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救国

5.
    早春的A城，夜风带着阵阵寒意从半开的窗户卷了进来，秦放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坐在沙发上无声无息如一尊雕像。从下班回家后，他便一直如此。
    秦放一直在想很久以前的一些事儿，这些事他原本以为他早就忘了，谁知道一碰到叶青青，那些个他以为早已忘掉早已不会在意的记忆，全都如潮水般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叶青青的笑，叶青青的吻，叶青青的泪水，叶青青的无赖......
    他的记忆，他的过去，满满的都是她。
    九十年代末期的秦放还是一个傻小子，天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很少注意风花雪月的事。当然，根本也没有女生去特别注意他，除非考试的时候有求于他。
    而九十年末期的叶青青，却很引人注目。叶青青并不是什么美女，顶多称得上清秀，但她的笑容很干净，很明朗。纯净的笑容配上妖娆性感的身段，在她身上揉合成一种奇异的赏心悦目————看久了，会觉得这女生越来越耐看。
    所以，叶青青入学没多久，早有那慧眼识珠的男孩们紧紧盯上。她的魔鬼身段，她的纯净笑容，都是男生宿舍熄灯后的谈资。
    相比一干男生颇为露骨的夜话，秦放就好比那柳下惠，目不斜视坐怀不乱，在A大读了小半年也没多看叶青青一眼，甚至没注意到叶青青的胸有多大。他的这种行为严重伤害了寝室兄弟们的自尊心，他们灰常愤慨愤怒愤恨秦放这种无视叶青青的行为，老大还指天划地发誓要好好改造秦放。
    就这样，不管秦放再怎么一心只读圣贤书再怎么目不斜视，在室友们见天的熏陶下老大的耳提面命之下，当代柳下惠秦放同志知道了同年级有个波霸女生叫叶青青。并且知道叶青青和他同属计算机系，一个在计算机01班，一个在计算机02班，两个班归一个班主任管，一些课程两个班也合在一起上。
    老大有一段时间还天天在宿舍做寝室动员，“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楼台先得月，同志们要抓紧时间拿下叶青青！绝不能被别班的给追走了！”
    有了兄弟们的“恶补”，秦放开始注意那个叫叶青青的女生。两个班再一起上课时，他会偷偷欣赏她的笑脸，也会偷偷打量她众兄弟所担心的“重心不稳”。
    老大曾说过，以他阅遍欧美小日本□□片可堪比X光的目光来目测，估计叶青青的胸围罩杯至少是D，还有可能是E。
    秦放起初并不知道女生的胸围是用ABCDE来表示的，当然更不明白D和E代指什么。在秦放心里，D和E的区别就是二进制代码中1101和1110之间的区别。
    老大就给他解释，据某本时尚杂志调查显示，80%的男人钟爱一手无法掌握的女人。而一个让人一手无法掌握的女人至少要C杯以上，叶青青就是那个男人无法掌握的女人。
    秦放于是盯着自己的手看，想像着他的手也无法握住的叶青青的胸。最后，秦放的下面搭起了小帐篷。
    秦放很羞愧。
    羞并快乐着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大学二年级，开学后的某一天，那个男人们无法一手掌握的波霸女叶青青突然约他出去，秦放在兄弟们的狼嚎里忐忑赴约。
    南方的秋老虎是历来有名的，叶青青穿得也很清凉。站在小花园阔叶树下的叶青青婷婷玉立，合身的白T恤紧裹着男人的梦想，蓝色的牛仔裤下双腿修长笔直。尤其是那件白T恤，穿她身上有点紧又有点松，胸部的地方过紧，腰线的地方又太过宽松，凉风吹过，越发衬得她胸前高耸入云，细腰纤细如柳。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秦放有股流鼻血的冲动。
    更让秦放无法相信的，叶青青约他出来是向他表达想交朋友的意愿，“秦放，你有女朋友吗？如果没有，你可不可以考虑下我？”
    秦放一向堪比计算机的脑袋瞬间当机了。他既不是帅哥，又不是什么有钱人第二代，叶青青为什么会看上他呢？她可是他们班男生，不，全系甚至是外系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啊！
    所以，当叶青青再问一遍，“秦放，如果你没有女朋友，你可不可以考虑下我”时，秦放的神魂早已飞到天外，就像天上平白掉下了个大馅饼，他却没准备好来接。
    这时候，叶青青有点失望了，任何女孩子向人表白时被晾一旁，对方的意思不言而喻。所以，她说，“我知道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不好意思，打扰了！”然后，她转身就走。
    等到佳人已走远，秦放才醒悟过来。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拨腿追了上去，兔子般挡在叶青青面前，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叶青青的小脸上略有愠怒。
    秦放知道她有可能，不，肯定是误会了自己，他紧张得两只大手互相搓着，“你你误会了！我我我没有女朋友”，他越说，脸也就越发的红了，声音也越来越小，头垂得更低了。一米七八的大个儿在一米六的小个儿面前，一副熊样。
    “那你的意思是接受我了？”叶青青问，她的声音这时很轻快。
    “嗯！”秦放的声音小如蚊蚋。
    秦放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半是紧张半是激动的。头一回有女生向他表示爱意，即使这个“爱意”可能仅仅还停留在好感的层次上。
    叶青青说，“我觉得你为人不错，行事做学问都很稳重，不骄不躁，这一点，我很欣赏。”
    秦放浑身的血都冲向了脑门，冲她说的这番话，他现在可以为她做任何事，甚至死去也愿意。所以说，少年人这种喜欢被人茫目崇拜的热血，总是易出事。
    叶青青似乎被眼前这双热切的眸子吓道，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没事吧？！”
    秦放说，“没事！”
    她的小手就在他面前晃着，秦放很想握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事实上不过五少，他还是觉得很紧张，手心里边沁出汗来。他只好把手搁裤袋上蹭了又蹭，蹭干了才又尝试着伸出手去。
    “扑哧！”叶青青笑了起来，她早已察觉了他的企图。她也毫不扭捏，主动伸过小手拉过他。
    第一次牵到女生香软的小手，秦放的一颗小心肝“扑通扑通”像是要蹦出胸腔。香香软软，完全不同于他的手。她的手心也微湿，原来，她也同他一样紧张！
    两人也不说话，就这样傻笑着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顺着园子逛了出去，又顺着校园逛了一圈又一圈。
    回宿舍的路上，秦放走路都是用飘的，不时看看自己的右手。
    秦放的不同寻常，很快引起了室友们的注意。
    “老五，老实交待，今天叶青青找你干什么去了？”正在泡方便面的老三问。
    “没事！”秦放傻笑。
    “笑得这么贱，肯定有奸/情！”老大哧溜一声从上铺滑溜下来，随手从桌上抄起老三泡面用一根火腿凑在秦放嘴边充当话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真的没事！”秦放说。
    “兄弟们，给我上！这厮不给点颜色他瞧瞧是不行了？”老大振臂高呼一声，其他或卧或坐的弟兄们狞笑着围了过来，个个眼里泛着狼一样的绿光。转眼间，秦放身上压了四条壮汉，还有一条汉子正脱他的鞋子准备搔他脚心。
    “哈哈哈～～～我说我说～～～”酷刑之下，秦放招了，“我和叶青青约会去了！”
    “啥？约会？”老三疾呼。
    “叶青青？就你？”老四怀疑。
    “真的假的？”老大一脸狐疑，掻他脚心的手也停了下来，“你确定你没做梦？”
    “真的真的！我们刚还牵手了一下下！不信你闻闻我的手！”秦放力证自己的清白。
    老大果真拿起他的手使劲儿闻了闻，几秒钟后，又木然放下。老二又接着闻，又木然放下。
    如此这般重复了五次之后，屋子里传出鬼哭狼嚎声。
    嚎够了，老大极为悲愤的将大手一挥，示意大家安静，“靠！叶青青是什么眼神啊？竟然会看上你！”
    秦放傻笑道，“叶青青她说她很欣赏我！”
    老大“切”了一声。
    老二接过火腿继续发问，“有没有摸到她的大馒头？大馒头摸起来的感觉怎样？”
    此问一出，石破天惊，屋子里十只眼睛顿时绿光大炽。
    秦放傻笑。
    老六急了，拿手指戳他一下，“发什么花痴，快说快说！”
    其他的人也停止了狼嚎，屋子里顿时安静得连针掉下来都可以听见。
    秦放在这种寂静里开口了，“没有摸。就是抱了一下！”
    咝！几道倒抽凉气的声音响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老三问，分外急切。
    “很软！”秦放老实地答道。
    咝！又是倒抽凉气的声音。
    九九年九月的某天，秦放的第一届爱情研讨会在A大某个偏僻的男生宿舍展开。随后，这个研讨会演变成一种惯例，直到他们各奔东西。
    秦放在众多男生艳羡和杀人的目光里，公然和叶青青出双入对。
    秦放是最勤快的跑腿工，天天帮叶青青打开水，买早点。
    秦放是最尽责的陪读和家教，有课占座，无课陪读，考试的时候还想方设法给叶青青递纸条。
    当然，秦放也是最幸福的男人，天天可以拉叶青青的小手，偶尔还可以得到她的一个吻。
    所以，当宿舍的兄弟唾弃他丢尽所有男人的脸时，秦放嘿嘿一笑，你们这是嫉妒，红果果的嫉妒。
    话音未落，就被咬牙切齿的兄弟们按床上一顿暴捶。
    秦放依然乐此不疲，照样乐颠颠的为叶青青鞍前马后当他的劳工和家教。
    叶青青的一个拥抱，叶青青的一个亲吻，让秦放为之献身的勇气都有。
    秦放苦笑，他想为她献身，她却不要。
    “我喜欢两种花，一是有钱花，二是尽情花。”这是他第一次送花给叶青青时，叶青青对他说的话。
    因为这句话，他曾认真的考虑过他们的将来，他给自己做了人生规划：一毕业就订婚，毕业第二年存点钱就结婚。
    只是，她却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就算他那时候已决定放弃MIT的入学通知，就算那时候母亲对他说，“儿子！你女朋友爱你，但我和你爸比她多爱你二十年！”
    但她却先他放开了他的手！
    秦放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他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说要和他分手，如果他细心一点，他就能发觉她说话时的眼神平淡无波，偏偏他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还要追着问她为什么？他那时的作法简直是自取其辱。
    二十出头的他除了功课好这一优点外，他身上根本没有能吸引女生向他主动表白的特质，凭什么拥有众多追求者的叶青青会对他另眼相看？可惜那时候的他并不明白，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甘心。
    她等同于默认的沉默，几乎摧毁了他的所有自尊与自信：她甚至根本没有爱过他！
    分手后的那段时间，秦放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被的真心，被的感情，他的尊严，统统都成了碎片。
    就算是现在，秦放也不敢想像那段难堪难过的过往。他那时候甚至想到过死。
    可笑的是，当今天他见到她时，他心口的那股恨意却不是因为恨她差点害死他，而是因为她自始自终对自己的无视，让他年少时的爱情看起来像一段笑话。
    没有人愿意成为他曾刻骨铭心爱过的人生命中的路人甲！
    秦放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好笑。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他又何必还耿耿于怀呢？
    但是，但是，叶青青，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会不会偶尔也会想起他？哪怕是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