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残月

说到小阿哥，秦戊便来了些劲儿。这孩子的确表现得与众不同，这让他反而更加心虚。
  “那就好。哥哥，差事那边你告了假了吧？这几天都要注意，再过一段日子就好了。好，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被人发现倒不好了。这是一点银子，留给你吧。照顾好小阿哥。”
  于是，在秦戊频繁的点头之下，一道黑影飘过了大门。院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一个星期过去了。小阿哥依然没有消息。多铎早已快要崩溃，他不再出府，每天都待在凤雏的房里，不是自言自语就是发呆。朝堂之上已经告了假。就连太后遣德禄来问候，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凤雏，本王真是不中用啊。戎马一生，本以为什么都得到了，到头来却全失去了。凤雏，这份孤独和痛苦你不该让本王来承受啊。”多铎坐在梳妆台前，他的思绪不断被回忆和悲伤击中，那些属于过去的幸福就如戏曲一般在他脑里闪现。
  “凤雏，你在哪儿啊？你知道吗？我们的儿子不见了，是不是你带走他了？”多铎几乎是泪眼婆娑了，“对了，一定是豪格，一定是他。是他带走了我的儿子，他嫉妒我，嫉妒我拥有你的爱，拥有这份幸福。”恍惚中，多铎猛然想起了什么，他站了起来，“来人，去肃王陵。”
  “王爷，这，”伊达随时都在多铎身边侍候着。自从小阿哥不见之后，他每天都陷在深深的自责之中。“这么晚了去肃王陵？”他疑惑地望着多铎。
  “伊达，知道吗？本王知道是谁带走了小阿哥。”多铎大声嚷道，“是豪格，一定是他，走，伊达，咱们去找他！”说着，他拉起伊达便往外走。
  “王爷，王爷，你冷静点啊。肃亲王怎么会带走小阿哥呢？您别吓奴才啊。是奴才不好，弄丢了小阿哥，您要发火就惩罚奴才吧！”伊达被吓得不轻。他忙拦住多铎跪了下来。
  “怎么？你不相信本王吗？来人，来人！”多铎只顾嚷着，几乎一瞬间整个王府便全亮了灯。“王爷，王爷。”景熙忙走了过来，“伊达，怎么王爷会喝那么多酒？”她刚一走近多铎便闻见一股刺鼻的酒味儿。
  “奴才不知。”伊达悄声说道。“唉，算了，回去吧。来人，把王爷扶进屋吧。”景熙摆了摆手，“香琦儿，去端碗醒酒汤来。”
  很快，随着多铎沉沉睡去，王府也恢复了一片宁静。“王爷，好好睡吧。没事儿了。”景熙静静地坐在一旁，那样子充满慈爱。原来，男人的一半是孩子啊。她不禁想道。
  “豪格，你把孩子还给本王好不好？你已经得到凤雏了，还要怎样？”睡梦中，多铎依然忘不了孩子，他呢喃着。
  “多尔衮，听说这多铎病得十分厉害？”御花园里，牡丹盛开，一片富贵吉祥之色。大玉儿细细地品着香茗，一双极具温情的眼睛正注视着对面而坐的男人。
  “是啊。这小阿哥莫非是人间蒸发了？我连日都在派人寻找，但就是没有踪影。也难怪多铎如此，那孩子就是他的命啊。”多尔衮轻笑了一下，顺手拿起一颗葡萄吃起来。
  “子女都是父母心坎儿里的肉啊。凤雏去了，多铎自然更加伤心。”大玉儿说道，“不过，这世人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去绑架堂堂豫亲王府的阿哥呢？难道他真的想与朝廷为敌吗？”
  是啊。多尔衮点了点头。“对啊。这我们也想过，曾经以为对手是求财，但已经过了许久了，也没有人来勒索。可见这不是单纯的绑架啊。对手一定是冲着孩子去的。”他似乎恍然大悟。
  可孩子那么小，又会与谁有仇呢？多尔衮左思右想不得要领。“这也不能够啊。孩子会得罪谁啊？那么小，谁都喜欢他。”他看着大玉儿的眼睛，期待她能解开这个谜。
  “是啊。孩子无罪。但她额娘曾经那么受宠，那么荣耀，据我所知，多铎至今也还深爱着凤雏，这难道不是一种错吗？”大玉儿似乎存心要跟多尔衮捉迷藏，她总是欲语还休的样子让人很着急。
  “这怎么是错呢？”一听这话，多尔衮嚷了起来，“那凤雏美丽善良，人见都爱，多铎宠她也是自然，这有什么错？”他差点把自己的心里话讲了出来。幸好马上清醒了，才住了嘴。
  “多尔衮，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大玉儿莞尔一笑，她用手握了握多尔衮的手，那手上的温度极好，就如一道不温不火的电流穿过他们彼此。“凤雏已经去了，但却还是占着多铎的心，而就因为如此小阿哥能得到别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获得的地位和尊贵。你说，该是谁更生气？”
  真是一语惊破梦中人啊。良久，多尔衮才使劲儿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儿，“哎呀，玉儿，你真是咱满清第一聪明的女人啊。我明白了。”
  说着，他欣慰地对着大玉儿笑了笑，站起身来便走。“多尔衮，你去哪儿啊？”大玉儿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说道。“我得去告诉多铎啊。这小阿哥有着落啦。”
  “唉，不知又有谁要倒霉啦。”多尔衮渐渐远去，大玉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灿烂阳光之下，牡丹满园绽放，犹如众多美艳绝色的女子在翩翩起舞，可她却无心欣赏。这皇宫虽富丽堂皇，虽尊贵无比，可谁又知道生在皇室的女子心底的寂寞与悲哀啊？
  卷九十
  院子里，云缃正坐在长廊上逗着雀儿。这些日子，她的心情出奇地好，小阿哥总算没了踪影。这就如同把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搬走了。
  “哟，姐姐，真是闲情雅致啊。”这时，淑宁走了进来，她一脸灿烂的笑容。“是妹妹啊，屋里坐吧。”云缃站起身来，“屋里说话。”
  “姐姐，这几日心情不错吧？”淑宁殷勤的样子让云缃很是受用。“无所谓好与不好吧。就那样儿。姐姐一个失宠的人还能怎样？怎能与妹妹这青春美貌相比呢？”
  “看姐姐就会拿妹妹说笑。姐姐有大阿哥，这就比妹妹们强上千倍万倍。这等荣耀可是妹妹几世都修不来的啊。”一席话竟把云缃捧得晕呼呼的，她望着淑宁，那眼里全是羡慕与献媚。“妹妹真会说话。”她拉起淑宁的手，“对了，那怡然怎么几日不见了呢？”
  “哦，她啊，前儿妹妹还去找她聊了会天呢。她很惦记姐姐，想来看姐姐，不知好不好？”淑宁说道。
  “哦，”云缃轻轻点了点头，“还是别来吧。这如今咱们都得小心点。”
  “是。”淑宁点了点头。“这几日王府真是冷清啊。王爷病了，偌大的院子里连一点笑声都没有啊。”见云缃正出神，她便找了些话来说。
  “是啊。咱们可得安分点。”一提王爷，云缃似乎打了个冷战，她脸色一下变了，“妹妹若是没什么事儿的话，平时就不用来这么勤了，有事儿就让奴才们传个话吧。”
  “姐姐说的是。妹妹记住了。”淑宁本来一身轻松，但见云缃如此，她也紧张了起来，毕竟这等时候谁都得小心点。王爷的脾气可是喜怒无常，一定要预防惹祸上身呢。
  “姐姐，妹妹这就走了。有事儿再说吧。”说着，淑宁站了起来，福了一福，便悄然离开了。
  “有事？再说？哈哈哈哈。”云缃望着淑宁走过的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继而又狂笑起来，“跟谁说啊？谁会在意我啊？”这动静吓得屋里的奴才纷纷偷跑了出去。
  “哥，这么晚了你还来看我？”凤雏屋里，多铎正挣扎着撑起身子迎接着多尔衮。“瞧你，怎么一个小小的风寒把你折磨成这样了啊？”那床边的多铎分明瘦了一圈儿，多尔衮忙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
  “哥，你说我有多没用？没帮你得到江山，没法守住凤雏，现在就连小阿哥都不见了，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啊？”说完此话，便引得多铎连声咳嗽。“快，倒茶来。”多尔衮忙喊道，“快躺下休息。你别胡思乱想，养好身子，还有哥在，哥就算把整个北京城翻个遍儿都要帮你把小阿哥找回来。”
  “哥，我就知道有你。”喝了茶的多铎神情清爽了不少，他半靠着枕头，“哥，别担心，不就是个风寒吗？”于是，他又调皮地笑了。
  “嗯。这就好。”看着弟弟这么虚弱的样子，多尔衮不知自己该不该对他讲出心底的疑虑。如果说了，那依弟弟爆碳般的脾气还不出人命才怪；那不说，小阿哥的性命或许会不保。怎么办呢？多尔衮不免沉思起来。
  “哥，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多铎摇了摇哥哥的手问道。“哦，没什么。哥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想要问问你。”多尔衮借口将话题引开。
  “你怎么会那么宠凤雏啊？光是因为她的美貌吗？”
  多铎一时没有回答。显然，凤雏这个名字至今都还在他心里最敏感的地方。那恼人的相思再次袭来，犹如百只小手在挠他，痒也不是，痛也不是。
  “哥，或许在你们心里我就是个风流成性的人，成天身边美人不断。其实，你们根本不了解我，我也是个有感情的人。我爱凤雏，那种爱不再是以往那种的单纯，只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因为她善良，并不会用我对她的感情来向我要什么，在她心里，只有爱情，单纯的爱情才是最珍贵的。
  哥，我们生在皇室，从小锦衣玉食，什么也不缺，唯独真挚的感情却从来也没有光顾过我们的心。凤雏带给我的，是那些只会利用我的宠爱去争其他利益的女人不可能给予的。你知道吗？”
  多铎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竟说得多尔衮无言以对。他一直盯着多铎看，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事实上已经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