀把手掌覆在未濯的手背上,拿他的手挪到唇边轻轻地吻,哭了。
  筱禀哭了,未濯知道自己赢了,筱禀不是会在自己面前演戏的人,何况自己就快死了。未濯依旧微笑着:“帮我好好照顾俊秀吧,我最珍贵的,请好好保护,我回来,就只想看看他,然后就走。”
  “走?”
  “是的,我得走,我不能死在他的面前,太残忍了。”
  “可是你的身体……”
  “就是因为我的身体,就当我还没有死,我想让他有这样的希望,也请你这样想,或者你更愿意看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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