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初午后

新年里走亲访友是必不会少的。商寻在这个城市是没什么亲戚的，或许也可以说是没有。对于女生也可以用同种说法。最后原初晓眼睛滴溜溜一转：就去韩析家！
    “可是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欸……”这才想起总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知道。”商寻转过身来回答。头发搭下来挡住眉毛，表情有些模糊，目光从光影之后清晰的注视自己。
    “你怎么知道？”
    “不是你介绍他给我认识的么？当然我知道了。”
    “也是。”
    树木一棵接一棵的倒退。阳光在枝叶间快乐的追逐。车里是安静的少年和美好日渐显露光芒的少女。
    流动的季节里，慢慢都能感受到风的速度。阳光洒下来，一点一点点亮漆黑的瞳仁。
    站在迈向新纪年的切口上。
    终于不再是孤单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在出了市区后男生问女生。
    “诶？你说这个啊……早就会了……”
    “那你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呢……”
    “好啊。乐意效劳。”高高兴兴的样子。
    “就这么说定了啊！”
    “好啊，反正不久就会有很多时间了……”
    手指无意识一缩，“什么？”
    “我呢，呵呵，下期准备逃学了……”
    仿佛没反应过来女生话里的意思，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变得茫然起来，“你是说……”模糊缓慢的吐出几个字符。女生看到的是男生静如深湖的眼睛。
    立即伸出手握住男生垂在一旁的手，“我们都有承诺的哦。我不会一个人悄悄走掉的……如果我要走你和阿姨也要和我在一起呢。”
    蒙太奇一样的片段不断的从脑海里闪过，总是零零散散的。可是女生的话语阻止了忧伤的流放。迈过16岁。再拉住女生的手走向更长远的未来。
    记忆长廊。
    浮草之洋。
    浮冰化成流水。流水带走悲伤。时光掩过忧伤奔向幸福的远方。
    “那初晓你可要一定等我一起。”宛如坠入大海的千万星辰重新浮出水面，男生睫毛下的眼睛明亮得动人心魄。
    “难道我还敢不等你吗？！”
    “……明白就好。”
    等原初晓和商寻到了韩析家见到的却是他爷爷。韩析的爷爷正在客厅里一个人下棋。训练有素的仆人把女生两人引到后恭恭敬敬的退下去。两人不愿扰了老人兴致。便静静的站在一边，原初晓悄悄拉拉商寻的衣服，小声说：“真看不出来，原来阿析家这么有钱欸。”
    商寻微微偏头，亦很小声，“你还真落后，这么久才知道啊……”嘴角又微微勾起，线条变得更加的柔软。
    “呃？！你知道啊，”又用手肘碰了下男生，“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欸。”
    “不想说。”直接了当的回答。
    初晓正要说话，一直这边下了棋再走那边的老人突然转过头来，眼神清明柔和的直直看向她，“丫头，会不会下象棋？”
    原初晓看着转过头来的老人，即使头发花白但年轻也一定是个丰神俊朗的男子吧，才不慌不忙的回到：“韩爷爷，我会一些。”
    “那来陪我下一盘怎么样啊？！”
    “好啊。”拉了男生的手就大大方方走过去在老人对面坐下来。
    在下棋的当下，老人一边下棋一边和女生说话，“你爷爷身体好吗？”
    把马走出去，“韩爷爷你认识我爷爷啊?他身体很好。”
    “有十多年都没见了。到现在老了更难见到了。”把炮走出一步，吃掉女生的兵，“当初见到你这丫头的时候还好小呢。”
    女生眼波流转，明白些什么，笑的清新，“韩爷爷哪里老了，即使老也是越老越有风骨欸。”
    韩啸贤哈哈大笑，爽朗的说：
    “小丫头真是嘴甜，比起你爷爷那个冷脾气强多了。”
    商寻围棋和西洋棋下的不错。对象棋却不太精通，也就勉勉强强能下上几局。不过也能看出来女生一直都是只守不攻，一直到最后面被对方逼的无退路，棋艺渐渐才显锋出来，看着仍是随意出手，却又精妙得招招都直中要害。
    表情却愈加的淡然闲散起来。
    老头更是眼露精光，看女生的眼神更加的欢喜赞赏起来。
    商寻明白这时的女生看上去似无杀伤力。
    却最是让人致命。
    一盘棋下下来，女生把对方杀了个片甲不留。
    “小丫头，不错啊。沉得住气。思维缜密。该下手时绝对不拖泥带水。”
    “那是韩爷爷你老让我呢。我才侥幸赢了一回呢……”初晓笑盈盈的说。嘴角微微弯起。从容优雅得像只猫。
    这时有人送了茶上来，韩啸贤挥挥手让人退下。名贵的青花陶瓷茶壶，同样精巧的瓷杯。放在托盘里。看着就高雅适人。韩啸贤亲自端了两杯给两人。自己又才端了一盏，轻轻啜了一口。初晓看了看他的神情，心下明白是个品茗高手。也是小小抿了一口茶，
    “韩爷爷这茶可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呐……”
    商寻是很少喝茶的，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茶，只觉得品饮此茶，沁人心脾，齿间流芳，回味无穷。
    听到女生说出名字。转过头刚好看到女生的侧脸。
    仿佛有光自里透出。睫毛间或的眨一下，依稀如蝶翅掠过。绝美惊鸿一瞥。
    男生眼里有羡慕浮出更多的是来自对女生爱慕的浓浓柔情。
    “真难为你还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可是很少喝茶了。”韩啸贤微微叹息。
    “曾经喝过几回，还记得味道呢，上好的西湖龙井茶外形挺直削尖、扁平俊秀、光滑匀齐、色泽绿中显黄。冲泡后，香气清高持久，香馥若兰；汤色杏绿，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成朵，芽芽直立，栩栩如生。而韩爷爷的茶就是这样，肯定就是龙井了呐……”
    商寻端着茶盏时而喝一小口，面带微笑听这一老一少的侃侃而谈茶。
    从茶的历史谈到名茶，从西湖龙井到苏州洞庭碧螺春再到安溪铁观音。又谈茶的品尝再到茶的制作。
    自己也不小心听得入了神。
    直到韩析的声音远远传进来，两人才停了话题。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人。果然进来了四个人，都是18、9的少年。这其中外貌最为出色的也是一袭黑衣的韩析。
    “初晓？！商寻？！”
    韩析的视线在落到男生女生身上，口气里满是惊讶和不相信。转眼之间又变成洋溢不住的高兴。
    似笑非笑的丹凤眼。颀长偏于削瘦的身体。露出的明显锁骨。少有的少年的纤细。骨架撑起的衣服却原味诠释出衣服的涵味。原来干净纯洁的气息莫名的变得妖异邪气。
    男生一下子变得让人琢磨不定起来。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啊。
    跟自己画中的人一样欸。
    女生看着男生就这样陷入沉思。气氛莫名的变得诡异起来。所有人都没说话。韩析身边的几个男生就看到这个冷静沉着的少主人看着女生脸色急剧变化着。
    几个人相视一笑。这就是晏析心里的真命天女啊。
    淡蓝色的针织外套，里面衬衣袖口有精美的蕾丝花边，白色牛仔裤。左手垂下来的玫瑰色丝带。下巴的线条很是清丽，隐隐透出些许高贵气息。细长浓密的秀气睫毛下是闪着淡然的明亮眼睛，有几缕刘海不经意的散落在秀挺的鼻梁上，嘴唇粉莹。
    美丽而又不染尘埃的脱俗。
    直到商寻暗地拉了拉初晓，女生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走到韩析身边，在挡住韩析的爷爷视线后，才不怀好意的瞅着男生笑。甜美的笑容如午后的阳光。明媚却极温柔。那神情说：“小样，骗我这么久。”
    说出来的却是：“新年快乐呐……”
    空气里有淡淡的薄荷的清凉气息。恍如安静山谷绽放的幽兰。清香散在干净的空气里。让人久久伫立。不舍离去。
    “你们终于想到给我拜年啊！”毫不客气的向女生抱怨自己的不满。
    “呵呵……”女生笑着微侧头，发现韩析的爷爷早就不再客厅，立即咧着嘴笑望着韩析：“我和小寻看你多大的人情来给你拜年啊。红包拿来。”
    韩析架开原初晓伸过来的手，细长的眼睛斜睨，更显得细长明亮，仿佛都有水光渗出，“少来了，你就来压榨我这小老百姓。”
    其他几个男生径直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两人笑。
    “你要还是小老百姓，那我们就纯粹是非洲难民了。”
    “嗤，”韩析也倚着刺绣沙发慢慢坐下来，微仰起头看女生，“不说一声就坐飞机跑了，你还有良心记得回来啊。”
    初晓若无旁人的伸了一个懒腰，在商寻旁边坐下来，“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坐久了骨头都酸了……”
    “你们来了多久了？”
    “等得我们直接想揍你而已。”
    “是么？”明显的威胁眼神。
    视线立即变成凌乱交叠的射线，“哦……我也记不清了，记不请了……呵呵。”完全怕硬的神色。
    窗外的那几株日本早樱已静然绽放。清香从窗户悄然的飘进来。
    “哇，是谁的棋艺这么高啊？”
    有一个很阳光的男生无意看了棋盘随即惊呼出来，引得所有人都去看。
    韩析的爷爷所在一面的棋盘上卒車不剩一颗。城池沦陷。王已将死。
    另一个男生也连点头，“下的真不错欸，精妙得不着痕迹。”
    韩析像知晓般的看了女生一眼，“真不知道你下棋也是这么行啊。我爷爷可是好久都没棋逢对手了。你一来就杀个片甲不留。”
    全部的视线都向本体移去，惊讶佩服之类的东西悄悄在眼睛里盛放。
    “我这不是被逼急了嘛……你爷爷棋艺太高超，不仔细应对根本不行……”
    几个男生朝女生笑，“什么时候也教教我们啊……我们和韩爷爷下棋就从来没赢过。”
    “那我可不敢，你们还是放过小女子我一马吧。”
    惹得几个男生都笑了起来。
    “还有你不敢的事……被老师一说，立即弄个全校有史以来的最高分，737，有几个人能考到。”
    女生来了兴致，坐直身体，“什么？”
    “我是说你现在可真真正正的是其他人崇拜的明星了。我相信你这期一定会成为重点培养对象。嘿嘿……”
    初晓绾了绾长发，笑容清新得如雨后翠竹。所有人都愣了愣神。“那你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我恰好下期准备休学了……”
    韩析视线在落到商寻左手上的玫瑰红丝带，眼睛像被灼伤般的半眯起来。其他人没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悲伤。
    初晓。幸好我一开始就只选择远远的看你。
    远远的看着你就好了。
    蒲公英种子遇到风。飘向远方落地成花。绒白的花是风之天使。更是无法停留和永不止息的爱。
    春季覆盖天空的阳光。虚拟时光里幻化出来的翅膀。冬季扬空而来的大雪。覆盖住所有秘密。覆盖住偷藏秘密的柔软心脏。
    就是一直喜欢你。
    一直的这样喜欢你。
    最后，却还是愿意远远看着你。
    “为什么……”韩析喃喃自语般的问女生。
    “高考太辛苦了。”女生耸着肩说。
    “哇，你好酷，我好崇拜你。”开始那个很阳光又偏斜可爱的男生蹭到初晓旁边。半个脑袋都倾了过来。
    其他人嘻嘻笑起来，“宁雪遥，你这个家伙没救了。”
    叫宁雪遥的男生一副耍赖的样子，“要你管，要你管啊……”
    初晓向韩析投去疑惑的视线，韩析指着头已经靠到初晓肩上的男生笑着说：
    “他啊，宁雪遥，外号‘粘人精’。你被他盯上可惨了哦。”
    说完表情还很幸灾乐祸。
    “谁说我是粘人精！要不是我感兴趣的人我还懒得理呢……”他抬起头看着初晓说，声音竟然有些稚气的味道。神情如孩童般天真，惹人怜爱。
    “……”
    女生悄悄的摞一点，再摞一点，想避开男生的热情，男生马上发现随即也过来一点，“你干嘛，你干嘛也要拒绝人家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滴！”
    “……是么……”
    听他那么委屈的语气。初晓都有些心虚。
    “唔，”非常坚定的点头，“你太酷了……从析谈过你后我就一直想见你了。”
    “这样啊……”
    商寻也是玩味的看着女生，但笑不语。初晓只有望天无语了。还真是个黏人精。
    西式镂花窗户在鹅黄的地毯上勾出绮丽的淡影。淡淡的花树轮廓在阳光照射下斜斜的映落过来。华丽柔软的窗帘在风中轻轻的翻飞。
    初晓抬头再看了看墙上的钟。终于12点整。
    立即打断几个正和商寻说话的男生，再看韩析：“你不可能就让我们来给你拜年还饿肚子吧……”
    “呃……”韩析勾了勾嘴角，“……有你真好，进餐计时器。”
    “你有意见？！”
    “哪敢？”
    获得机会般的对还粘在她身上的宁雪遥温柔又无奈说：“我们去吃饭了，吃饭了啊……”
    “唔，”抬起头来楚楚可怜的看女生，“我还是要和你坐。”
    初晓觉得自己有倒地的趋势。
    午餐的时候，除了丰盛的菜肴。甚至每个人的大玻璃杯都被倒了大半杯的红酒。细长的手指。漂亮的大玻璃杯。晶莹的纯正的红酒。其他几位都极为优雅的姿势。初晓也心痒痒的端起酒杯来喝。
    她就是典型的一粘酒就醉，啜了几小口后，很快白皙光滑的面颊上就飞上桃花。连眼睛都变得波光潋滟起来。
    等到一杯酒喝完后，女生发现自己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面前的东西都化开出来略微透明的影。
    最先发现她的是商寻，商寻看看眼色迷蒙起来的初晓，稍微侧头过来，“怎么了？”
    女生笑容可爱的比划了几个动作，转来转去才找准目标似的端起酒杯，“怎么喝了这个……这个东西我……面前好模糊。”
    接下来韩析便从她手里抢过杯子，面色不善的说：“不会喝酒，那你为什么不说？！”
    “呵呵……呵呵……”
    宁雪遥身体偏过来，“好漂亮哦……你现在好好看……”
    “你也是……”初晓嘻嘻的笑起来，伸手想去摸男生的脸，手却在眼前的晃影上抓来抓去。
    后来感觉世界越来越远，一切都失真变成软绵绵的棉花糖。意识悬浮到灵魂之上。
    远远听到有人说：“欸，她怎么喝了一杯就倒下去了……”
    “快抱她起来……”
    “呵呵……她比我都还不能喝呢……”
    “宁雪遥，你不要来凑热闹……”
    “干嘛说我凑热闹，我要抱她，让我抱抱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