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初午后

那是一片开满白色花朵的草地，斜看过去花瓣和草尖都被涂上一层毛茸茸的银白，眼睛看到的事物都泛出一种梦幻朦胧的光泽来。
    周围异常的安静。没有风。没有鸟鸣。那种空旷像绵延到数里之外。
    是妈妈。
    穿着绣了莲的白色长裙。身体被无数道柔和的光线包裹，莹透到细小的褶皱里都没能藏住阴影。
    黑色如瀑布的长发，皮肤白的透明，五官看上去也有些模糊。
    “唔，初晓要乖哦。”
    “妈妈会回来看你的哦。”
    “妈妈会给初晓带很多漂亮的衣服和画册的哦。”
    “妈妈一直都看着初晓长大呢。”
    那样柔美的声音。经过耳膜传到心脏，身体也变成轻柔的云朵飘了起来。
    “初晓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你要学会一个人长大呐。”
    伸出去的手来不及抓住女子的手，女子便越来越远，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白光里。
    不……。
    怎么可以就这么扔下我。
    怎么可以。
    请你留下来。
    留下来。
    好吗？
    莫名的心脏紧缩，有大片大片的忧伤涌上来。不能呼吸。
    初晓是被商寻摇醒的，醒来后真的发现心脏很疼，手指紧紧的抓住白色的床单。钝重的疼痛感紧紧依附着神经。商寻和阿姨都关切的看着她，“做噩梦了吗？”
    没有那张梦里的脸，只有柔和的灯光，和熟悉的面孔。她原来一直就不在身边呢。
    14年的漫长岁月，从遥远的地球那端，变成思念穿过所有的陆地所有的海洋，穿过所有的空间所有的时间，化成眼泪涨满眼眶的界限。
    原初晓头向后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全部模糊掉，再渐次清晰。
    拼命在心里压抑。
    压下去。
    让它永无天日。
    深吸一口气，才看向有些焦急又不敢轻易询问的两人，声音有些堵，“我没事我没事……”
    两人还是静静的看着她，眼眸一眨不眨。
    “只是梦到……亲人都突然离我远去了，所以有些难过……”
    又抬起头来，淡淡的笑了笑，“你们看，我现在没事了……”
    嗯。没事。
    “那只是梦嘛……”
    商寻把她拥向自己的怀里，“乖，别伤心，不是还有我和妈妈在你身边吗，你不是孤单一人呢。”
    正因为我知道你们在我身边，所以我才更加不能让你们知道我心中的悲伤。
    小寻。你知道么？
    我好想好想他们在我身边，我总是那么羡慕和谐美满的家庭。
    因为我一直就没得到过。
    “嗯……”
    “我和小寻都是你的朋友和亲人，你不用忍那么辛苦的……初晓，你要快乐。”阿姨抚了抚女生的头发。
    因为都习惯一个人承受一切，反而怕别人看清自己，原初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眼神飞来飞去，“我没事了呐……都过去了呢……”
    都过去了吗？
    没有吧。
    因为心里装了那么多的不原谅。
    怎么可以轻易过去。
    他们给的什么都要两倍的还回去。也体会一下这么多年丢过来的痛苦。
    没有理由轻易原谅。
    从原初晓进教室开始，全班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礼，特别是女生的眼里都有一种类似快感的东西。整个教室一片寂静。原初晓不动声色的向她的座位走去，直到看到韩析的眼神，顺着他的目光滑到自己的书桌下面。
    地上是一大堆的碎纸屑。像堆了一大堆不融化的雪花。
    确切的说那应该是她的课本吧，只是现在被某些人动手变成这样了，几乎所有的人都表面若无其事实则暗地偷偷注意女生的一举一动。
    只见原初晓从韩析的背后绕过去，因为没有落脚之处，女生直接踩在纸屑上面，然后把包放到桌子上。
    “我早上来的时候就这样了。”韩析小声的对女生说。
    女生的心思似乎根本没在这上面，只是用脚踢着脚下的纸屑，“哦……”
    韩析看见女生蹲下去从最下面拣出来一串东西。仔细看是一串十字绣，应该是手机或者书包上的吊坠。粉红夹杂纯白，尾端是一个漂亮的中国结。
    原初晓用拇指和食指把它提起来，很小声实则在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全班都听得见，读着绣在上面的字，“吾-爱-怆-然。”
    然后转过去对韩析说，“你看看后面两个字，我不知道念对没有。”
    “错了呃，是苍染。”
    等男生念完后才明白女生的用意，偷偷瞄了一眼，全班的视线大都转向了原苍染。此时的场面完全像1920年代默片电影的风格。
    而原苍染精致的脸却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课本。似乎外界怎样都与他无关。
    原初晓收好东西，才懒洋洋的对全班说：“如果是谁掉了的就到我这里来认领哦，如果没有我就交上去哦。”
    全班一下窃窃私语起来，散开坐的人随即被女生的话分成了很多团。
    做这种事留下把柄可不好哦。
    还没到放假课桌里就一本课本都没了，提前减掉麻烦也不错哦。
    “知不知道是谁干的……”韩析问。
    “嗯……”点点头。
    “那你接下来会怎么办？”
    “算了呐，没意思的小把戏。”
    “也是。”
    “反正没课本更乐得轻松，更好放杂志和零食了嘛……”笑呵呵的看看男生。
    “那就看我的课本好喏……”
    “不看你的，难道我还去借啊……”
    “有课本没课本对你好象没什么害处嘛。”
    “什么意思……”
    “课本上笔记一处都没有，怎么看都像个无事可做，很闲的人啊……”马上又非常肯定的说了一句，“嗯，应该是非常清闲的人。”
    “是、这、样、的、吗？”眼神好温柔好温柔的看着韩析，韩析却觉得毛骨悚然。
    “初晓，我没其他的意思。真的没有嘛。”看样子男生有些泫然欲泣。
    谁知道接下来女生笑开去，“哈哈……”拍拍男生的肩，“果真知我者莫若韩析也。”
    原初晓拿过扫帚把碎屑全部都扫到垃圾桶里。
    当女生从背后过去的时候，原苍染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女生在自己身后多停留了一秒，嗯，是要告诉我什么吗？
    真的发觉女生说过的话一句也没有错。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那么多视线围绕着你，如果你走向其中任何一个人，那那个人受到的伤害肯定会比你给的要多得多。”
    可是，他不想站出来撇清他和她的看似暧昧的关系。
    他不想从此与她毫无瓜葛似的。
    他希望有丝蔓连着那脆弱的关系。那怕是流言的丝。
    也总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