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翼见

第41章



  
  九鸣忍不住嘀咕:“那连龙鳞都能劈了,我这点伤还不算冤……”
  
  飞帘看了他半晌,忽然问:“你跑出来做什麽?”
  
  “啊?”九鸣被他问得摸不著头脑,转头对上那双异常执著的灰白眼瞳,居然忆起了漆黑深邃的颜色,心里莫名一跳,
  
  被他这麽看著,谎言好像都是全无必要。
  
  他有些恼怒地哼道:“什麽跑出来?我是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你回来,也不知是不是给女魃吞了,所以才出来看看!谁知道你会跟贪狼给扛上了……”
  
  飞帘看著他,不说话。这只妖怪也曾与贪狼交过手,吃过他的亏,更曾亲眼目睹贪狼降服应龙一役,对於贪狼的力量应该有足够的认识才对。怎麽想,这只妖怪都该知道,那个时候,应该悄悄溜走,而不是变化出更引人瞩目的真身。
  
  半晌,才闷闷地倒出一句。
  
  “你可以不必管我。”
  
  这话一出,可就像踩著了蛇尾巴,红发的妖怪不顾伤痛腾然跳起来,居然一脚把飞帘踹倒在地,反手抓了那禁锢著脖子的锁链,怒吼道:“别以为一根锁链就能把我困了!老子要不愿意,就算把脑袋砍了也能甩了你!!”
  
  被踹倒在地处於弱势的半妖面上慢慢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像是愕然,像是明白,更像是终於得到了什麽似的释然。
  
  明明知道,这只心高气傲的妖怪,若是当真不愿,一条锁链又如何能将他制住?
  
  一抹笑意轻轻浮现眼底,忽然抬起手,掌中蓝光一盛,琉璃碎裂的声音轻响,九鸣只觉得脖子一松,飞帘居然就此将那天魔锁解开。
  
  他们之间,早已不需要这一根锁链。
  
  “你是我的。”
  
  他的眼神深沈而执著,看得居上位的妖怪一阵莫名心虚,忍不住抓了抓一头赤发,鼻头冷哼:“你这脑袋不好使,都这份上了,还想些有的没的!”他走开去,一拳砸在厚重的铁栏上,“还是想法子赶紧溜吧!”
  
  天牢不似人间牢狱有刑求之举,地板墙壁都是干净整齐,飞帘慢慢坐起身来,看了一眼粗至婴儿臂的铁栏,却是摇头:“出得去,也躲不过贪狼。”
  
  “说得也是……”九鸣伸了个懒腰,费力的事他从来不干,气过了疲惫袭来,背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不愧是上古奇兵造成的伤口,痊愈还得花上不少时间。蛇性发作,只想找个温暖舒服的地方窝著不动。
  
  於是他晃荡到靠墙的那张石床边,一个滚身,趴了上去,磨蹭了一下,可惜天牢不是星殿,哪里有软缛柔被,冰冷冷的石头渗著凉气,害他一个哆嗦。
  
  可实在是累了,眼皮打架,顾不上其他,恍惚间,只觉得身後有温暖贴近,他本能地靠了上去,翻身一把将那暖和的存在搂入怀中,闻到熟悉的雨後泥土的味道,忍不住独占著抱得死紧,深怕被人抢了去般……
  
  过了不知多久……
  
  “当!”
  
  牢门被打开,飞帘转过头去,便对上贪狼星君那张黑得够呛的脸。
  
  “成何体统?!”
  
  贪狼星君怒喝声震,只震得牢房回荡不休,连跟在他身後一同前来的天牢狱卒亦不禁慌於掩耳,关在牢内的各种妖怪更是乘机鼓噪嘶鸣,狱卒连忙四处喝止,偏那些妖怪哪里肯从,一时间牢狱吵耳不堪。
  
  吵声倒是闹醒了搂著飞帘的妖怪。蓬乱著一头红发的脑袋稍稍抬头,半眯著眼环视四周,可那双不对焦的眼瞳是根本映不入任何除了飞帘之外的人影,他嘬嘬嘴,环著飞帘肩膀的手臂收紧,不满地哼哼:“好吵……”
  
  看他一副睡眼惺忪,之前被飞帘扯过的衣衫松垮垮的挂在结实的躯体上,为了确保能隔离石床的冰冷紧贴温暖,居然就这麽整个人压在飞帘身上,不仅如此,过度放松的姿态,腰胯以下的部位甚至还化出蛇身,粗壮的蛇身牢牢缠卷住床上任他所为的男人。
  
  一个星君一只妖怪,都被关在天牢里还居然作出如此暧昧之事,哪见半点反悔之心?
  
  贪狼星君本已气恼,附近的妖怪又喧哗嚣闹,他心火一起,沈声喝道:“通。通。闭。嘴。”那低沈的嗓音明明并不高弘,然却像灌顶而入般钉入众妖耳中。站在廊道上的高大身躯猛然煞气暴腾,煞气灌入廊道,密闭的牢狱赫然像闯进一头无形凶兽四出肆虐,连婴儿臂粗的铁栏柱都嗡嗡震动不休。
  
  顷刻间百妖俱寂,牢房内蝇飞闻音。
  
  偏偏牢里酣睡半醒的妖怪不合时宜打了哈欠:“啊……终於安静了……”
  
  飞帘已坐起身来,稍稍侧身挡去贪狼凶厉的视线。
  
  贪狼星君看了他一眼,只丢下一句说话,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帝君召见。”
  
  
作者有话要说:  
  後语:我家的小九……睡个觉都能这麽妖孽……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斩妖台上钩魂魄,赤金鞍辔伏赤蛟
  
  天宫,金鸾大殿。
  
  事隔两千年,飞帘再踏足此地,巍峨蟠龙柱,白玉石殿阶,大殿正中黄金帝座上,依旧坐著那位非凡入圣,凌驾众仙的天皇帝座。
  
  似乎贪狼星君事前来过,此来不需再劳天奴通报,便带著飞帘、九鸣直入大殿。
  
  “参见帝君。”
  
  正要跪拜,却见龙座上相貌年轻的男子随意摆摆手:“行了,天枢。殿上众仙不在,不必行那些多余的礼节。”
  
  凤目转移,停留在一旁飞帘身上:“廉贞星君,朕与卿,也有两千年没见了吧?”
  
  面前天君至尊,飞帘不敢怠慢,便就上前行礼:“廉贞参见帝君。”
  
  天帝略一点头,看著座前仍是妖怪的廉贞星君:“卿为何不回复原身?莫非是当妖怪习惯了不成?”
  
  未待飞帘回答,旁边的贪狼硬邦邦地回道:“上天好生,自裁逆常,廉贞若行此法,有违天道。”
  
  天帝不由挑眉,转过眼来,笑眯著眼打量贪狼星君,慵懒的语调中调入了一丝不容忤逆的威严:“然则,天枢是在怪朕害廉贞落入如此窘境?”
  
  贪狼抬头,笔直对上座上帝君的视线。
  
  “臣,不敢。”
  
  掷地有声的应话,没有半分气虚,更未闻一丝唯唯诺诺。
  
  天帝心叹,他这个耿直得有点太过的臣下,一向只问天道维纲,若见错失,不论仙品再高,权位再重,他亦从不留情面。
  
  瞧瞧,连座上帝尊都敢顶撞,难怪天上众仙都不待见这个煞星……
  
  天帝有意转开话题,瞅了一眼疲懒地盘膝坐在地上的红发妖怪,见他歪首托腮,四下打量,完全没有半分被拘上天庭的妖怪该有的怯惧,相反,还瞅著自己看了个仔仔细细。
  
  法目炯炯,一眼看穿九鸣真身:“鸣蛇,朕尚记得,你逆天屠仙,责入锁妖塔关禁一万五千年。怎麽?不在锁妖塔,在朕天宫上窜下跳倒是自在。”
  
  九鸣当初被拖上天宫早已昏迷,之後更是直接便被关入锁妖塔,并不曾见过天帝真容。如今才算是一睹这位应帝口中的天上至尊,心里多少有些诧异於面前男子的年轻,本以为能坐上帝座之位,统领天上众仙的帝,该是更为稳重,不致鹤发少说也该壮年才是,然这男子,面如冠玉,嘴勾带笑,斜靠在帝座靠背上,一派慵懒之姿。
  
  这样的天帝,如何能驾驭似贪狼这般的凶煞?又如何能统驭天上能力各异,自傲唯我的众多神仙?!
  
  听他来问,九鸣耸肩:“这可怪不得我!也不知那锁妖塔是何人建造,比豆腐软不了多少,随便一个落雷就给劈烂了。没了关禁,百妖尽逃,难道我还能挂在塔里纳凉不成?”言之凿凿,将逃出锁妖塔的过错全数推归天庭失责,倒是他们这些本来被关著的妖怪实属无辜。
  
  天帝闻言竟笑:“好利的一张嘴。”
  
  然一旁的贪狼星君却皱起眉头,他追随天帝多年,心知座上这名男子,虽表面看来温和好与,然行事却极为严苛。只看他订立的种种规条,以及对违忤天规的仙家毫不留情的处罚,便可见一斑。天威难料,便是在这天殿中为臣的他,亦从未能有一刻窥透帝心。
  
  “不过,你从锁妖塔出来後,也不见安分,上窜下跳,闹得不亦乐乎……”
  
  天帝坐直身,摊开桌上一卷看似轻盈的卷帛。
  
  天书无字,不知记载了什麽。
  
  却听他施然道来:“凡间太乙湖干,济水枯竭百年,济渎神清源君被驱,域内生灵无继。”见他手指划过卷帛,“伤白仁岩黑龙王。削四渎龙神之鳞一万六千六百六十九,锯角一双。”一字一句,重如千斤,天帝面上笑容如昔,然锐目之中,已隐隐现出森然冷意,末了,他合上卷帛,“对了,还有在天膳房失手打烂了朕御赐的金盏琉璃盘!”
  
  罪状列於面前,岂容推诿,便连九鸣这般巧舌如簧亦无可抵赖。
  
  却见天帝讲卷帛丢於一旁,凌厉的凤目扫过一旁站立的贪狼星君,笑中带愠:“天枢,莫不是以为,千里眼不在朕身边,朕便如同目盲,一切不说能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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