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初午后

从车窗望出去。快速后退拉出斜线的雪花。
    茫茫然如风中落花。
    记得爷爷院子里的那几树梨花，凋零的时候风一吹就是这般景象。暗香浮动。纷纷扬扬。漫天遍地都是。
    车轮在雪上留下两排浅浅的车辙印。
    很快又被大雪覆盖掉。
    原初晓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滑出再和上，还是给商寻发了条短信：看到雪了么？好美。
    不过一会儿就回了过来：嗯，是最近这几年的第一次雪呢。明天我们去堆雪人。
    好久都没回去了呢。今年恐怕不行了。呵呵。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现在已经在车上了。
    什么车上？！你要去哪里？
    他们来接我呐。现在要到飞机场了。
    手机屏幕的光映的女生的脸光影疏浅，过了好久，原初晓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短信过来。手机又响起来：我不想理你！！！
    别生气啦，小寻，我保证我还会回来滴。
    男生再也没理她。
    女生抬起头无奈的笑。
    当初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怕他生气，现在似乎更严重。
    其实都能想象得到。
    站在飘满雪花的天空下。围着白色围巾的男生无声的穿过巷子街道。剔透的雪花掉在少年的头上。一张线条柔和的孩子气的脸，却更是染了雪的冰冷般的面无表情。偶尔站在屋檐下看看，也依旧是眼睛里弥漫出大片的白雾。
    都能想象得到。
    原初晓坐在飞机上，望向窗外，是定格住的模糊成一片的灰白色。
    闭上眼睛。
    风花树开花。
    抽枝拔节离地几千米。
    时间缓慢从思念上碾过。
    好像少了女生的日子有那么一点点的孤独。即使坐在羊毛地毯上，桌子的另一方也是空落落的。作饭的时候突然也少了女生“我猜猜是什么好吃的”期待的愉悦。少了漫不经心躺在旁边看自己书桌上的漫画的女生。时而和自己斗斗嘴总以败北而归的女生。
    心里无端端的就少了一块。
    是缝补不了的那种空洞。
    应该是这样的吧：我不想理你。
    但是舍不得。
    你可不可以不走呢？你走了那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你会不会就此就再也不回来了呢？把我也抛到记忆以外的荒芜去呢？
    新年很快就赶了过来。大雪只持续了一天剩下就很快的消融消失掉，把地面和树叶洗得格外的干净。又无端端多出几分萧瑟感来。
    然而也没什么。
    已经能隐隐听到鞭炮的声音。夜晚的上空总会有烟花绽放。流光般的很快消失掉。一颗又补上来。
    一颗接一颗。
    初晓也打了很多次电话过来。可是心里就是气她的不辞而别。一次也没接。可是事后又对着电话愣愣的出神。有一次妈妈叫他接电话。以为又是她打过来的。一边表情别扭汹汹的对电话喊不接，身体却迅速移了过去。
    其实是韩析打来的。
    他对商寻说：原初晓哪去了，满世界找她都没人影。
    冷着声音说：回美国晒太阳去了。
    什么？！这个家伙不说一声就走了！
    你找她什么事？
    哦，似乎在那边拍了一下脑袋，给忘正事了。我就是想给她说说她这次可是我们年级第一呢。
    声线依旧如一条直线，这样啊……
    她还真神了，差13分就满分呢，简直创记录啊。和第二名将近拉开70分的差距呢。
    不知道后来韩析还说了些什么，自己又回了些什么，只是记忆相当的模糊，甚至出现了短时间的空白。
    好像有那么些说请道不明的惆怅。
    初晓再也不是那个傻傻的爱翘课的女生了。她将要展翅飞离自己的轨道，去向更遥远更华丽的星空里。消失在这日渐丰盛繁茂的年华里。什么痕迹也不曾留下。
    无声的不舍。
    你逐渐走向光芒。我必须在远远的地方瞻望。
    如果有你相伴。即使是陌生的旅途，航程没有尽头。零纪无前，末日之后，万物飞逝，带着斑斓的流光。
    那么，我也会微笑。
    可是，你会留下来么。会么。
    恍如夜里在一片寂静里隔窗淅淅沥沥落下来的雨水。渐渐让人变得模糊起来。慢慢失掉整件事的边缘线条。
    彼岸花覆盖一切失去原本面貌。
    似乎又回到那片樱花树下。
    横斜交叠的枝桠，盘虬着一团一团的樱花。晶莹剔透的粉红花瓣晕开来像开满整个天空，轻风拂过，那些花瓣纷飞如疾雨，坠落成一道旖旎的风景线。阳光也似明亮得耀眼，粉红樱花更显晶莹，泛出梦幻般的光华。
    你的脸上也泛出樱花一样的粉红光泽。微微弯着安静的眉眼。站在漫天飞舞的樱花雨中，闭上眼睛，张开手臂。当风吹过，夜色一般的长发被吹得凌乱，却又那般的温柔细致。
    无数细小的花瓣扑向你的长发，扑向你盈盈笑意的脸颊。扑向你心口那处温暖跳动的所在。
    你侧过身体回头看我，向我伸出手来，喊我的名字——
    小寻。小寻。
    一遍又一遍。
    你不是走了么。
    唔。我是来向小寻你告别的。你要好好的呐。
    那你什么时候又回来呢？
    我们也许要很久都不能见面了吧……
    为什么呢？
    因为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呢……没有小寻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在心里一直固执的问。
    那些柔软细碎的粉红花瓣就像暴风雪一样旋转着飘落，纷纷扬扬，整个视线里都是。
    她的头发，她的背影，她的笑容，她的服饰。忽然的从最底里涌出，顶在心房的每一个角落，然后随着卷起的樱花转瞬消失。
    商寻醒过来后心里的难过和伤心依旧没有消退。看着自己家在夜色里还能看到幽暗白色的屋顶。心里的恐惧随着幽静的深夜更是无处遁形。知觉也才慢慢苏醒过来。右手温软又带点毛刺的触觉如花蔓攀了上来。即使稍稍动动头颈也是无力得很。
    眼睛却越睁越大。
    是梦么。
    你为什么却趴在我的床边睡得正香？你不是应该好好的呆在你的家人身边吗？颤抖着手轻轻触碰，生怕一碰就会不再。只见女生微微“哼”了一声，动了一下，又睡了过去。围巾长长的拖到了脚边。
    突然觉得很想哭。
    初晓，你知不知道，当我欢快的伸手过去时，才发现你离我越来越远，你穿过我们走过的街道我们看过的风景，穿过我们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伸在空气里的手慢慢变冷变僵，都没等到你来握。
    当我醒来时，发现你又回到我身边，那一刹那我好高兴，好高兴。我终于明白喜欢上一个人后她却不在身边会有多寂寞。
    幸好，你没有离我而去。
    幸好，你没离我而去。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女生弯着眼笑得似乎都有笑意溅出来。探手过来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稍微冰凉而又舒服的感觉。女生朝外屋喊了一句：
    “阿姨，小寻退烧了欸。”
    “醒了啊，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女生，像要把女生的模样都恪下来。“你……你还要……走么？”张口才觉得嗓子嘶哑得似烈火烤过。
    把男生扶起来靠在枕头上，轻微的皱着清丽的眉思考男生的问题，“你好好躺着，我去帮你倒水。”
    “你……你给我……站住！”
    初晓顿住脚步，疑惑的看着恨恨盯着她的商寻，“怎么了？又不舒服了么？”折回身去这摸摸，那探探。“烧退了就应该没大事了啊……”
    “你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么……呼…呼……你还回来干什么？！”男生像一只受惊的小兽竖起全身的刺。
    “我都回来了啦，以后不会不和你提前说就走掉的呐……”
    “你回来干什么，走就走，谁才懒得留你！”
    “都是我不好，小寻你不要生气好吗，你身体才好一些欸……”扶住男生气得发抖的身体轻语安慰。再掖掖被子。
    “我生病关你什么事？！说不定我死了你都不会回头。我才不要你假惺惺的安慰。”
    “谁说的，你才这么小怎么可能死！”
    “你就是！你假惺惺！”
    初晓叹一下头垂下去。情绪起伏这么大自己是很少遇到，可是他的心情她懂。初晓神色温柔的垂下眼帘，眼睛微微的眯起来，线条单薄的嘴唇弯成一弯新月。
    “你不说话了，你是不是心虚了？！”
    “唉，小寻你生生气也是应该的呐……”
    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生。歇斯底里的神情莫名的让人心疼。
    “小寻你不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呢……”
    “我不想理你！……”
    为什么心里明明那么高兴。
    看到你那样淡淡笑着的时候又特别委屈呢。
    就是想朝你生气。就存心想要你也不好受呢。商寻颓然的靠回枕头。余光里的女生正细细的吹着一杯开水。依旧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懒洋洋的原初晓。
    什么也没变。似从来都没离开过。
    商寻就着女生的手喝下大半杯水，还听女生细心的说：“喝慢点，小心呛着欸……”
    在淡淡的水雾中，男生眼睫一垂，才发现盈集的晶莹的泪珠掉了下来。
    星光流萤般散掉。
    视线清晰起来。
    时光描出轮廓。
    枝叶抽出骨骼。
    候鸟守护天空。
    那你的天空是否为我而留？
    “你昨晚做了噩梦么，你不知道你昨夜抓住我的手好用力啦……”女生安静的坐在床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清澈温和的光。
    眼泪越掉越多。
    怎么拼命压不回去了呢。
    女生抱住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这么乐观善良的美少年哭鼻子被你的粉丝知道了可不好哦。”
    “初晓……你是不是迟早有一天还是会离开我呢……”
    “那就看你表现呐。”
    “你不会走的对么？”
    “欸，那条丝带你都已经戴上了啊，想反悔都已经来不及了啊……”女生的声音轻柔的抵达耳膜，这似乎是对两人说的。
    窗外阳光破晓，清晨的林间雾若游丝环绕，弧形的淡金色光晕沉淀后，林里渐渐呈现出波光潋滟的明亮。
    “这丝带你知道圣雪给它的定义是什么吗？”
    “什么……”
    “无尽的友情和永恒的爱。”
    “唔。”
    “你不知道圣雪对爱情的要求是绝对的唯一和忠诚呢……”
    男生带着些鼻音，“而你是怀疑是否有长久的爱情存在……”
    女生静默了几分钟，才抿嘴一笑：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或许吧。”
    “初晓，我一直都喜欢你！”他的声音很低，像混和午后花香和温暖阳光的呢喃。淡淡的感觉。却又那般的百发百中的直袭女生的心。“一直一直就这样的喜欢着你……”
    男生身上是淡淡的味道，那是混合被子衣物干燥安心的味道，仿佛抱着就可以让整个世界温暖起来。
    “要我怎么说呢……小寻，听到你的话我竟然很高兴。”
    初晓的声音极轻，犹如一丝烟缓缓在空气里蜿蜒缠绕。最后才消失。却又如春风夹着暖意吹到心底。
    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动人起来。
    细节幸福在天空盛开成最灿烂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