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初午后

圣诞节一过，期末考试也随之而来。
    空气里的气氛遽然也紧张起来，大多数人都全身心的投入到复习中去，谁不知道柳贤中学的期末考试是全省最难的。当然这之前是有“全国重点”这个头衔为铺垫的。也有少数人仍旧无所事事。
    比如就说原初晓。
    拿了韩析亲手以她的样子做的SD娃娃问韩析，“这真是你做的？！”
    “是……”韩析没好气的看她，她为什么这个问题都问了无数次啊。
    “想不到你的手真巧。”
    听了女生的赞美眉毛上挑有些得意，“那是。”
    “叫你要谦虚，你看看又露馅了吧。”
    男生握着笔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把书包从课桌旁递过去，“喏，里面有巧克力，乖乖的不要再闹。”
    “又是德芙？”
    “不全是。”韩析视线无意落到女生的右手上，“欸，这是商寻送你的礼物。”边说着拉过初晓的手看了看，“定情戒指？！”
    “是啊？！羡慕吧……你这个长的还可以看的同桌终于不是单身了。”初晓对着韩析晃了晃手。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
    韩析有一瞬间的恍惚，才又笑起来，他水光潋滟的凤眼里像蕴藏了紫罗兰一样的芳香。 “是该恭喜你。”
    细长如玉的手指，精致手工的粉红珠粒指环。让女生的手看上去更好看。
    “那你送给商寻的是什么礼物呢？！”
    “呵呵……不告诉你。”
    韩析拿着卷子的手晃了一下，试卷掉落斜切着空气拉出一条线。
    “……初晓，我问你，你喜欢商寻么？”
    “一定要有喜欢这种感觉么？相比起喜欢我更想和亲人一样的商寻在一起。我要的是亲人般的感情。而不是爱情。如果阿析你单纯说爱情只让我想逃。”
    韩析思维顿时有些脱节。脑海里紊乱的闪过很多画面。仿佛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东西都被剥落。那些巷里稚嫩的涂鸦，那些同玩的玩伴，那些看过的星空，都在脑海里淡褪。
    初晓的话给他的就是这种感觉。
    不是么？这才真正的原初晓不是么？
    女生已侧着头望向窗外，天空中有几朵白色的云，滞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大群鸽子在对面的建筑物上快速折一个弯，消失在浓密的树林里。
    而另一个地方的商寻也同样望着天空那几朵白色的云。却露出迷茫的神情。眼底是沉静的褐色，看上好比有一条曲折幽深的小路藏在眼睛里面，一直通向未知的遥远星空，非常让人入迷。
    手指却下意识的轻轻抚摸着抽屉里一个细长精致的丝绒盒子。
    这是那晚初晓送他的圣诞礼物，她递给他时神情罕有的沉静，只轻轻的说了一句，“如果想好了，再戴吧。”
    盒子里面躺着的是一条和初晓手腕上一模一样的玫瑰红丝带。做工非常的精致。挑有白金的丝线。如安圣雪在圣诞节晚会上电话里对他说的，这丝带只送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
    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因为安圣雪悄悄给他说过如果初晓把它送给他的话，那表明她就给他一生一世的承诺了哦。因为她从不轻易承诺。
    一生一世。不正也是自己一直要的么。
    可她说，如果想好了再戴吧。给他盘桓的余地。可以选择也可以放弃。
    也许你从来就是那样，所有才那么随意。
    初晓，你知道么。你是那样的光芒四射。
    仿佛一束束强光突然穿破厚厚的云层射下来，将你笼罩其中，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种下盲点。看着你在台上依旧是那样闲散的样子。拉出的曲调，却像睡莲开满整个尼罗河，迅速在整个世界绽放的灿烂。美得让人永远难忘。
    我莫名有些伤感。太阳升起再落下。草木枯萎再繁茂。漫长的季节一幅一幅的不断在身后跳帧。你是否也会这样一层不变的让人远远瞻仰。那孤独未知的未来也可不要任何人陪伴的走下去。
    往事浮现。
    沧海桑田。
    无法抑制的悲伤，冲破几亿万光年。
    徐西泽是在图书馆的古文学史书架后看到原初晓的，射进来的阳光在书架后画出高高低低不规则的线。收起来的深蓝绒质的窗帘上满是光斑。女生的头发泛出银□□泽。她靠坐在窗下的椅子上，膝上摆着一本厚厚的书，在反射的光下白白一片。
    “看的什么书？” 徐西泽也在旁边斜坐下来。
    抬眼看了眼男生，把封面竖起来。“自己看。”懒洋洋的样子。
    “要考试了欸，你还有心情看《资治通鉴》？！”有些大惊小怪。
    “那你还来图书馆干什么？！”
    “借资料书啊。可恶的数学。”
    抿嘴笑了一下，“数学这么头疼啊……”
    “你当然是学理科的。我学文科欸！”似乎从来就没觉察过女生的成绩。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好。
    “哦……”
    “怎么，你学理科帮我补习一下？”
    “你还是找别人吧，我可帮不了你。”
    伸一个懒腰，将头枕在窗边，“你还真会挑地方啊，徐西媛那丫头没来烦过你吧？！”
    “找过一次而已。”
    “那丫头对动漫可以说是沉迷啊。”
    “我觉得很好啊，我也很喜欢动漫。”
    “比如呢？”男生微微晃着身体问。
    “《NANA》、《BLOOD+》、《虫师》、《□□》啊。最喜欢的是宫崎骏的动画电影。”
    “呃，徐西媛那家伙也超喜欢宫崎骏的电影呢。”
    “那么说来我们还有共同爱好哦。”
    “唔，不过那丫头也要考试了。所以才会这么老实……”
    “也许。”
    松松的语气，在静谧的午后，斜切下来的阳光里飞舞的都是浅银色的尘埃。独独的增添几分惫懒。
    似乎和原苍然的流言也被这紧张的学习气氛完全压了下去。凝结成了满地的尘埃。但也没觉得有丝毫不妥。
    男生依旧天天按时到校，准确无误的回答出老师的提问。发下来的试卷依旧是让人羡慕的分数。脸部的线条也在日益彰显出更加锐利的轮廓来。
    这样也好。
    只是吴熙然却莫名的退了学。似乎不太清楚原因。只是有人小声说因为她爸爸公司的原因。
    却没看到女生临走时看过来的怨恨及害怕的神情。
    又被无情的时光所泯灭。
    后来才清楚是她爸爸公司破产。连及她爷爷都受到牵连损失了好大一笔。而这幕后的主谋者就是安圣雪。用安圣雪的话来说，宁可让别人痛苦十倍，我的朋友也不能受半点委屈。
    初晓觉得比起自己。她好像更偏激一些。
    不过也只是微微一笑。其实只是和商寻和阿姨呆久了心变得善良和柔软一些了吧。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比圣雪更狠也说不定。
    呵呵，她的世界就是这样。太过于黑白分明。反而更加的不容易被原谅。
    深冬后的晚上，街道上的人匆匆忙忙的消失掉，头顶上方是交叉亘过的电线，以及在冬夜里闪烁速度都慢起来的彩灯。安静下来的城市被淹没在苍茫的雾中，高大的钟楼在青影沉沉的暮色沉寂下去，路灯银白色的光芒被细细薄薄的雾气膨酵成氤氲薄雾。
    一个小时前，办公室里的班主任脸色不善的告诉自己如果再考不好，可以直接转到艺术班去。
    原初晓觉得索然也觉得好笑。
    突然觉得学校一点也不好玩。
    到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热的牛奶握在手里，冻得麻木的手好久才有知觉。亮起灯来的TAXI在身边停一下，又才滑进夜色里。
    余光里又有一个瘦高的影子收入。正是商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兀自的牵手过去捂在手心里替女生暖。怔怔的跟在男生身边。“是有什么事么？”
    “欸？能有什么事。只是睡过头了。”
    “你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冬天也要冬眠的是哦？！”
    “是哦。你是一年四季都要休眠的特种人。”顺着头发里绵延出来的侧面，在光影交替间也是很好看的。初晓咧开嘴笑了出来。
    昏黄的路灯将夜色扯成绵长的温柔。男生和女生的影子很有节律不停的转变，一会儿齐齐指向斜前方，一会儿倒向后方。
    “阿姨呢？”
    “边看电视边等你回去。”
    歉意的声音，“真是不好意思欸。”
    感应到女生话里有些陌生的意思，假装不知道般的说：“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切，这是对阿姨的，要是你才不客气呢。”
    “呵，你还真倒好意思起来了。”
    “多谢夸奖。”
    1月9号。
    是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考完数学后，教室和走廊里都是闹哄哄的一团，一小撮一小撮的人聚在一起对答案，绵绵不断的说话声，翻书的声音。落在地板上咚咚直响的脚步声。一波接一波的朝耳膜袭过来。
    “诶诶，最后那道大题的答案是多少？”
    “好像是3/8。”
    “什么哦，我们开始对都是2/5呢。”
    “明明就是3/8嘛，这才是正确答案。”
    “什么……”声线有了颤抖，还没再说些什么，另外又有人挤进来，“选择题第7题选多少啊。”
    “B。”有人回答。
    “我也是欸。”一片的附和声。
    “我不是。我选C。”
    “有什么，也才5分啊。还有145啦。不急啦。”
    原初晓把笔袋揣在口袋里，才拖拖沓沓的回到自己班。刚坐到位置上，刚进教室的韩析也是“嗖”一下蹿过来。“初晓，最后那道题的答案是多少？”
    “你干嘛这么激动？！”把笔袋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快说啦！”
    “你得多少？”
    “2/5。”
    伸个懒腰，“那就2/5好喏。大多数都是啊。”
    “少来了。最后那道大题那么难！”
    左顾右盼，“我也不知道啦，我睡着了。”
    丝毫没有要饶过她，“原初晓，你说不说？！”声音有些大，引来好些人看过来。
    投降的笑起来，“好啦好啦，我说，我的是1/6啦。”
    “什么？！是1/6啊！”
    “我的答案又不一定正确啦。”
    “14分啦，就这么泡汤了。”
    有几个男生投过来诧异的视线，“原苍然最后一道题也是1/6欸。”
    不过也没可以怀疑的途径。女生是第37考室。而原苍然是第1考室。根本在不同的楼层。
    下午2点至4点是英文。
    教室里静得只能听到笔在试卷上答题的声音。就像夜晚蚕食桑叶发出的“沙沙”声。又带着一种虚幻的恍惚。监考老师偶尔脚步轻缓的在走道里巡视。
    听完听力后加起来不到一个小时。女生就交了卷。剩下的人似乎连阅读理解都还没做完。见到提前交卷的女生也是异常的羡慕和惊讶。无形中又多出几丝紧张来。
    两个监考老师低头看了看女生的答题卡，再抬起头来也不由得多看了女生几眼。又才交代女生走远一点。
    原初晓伸了伸懒腰又无声打了一个呵欠，磨蹭了半天才迈开脚步下楼。楼梯里回荡着女生的脚步声。
    刚走到操场里，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漫天的大雪飘了下来，那些纯净的白色在周围浓郁的绿色衬托下显得格外安静和轻柔。整个操场除了女生就别无他人。此时整个学校好像都万籁俱寂。只剩漫天的大雪四散飞扬。
    在南方是很少下雪的。如果不是考试，肯定现在兴奋声一片吧。
    那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在树叶上，操场上，屋顶上。一点一点铺起来。没过多久原初晓毛茸茸的灰色帽子就落满了雪花。似乎漂白了似的，原初晓站在那里忘记迈开脚步，只伸了手去接，雪花落在手里很快化成晶莹的水滴。女生的眼睛在白雪的映衬下变得光芒四射，恍惚吸敛了整个夏季的阳光。
    靠窗坐着的原苍然握在手中的笔停在空中，窗外的白雪绿树以及那个微微仰着脸的女生填满了瞳仁。
    长空纯寂。
    女生站在雪地里，安静的感受着来自雪花轻柔的抚摸。长发在雪里黑的更似一弯夜里的湖水。细腻沉寂又有细微的光闪烁。
    恍然间时光倒流，又回到那个女生在琴房里弹琴的画面。悠扬的琴声。美好得纯洁。
    驱使自己走近，却又只能无限失落的站在旁边凝望。
    直到监考老师在旁边轻轻扣了扣桌面。才回过头来。看看腕上的表。3点27分。检查了一下试卷和答题卡，轻轻移开凳子交了试卷。从容的走了出去。
    干冷的天气里落在地面的雪都没有化。踩在上面有“孜孜”的响声。
    原苍然站在那里看到不远处的女生正和两个男子说话，然后跟着走了。印记在树木白雪身上所知晓的秘密。只是它们全都静默不语。只凝视着那个站在香樟下身体单薄脸色苍白的少年。
    细数时光。
    感受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