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初午后

原初晓像往常一样，放学后习惯到楼顶呆上一会儿。
    书包软贴的躺在脚边。腿悬在空中悠闲的晃动着。晚风轻柔舒适的吹着。有不乖巧的几缕长发凌乱的朝风吹过的方向贴到脸上，拨下去，吹过来。再拨下去，再吹过来。
    但是，总的来说又是一个美好的黄昏。
    大片的橘黄色余辉铺在学校主楼上，赫红色的墙面发出微微的光亮。而天空却依然还是像能滴下甘露一般的清澈。从浓密的树荫里露出一角的篮球场上有把书包放在场边的男生打球，球撞在水泥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在静谧的校园里特别清晰——
    也只是衬托出这难得的恬淡。
    长长的耳麦线蜿蜒的拖上来没进柔顺的发里，头发被余辉漂得发亮。耳麦里传来的歌声是舒缓绵长的，很适合如此情景。女生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最终截止在通往楼下的楼梯里。晚霞映红了天际，操场上的草地被霞光笼罩出赭红的色泽，校园里的大喇叭开始播放悠扬的音乐。
    108级。
    是顶楼到第一楼的阶梯数目。
    原初晓有数过。
    包斜挎在肩上，耳麦里放的是久石让的《Ashitaka sekki》。
    当走到第73级阶梯时，原初晓的脚步被硬生生的拉住。有些忧伤又有些激越的曲调像潮水一样迅速的卷出原初晓的世界。女生的表情被定格住，虽然依旧是淡然的，但嘴却微微错愕的张开，看上去有些滑稽。
    原初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离自己11级阶梯距离的拐角处，两个男生正安静的拥抱在一起。
    地上是被西下夕阳拉斜拉长交叠在一起的浅褐色影子。沉浸在柔和余辉中的半边脸庞。以及窗外随着晚风摇晃着树叶的火红色的枫树。
    美丽到不真实。
    原初晓觉得真的不是应该出现的时候。两个男生拥抱到快速分开，保持一定距离，都只是几秒的事。而拥抱在一起的场面在原初晓的脑海里却足足的晃悠了几分钟。
    是谁抱着谁，是谁被谁抱着。
    瞬间又想不起来。
    男生微微仰起看向自己的脸。
    嗯，是很漂亮的少年。
    黑到发品的头发松软的盖在耳朵上，贴着脸依次打薄下去的碎发更显出脸的柔和精致。
    “呃？”小小的诧异声不自觉的从女生的口中溢出。
    眼前的男生不正是上期文理分科转到自己班上的原苍然么。
    另一个男生看起来很是面生。
    原苍染挑挑眉毛，“原初晓？”
    “呃？”
    “你怎么在这里！”语气直接由疑问跳到肯定。
    “那个我不知道这时还有人。”
    “你在楼上干什么。”
    “吹风呀。”语调与语速的衔接总是慢半拍。“对不起呐，打扰到你们了。”
    “咳咳。”男生脸上迅速出现两抹红晕，原初晓有些不肯定那是不是尴尬所致。“你看到的不是你所想象那样的。”男生有些扭捏的解释。接下来听到的却是让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话，“嗯，那个画面挺美的啦。”
    站在旁边一直处于隐形人姿态的男生靠在身后的墙上，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你说什么？”原苍染的话语很快随着女生的另一句话模糊成一团雾气散在空气里。
    原初晓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啊，7点10分了呐。这么晚了。”有些匆忙的朝楼下走去，与原苍染擦身而过的时候，空气里有淡淡清凉的薄荷味道。
    女生很快消失在一楼，一小片校服裙摆擦过墙面飘了起来。
    似乎还是那样寥落又无所谓的表情。
    “那个女生小苍你认识呀？”
    “嗯，现在班上的。”
    “哦。挺怪异的一个女生。”淡淡的回一句，男生从地上把书包捞起来，自己的先挎上，另外的递给原苍染，走了一段路又问，“小苍和她熟么？”
    “座位离的不远，算得上认识。她也姓原。”
    “呵，挺有缘的嘛！都姓原。”
    “她呀，时常翘课，上课老是走神，还常常看课外书。是个很让人无语的女生。”原苍染面无表情但声音又隐隐透出些气愤。
    “哦，因为都姓原的缘故小苍才那么气愤啊。小苍喜欢的都是知道上进的女生呢。”
    “我哪有气愤啊。你都不知道她数学考多少分呐？51分。而且是经常。怎么学的呀！”不知不觉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呵呵，她的头发很漂亮啊，很少有女生头发那么长还保养的那么柔亮。”
    说话的男生应该是挺拔的，白净到有些冷淡的面容。从制服里突出的锁骨。简洁撑开的肩线。再滑下去是修长的手指。
    是和原苍染不同的俊朗少年。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只是还可以而已。”
    本来就只是还可以而已。就是这样。
    “小苍，你确定不回家么？”男生转移过话题。
    “不想回去呢，还是去安晢哥你家吧。”
    不知是光线的缘故还是刘海太长，男生的表情被遮盖起来。
    学校主干道上种的都是茂密到撑破天空的法国梧桐。它们的枝桠交叠成一条长长的走廊。但现在都在大片大片的凋落，地上被铺上厚厚的一层黄色大片的叶子，踩上去很松软。
    天色已经暗下来，枝叶间的层次都看不太清楚。
    原初晓根本就没去回想开始看到的情景，而是很担心回去后会不会被商寻骂惨。商寻教育起她来就好象他是她哥哥。明明是她比他大。
    步子却没慢下来。
    静默的建筑物。最后没进去的一丝天光，周围一瞬间就安静下来。那幢赫黄与橘红搭配的楼房也有些模糊掉轮廓。
    当初晓看到站在楼下门口的商寻时，表情一下换掉。露出讨好似的微笑。很甜美的笑容。像被云层掩盖起来原本的明朗天空。
    男生身后是有些刺目的白炽灯，被草草勾勒出的是少年瘦长纤细的身形。
    刘海遮住眉毛，因为背光站着看不清脸，原初晓只有记忆知会他的长相。一步一步挪过去，靠近男生。是很好闻的衣服上残留的阳光的味道。
    “又去那片花野了么？”
    “哈哈，没有。你看我衣服都很干净的。”
    “那又是去了你们艺教楼顶楼？”男生依旧是平和的语气，没有变的清朗声线透出男生的年龄。
    “小寻你真厉害啊，猜中了呢。”
    “哼哼，比我大那么多却还是没长大的样子。”商寻反手勾住女生的手臂，另一只手取过书包上了楼梯。
    “给你表现机会呀。”初晓露出一小片牙齿，像某种狡猾的小动物，又泻出丝缕的温情。
    斜看上去差距还没怎么拉开的身高。
    小2岁的缘故。
    可是该是姐姐的更像妹妹。
    该是弟弟的却成了哥哥。
    不过都没太介意。
    “要吃饭了么？”
    “唔，就等你了。”
    “阿姨做的还是小寻你做的？”
    “我。”
    “哇，帅哥你好棒。我真是太幸运啦。”
    男生听了脸上浮出得意的神色，顾作老成的表情在短短的语句里刹那碎成透明的片，剥落而下。
    大的漆黑的眼睛里闪着碎钻般的光芒，唇线单薄的嘴角即使勾起来还是有柔软的感觉。没有长开的肩线。细长灵活的手指。
    长大肯定是个非常出色的少年。
    靠到很紧的肩。亲昵的动作。完完全全诠释了亲情的含义。
    虽然初晓自己明白自己不是他们家的一份子。可是那又怎样。只要能互相关爱就好。都有明白为什么15岁的可爱少年早早会成熟起来。
    单亲家庭。未婚先育的女子。出车祸失去双腿的妈妈。不是太宽余的家境。
    都是促使男孩快快长大的原由。
    刚进门有听到靠着男生肩的女生嘟哝了一句，“将来嫁给小寻的女孩一定会很幸福呐。”门开后投出的光融进黑暗。
    光影交错间。
    男生脸上露出含义不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