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鹤双形岁月

6 第 6 章


男孩遇见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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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红霜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已是旭日东升,忙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舍友显然都已习惯他这种粗野的起床方式,各自犹如尸体般酣睡如故。
    叶红霜将被子细心的叠好,梳洗了一番,便换上一套干净的运动服出门。
    这半年多来,他几乎每个周六早晨都会跑去黑龙公园和在那里晨练的老人一起打太极拳。事缘一年多前,李月河提醒他要注重练气,他为此专门去向师父讨教了一番——
    “此人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这样跟你说自然不会错。但你的问题,并非出在八极拳,而是出在你自己身上。红霜,你为人看似冷静,但心底其实极是热情,最容易沉不住气。心平如水,方能绵绵,若真要做到这一点,你不妨去练一下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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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的城市总是因冷清而显得慵懒,因未知而显得无知。只有公园像是有生命的样子。
    这个周六人特别多,除了晨练的老人,还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踏青。顽皮的孩子见到打拳,跳舞,舞剑的人们十分兴奋,挥动着小胳膊小腿也在一边学着做,小样子可爱得让人直想将其拐卖。
    叶红霜正在一座古炮台前的空地上和一些北方的老大爷老太太打陈式太极。他的动作看起来流畅利落,潇洒好看,却老被教拳的赵师傅批为生硬粗鲁,跳不出八极的束缚。
    打了两个时辰,眼看已到了十点多。众老人便收拾好唱京剧的家伙,继续去完成十多年来一直未竞的事业:与粤曲耆英们争地盘。
    叶红霜也打道回府,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用两手在胸前练习画圆,画着画着发现幅度过大,竟成了陆寻的洪拳里那招鬼王拨扇。
    他走到一处松林间的小路,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喧哗,忙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十几步的地方四个男孩正围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留着一头短发,面容清秀,打扮入时,不像是本地人。而那四个男孩流里流气,一看就并非善类。其中一个还作劣制西装配烂波鞋打扮,叶红霜不由想起陆寻说过,最近黑社会也开始招收一些农民子弟,这家伙显然就是例子。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导游。走开。”那个女孩生气的说道,口音非常生硬。
    “别这样嘛,你人生地不熟,遇见坏人怎么办?难得我们哥几个好心,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个西装波鞋流里流气的说,乡音极重,果然是农村人。
    “走开,不然我要喊人了。”那个女孩柳眉倒竖,大声道。
    “喊人?”西装波鞋哈哈一笑,随即凶神恶煞的环视了周围一圈。旁边的路人不是一些晨练的老人,就是带着孩子一副老实相的中年夫妇。众人生怕引火烧身,连忙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妈妈,快看,那些大哥哥好像要欺负那个姐姐。”一个小男孩拉住他妈妈叫道。
    “死仔,老师没教过你非礼勿视啊!人家在非礼你看什么看!”男孩的妈妈给了他一巴掌,拉着他快步走开。
    西装波鞋得意洋洋,正要把视线移回那个少女身上,却发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
    “臭小子,想多管闲事?”西装波鞋瞪着叶红霜,恶狠狠的叫道。
    “不敢。”叶红霜淡淡道,“这里是公共场所,我只是想提醒几位注意言行。”
    其他三人闻言登时围了上来,那个西装波鞋却把他们一拦,对其中一个露出猥亵的笑容道:“烂飞,我一直叫你不要在公共场所尿尿了嘛,你看得罪人了吧?”
    “老大,我都是急的时候才尿!”那个烂飞笑嘻嘻道。
    “干,这么有原则,十大杰青啊!”西装波鞋转过头对叶红霜□□道,“看见没,我们在公共场所尿尿拉屎都要等到急的时候,言行有什么问题?”
    叶红霜还未说话,烂飞突然大叫:“操,尿来了!”说罢拉下裤档的拉链,就把东西掏了出来。
    那个女孩脸一红,立刻把头转过一旁。几个流氓笑作一团,烂飞大为得意,正要开尿,突然下身传来一阵剧痛,顿时杀猪般叫起来!
    原来叶红霜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的拉链,狠狠拉了回去!烂飞来不及缩回去的□□,已被拉链硬生生夹住!
    这一痛非同小可,烂飞在地上边哭叫边打滚,旁人看到他这幅样子,不由生出了几分怜悯;待看到他被夹住的□□,怜悯又通通化成了笑意。不一会,周围就响起一片粗野开怀的笑声。
    看到同伴受辱,西装波鞋怪叫一声,挥拳向叶红霜身上打去,但拳头刚打到一半就软了下来——叶红霜狠狠的在他脚上踩了一下!西装波鞋那张本已丑陋的脸立时因疼痛而扭曲得不成人形,抱着被踩的脚发出唱山歌般的惨叫!
    余下两人见状大惊,各自掏出□□就向叶红霜身上招呼!叶红霜往旁边一让,顺势用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圆,登时将两支抓刀的臂膀全都紧紧匝住!只听两声清脆的骨骼断裂之声,那两支手竟被他生生夹断!
    流氓们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公园宁静的上空,许多人以为发生了□□,纷纷赶来看热闹。
    “妈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黑龙会的!”西装波鞋一瘸一拐的后退并叫道。
    “我管你们黑龙会还是黑狗会,只要是畜牲,我见一只打一只。”叶红霜淡淡道。
    西装波鞋丢下一句“算你狠”后拽着其他三人狼狈的逃走。围观众人见好戏收场,也纷纷散去。
    叶红霜看着这四个青年的背影,低声叹了口气:“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已是百年身。”
    “黄飞鸿。”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叶红霜转头一看,那个女孩正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我怎么会是黄飞鸿?”叶红霜哭笑不得,“黄飞鸿是清末民初的人。”
    “我知道。但你刚才教训那几个人的样子,和电影里面的黄飞鸿真的很像。”女孩笑道。
    “过奖了,我叫叶红霜。这位小姐,听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是,我是日本人。”女孩说着鞠了个躬,“我叫香奈子,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你的国语说得很不错,是大学生吧?”叶红霜道。
    “嗯,我在学校里主修中文。这次是来中国旅游。”那个女孩笑着道。她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弯弯如新月,十分娇俏动人。
    “哦。这座公园其实只是一个休闲场所,没什么好玩的。”
    “我想找一个叫作青山寺的地方,见到这里有座公园,所以进来看看是不是在这里。”
    “青山寺?”叶红霜声音中略带诧异,“莫非你是为浴佛节来的?”
    “嗯。”那女孩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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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传在两千六百多年前,佛祖释迦牟尼降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称:“天上地下,惟我独尊”。为了纪念佛祖如此拉风的诞辰,佛教寺院每年的四月初八都会举行一个节日:浴佛节。
    青山寺作为省内大寺,一度香火极盛,年年浴佛节都是人潮汹涌,热闹非凡。但自从二十多年前镇寺之宝佛舍利遗失后,景况便大不如前。近几年因基督教在市里渐渐兴起,凭借教英文的特色活动抢了一大批信徒,寺里更是香火日衰,除了每年六月来几个临时抱佛脚的考生,平日只有几个和尚在里面念经打坐。
    但最近却传出了一件有关它的大事。
    据说那粒佛舍利被慕容欢城盗走后,几经辗转,最后落到了日本一家佛寺手里。佛寺的老主持去年刚刚圆寂,新主持掌寺后决定把佛舍利物归原主——日子就定在今年的浴佛节。届时在青山寺将会举行一个盛大的佛归仪式。
    这件事一石激起千层浪,市里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忽生向佛之心,要在四月初八这一天一睹佛宝舍利的风采。而全国各地乃至周边国家的佛教徒,也反应踊跃。各地旅行社纷纷打出“我和佛舍利有个约会”的主题旅行套餐,一时应者如潮。
    除了佛教徒和一般老百姓,江湖中人对此事也极为关注——说到底,当年偷佛舍利的慕容欢城毕竟是武林中人。如今若能完璧归赵,也了了不少老江湖的一桩心事。
    离四月八日还有数月,每个人都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佛光普照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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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佛教徒?”叶红霜看着眼前这位衣着入时的东瀛少女,语气里有几分怀疑。
    香奈子微微一笑:“不像么?”
    “不像。”
    “老实说,叶君也不像个武术家,可是功夫却很厉害呢。”香奈子笑眯眯的说。
    叶红霜有几分不好意思:“过奖了,中土高手如云,我那几下三脚猫功夫算不了什么。”
    “不会吧?我见过很多中国的武师,他们的功夫都中看不中用,”香奈子认真的道,“所以我还一直以为,中国功夫都是靠电影拍出来的呢。”
    叶红霜闻言颇为不悦,但对一个小女孩又不好说什么,便淡淡道:“青山寺在城外,你出公园坐公共汽车就能到。再见。”说罢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香奈子跑上来拦在他面前,眨着眼睛道:“你生气了?是不是我说中国功夫中看不中用,惹你不高兴了?”
    叶红霜淡淡一笑:“中华武学渊远流长,不是几句话就能抹杀的。我岂会为此生气?”
    “你说是不生气,但看得出你还是很不高兴。”香奈子咬着嘴唇说。叶红霜发现她此时的表情俏生生十分可人,不由心里一动。
    “你救了我我却惹你不高兴,真是对不起。我请你吃个午饭,当作是道歉好不好?”香奈子看着叶红霜恳切的说。
    “不必客气,我并没有生气。”叶红霜笑道。
    “你如果不答应,就是不接受我的歉意,我会内疚很久很久的。”香奈子说着又是深深的一鞠躬。
    叶红霜看着这个日本妹认真的样子,脑里立刻浮现出一幕恐怖的画面:自己刚说出不答应,她就大叫一声,拔出一把日本刀来剖腹自杀——一想到这他不禁胆战心惊,只好苦笑道:“你都这样说了,若我还不答应,恐怕我自己也会内疚很久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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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中国有很多好吃的食物,为什么你要带我来吃麦当劳?”香奈子眨着眼睛道。此时两人正坐在一家麦当劳店里,周围都是一些满脸青春痘,显然已是肥胖症晚期的小孩。
    “第一,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第二,本地的菜肴大多味次价高,恐怕不合你口味。所以还不如吃麦当劳凑合算了。”叶红霜微笑道,“当然,过了浴佛节你可以去流光镇看看,那里风景漂亮,美食又多,比这里要好玩多了。”
    “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看看。叶君去过么?”
    “当然。”叶红霜把头看向窗外,仿佛想起了那些往事。
    “叶君,刚才我说那些话,真是对不起。”香奈子看着叶红霜,突然又道。
    “你已经道歉过很多遍了,”叶红霜微微一笑,“要是贵国政府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什么?”香奈子瞪大眼睛道。
    “没什么。”
    “其实我自己也学过一些武术,所以对中国功夫也一直很感兴趣。”香奈子说着眯起眼睛一笑,“看不出我这样子的女孩子也修行过武术吧。”
    叶红霜淡淡一笑:“我不但看出你练过武术,还看出你练的是剑术。”
    “你怎么看出来的?”香奈子大奇。
    “从你的手。”叶红霜看了香奈子摆在桌子上那只贴着两片创口贴的手一眼,“我认识一位日本剑道高手,她的手和你的一样,上面全是练剑练出来的伤痕和茧。”
    香奈子闻言不由满脸通红,连忙把手藏到桌子底下。
    叶红霜微微一笑:“不必难为情,在我看来,你的手很漂亮。”
    香奈子感激的一笑,随即又小声道:“你有一点说错了。我手上的伤除了练剑练出来的以外,更多的是练吉他磨伤的。”
    “你是个歌手?”
    “还算不上,但我很喜欢摇滚乐,所以天天都在练吉他。”
    叶红霜略带惊讶的看着这个清秀可人的少女,怎么也无法把她和那些人鬼不分,造型爆裂的摇滚歌手联系在一起。
    “所以,香奈子小姐,你的身份是游客,佛教徒,大学生,剑术爱好者,准摇滚歌手,对么?”叶红霜吸了一口气道。
    “是啊,复杂得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呢!若是被警察逮捕都不知道该报哪个。”香奈子吐了吐舌头说。
    叶红霜莞尔一笑,虽然他对日本漫画并不熟悉,但这个少女确实很像那些黑白线条勾勒的画中人:简单,可爱,真诚,而且,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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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君,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两人从麦当劳走出来,香奈子看着叶红霜腼腆的说。
    “当然可以。”叶红霜笑道。
    “你呆会有时间么?”
    “什么事?”
    香奈子小声道:“你能不能带我去青山寺?”
    青山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一去起码一个下午。叶红霜沉吟了一会,爽朗的笑道:“好啊,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香奈子高兴的道。
    “为我唱一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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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香奈子如同开个唱般唱个不停,破烂的公共汽车成了临时的红馆,几个老头子在座位上打着呼噜,如同伴奏一般。
    叶红霜笑着为香奈子打拍子,这个少女的声音条件十分一般,但那副认真的模样,令他从心里喜欢她的歌声——虽然不知道她在唱什么。
    “you’ll always gonna be my love......”香奈子忽然唱起一首十分抒情的歌,叶红霜听出是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作为《魔女的条件》的主题曲年前风靡了好一阵。自称抗日战争时期就开始看日剧的资深日剧迷爱丽丝更是时不时都会伊伊呀呀的哼唱两句。
    因香奈子的英文口音颇浓重,叶红霜听得有些忍俊不禁。香奈子看着他纳闷的说:“我唱得很好笑么?”
    “不是。只是我觉得香奈子的英文没有中文好。”叶红霜笑道。
    香奈子不服气的道:“难道叶君的英文很好么?”
    叶红霜刚要回答,转念一想,两个亚洲人非要在洋人的家乡话上分个高下也没什么意思,便微微一笑:“我不会英文。”
    “自己不会还说别人。”香奈子嘟起嘴道,说完又自顾自哼唱起来。
    歌声在空气里轻轻荡漾着,像所有与青春有关的东西一样,随着微风一直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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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名思义,青山寺就是建在一个叫作“青山”的地方。
    青山原是郊外的一座荒山,杂草丛生,树木繁多,故被好事者起了这个名字。本来是一处野猪林般人迹罕至,杀人越货的所在,后有和尚在此地建了庙,才慢慢聚拢了人气。如今已是一座森林公园。
    叶红霜和香奈子沿着山路上山,此时正是初春,山林一片葱绿,看上去宜人心目。
    一路上游人不少,令叶红霜诧异的是,里面竟有不少是日本人。他们操着日语互相高声聊天,极其放肆。其中大多作游客打扮,但也有个别身穿武士服,看上去煞是怪异。
    “你的同胞好多啊。”叶红霜小声对香奈子道。
    “嗯,这次浴佛节的佛归仪式在日本引起的轰动不小,大家都是来观礼的吧。”香奈子见怪不怪的道。
    青山寺并不大,却修建得颇为古雅,只是年久失修,看上有几分破落。因再过一阵子就是春节,此时有不少善男信女在寺里祈求来年的福祉。正殿里挂着两道幢幡,左边是:“一花一世界”,右边是:“一叶一如来。”正中供着如来法身,化身,报身三尊佛像。像前有一个小铜塔——许多年前,塔里装的就是那些舍利。
    有一位中年和尚正在殿里诵经。叶红霜进殿后站在一侧静候,香奈子见状也随他站着。过了一会儿那位中年和尚念完了经,叶红霜便上前合什道:“无遮大师,好久不见。”
    中年和尚看见他,微微一笑道:“红霜,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有位朋友从日本远道而来观礼佛归,所以我带她上来看看。”叶红霜说着转身招呼香奈子过来,“这位是无遮大师,寺里的主持。”
    香奈子向无遮双手和什鞠了一躬,道:“大师好。”
    无遮微笑道:“近来贵国的朋友来此络绎不绝,但未免来得忒早了,还有几个月佛归仪式才会开始呢。”
    香奈子笑道:“我知道。但我也知道佛门讲的是心诚,来早一点能向佛祖表达我的诚意。此外,我也很想感受一下中国的春节。”
    无遮点了点头:“年纪轻轻就有这般向佛之心,很好。”
    “大师,舍利归位之后,还要摆回这大殿之内?”叶红霜环视了殿内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那个铜塔上,皱眉道:“恕我直言,寺里虽是佛门宝地,但未免疏于防范。殿上人多手杂,实不宜收藏舍利这样的至宝。”
    无遮微微一笑:“寺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我们和公园方面商量过了,到时舍利不摆回寺里,而是摆到时光塔上。”
    “时光塔?那是哪里?”香奈子插嘴道。
    “离这不远,就在对面那座山上。你若有兴趣,等下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叶红霜道。
    “时光塔有七层,佛家的‘七级浮图’就是指七层宝塔,故此塔很合佛意。到时公园方面会派出人手看管,舍利的安全便能得到保证。”无遮笑道。
    叶红霜的眉头却依然深锁:“公园能做的充其量就是派几个保安。凭那些毛头小子,就是慕容欢城再来也未必挡他得住,何况今时今日荷枪实弹的狂徒?”
    “那依你之见......”
    叶红霜道:“弟子倒也没什么万全之策,但数年前我遇见过广州的陈少强师父,他说广东的花林寺藏天下舍利,当地佛风也极盛,政府也很重视,还专门为舍利盖了一座博物馆。若咱们的舍利转藏于彼,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无遮默然无语,过了一会他叹了口气道:“寺里破败了十几年,这些日子听说舍利归位,香火才旺盛了些。”
    叶红霜闻言不再说话,行了个礼,便与香奈子转身出了青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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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大师年纪不算老,没想到已是一座寺庙的主持了呢。”香奈子一边走一边感慨的说。
    叶红霜微微一笑:“他人不老,心却沧桑得很了。”
    “怎么说?”
    “二十多年前,他和许多人一起奉命狙击盗走佛舍利的一伙大盗,结果人是杀光了,舍利却也没了。不久之后,与事者接连横死,只有他看破生死,在青山寺出了家。后来老主持圆寂,就把位子传给了他。一个人若是经历像他那么大的变故,心境很难不老的。”
    香奈子听了似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她道:“叶君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师父和他是旧识,我曾随师父拜访过他几次。”
    “这也许就是缘份吧。”香奈子笑眯眯的道。
    “嗯?”
    “我要来青山寺,找错了地方,却遇见了叶君。叶君不但带我过来,还和青山寺的主持是朋友,你说这不是缘份么?”香奈子笑着说。
    “言之有理,可惜我们的缘份是从黑龙会那几只妖孽开始的。如此说来,岂非是一段孽缘?”叶红霜笑嘻嘻道。
    香奈子眨着眼睛,显然不明白“孽缘”的意思。叶红霜也不知如何解释,便指着前边的时光塔道:“快到了,走吧。”
    永远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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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塔不高,但孤立在山顶之上,远远望去好似一个独力补天的巨人,从远古守望苍天至今。
    每层塔的八角上都挂着一串小风铃,风一吹便会叮珰作响,如泣如诉,仿佛暗藏着巨人柔软的心事。
    叶红霜和香奈子进了塔,发现里面甚是简陋,远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雄伟。但墙上题满了字,显是游客盈门,人气久已爆棚。大多数题字庸俗无聊,无非是“XXXX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咪咪”,“XXX,你全家不得好屎”之类夹杂着大量错别字的凡人心语。看了一会,叶红霜在墙角发现有人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七里香”三个字,不由觉得很美。他又细看下去,发现这三个字后面还写着什么,虽因日久年深而显得模糊,但还是依稀可以辩认出来是“肠厂”二字。
    两人一路上塔,发现游人着实不少。大多数是情侣,不是在拍照就是在题字,还有的竟坐在窗台上卿卿我我。
    “中国的年轻人好厉害,这么高的窗台都敢坐。”香奈子在第四层把头从窗子伸出去看了一下,立刻吓得把头缩回来,吐了吐舌头说。
    “其实他们也怕得要死。”叶红霜淡淡一笑,指了指身后一对坐在窗台上的情侣:女的正杀猪般鬼叫,男则全身发抖,裤子已经湿了一片。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坐上去?”香奈子好奇的说。
    “再上一层你就知道了。”
    两人上到第五层,只见墙上挂着一块匾,上面赫然写着:三生塔。
    “三生塔?不是时光塔么?”香奈子奇道。
    叶红霜微微一笑:“这里面有段故事。五十一年前,曾有对男女从这塔上跳下去殉情。国家改革开放后,本地政府为了搞点名目促进旅游,就把这桩旧案翻了出来,借江南‘三生石’的名目弄了个‘三生塔’。我们这些知道点底细的人还叫它时光塔,但现在一般人已经只知道‘三生塔’这个名字了。”
    “三生石,三生塔......这‘三生’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前生,今生,来生’。传说古代有两个朋友,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读书人。两人情同手足,十分亲密。有一天和尚告诉读书人自己是鬼,时限已到,必需去投胎,并说出了自己投胎的人家和来生相见的地方。过了许多年,读书人在那个地方果然见到了下一世的和尚,只是因缘已尽,两人只能就此永别......两人相见的地方据说是在杭州的天竺寺,那里有一块大石头,就是‘三生石’。”
    “是这样啊......”香奈子脸上有着失望的神色,“真可惜,为什么不是爱情故事呢?”
    叶红霜微微一笑:“那两人是同性恋也是有可能的。无论如何,‘缘订三生’在中文里就是指一份生生世世的爱情。”
    “叶君懂得真多呢。可我还是不明白,那些情侣为什么要坐在窗台上?”
    “那个说来好笑。坊间传说,青年男女坐在那对情侣殉情时跳出的窗台上,就会看见自己的前生,今生,和来生,两人也将得到一份至死不渝的爱情。”
    “这么神奇?那对情侣是从哪个窗户跳的?”香奈子好奇的说,说完环视了周围一圈:每层塔有东南西北四扇窗子,七层塔就有二十八扇。
    “这个没人知道。”叶红霜笑道,“但不少人都说应该是在第七层,因为那里离天最近,这份情才感动了天地。”
    “那咱们快上去看看。”香奈子说着拉起叶红霜的手就往上跑。
    第七层塔有三四对情侣,每一对都在窗台前好奇的张望,但没有一个人坐上去。
    只见墙上写着一排毛笔大字:“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
    “他们怎么不坐上去?”香奈子小声的对叶红霜说。
    叶红霜淡淡一笑,说出三个字:“太高了。”
    香奈子这才记起,似乎从第五层开始,每一个窗台都是空空荡荡的。
    “一起坐上去都不敢,何况是一起跳下去。”香奈子低声道,一脸的失望。
    叶红霜看了这个日本少女一眼:“贵国对死亡似乎非常迷恋?”
    “樱花最美的一刻,就是它从树上落下来的时候呀。”香奈子看着他甜甜一笑。
    这甜美的笑容,令叶红霜忽然不寒而慄。过了一会他淡淡一笑:“说到底,至死不渝,‘不渝’即可,何必要死呢?”
    “像叶君说的,”香奈子看了他一眼,“是为了得到永远的爱情啊。”
    196
    “阿强,陪我坐上去。”
    “阿丽,你对我不是这么残忍吧?”
    “他妈的,你到底爱不爱我?”
    “我爱你!但我的爱也就到第四层而已!”
    “操,我的前男友肯定会陪我到第七层!”
    “是啊,好推你下去嘛!”
    “你这人胆小就算了,嘴还这么臭!我们分手!”
    “你这人蛮不讲理就罢了,胸还这么平,分手就分手!”
    一对情侣为了坐窗台而起了争执,最后竟当场分手。其他几对情侣吓了一大跳,立刻逃之夭夭,但最终也没逃过分手的下场——到底,在那一刻已种下了心魔:“换作你,肯不肯陪我坐上去?”
    整个七层只剩下叶红霜和香奈子两人。香奈子看着墙上那排字,默默读了好几遍,忽然转头对叶红霜道:“叶君,我知道是哪扇窗了。”
    “哦?是哪扇?”叶红霜奇道。
    香奈子指着面北的那扇窗道:“这扇。因为它正对着墙上的字。”
    叶红霜摇了摇头:“这些字必是公园搞的噱头,不必深究。”
    香奈子突然拉起叶红霜的手:“不如咱们坐上去试试?”
    叶红霜似乎吃了一惊,随即笑道:“还是不试为妙。第一,太危险。第二,这些玄妙之事,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更不值得拿命去信。第三,这是情侣坐的,我们坐似乎......”
    “说来说去,叶君还是害怕了。”香奈子调皮的笑道,“看来中国功夫的名气虽然大,但中国武术家的胆子可不大呢。”
    叶红霜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她是激他。但这种迷信肉麻之举一旦被拔高到民族威信的高度,就由不得他不挺身而出。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叶红霜话音刚落,便一个跟头向那扇窗户翻去!眼看就要摔出去的一刹那,他伸手在窗子的上沿一抓,再借力把身子一稳,便轻轻巧巧的坐在了那窗台上。
    “叶君好厉害。”香奈子一边鼓掌一边走了过去,轻轻松松一跨便坐上了那窗台。坐定后她看着叶红霜笑道:“为什么中国人总爱把很简单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因为这样的事情,大多数都不是我们情愿去做的。”叶红霜苦笑道。
    197
    “看见什么了?”香奈子一边把脚在窗台外晃荡,一边问叶红霜。
    叶红霜纵然艺高人胆大,也不敢低头看,只敢看远处。目光所及,是一座炊烟袅袅的小村庄。几个孩子在村口嬉戏,一个青年农民站在马路中间,正在肆无忌惮的放水。一个老头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胯部破口大骂。看口形似有“肥大”、“嚣张”等字眼。
    “和你看见的一样。”叶红霜答道。
    “没有看见前生和来生呢。”香奈子失望的说。
    “前生不知道,但要看来生简单得很。”
    “怎么看?”
    “从这里跳下去就行了。”
    香奈子格格一笑:“叶君很黑色幽默呢。”
    叶红霜笑了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忽然道:“我觉得香奈子不是普通的女孩子。”
    “为什么?”香奈子眨着眼睛道。
    “你做的事,一般的女孩子做不到。比如,像现在这样坐着。”
    香奈子笑道:“我觉得叶君也不是普通的男孩子。也许这就是缘份吧,让我们这两个不普通的人碰到一起。”
    叶红霜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天边是火红的夕阳,山林也被落霞染成了红色,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和静谧。
    “这样看着夕阳很舒服呢。”香奈子感慨的说。
    “是啊。”叶红霜笑道,“这样一起看夕阳,感觉我们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似的。”
    香奈子转头看着叶红霜,微笑道:“也许我和叶君在前世见过吧......那下辈子也一定要再见面啊。”
    勇者无惧
    198
    几天后,叶红霜收到一封请柬,信封上写着三个字:英雄帖。里面的内容大意是请收到请柬的人于2月2日,也就是两天后到饮冰山庄。落款是:李香草,无遮。
    2月4日就是大年三十,叶红霜对这当口参加什么武林聚会颇为犹豫。但他也知道若非十万火急的事,李香草和无遮绝对不会如此劳师动众。而且有后者在,便极有可能与浴佛节有关。
    江湖告急,匹夫有责,他决定先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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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别两年多,饮冰山庄并没有什么改变。对这样历经百年风雨的古宅来说,两年只不过是年轮上的两道浅痕罢了。
    叶红霜进了会场,发现许多本地的武师都在。最让他诧异的是:连陆寻和李月河也在。
    陆寻也看见了他,跑过来惊奇的说:“你怎么也来了?”
    “连你都来了,我能不来么?”叶红霜苦笑道。
    “请柬是发给我的。这小子见上面说免费招待酒水,跟着过来混吃混喝而已。”李月河一边走过来一边道。
    陆寻莞尔一笑,随即道:“李师傅,你可知道这次聚会所为何事?”
    “不知道,我也是过来凑凑热闹。”
    他说着走到一边向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师攀谈,言辞间又似在拉人买保险。
    “你师父身怀绝世武功,生活却如此庸碌,看来绝世高手也要吃饭啊。”叶红霜对陆寻道。话语里似有些好笑,又似有些苦涩。
    “绝世高手不但要吃饭,有些还要讨饭,你不知道有个家伙叫洪七公么?”陆寻不以为然的道。
    “如此说来,还是读书有前途一点,岂码少不了黄金屋和颜如玉。”叶红霜笑道。
    “太老土了吧,还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不知道现在有种东西叫DVD?”
    200
    过了一会,李香草走了出来。
    叶红霜上次见他已是大半年以前。此番相见他显得越发清瘦了,一身浅蓝色中山装,看上去像极琼瑶剧里的男主角。好在他本就是一个脸如冠玉的美少年,作这身打扮倒也不显得突兀。
    李香草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全不似两年前的排场。他看见叶红霜等人,朝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奇怪,他那些跟班呢?”陆寻小声道。
    “那些人还在读书,当然是分道扬镳了。”叶红霜淡淡道。
    “不是吧?至少我知道那个日本妹对他是死心踏地。”
    “你说虹?她倒是一直在李香草的武馆里教剑道。不过她并非本地的武林中人,不来也不奇怪。”
    李香草走到会场正中,全场登时安静下来。他朗声道:“大家都到齐了,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天邀请各位来,乃是为了浴佛节的事。”
    此言一出,登时引发全场议论。一名武师高声叫道:“既然如此,怎么不见无遮大师。”
    李香草淡淡道:“无遮大师去请一位重要人物,随后就到。”
    他环视会场一眼,接着道:“四月初八浴佛节,日本的万佛寺会把当年被慕容欢城盗走的佛舍利归还给青山寺,我想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众人纷纷点头,李香草顿了一顿,又道:“这本是一件令人欣喜的好事,谁知最近却生出些变故。据说日本的一个黑帮不希望看到佛舍利回归中国,打算出手把它们劫走。但他们不敢在日本国内搞事,因此准备等佛舍利运到中国后再动手。而且,”他说到这顿了一顿,“他们动手的时间很可能就是四月初八当天。”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不少人义愤填膺的叫到:“打倒日本鬼子!”“中华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八格亚路!杀给给!”
    这时叶红霜站起来道:“香草,此事非同小可,你是从哪听来的?”
    “这是日本万佛寺传来的消息。”李香草道,“国际刑警组织也已插手此事。他们的人现在就在城里。”
    “不会又是那个莫未央吧?”叶红霜皱眉道。
    “当然不是他。”李香草严肃的脸上浮起一丝笑容,似乎又想起昔日情景。
    这时李月河突然道:“听李公子所言,确是事出紧急。但我们这些人一非佛门弟子,二非公安人员,你把我们召来有何用?”
    李香草微微一笑:“李师傅稍安勿躁,容我慢慢道来。众位可听说近期市里的另外一件大事?”
    “你是说简称‘□□会’的‘群众用品交易会’?”陆寻道。
    “正是。”李香草点了点头,“这个交易会本应在六月份举行,但许多参展的日本厂商突然一致要求把展期提前,据说现在最终确定的日期,就是5月11日,四月初八。”
    一言既出,众皆惊诧:“浴佛节那天?”
    “没错。所以到时所有警力都会抽调到交易会会场,佛归仪式的现场将完全不设防。”
    众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届时参加佛归仪式的人何止千万,若是无人维护现场,别说有黑帮觊觎,就是几个小贼混进那汹涌人潮里,也难保舍利不失。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李香草正色道,“那些日本厂商里有黑帮的人。据说他们的用投资压市政府官员,让他们不要管佛舍利的事。这阵子我好几次找上公安局都无人理睬,看来上面的态度有所软化。”
    叶红霜怒道:“佛舍利是我中华至宝,岂能为一点日元就拱手于人?”
    李香草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怪不得政府,省里经济本就困难,日本人要投资的地方恰好又是省里最穷的几个县份。而那些佛舍利虽然价值连城,终究仅限于佛门,政府有所取舍,也很正常。”
    “谁说正常了!”一个威严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剑圣正背着手从门外走进来,那话显然是他说的。他身后还跟着无遮和尚。
    李香草看着两人微微一笑:“两位总算来了。”
    只见无遮和尚走到正中,双手合什向众人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来迟,罪过罪过。”
    “不关大师的事。”剑圣笑道,“都怪我拖了大师后腿,所有罪过都算我的。”
    他说完又对李香草道:“小李,你把事情和众位朋友说了么?”
    李香草点了点头:“大致说了一说。”
    这时有人喊道:“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幕前幕后李公子是说清楚了,但我仍不明白要咱们这些人来干什么。还请师兄明示一二。”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李月河。
    剑圣看了他一眼,皱眉道:“是谁请这个人来的?”
    “是我。”李香草忙上前道,“我知道剑圣前辈与李师傅是有些不快,但如今事关国宝安危,私人恩怨不宜纠缠。当下用人之时,李师傅武功高强,必能帮得上大忙。”
    “李公子说得是,”陆寻也凑上前道,“师叔,我知道你跟李公子本有嫌隙,但现下似乎也已化干戈为玉帛。师父和您师兄弟一场,又有什么恩怨不能化力气为浆糊呢?”
    此时《还珠格格2》的风潮还未过去,旁边众人听到这句“化力气为浆糊”都不禁狂笑起来,更有一个老头笑得满地打滚,一边滚一边大叫:“太好笑了!太幽默了!”后来笑到差点断气,被送到医院急救。
    剑圣听了两人的话,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月河哈哈一笑,对李香草道:“多谢李公子看得起。但你得先说这用人之时要如何用人法,用了给什么好处,我才能决定是不是为你所用。”
    李香草微微一笑,没有马上答他,而是对剑圣和无遮道:“二位请就坐。”
    二人坐定后,会场也静了下来。李香草朗声道:“今天邀请各位来,就是希望浴佛节那天,各位武林同道能秉持侠义精神,拔刀相助,到场力保佛舍利的安全。至于有什么好处......没有!”
    剑圣闻言朗声道:“打日本鬼子还要什么好处!国仇未报壮士老,宝剑匣中夜有声,无非拿咱们这腔热血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罢了!”
    此言搏得场内一片掌声,李月河立刻成为众矢之的,遭到不少鄙视的目光。陆寻这个墙头草也立刻坐得离他远了一点。李月河苦笑道:“小弟不懂事,望各位朋友原谅则个。但话说回来,对方既是黑帮,必是荷枪实弹的亡命之徒。别说我们,就算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来也未必打得过。”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有理,不由议论纷纷。一位老者沉重的道:“落后就要挨打啊,看来咱们又要挖地道,埋地雷了......”
    李香草挥手止住众人,朗声道:“大家不必担心。这里毕竟是中国的国土,他们很难携带枪支过关。况且一旦扯上枪械,政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他们绝不敢玩火自焚。”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又纷纷牛逼起来。一个裤子上犹有尿迹的老者不无遗憾的道:“枉费我把无影手练到连子弹都接得住!他们不带枪来不是没得玩?”
    “你有科学,我有神功!我的白莲护体大法连子弹都能挡得住,可惜一直找不到真枪来试一下......”
    这时剑圣从座位站了起来,高声道:“看各位同道的意思,是都同意出这份力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众人齐声应道。
    剑圣微微一笑:“好。我们占尽地利人和,敌寡我众,这一仗一定会赢!”
    众人齐声欢呼,场面甚是雄壮。
    201
    聚会结束,剑圣等人陆续离去。叶红霜叫住了李香草,想要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又似乎难以开口。
    “红霜,你我之间,有话大可直说。”李香草微微一笑道。
    “香草,我总觉得此事事关重大,由我辈操持未免太过儿戏。最好还是让公安局来管。”叶红霜忧心忡忡的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李香草叹了口气,“可人家不管,我又有什么办法。”
    “那国际刑警呢?你不是说他们已经插手了么?”
    “国际刑警在各国的行动主要要靠当地警方的配合,这里无人接应他们,他们亦爱莫能助。”
    “你说他们派了一个人来,现在那个人在哪?”
    “这个我也不知道,和他接触的人是无遮大师。他说那人的身份不宜暴露,不然恐遭凶险。”
    叶红霜默然无语。李香草看着他正色道:“红霜,无论如何,这个担子落在了我们肩上。我希望你也能出一份力。”
    “这个你放心,于情于理,我都义不容辞。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你和剑圣是怎么冰释前嫌的?”
    李香草淡淡一笑:“他毕竟是武林前辈,岂会和我这样的后辈小子一般见识。再说老人家么,只要你认个错,服个软,还是会当你乖孩子的。”
    “说起来容易,但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也肯认错服软,到底也是难得。”叶红霜笑道。
    “其实我和他之间本没什么,师父和他之间的恩怨也很难分出谁是谁非,不如在我手里了结。”李香草说到这顿了一顿,脸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何况他是武林名宿,有他帮忙,我办起事来就容易得多。”
    叶红霜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直到烟花散尽
    202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从饮冰山庄出来的路上,陆寻对叶红霜道。
    “什么事?”
    “大年三十晚上,爱丽丝叫我们跟她一起守岁。”
    “怎么守?”
    “废话,当然是去看烟火。”
    每年除夕,市里都会在燃放大量烟花。今年因是千禧年,烟花的规模也将会是史无前历的庞大。“我们会直接点一座军火库给大家看!”市里负责这方面事务的副市长在电视上笑嘻嘻的道,事后因群众反应这句话既没水平又不好笑,此人不得不引咎辞职。
    叶红霜很少看烟火,每年除夕他都呆在家里看春节晚会。但今年是千禧年,他也希望能有特别的回忆。
    “去哪看?”叶红霜对陆寻道。
    “时光大桥吧,市里的情侣都去那里。”
    “你,我,爱丽丝跟情侣有关系么?”
    “加个李香草就有了吧。”
    “他也去?”
    “他能不去么?”
    “......那我们去干嘛?做电灯泡?”
    “别这么肤浅行不行?就当年轻人一起出来玩,感情的事先丢在一边。”
    叶红霜看着陆寻,不知不觉这个少年已到了十六岁,确已是一个可以和他们一样自称“年轻人”的年轻人了。他顿时为自己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而高兴,嘴角情不自禁的浮起了一丝笑容。
    “叫你出来玩你□□干嘛?到底去不去啊?”
    “我考虑一下。”
    203
    叶红霜把所有的书都塞进了抽屉里,明天就是大年三十,所有舍友都已回家,宿舍里空无一人。叶红霜是最后一个走的,虽然他的家就在本市,但平时很少回去——像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家总是给他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叶红霜出了宿舍,向学院大门走去。虽是下午,但初春天气,乍暖犹寒。一阵风吹来,他不由拉了拉衣领。
    他突然听见有人喊他,转过头去看,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脸笑容的香奈子。
    “是你?”叶红霜的声音里带着惊喜,仿佛一份暗藏的期待突然如愿。
    香奈子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没想到这么远。”
    “你在这等了很久么?”叶红霜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被冻得微红的脸,怜惜的说。
    “不算很久。但上次分手时叶君只说了住址,没说宿舍号,这里又太大了......”香奈子道。
    “都怪我疏忽大意,真对不起。”叶红霜愧疚的说。
    香奈子一笑,忽然伸手摸了摸叶红霜身上的白大褂:“这就是叶君的制服么?”
    “嗯,很土吧?”
    “很性感呢!”
    之前从没有人这样形容过他,叶红霜不禁有些尴尬,一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反应。
    “叶君害羞了呢。之前没有女孩子这样说过你么?”香奈子眨着眼睛。
    叶红霜脸一红:“男孩子也没有。”
    香奈子格格一笑:“那为了庆祝第一次,就请叶君带我好好去玩吧。”
    204
    因为临近过年,到处都是一片冷清,两人十分失望。叶红霜因不能尽地主之谊而愈加愧疚,突然灵光一闪,对香奈子道:“去我家玩怎么样?”
    香奈子高兴的点了点头。
    两人进到叶红霜家时,他的父母都不在。
    从房子的大小看主人应该属于中产阶级,客厅布置得古香古色,显得主人的品味颇为不俗。香奈子驻足在几幅仿的范曾画作前欣赏,过了一会她对正给她倒水的叶红霜道:“叶君很喜欢画么?”
    “我父母很喜欢,我就一般。”
    “这是范曾的画,他在日本很出名呢。”
    叶红霜微微一笑,把水递给香奈子:“喝水。”
    香奈子喝了一口,道:“叶君的房间在哪?”
    叶红霜往里面一指,“里边。”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放着电脑和CD机的写字台,一张床,还有一个书柜。香奈子站在书柜前端详:最上面摆着许多CD,中间两排摆着李小龙的《基本中国拳法》,吴图南的《国术概论》之类武学书籍,还有一排摆着武侠小说,最底下的两排摆着文学名著。
    香奈子随手抽出一本《追忆似水年华》,翻了几页,又塞了回去。转回头,叶红霜正坐在床沿微笑的看着他。
    “这就是叶君的房间啊。”香奈子也坐到了床上,不住的打量着四周。
    “嗯,很失望么?”
    “不,和我想像的一样,叶君果然是个生活简单的人。”
    “其实我很少回这里住,再复杂也浪费。”
    “我在日本也住在学校里,但我的房间还是被我弄得像机器猫的口袋一样。”
    叶红霜眨着眼睛看着她,显然听不懂。
    香奈子微微一笑:“我说的是漫画里的东西。叶君不看漫画么?”
    叶红霜摇了摇头:“在这方面我比较落伍。但日本漫画在中国很流行,我认识的年轻人几乎没一个不看。”
    “古代的时候中国传授给了日本很多东西,现在日本的漫画影响中国的年轻人,也算是日本对中国的报恩吧。”
    叶红霜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样子,惟有苦笑。这句话用批判的眼光来看机锋暗藏,实乃给老大帝国的伤口撒盐,遑论“报恩”二字扯上日本近代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讽刺。但对这样一个心无城府的少女,他又能说什么呢?
    “叶君有女朋友么?”香奈子忽然道。
    叶红霜对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想了想道:“还没有。”
    “不可能吧?”香奈子诧异的说,“叶君已经是大学生了,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大学生就会有女朋友么?学校没有发给我啊。”叶红霜用调皮的语气道。
    香奈子格格一笑:“叶君这么优秀,学校不发给你,老天也会发给你的。”
    “那香奈子有男朋友么?”叶红霜冲口而出。他刚一说完就后悔了:自己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本来应该有的。”香奈子撅起嘴道,“高中时有个学长托我最好的朋友送情书给我。谁知她也喜欢那个学长,就把那封情书烧了。”
    “唉,那倒也没什么。多情自古空遗恨,无情不似多情苦。”叶红霜叹了口气道,似乎想起了什么心事。
    香奈子显然不懂这两句诗的意思,看着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叶红霜站起来,从书柜上抽出一张CD塞进CD机里,卡雷拉斯雄浑的声音传了出来,是那首《某日,眺望碧蓝天空》。
    “叶君喜欢听歌剧?”香奈子不无诧异的说。
    “嗯,”叶红霜点点头道,“歌剧那种博大,壮阔,又充满爱意和激情的感觉,和我们的功夫很像。”
    “可这些大叔的声音实在太吓人了,好像雷公。”香奈子吐了吐舌头。
    叶红霜微微一笑,一边翻书柜一边沉吟道:“香奈子喜欢摇滚乐对吧?可我这里好像没有。”
    “NEW AGE的有么?就是那种静静的音乐。”
    叶红霜微微一笑,抽出一张久石让的CD:“你家乡的声音。”
    音乐响起来了。轻盈的蔓延着,像是透明的海水,渐渐淹没了这个没有岸的下午。阳光漂浮在这片海上,男孩和女孩漂浮在阳光里,带着可以抵达远方的惬意。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叶红霜听见香奈子轻轻的问,同时感觉到她的头像音符一样轻柔的靠在他的肩上。
    “Silent Love。”叶红霜说。他的心跳并没有因为身旁那个温暖的身体而变快。此时的他们就像一起流落荒岛的旅人,互相取暖成了如此自然的事。
    “其实,它不算NEW AGE。”香奈子说道,像是在抬杠,语气却是甜丝丝的。
    “谁说不算......新世纪就要来了。”
    205
    年三十当天叶红霜异常忙碌,姥姥和姥爷意外的从北京跑来过年,父母为此张罗了一大堆菜,他也不得不下厨帮忙。好不容易从柴米油烟中逃出来,又被两位思外孙心切的老人逮个正着。他不得不乖乖坐到他们面前,硬着头皮应付了一通关于学习成绩和交友特别是交女友状况的拷问。
    从某种程度来说,叶红霜和两位老人相处时客气要大于亲近。虽然血缘如此之近,但彼此之间很少见面:叶红霜至今没有回过籍贯上填着的北京,两位老人上一次从首都跑来这个南方小城看他也已经是五年前的事。尽管他知道他们非常思念他,但他毕竟已经长大了,不会永远住在那份思念里。
    而对于父母,叶红霜似乎也有着同样复杂的心绪:他在他们的陪伴下成长,彼此都是对方生命的一部分。似乎因为这部分永远无法割舍,一直都在那里,所以便一直无心加以关怀。于是有一天他们终于发现,自以为最了解,最亲近的人变得最陌生和疏远——虽然只是一部分,却使整个生命都附上了挥之不去的疼痛。
    像所有恬静,与世无争的家庭一样,书卷气浓厚的父母怎么也无法接受儿子对武学的痴迷。小时候叶红霜无数次梦想参加全国武术比赛,最后都在父亲不温不火却绝不通融的沉默里化为了泡影。考大学时他想像李小龙一样读哲学,本以为学文的父母会欣然同意。但母亲却声泪俱下的告诉他她多么希望他能出人头地,而不是像他们一样满腹经纶却平凡终老。当他决定不顾一切的去走自己的路时,父亲却把一张填好的志愿表丢在他面前,告诉他已帮他报了医学院......
    206
    “姥姥,尝尝这个啤酒鸭,我亲自做的。”
    “霜儿乖,姥姥尝尝。”
    “霜儿,给姥爷敬一杯酒。”
    “姥爷,我敬您一杯。”
    “好,好,不过南方这酒忒淡了些,我这有瓶小二......”
    “爸,别给孩子喝这么烈的酒!”
    “妈,没事,难得姥爷这么远来看我,我舍命陪君子又何妨。”
    “哎哟,瞅瞅,咱们霜儿多懂事!霜儿,当初就是因为你爸不会喝酒,我差点不想把闺女嫁给他。”
    不知不觉,一家人就着满桌菜肴和春节晚会把年夜饭吃到了十点。叶红霜看了看墙上的钟,站起来对众人道:“爸,妈,姥姥,姥爷,我还有些活动要先走,你们慢慢吃。”
    “大年三十的,有什么活动?”父亲皱着眉头道。
    “今年是千禧年,年轻人肯定有节目,你就别管这么多了。”母亲朝父亲挤挤眼睛道。
    姥爷早已在之前的拼酒中被叶红霜灌得半醉,正醉眼乜斜的念叨着这个外孙的酒量怎生如此好。听到叶红霜要走,一挥手道:“去吧去吧,快些给我抱个媳妇儿回来。”
    叶红霜脸一红,向众人道了声再见,便转身出门去。
    207
    一千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并没显得特别黑暗,似乎正因为如此,那个接踵而来的另一个千年也没有显得特别光明。
    叶红霜远远的就看见香奈子站在公共汽车牌前等他。她围着一条淡紫色的围巾,看上去别有几分成熟的韵味。但她脸上的笑容仍是如同孩子般纯真,在街灯的映照下,恍如一个在夜里漫游的天使。
    “叶君。”她看见叶红霜叫了一声。
    叶红霜跑到她跟前,笑着道:“今晚的香奈子好漂亮。”
    “谢谢。我听说要见叶君的朋友,特意打扮的。”
    “其实没必要,我的朋友都是挺随便的人。”叶红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不信。”香奈子摇头道,“叶君这么英俊,交的朋友肯定也很注重仪表。”
    当香奈子见到穿着一件烂皮衣,踩着一双人字拖鞋现身的陆寻时,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武断。这个少年身边的女孩打扮得倒挺时髦,但也不够她胖嘟嘟的体态抢镜。
    当陆寻得知香奈子是日本人后,立刻把叶红霜拉到一边,大呼小叫道:“怎么泡上的?是□□□□么?”
    “普通朋友而已。人家是大学生。”
    “这位小同志,不能放松警惕啊,”陆寻语重心长的说,“日寇的刺刀没有打垮我们,但他们还有皮鞭,面具,蜡烛!你没看过那部经典的电影《霓虹灯下的护士之我爱大针筒》吗?”
    “我只看过《霓虹灯下的哨兵》。你想得太多了,香奈子是来浴佛节观礼的。”叶红霜道。
    “那你应该去看看那部《如来神鞭之大师我要》......”
    叶红霜耸耸肩不再理他,转身走回香奈子和林轻雪身边,此时两个女孩已聊了起来,香奈子似乎对林轻雪的广东口音很感兴趣,正大加研究。叶红霜之前见过林轻雪几次,虽不算熟络,但也不陌生。几人闲聊了十五分钟,才见到李香草和爱丽丝姗姗来迟。
    “这个男孩子好帅!”香奈子一见到李香草,便对叶红霜小声道。转而看到金发碧眼的爱丽丝,更显得诧异。
    “这位是李香草李公子,身手不凡,见单买单,我心目中当代第一好青年;这位是爱丽丝小姐,无业游民。两人系男女朋友关系。”陆寻抢着向香奈子介绍。
    “别听这臭小子乱说,”爱丽丝对香奈子道,“我是画家。你是阿霜的朋友吧?”
    “是,我叫香奈子,是一名大学生。”香奈子鞠了个躬道。
    “香奈子是日本人,她是来中国参加佛归大典的。”叶红霜笑道。
    爱丽丝点了点头,发现林轻雪也在旁边,笑道:“Linda,又见面了。”
    “Alice,你永远是这么漂亮。”林轻雪看着一身红衣的爱丽丝,叹服的说。
    “谢谢。这是我的男朋友。”
    “陆寻跟我说起过,而且,我也见过他。”
    “你们见过?”爱丽丝看向李香草,李香草尴尬的笑了笑,“抱歉,我好像记不起来了。”
    “没关系,我见过你,但你没见过我。”
    209
    六个人走到时光大桥的时候,已是十一点半。据不少附庸风雅人士称,江面上燃放的烟花最是迷离璀灿,因此每年这个时候,时光大桥都会聚集大量的观众,其中犹以情侣为最。
    “人好多啊。”香奈子看着四周的人潮感慨道。
    “中国哪个不收钱的地方人不多?”陆寻笑道。
    “我们在日本也经常会放中国进口的烟花,很美丽,我从小就很喜欢看。”香奈子道。
    “烟花是很美丽,”叶红霜一笑,“可惜只开得一刹那,所以让人觉得很悲伤。”
    “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很悲伤。”李香草淡淡道。
    这时有个老太婆推车过来叫卖小烟花,林轻雪拉着陆寻道:“没带钱,帮买几支行不行?”
    “神经病,等下有大的看还要买小的?这种小烟花骗钱的,冒两下火星就灭了,还不如你拿打火机点一下自己的头发。”
    这句话恰好被那个老太婆听到,登时火冒三丈,抓住陆寻叫道:“兔崽子不舍得花钱,还讲这种鬼话来砸老娘生意!点头发哪有我的小烟花好看,不信老娘点给你看。”说着便要掏出火柴点自己头发。
    陆寻怕她真的做得出来,只好掏钱买了两支给林轻雪。
    “怎么不帮我买?”爱丽丝轻轻踢了陆寻一脚。
    “给我一个帮你买的理由。”
    “不给。”
    “那给钱。”
    “没有。”
    旁边的李香草微微一笑,向那个老太婆买了九支递给爱丽丝。
    爱丽丝接过甜甜一笑:“谢谢!”
    “你看人家多大方!再帮我买七支!”林轻雪向陆寻道。
    “等到清明我再烧给你吧。”
    香奈子看着这些肉麻庸俗的场面,眨了眨眼睛,对正在看江水的叶红霜小声道:“叶君,人家手里还是空的......”
    叶红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那两对,立刻明白了过来。他向那老太婆买了四只,递给香奈子歉疚的道:“刚才我没注意。你先玩着,烧完了我再买吧。”
    香奈子接过那些小烟花,从老太婆处要来火柴点着了。纤细的火花不停从那上面冒出来,在虚空中一划,就会留下一道光的痕迹。
    叶红霜看她不停的挥动那些小烟花,像是在写字,就笑着道:“你在写字?写什么?”
    “あいしてる。”
    “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香奈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210
    十二点就要到了,整座桥的人开始骚动起来。稀疏的喊声此起彼伏,大多都因衿持而中气不足。终于,时针跳动了,在同样稀疏的欢呼声中,大家发觉自己已置身千禧之年。
    一枚烟花像流星般升到了空中,然后砰的一声四散开来,仿佛天堂的碎片般流光溢彩。
    温柔的光芒落在了每个人脸上,幸福与不幸福,都被它照亮。
    剑圣站在屋顶上,看见那朵烟花,握着酒杯的手凝在了空中。他已记不清这是生命里第几次看见烟火升起,只记得许多年以前,这样的时刻总会有一个人站在身边。
    黄大飞正打着麻将,刚要把手里的东风摔下去,那席卷整座城市的光便将他定格在新的世纪里。
    李月河坐在屋子里,手里发黄的照片勾起了心里的伤痛。钟声响了十二下,那伤痛顿时被重新涂抹了一遍,仿佛再过一千年也不会褪去。
    虹坐在阳台上,看着那枚烟花,嘴角的微笑随着它绽开,又随着它凋零。
    李小哲叼着烟,看着周围野兽般的人群。钟声响起,他知道是时候走上自己的路了。
    安琪听着王菲的歌,看着那朵在天空中生长的花,痴痴的猜测着它的颜色。
    爱丽丝依偎在李香草怀里,听他轻轻的念道:“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林轻雪和陆寻大声的欢呼,像是两个第一次看见烟花的孩子。那五彩的光如同一片幸福的潮水,在这一刻漫过了他们青春的堤岸。
    “好美啊!”香奈子兴奋的说,她的手紧紧的握着叶红霜的手,她感到他的手也在紧紧的握着她的。
    “香奈子,刚才我们忘了说一句话。”
    香奈子睁着眼睛望着叶红霜,突然恍然大悟,笑着说:“那我们一起说好不好?”
    “好啊,一,二,三——”
    “新年快乐!”
    211
    回酒店的路上,香奈子送了一双纯白手套给叶红霜,说是新年礼物。叶红霜为自己的两手空空而不好意思,她笑着对他说,他陪她看这场烟火就是最好的礼物。
    酒店门口到了。
    “那么......”叶红霜和香奈子互相看着对方,那句再见怎么也说不出口。
    忽然,从酒店里传来《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似乎有人在举行新年舞会。
    “叶君,会跳舞么?”香奈子忽然道。
    “会一点。”
    “和我跳一支如何?”
    “这里?”叶红霜看了看周围,酒店的门口行人稀少,但当街起舞还是未免有些惊世骇俗。
    “就是这里。”香奈子认真的点了点头。
    叶红霜看着她的眼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扶着她的腰,轻盈的舞动起来。整个城市开始在他们的身旁旋转,如水银般流泻的旋律织起甜蜜的凝视。
    音乐停了,舞也停了,停在一个轻轻的吻里。
    在一起
    212
    整个春节期间,香奈子和叶红霜都在一起。她让他带着她游遍城里的大街小巷,用这座城市把他们的时光纠结在一起。
    两个人的时光总是快乐的,但一座城市总是不只两个人。
    叶红霜发现街上的日本人越来越多,其中一些虽作游客打扮,但眉宇间难掩凶神恶煞之气。他开始相信李香草说的是真的:这些人很可能就是那个黑帮的成员,不远万里来打响一场人民与人民的战争。
    当然,统称人民有点不妥。至少从性质上看,一边是好的人民,另一边是坏的人民。或者:一边是勇敢善良的人民,另一边是凶狠残暴的人民。但无论如何,叶红霜最不希望看到的是:一边是没枪的人民,另一边是有枪的人民。
    幸好,事情似乎像李香草预料的那样,黑帮们的枪械被挡在了国门之外。叶红霜得出这一结论是源于一则报纸上的新闻:本市各类刀具忽然被抢购一空,其中又以日本□□最为抢手,标志着市民的体育素质不断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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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的街道也很漂亮呢。”香奈子看着街道上那鳞次栉比的高楼感慨的说。
    两人走在市中心宽敞的街道上。这时前面走来几个手握竹剑,穿着日本剑道服的年轻男女。
    “中国的年轻人也练剑道?”香奈子好奇的说。
    “这个之前倒很少见。”叶红霜沉吟道。
    只见那几个男女说说笑笑的走进一扇大门里,那扇大门上挂着一块大匾:李氏武馆。
    “原来如此。是李香草的武馆。”叶红霜笑道。
    “就是那天晚上那个帅哥?他是开武馆的?”香奈子奇道。
    “嗯,”叶红霜点点头道,“他不但开武馆,自己也是武术高手。”
    “从样子看真看不出来呢。”香奈子感慨道,“那他和叶君比谁厉害?”
    叶红霜咳嗽了两声:“这个......要不要进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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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馆一进门是接待处,虽然不大,但装潢得颇为古雅。
    一位衣着时尚的小姐坐在柜台,见到叶红霜和香奈子进来,立刻迎上来笑容可掬的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两位?”
    “不必麻烦。我们只是进来参观一下。”叶红霜微笑道。
    “这个......”小姐面有难色道,“我们武馆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但如果两位有兴趣,可以立刻办理入学。我们这间馆教授的是剑道,其他馆还有各种传统拳法和兵器的课程供您选择。如果两位一起入学还可以享受情侣价,要知道学武不但可以强身健体,还能滋阴壮阳,补钙......”
    叶红霜摇了摇头,笑道:“我们不是来入学的。我和你们李老板是朋友,不知能否通融一下。”
    “叶红霜?”这时里边一扇门开了,探出一个头来,是虹。
    叶红霜面露喜色,笑道:“你在这里太好了。我和一个朋友想来参观,但......”
    “小莲,他们是李香草的朋友,不是外人。”虹对那位小姐道,说完向叶红霜和香奈子招了招手:“进来吧。”
    “你也是日本人?”虹听完叶红霜的介绍,高兴的对香奈子道。他乡遇老乡,她冰冷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香奈子笑着点了点头,两人随即用日语叽里呱啦的交谈起来。叶红霜在旁边听得甚是没趣,便把视线投向了道场里。整个道场的场地十分宽敞,学生大多是一些女孩子,正三三两两的拿竹刀练习。只见那些学生嘻嘻哈哈的,全没有习武者应有的气度;再看她们的姿势动作,更是如同狗刨般狂乱,叶红霜不禁摇了摇头。
    “觉得怎么样?”虹走到他身旁道。
    叶红霜想了想,道:“服装很漂亮。”
    “叶君知道么,这些剑道服不但漂亮,还有很深的内涵。你看那些道裙上的五道折纹,就是代表着仁义礼智信的五种美德。”香奈子笑着说。
    “他才不是赞那些服装,他是说这些人练得很差。”虹淡淡道,“中国人说一句话永远有好几层意思,所以中文才会这么难学。”
    叶红霜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这些女孩子有一半是冲着减肥来的,另一半是被那一半拉过来的。能练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虹淡淡笑道。她的国语显然已进步了很多。
    “有教无类,慢慢来吧。”叶红霜笑道,“功夫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作文章,哪有这么多人不爱红妆爱武装啊。”
    “有几个男生打得好点,至少,几分蛮力是有的。”虹说着喊了那几个在墙角倒立的男生一声,伸手招呼他们过来。
    “老师,有什么事?”一个五大三粗,看起来像土匪的男生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对虹说。
    “阿呆,这位是叶红霜师傅,八极拳高手。”虹指着叶红霜道,“难得他来这儿,你和阿瓜打给他看看,好让他指点指点你们。”
    叶红霜连忙摆了摆手:“师傅不敢当,我对剑道一窍不通,指点就更不敢当了。”
    但那些男生显是很听虹的话,一个精瘦的男生当即跳出来——显然就是那个叫阿瓜的,把一把竹剑丢给阿呆:“我们来。”
    “你干什么?!”虹突然厉喝一声,把众人都吓一跳。“讲过多少次了,在道场里要像尊重生命一样尊重刀剑,你随便一扔是什么意思?”
    阿瓜十分惶恐,立刻向阿呆和虹鞠躬道歉。叶红霜暗暗吃了一惊:日本剑道的规矩竟如此严格。相形之下,中国剑客的剑或可被踢坐压摔踩,或可当作不求人来挠痒,或可用档部来夹,精神境界差之远甚。
    场上的两人带好护具走上比试的垫子,互相行了礼,比试正式开始。
    阿呆身形肥壮,动作没有阿瓜灵敏,但剑风霸道。两人的剑互相碰在一起几次,阿瓜就因力不如人而落了下风。只见阿呆突然大吼一声:“头!”竹剑狠狠的打在阿瓜头上!
    虹摇了摇头,道:“没用的家伙。”说着拿起自己的竹剑走上了垫子,提高声音对全场道:“面对比自己力量大的对手,绝对不能硬拼。现在我作示范,阿呆,我们来。”
    阿呆看了看虹,吞吞吐吐道:“老师,你的护具......”
    “我不用。你尽情的攻击吧。”虹淡淡道,说罢转头看向剩下的几个男生,“你们也一起上来。”
    几个男生登时如得了圣旨般屁颠屁颠的跑上垫子。叶红霜见几个大男人一起围殴一个如此娇小的少女,连忙劝道:“不必这么大阵仗吧?又不是比武招亲。”
    “叶君,”香奈子在他背后突然开口了,“让她打吧。”
    “可......”
    “她若打不赢这些人,就没有资格在中国传授日本的剑道。”
    虹闻言看了香奈子一眼,发现她也正在看她。两人的眼神是如此意味深长,叶红霜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
    五个男生站成了一排,向虹行了个礼。虹也回了个礼,双方比试正式开始。
    五个大男生面对娇小的虹,似乎还有所忌惮,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只见虹冷冷一笑,突然大喝一声,一个大幅度跳跃跳到五人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击两人的头部!两人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已当场出局!剩下三人大惊,立刻一起举剑攻向虹。虹身子一退,剑在身前一挑再一带,就把三人的剑绞在了一起。“手!”虹一声大喝,剑狠狠的打在了其中一个的手上,此人也只好捎眉搭眼的跳出场去。剩下的是阿呆和阿瓜两人,他们一咬牙,一个打上路,一个中路,竟将虹迫退了好几步。阿瓜见状得意忘形,一时冲得前了,“手!”虹一声大喝,手中剑正中其手!
    场上只剩下阿呆一个了。他狗急跳墙的将一把竹剑舞得如同风车般,已不再是日本剑道的打法。虹冷冷一笑,突然如箭一般冲向阿呆,两人身形相错的一刹那,她猫腰躲过阿呆横劈出的剑,手中剑疾落,正中阿呆肋上!
    “好剑法!”香奈子第一个鼓起掌来:“萨摩示源流的高手我见过很多,你是最厉害的!”
    虹看着她,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她淡淡道:“那不知我是否有资格在中国教授剑道?”
    “当然有。”香奈子笑道,“你这么厉害,连我都想向你讨教了。”
    叶红霜当然听得出这“讨教”的意思,咳嗽了两声,道:“香奈子,我们在这儿是客人......”
    “叶红霜,”虹打断了他的话,“这里是道场,欢迎任何人来探讨剑道问题,”她说着把视线转向香奈子,“我会尽我所能,给出满意的答案。”
    香奈子微微一笑:“我相信。”
    “阿呆,把我的道服和......”她说着看向香奈子,“你想用什么?”
    “木刀。”
    虹看向香奈子的目光立刻满是诧异:对剑道而言,一旦用到木刀,就不再是一般的道场教学比试,而是两个武者正式的对决。在兵荒马乱的幕末时代,这样的对决更发生在真刀与真刀之间,或者,斩人者与被斩者之间。
    眼前这个有着纯洁目光和小虎牙的少女,真能握得起沾满了宿命的武士之刀?
    “阿呆,取一把木刀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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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叶红霜正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香奈子的行为用官方的词汇形容,曰“交流”;用民间的语言描绘,曰“踢馆”。这种行为不但见者有份,同行者更加有份,于是连带他也成了帮凶——这般从逛街一下子变成踢馆的人生未免太过迭荡起伏——何况里面还有如此动人心魄的一笔:这个馆是朋友的馆。
    因此他不希望虹输给香奈子,特别是在这她的学生众目睽睽的场合。此仗若败,必将影响到她的声誉,还有生意。所谓杀人父母不可恨,断人财路最该死,江湖中犹其如此。
    而对于香奈子,从她那满手的伤痕,他知道这个少女对于剑道的执着——由此可知她对失败的抵抗力一定非同凡响。那么虹无法承受的这场决斗的败局,对于她想必是举重若轻。
    因此叶红霜由衷的希望香奈子输掉,当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也是必然的结果——输给一个能将白莲棍传人打败的天才剑手对于一个普通的剑道爱好者应该不成问题——若这位爱好者还是一位天真活泼,清纯可爱的妙龄少女当然就更不成问题了。
    香奈子和虹已经站在了垫子上,两人手里握着木刀,身上都没带护具。空气里流动着原始的味道,仿佛是从严流岛飘来的海风的腥味。
    叶红霜看着香奈子,这个少女眼里翻涌着一股他所不熟悉的气息:杀气。
    虹的眼里也有——一直都有,所以反而不如香奈子的那么炽烈。叶红霜突然觉得自己从没有了解过日本人。这些人的生命竟可以如此纯粹:在塌塌米上,他们就是菊花;在战场上,他们就是剑。
    虹把刀高高的举在头顶右上方——这个姿势叶红霜似曾相识:当年白莲棍徐门主就是在这一招下饮恨。他因此十分了解那看似朴拙的招术里蕴涵的力量。
    最直接的就是最强大的——似乎每套能夺走生命的武功里都藏着生命的道理。
    香奈子一只脚前踏,后边的一只脚作弓步。她的刀横着紧握在与肩平行的地方,剑尖直指虹。
    “来吧。”香奈子用日语道,语气如此冰冷,叶红霜几乎认不出是她的声音。
    虹大吼一声,快步冲上前,手中刀直直的向香奈子劈去!这一刀挟着她这一冲的冲力,和刀直落下来的落力,再加上她本身的臂力,如狂风般向香奈子呼啸而去。香奈子却不偏不让,将刀一横,硬生生将那一刀架住!只听咚一声,香奈子的木刀被震得晃了两下,她似没有料到虹这一刀的力道竟如此之大,一时几乎握那把刀不住!
    香奈子这一挡正中虹下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劈了几刀,每一刀都又狠又重。香奈子每挡一下,身子都要矮下去一分,情势登时岌岌可危。
    虹一声大喝,跃起就要一击打掉香奈子的刀。香奈子突然也大喝一声,一个转身一脚重重踢在虹的身上。虹惨叫一声,被踢得直飞出去。
    “耍赖!比剑怎么可以用脚?!”旁边的学员纷纷叫道。
    “不要吵!”虹一边捂着被踢的地方爬起来一边喊道,从她的表情看,显然受创不轻。她挥手止住用众人,“这不是比赛,没有规则。”
    香奈子微笑着看着她,“你的力气很大嘛。”
    虹哼了一声,将刀置于肋边,用另一只手按着,宛如放在刀鞘中。与之相应的脚下也摆出了侧身四平马步。
    香奈子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怎么,要用拔刀术一决胜负?”
    虹死死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拔刀术是最有武士道精神的刀法。”香奈子笑着道,“为表示对你的敬意,我陪你。”她说着竟摆出了和虹一模一样的姿势。
    叶红霜早就听说过东瀛有个剑术流派叫作梦想流,该流派有一种被称为拔刀术的武功,可在拔刀的一瞬间斩杀对方。一刀定胜负,潇洒至极。他还听陆寻说过,在一本十分出名的漫画里,一个脸上有十字疤的古惑仔就是使用这种武功。
    眼前这两个少女竟要同时使出拔刀术,叶红霜一面为这种武士道的疯狂隐隐不安,一面也不禁好奇:究竟谁的那一刀更快?
    两个人都没有动弹,沉静得像是海底的岩石。叶红霜猜想:拔刀术必是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武功,所谓敌先动,我后动;而所有该剑术的殉道者想必都做了同一件事:敌不动,我乱动。
    香奈子突然叹了口气:“你真小气,让一下客人都不肯?”
    虹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香奈子突然一声大吼,猛的冲向虹。她的脚下移动如风,上身和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变形。
    虹看准她近到跟前,突然一声大吼,挥出了一刀!
    几乎就在同时,香奈子那一刀也砍了出来。只见刀影一闪,她的身体几乎用滑行的方式擦着虹的身体过去。
    众人都听到咚的一声响,显然有人中了刀。只是两人动作太快,加上众人的视线在那一刹那被两人道服的宽裙大袖所遮挡,因此根本分不清中刀的人是谁。
    只有叶红霜知道结果。
    “不分胜负。”他朗声说道,说完立刻走上前,用身体挡着两个少女,好让那些学员看不到此时此刻她们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两人都中了刀!众人只听到一声响,是因为两人的刀是在同时打到对方身上。
    虹一咬牙,对香奈子说了两句日语,转身离开垫子走了出去。
    “她很坚强呢。”香奈子一边揉着肩——她刚才被打到的位置——一边低声对叶红霜说。旁边学员看到她的动作都认为被打到的人是她,纷纷欢呼。
    “她的这里被我划了一道。”香奈子用手在脖子下边指了指低声说,“肯定很痛,但她刚才还能作出没事的样子。”
    “这么说是你赢了?”叶红霜看着她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小声道。
    “嗯。她刚才也承认是我赢了,但她说这是别人的武馆,招牌不能砸在她手里。所以希望我不要和别人说。”香奈子甜甜的笑道,这一刻的她仿佛又恢复成了那个天真纯洁的大学生,与刚才的冷血剑客判若两人。
    “那你怎么又和我说?”叶红霜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禁莞尔一笑。
    香奈子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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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虹和香奈子都换回了便服。虹吩咐学员们自行练习,然后把叶红霜和香奈子请到休息室,泡了壶茶,三人围着一张矮桌席地而坐。
    虹问香奈子从哪里学的剑术,香奈子笑着说自己进过很多道馆:“我是个坏学生,所以每个道馆都呆不久。”。
    虹看到她的双手,叹了口气道:“你这么刻苦,我输得心服口服。”
    “你也很厉害。我真没想到在中国还能遇见你这样的剑术高手。”香奈子笑着说。
    虹摇了摇头:“我哪算什么高手。中国剑术高手如云,和他们比我就像一只井底的青蛙。”
    叶红霜知道她说的是剑圣,微微一笑:“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焉知将来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得对!”门口传来一声笑声,叶红霜光听声音就知道是李香草,心下不禁诧异他何以突然到来。
    “你怎么也来了?”虹诧异的对从门口施施然走进来的李香草道。
    “我正好有事要找阿霜,刚才小莲打电话给我时说有两个我的朋友在这拜访,我听她的话猜出是他,所以赶了过来。”李香草一边坐下一边道。
    “我还以为你是为刚才香奈子和虹的比试来兴师问罪呢。”叶红霜笑道。
    “比试?谁赢了?”李香草诧异的看了香奈子一眼,似乎不相信这样的少女竟然也会剑术,而且还敢和虹交手。
    “不分胜负。”香奈子道。
    虹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输了。”
    李香草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人不可貌相......”随即转头看向叶红霜:“我找你不是为这个,是为佛归仪式的事。”
    “怎么了?”
    “最近城里来了很多日本人,你应该有所查觉吧?”
    叶红霜点了点头。
    “我就是其中一个。”不明就里的香奈子笑嘻嘻的插话到。
    李香草对他笑了一下,表情又复严肃:“据我所知,这里面大部分是游客,但有一部分,是那个黑帮的人。”
    “看得出来,”叶红霜点了点头,“我听说了市里刀具被抢购的事。他们来了多少人?”
    “目前为止应该是一百多个,最终应该不会超过两百个。”
    “那不算多,”叶红霜沉吟道,“那天聚会的武林同道应该就有一百多个,加上其他地市的同道,人数上我们并不吃亏。”
    李香草点了点头:“从人数上看,我们并不怕这些黑帮。从他们在本地购买刀具来看,他们的枪械也没有带过来。按理来说我们稳操胜券,但现在出了一个事,情况又复杂了。”
    “什么事?”
    “他们勾搭上了黑龙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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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圣从一家茶馆里走出来,嘴上轻轻的哼唱着《帝女花》。自从退休以后,他每天中午都会在这家茶馆叹茶,听戏。这个习惯风雨不改,一直伴他走到新世纪里。
    人的习惯改不了,对于这座城市,改变却已成了习惯。一切都已不是他二十多年前初来时的样子,那些粤式的小茶楼一家家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韩式的烧烤,日式的泡澡,泰式的按摩......不知道有多少熟悉的招牌,就在这样的改变里雨打风吹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每念及此,他都会想起一个人。如果没有记错,他的苍老就开始在失去她的那一刻。
    剑圣走进了一条小巷。虽然回家还可以走另一条更宽敞的街市,但他一直偏爱这里的僻静。
    “请等一下。”剑圣听到有人在背后喊,便转身去看。
    只见四个人站在小巷的入口,其中三个竟穿着日本的武士服,手上拿着□□,显得十分怪异。另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戴着一个黑色的礼帽,在这样的场合看上去诡异犹胜余人。因为帽沿压得很低,剑圣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是楚先生吧?”那个穿黑礼服的怪人说道,刚才喊的人显然就是他。他的声音十分古怪,听上去极不舒服。
    “是我。”剑圣道。
    那个怪人嘿嘿一笑,“我们替黑龙会来向你打声招呼。”
    他话音刚落,那三名日本武士立刻举刀向剑圣冲来——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对他动手!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攻击,剑圣并未惊慌失措——作为一个千锤百炼的老江湖,他早就看出这些人来者不善。本来他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此时身上无剑,不免有些麻烦,惟有先夺一把刀过来再慢慢料理。
    冲得最前面的武士的刀已经劈到了剑圣面前,剑圣不闪不避,在那刀离他的头还有一寸时突然双手一夹,稳稳的将那把刀夹在手里。
    那名武士吃了一惊,但他反应也快,立刻将身子前仰,显是要靠体重把刀压下去。但任凭他如何使劲,那把刀就像在剑圣掌间浇了铁水一般纹丝不动。
    剑圣手上运劲,心下也吃惊不小:他已运力往回夺了两次,寻常剑师早已拿捏不住将刀撒手。但这日本武士竟能保手中刀不失,显然也非泛泛之辈。
    他又加了一成劲力,眼看那个日本武士虽已拿捏不住,后边那两把刀却也砍了过来。剑圣惟有将手一松,往后一个鹞子翻身先躲那两刀。
    三个武士三刀合壁,顿时如虎添翼,倾刻间便将剑圣裹在一片刀光之中!
    剑圣夺刀不成,脸上却毫无惧色。他双拳一展,打出的竟是虎鹤双形!
    只见他一对拳掌翻飞于三把刀之间,丝毫不落下风。他的虎鹤双形虽不似李月河那么霸道,但行云流水,更显飘逸。三把刀本来珠联璧合,天衣无缝,但被他的拳掌一带,登时刀路大乱。加上小巷狭窄,不利长刀施展,没过几招三位武士已处于各自为战的境地,相当于每个人都在单挑剑圣,立马便落了下风。
    剑圣忽然使出一招虎鹤齐鸣,一手作虎爪,一手作鹤嘴,硬生生将其中两名武士迫开。此时另一名武士正高举手中刀欲直劈而下。剑圣虎吼一声,转身快如闪电的一抓,将他的手腕在将落未落时一把抓住!接着身子猛的向前一撞,那人立马被撞得长刀撒手,连退好几步。剑圣却不罢休,追上前一步踩住他的脚,双掌齐出一记蝴蝶分飞狠狠的印向他的胸口——凭剑圣的功力,这两掌若是印实了,此人必难逃骨断筋折。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人把那名武士往旁边一扯,另一只手抓着一块木板迎上剑圣的蝶掌。只听啪的一声,那木板被击得粉碎,立时木屑纷飞。剑圣自持身份,不愿落个一身木屑的狼狈像,便背起手后退一步,不再理会那名武士。另两名武士见他如此神勇,顿时驻足,踌躇着不敢上前再战。
    救走武士的正是那个黑衣黑帽的怪人,他向那名武士说了句日语,似乎在问他有没有事。那名武士痛得满头虚汗,却咬紧牙关,用力的摇了摇头。剑圣不禁暗暗佩服:此人吃了自己大力一撞,脚骨被那一踩估计更已碎裂,如此重创之下还能表现得如此硬气,足见武士道的坚忍并非浪得虚名。
    那名怪人转头对剑圣道:“楚先生,我们来向你打招呼,你却把我们的人打伤,这就是中国的待客之道么?”
    剑圣哼了一声。从此人的口音来看,必是中国人无疑,不料说的话却无耻至斯。
    “本来我们今天来只是帮黑龙会送封信。但我这三位朋友久闻你中土第一大剑客的盛名,想要和你玩玩。没想到你却如此认真,好生无趣。”那名怪人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丢给剑圣,“信在此。”
    剑圣用两指将那轻轻飞过来的信夹住,却没有马上拆开看。
    “再见。”怪人说完便转身离去,三名武士也紧随他身后。
    剑圣盯着那四人背影,没有追上去。他生平亦曾见识过一些日本武者,这三名武士武功之高,远胜于彼——若非小巷狭窄,令他们的配合无法施展,凭空手赢他们殊非易事。至于那名怪人,武功显然更在三人之上。他单枪匹马的追上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何况如怪人所言,他们只是信使。虽然举止荒唐,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他也无谓破坏江湖规矩。
    剑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只见信封上用行书写着:“楚先生敬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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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城里那个黑帮黑龙会?”叶红霜道。
    李香草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
    虹和香奈子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虹不禁开口问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什么黑帮?又关我们日本人什么事?”
    李香草耸了耸肩:“说来话长,待会儿再向你们解释。”
    叶红霜眉头紧锁,道:“若是黑龙会掺合进来,事情就不好办了。我虽对他们没什么了解,但他们的恶行还是听说过不少。当初我和香奈子相识,也是因几个黑龙会的恶徒骚扰她而起。”
    “这么说黑龙会还算做了件好事。”李香草笑了笑,但这抹笑容在他脸上转瞬即逝,“黑龙会是这几年成长起来的一个流氓帮会,他们的势力在城里扩长得很快。据说成员已经发展到了上千人,平时主要是干看场,收保护费之类勾当,因此危害不大,警察也没怎么管。但据说这个组织极其严密,不可能只限于如此小打小闹。他们的老大更是异常神秘,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那他们怎么会和日本的黑帮扯在一起?”
    “不清楚,但应该是被钱收买的。”
    叶红霜长叹一声,“又是两百鬼子,八百伪军。难道还要重蹈中国人打中国人的覆辙?”
    “若非如此,又何至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李香草苦笑道。
    “无论如何,若是加上黑龙会那过千帮众,就绝非我们这些人所能对付的了......?”叶红霜皱眉道。
    “今早他们把这封信钉在饮冰山庄的门口。”李香草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叶红霜。
    叶红霜接过一看,信封上用毛笔写着“李公子敬启”。他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古香古色的信纸,上面同样用毛笔写道:“黑龙会会长顿首:久仰公子声华,常思鞲止。今春晚木繁,野碧天高,余惜佳时难逢,明日午时,将率众造访青山寺。若得相会公子于古刹,亲睹清扬,余怀可深慰矣。”
    “好一个读过书的古惑仔。”叶红霜赞道。
    “故弄玄虚罢了。”李香草淡淡一笑。
    “你去不去?”
    “当然要去。据我所知,剑圣和几个上次去过饮冰山庄的前辈都收到了信,他们也要去。”李香草一脸肃容道,“若能见个面,到底还有谈判的余地。”
    “谈判?和他们?”叶红霜诧异的说。
    “对。”李香草点了点头,“如你所言,黑龙会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若他们只是求财,只要我们给的钱比日本人多就能打发掉。”
    叶红霜摇了摇头:“我辈顶天立地,岂能向这些社会败类低头。”
    “非常时行非常事。”李香草淡淡道,“现在不是义气用事的时候。”
    叶红霜沉吟了一会,长叹了一口气:“也许你是对的。”
    李香草一笑,笑容里也有些许苦涩。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叶红霜道。
    李香草点了点头。
    219
    经不起虹的一再诘问,李香草把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向她与香奈子说了一遍。
    “这么说佛归仪式那天会有危险的事发生?”香奈子听完,瞪大眼睛道。
    李香草苦笑一声:“不知道,我们现在做的就是全力阻止它发生。”
    虹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厉声道:“李香草,你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李香草吓了一跳。
    “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通知我?你认为我没用,帮不上你的忙么?”虹盯着他道。
    “对天发誓,我没这个意思。”李香草道,“但你一个女孩子掺合进来实在太危险,何况对方还是你的......”
    “说来说去,你始终只把我当成一个日本人,没把我当成你的朋友。”虹咬了咬嘴唇道。
    李香草不知该说什么,只有歉疚的看着她,默然无语。
    “叶君,”香奈子突然握住叶红霜的手道,“香奈子也要和你一起战斗。”
    “不必了吧,”叶红霜笑道,“打架之事,岂有男女混合双打之理。”
    “但我也是武术家,一定可以帮上你的忙。”香奈子坚持道。
    叶红霜苦笑道:“这是去和流氓打群架,可不是武术家之间的比试”
    220
    李香草和叶红霜,香奈子走出了道馆,他的车就停在门口。
    “我送你们回去吧。”李香草对两人道。
    “好啊。”
    三人上了车。尽管香奈子的旅馆比较近,但不知何故,李香草还是开向了叶红霜家的方向。
    一路上三人都在闲聊些时兴的话题,诸如台湾大选,最近风行的电视剧《人间四月天》,互联网之类,大部分是李香草和叶红霜在聊,香奈子偶尔会插一两句嘴。
    “香奈子,我的女朋友很爱看日剧,你们两个在一起应该会有话题。”李香草一边开车一边说。
    “我记得,她叫爱丽丝对吧。她很漂亮,和李公子很配呢。”
    “香奈子也很漂亮,”李香草微微一笑,“和阿霜也很般合衬。”
    叶红霜咳嗽了两声,故意把脸看向窗外。香奈子则满脸笑容,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就到了叶红霜的家,香奈子看着她下车,依依不舍的和他挥手道别。
    重新开动的车子里只剩下李香草和香奈子,两人在窗外不停逝去的街景里陷入了沉默。
    “香奈子小姐,你到底是什么人。”李香草突然冷冷的说。
    香奈子抬起头来,望向照后镜,脸上的表情无比冷静。
    “你说呢?”她笑道。
    “我猜你不只是一个来旅游的大学生。”李香草淡淡道。
    “还有呢?”
    “我听说日本有个杀手组织叫作‘新新撰组’,成员个个是剑术高手。他们已受了那个黑帮重金聘请,要来中国抢佛舍利。”
    “所以你认为我是新新撰组的人?”
    “不。”李香草微微一笑,“第一,我听说新新撰组共有七个成员,每个都是男人。第二,你很可爱,并不像坏人。”
    香奈子格格一笑:“没想到当一个可爱女人还有这么多好处呢。”
    “可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始终有点担心。”他顿了一顿,“特别是替阿霜担心。”
    “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更不会害叶君。我的身份你不必刻意去查,到时候一定会让你知道。”香奈子说着转头看向窗外,“你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新新撰组。”
    “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他们在日本的黑道界很出名。每个人都是日本国内顶尖剑术家,据说他们的首领是一名中国人,武功深不可测。”香奈子淡淡道,“我不清楚你的功夫怎么样,但虹和他们比,只能算是一个小孩子。”
    遇敌
    221
    无论何时从青山抬头往上看,都能看到一幅天高云淡的怡人景象。此时陆寻就在抬头看着,他看到两只松鼠在树顶上交尾。
    “小陆,你还没尿完?都十分钟了!想水漫青山啊?”李月河在松林外的石阶上向他叫道。
    陆寻应了一声,提着裤子跑了出去。
    “磨磨蹭蹭的,早知道就不带你这小子来。”两人一路沿着石阶上山,李月河不住的数落着陆寻,“也不知道你跟来干嘛。他妈的黑社会有什么好看,在香港打开马桶都会蹦出来两三个,我看得都想呕了。”
    “师父见多识广,我哪能比得了!”
    “等会你记得跟着我,别自己乱跑乱动。要是被那些人捉住,嘿嘿,你自己先想好把身上哪样东西留下。”
    “哇,我一身都是宝,留哪样都舍不得!”
    两人一路说着走到了山顶,远远就看见李香草,叶红霜,无遮站在寺门口。他们周围站着几十个武林人士,看上去颇为热闹。离众人不远处有一白衫老者负手独立,状甚孤傲,正是剑圣。
    李香草看见两人,走上前道:“李师傅,小陆,你们也来了。”
    “那个什么黑龙会把信用一把刀插在我的门上,人家这么有诚意,我能不来么 ?”李月河苦笑道。
    叶红霜走上来对陆寻:“你来凑什么热闹?这次会面很危险。”
    “去猪猡纪公园看恐龙也很危险,还不是有两队猪猡跑去看。难得这帮黑社会不收门票让人白看,危险点也值得。那个日本妹呢?”
    “她没来。”
    “有没有搞错,不看黑社会来看我也好啊。”
    “她哪敢来?看黑社会又看你,危险过去侏罗纪看恐龙。”
    “善哉善哉,”无遮和尚走上来到,“你们两位年青人这么爱斗嘴,不怕造口业么?”
    陆寻连忙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弟子最近连作业都欠交,更别说口业了。”
    “师兄,这把就是落红尘?”李月河走到剑圣身边,看着他背上的落红尘道。
    “没错。”剑圣斜了他一眼道。
    “之前好像没见你带过。”
    “你怎么关心,莫非想尝尝它?”
    李月河叹了口气:“你若是早十年得到它,恐怕我已经尝到了。”
    剑圣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月何端详了那把剑半晌,叹道:“我若问你借来看,你肯定不肯借我。好在这等神兵,倒也未必要用眼睛来看。”
    “不用眼睛你用什么?”
    “灵台方寸,钩月三星。”
    剑圣仰天长笑:“心?你这畜牲还有心么?”
    李月河也不生气,笑嘻嘻道:“狼心狗肺还是有的。”
    剑圣冷冷一笑:“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真想看就让你看个够。”他说着从背上取下剑来,伸到李月河面前。
    李月河大喜,刚要去拿,剑圣却突然将剑一送,直向他胸口撞去!李月河大惊,连忙一记铁板桥躲过!他到底是一代宗师,险中亦能求胜。只见他右手急出,稳稳的抓住剑鞘,竟似要将剑夺过来。
    剑圣一声冷笑,手刷的往回一抽就把那把落红尘抽出了鞘,一时间寒光大盛,众人都把头转了过来,才发现这两人已经动起手来。
    “剑圣前辈,别!”李香草急喊道。
    他话音刚落,剑圣手中剑已经再次刺出,说时迟,那时快,李月河也将手中剑鞘送出去,只听哐当一声,那柄剑竟毫厘不差的插入剑鞘里。
    剑圣哼了一声,收剑退立一旁。众人松了口气之余,也不禁暗暗佩服李月河武功高强,竟能将准头拿捏得如此精准。
    “师兄,你这是......”李月河看着剑圣沉声道。
    “没什么,想试试你的武功罢了。”剑圣淡淡道。
    “剑圣前辈,”李香草走过去,用恭敬得恰到好处又不卑下的语调道,“切磋故然重要,但眼下大敌当前,这般行事不利于军心稳定。望您三思。”
    剑圣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向庙里走去。
    “李师傅,你没事吧?”李香草转头向李月河道。
    李月河微微一笑,“师兄只是试我,并非要伤我。”他顿了一顿,看着剑圣的背影道:“就算他有心伤我,也未必做得到。”
    无遮在一旁看了他和剑圣各一眼,摇了摇头道:“生生往复事,何时拈花一笑,何时破执。”
    剑圣转过身来,看了无遮一眼:“大师,佛真的可以原谅一切?”
    “一切者,妄执也,无非病目所见的空花。既不存在,又何谈原谅。”
    “但我对这个人的恨很真实,多少年了,还在那里。”
    “放不下,是因为求不得。你执着的不是对他的恨,而是对另一个人的爱。”
    “既然是爱,就更不可放下,也不想放下。”
    无遮叹了口气:“当知轮回,爱为根本。断不了爱渴,只好永远在六道轮回里受苦了。”
    212
    “他们来了!”突然有人一声大叫,众人立刻转头去看。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没过一会便见到一帮人从石阶路上走了上来,显然正是黑龙会的人。
    这些人看上去大约有一两百个,大多拿着西瓜刀,也有个别衣着寒酸者拿着指甲刀。其中多数作学生模样,染黄毛者有之,穿耳环者有之,戴眼镜者有之,最抢镜的是一个戴红领巾的小个子。他扛着一面大旗,旗上写着“黑龙会”三个字,左下角还画蛇添足的画了一只涂成黑色的恐龙。那个小个子走着极其稳健的方正步,一看就是在学校里当过升旗手。
    这些人一边走一边大喊着:“黑龙黑龙,与众不同!与众不同,我是黑龙!”看上去极似一群游街的神精病患者。
    有几个人走在前面,看上去确是“与众不同”:最前面是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油头粉面的四眼,看样子既像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又像是偷内衣裤的变态佬,气质可谓十分复杂。他旁边的七个人,有六个穿着不同颜色的日本武士服,拿着式样不一的日本□□,眼神皆是既诡异又邪恶。另一个是个穿着黑礼服,戴着黑礼帽的怪人。他的帽沿压得很低,把大部分脸都遮住了。
    眼看大军压境,所有武林中人都有意无意的聚拢在了一起。陆寻一面低声的唱起《做个勇敢的中国人》,一面用手捂着脸以免被发现。
    他无意间朝对方人群中瞥了一眼,不禁冲口而出:“李小哲!”
    只见对方人群中那个穿着一件在胸前剪了两个大洞的乞丐装,呆头呆脑的少年正是李小哲。他显然没看见陆寻,兀自举着一把菜刀随众人卖力的喊口号。
    陆寻想再叫他一声,却怎么也叫不出来。他知道这已不再是他认识的李小哲,就像后来的闰土不再是鲁迅认识的闰土。想到这他的眼里不禁泛起了伤感:这看了一夜的社戏,竟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曲终人散。
    金丝眼镜走到李香草面前停下,看了他一眼,趾高气扬的道:“你就是李香草?”
    李香草点了点头道:“正是在下。你就是黑龙会会长?”
    “我们会长今天临时有事,不能来了。我是他的师爷。”
    李香草闻言脸色一变:“我们收到贵会会长信函,感其诚意,今日全数悉聚于此。他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来,这算什么?”
    “李公子,”那个怪人突然开口了。“他们会长确实是因要事而无法到场。而且事出突然,无法通知各位。我在此代他向各位道歉。”
    金丝眼镜斜了他一眼:“红先生,你凭什么代表我们会长道歉?”
    “凭这个!”红先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边一名武士的刀鞘里抽出一把刀,将它架在了金丝眼镜的脖子上!
    “该你开口的时候就开口,不该开口的时候,你最好像死人一样安静。”红先生冷冷的说。
    豆大的汗珠冲金丝眼镜的额头上流下来,他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费力的点了点头。那把刀随即慢慢的从他的脖子上移开,回到了原来的刀鞘里。
    “如果我没猜错,”李香草看了红先生一眼,“阁下和这六位朋友应该就是在东瀛杀人无算,令人闻风丧胆的新新撰组吧?”
    “闻风丧胆不敢,杀人无算也谈不上,”红先生露在帽沿下的嘴微微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上说不出的可怖,“基本上,我们只是一些艺术家。有些人买我们的作品,有些人变成我们的作品,如此而已。”
    “这么说,我那两位朋友,形意门的刘师傅和玉泉门的柳师傅,他们两位拜各位所赐每人断了一根手指,也算是为艺术献身了?”李香草冷冷的道。
    “那是他们自己太调皮,收个信也不老实收,非要拉住我们送信的猪木先生打一架,”红先生指了指六人中一个长发披肩,相貌乖戾的中年人,笑着说,“猪木先生脾气不好,便给了他们些体罚。”
    “□□妈!”“打死这二鬼子!”几个和刘柳二人相好的武师当即便要跃众而出向红先生动手,被李香草伸手拦住。
    “看来各位不但视人命如草芥,还好为人师。那这次约我们来此,究竟有何指教?”李香草冷冷道。
    红先生一笑:“这个......信是黑龙会会长写的,让这位师爷跟你说吧。”
    金丝眼镜见红先生朝他点了点头,便清了清嗓子,向李香草道:“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是不是要保那些佛舍利?”
    “维护国宝,匹夫有责。外人要来抢,我们当然要出力保护。”
    “那东西在日本摆了这么多年,早就是日本的东西了。现在你们不给人家拿回去,等于是在抢人家的东西!”
    李香草看着金丝眼镜说出这番恬不知耻的话,不由火冒三丈。他压着火气沉声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金丝眼镜微微一笑,背起手来回踱了两步,道:“我们黑龙会这次与日本人合作,首先是受了他们龟毛太郎会长五百万日元的重金礼聘。但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杀杀你们这些练把式的锐气。”
    李香草奇道:“我们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又有哪一点碍着你们了?”
    金丝眼镜哼了一声:“井水不犯河水?自从你的武馆开设以来,我们招小弟,收保费就越来越难。那些小鬼个个入武馆学武,仗着有你们这些练把式的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连我们开发廊想找点学生妹来做生意,也有光西武协的人跳出来横加阻挠;更气人的是,我们的麻将馆刚开没几天,就跑来一个叫黄大飞的老傻逼,输了不肯给钱,只肯按老年人活动中心的规矩在脸上贴纸条。我们的兄弟要扁他,没想到老傻逼是个练洪拳的,把我们兄弟打了不说,还打电话报了警。搞得我们麻将馆被公安封了......这血债累累,你说是井水不犯河水?”
    众武师一听都大声嚷嚷,说这是替天行道,黑龙会活该。
    李香草止住众人,低声道:“那就算我们冒犯了贵会,能否请贵会同仁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份上,捐弃前嫌,共御外侮?钱方面,日本人给你们多少,我一分不少给你们。”
    金丝眼镜哈哈一笑:“没想到李公子这么会做人。你要这么说,还有商有量。但我们和龟毛会长有约在先,出来混讲的是一个信字,这个约我们非守不可。不过如果你们听话,到时我们可以求龟毛会长把佛舍利留下一颗两颗,让你们拿回去作纪念......”
    他话没说完,突然一个人跃众而出,打了他两个耳光,几颗牙齿连同金丝眼镜一起被打飞了!
    来人正是剑圣,他盯着师爷沉声道:“臭小子,滚回去告诉你们会长,以后你们黑狗会的畜生老夫见一只打一只,一直打到你们变回人形为止。眼下你们要当鬼子的狗便当,浴佛节那天只要你们敢来,老夫狗和主人一起打!”他说完最后一句,瞪了旁边红先生一眼。
    师爷捂着自己高高肿起的脸,含着满口血叫道:“敢打老子!谁替我砍了他?!”
    众古惑仔见到剑圣威风凛凛的样子,都暗自害怕。嘴上纷纷高声叫骂,却无一个人敢当真冲上来。
    红先生挥手止住中人,走到剑圣面前,微微一笑道:“楚先生,何必和这些俗人一般见识。”
    “你以为自己又是个什么人?”剑圣冷冷道。
    “至少是个明白人。”红先生淡淡道,“黑龙会会长想招安你们,所以才安排了这次会面。但以我对中土武林人士的了解,单凭几句话就想让你们不再插手此事,无异与虎谋皮,特别是派了这么个嘴又臭又笨的主儿。”他说着看了师爷一眼,师爷欲待发作却又不敢,只得哼了一声。
    “你既然这么明白,那还屁颠屁颠的跑来费这破劲干嘛?”陆寻突然叫道,眼看剑圣千军万马中打师爷耳光如入无人之境,他也跟着豪气起来。
    红先生突然把帽沿抬起来,把目光冷冷的射向陆寻。此时众人才看清他的面目:此人的脸自嘴巴以上满是烧伤的疤痕,犹如炼狱中的恶鬼般骇人无比。
    陆寻见到他这幅模样,不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李月河连忙挡在他身前,笑嘻嘻的对红先生道:“劣徒自小痴顽,是远近闻名的弱智儿。他说话如放屁,阁下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说话如放屁的弱智儿,留在世间也是浪费粮食,不如杀了算了。”红先生淡淡道。
    “中国地大物博,粮食多得是。岂像你们,为了一口饭吃便可杀人。”叶红霜站出来道。
    “地大物博?”红先生嘿嘿笑了两声,便把头转向李香草:“李公子,我想你对我们双方各自的实力都清楚得很。浴佛节那天若是公安不来干预,任凭我们捉对厮杀,你认为你们有几成胜算?”
    “本来若是只有你们这些鬼子,我们赢面大得很。但加上这些二鬼子,”李香草斜了黑龙会众人一眼,淡淡道,“那就不知鹿死谁手了。”
    “好一个不知鹿死谁手。”红先生仰天大笑一声,“黑龙会有近千帮众,而贵省武林人才凋零,有个一两百人就不错了。这么简单的算术题,莫非李公子不会做?”
    “算术题我不会做,架倒是会打。只是阁下一张脸烧得如此有艺术价值,打坏了还真有点可惜。”李香草淡淡道。
    红先生微微一笑:“年轻人就是爱逞口舌之快。废话我不多说了,大家都是习武之人,群架斗殴多少有些自相轻贱。现在给你们个机会:你们挑一个人出来和我这六个朋友打一场,若是赢了,佛舍利我们便不再染指。若是输了,浴佛节那天,就烦请各位冷眼旁观。”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议论纷纷。师爷在一旁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呸!亏你想得出一个打六个这么‘公平’的法子!不如你也上吧,正好够两桌麻将!”陆寻叫道。
    红先生淡淡一笑:“先声明,我也可以上。不过不到关键时候,我不会上。”
    李香草看了剑圣一眼,剑圣点了点头。
    “好吧。”李香草道。
    “那你们派谁出来?”红先生道。
    “还用说么?”李香草淡淡道。
    他话音刚落,剑圣已经刷的一声抽出了落红尘。
    213
    “师父,师叔不是输过给你么?”陆寻小声的对李月河道。
    “是又怎么样?”
    “那应该让你来打嘛。”
    “打你妈个头啊!一个打六个,就算打飞机都精尽人亡了!”
    陆寻不敢再说,转头去看。只见剑圣执剑傲然而立,那六个日本武士在他面前列成了一个半月形。
    “剑圣先生,这里面有三个人你是认识的。”红先生说着指着一个拿着长刀,染着黄毛的年青武士道,“这位是木村先生,北辰一刀流的高手。”
    木村向剑圣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红先生又指着一个拿着长刀,腰间别着短刀,略为矮胖的中年武士道:“这位是林先生,二刀流的高手。”
    林先生嘻嘻一笑,脸上的肥肉登时挤成了一团。
    “还有一位,”红先生的手指移向一个拿着长刀,理着平头的年轻武士道,“这位是秀人,他习的是天然理心流的剑术。上次他被你打得很惨,脚骨也裂了。本来我不想让他出战的,但他说那是武士的奇耻大辱,”他说着定定的看向剑圣,“惟以血洗。”
    剑圣看着秀人那对杀意喷薄欲出的双眼,淡淡一笑:“那你将就着淋些狗血算了。”
    秀人听不懂,转头看向红先生。红先生微微一笑,没有言语,又指向另一个拿着小太刀,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中年人:“这位是泷泽先生,香取神道流的高手。”
    泷泽毫无反应,头一直低着。
    红先生接着指向一个手持□□的巨汉,“这位是阿部先生,萨摩示源流的高手。”
    “是虹的流派。”这时李香草低声对叶红霜道。
    叶红霜点了点头,心想虹是女子,使用这种硬磕硬劈的刀法原本多有不便。但饶是如此,其威力已不容小觑。这个阿部身强力壮,使出来必更为排山倒海。剑圣纵然武功盖世,毕竟年事已高,若与之力敌难免吃亏。想到这,叶红霜不禁皱起眉头。
    “这位猪木先生,是新阴流的高手。”红先生介绍到那位猪木,似乎多了几分敬畏,手指也变成了掌。
    那位猪木冷冷的看了剑圣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你是否听过柳生一族?”李香草突然问叶红霜道。
    叶红霜摇了摇头。
    “怎么没听过,街机格斗游戏里常有的。小学时我去街机厅打过,后来还被抢了十块钱!”陆寻抢着道。
    “游戏我不知道,但在日本历史上,这个家族确实存在,并且剑豪辈出。新阴流就是他们的剑法。”李香草顿了一顿又道,“刘柳二位师傅并非庸手,但据说他们都是两三招便败在这个猪木刀下,看来这个鬼子剑客的武功不容小觑。”
    红先生介绍完众剑客,转头看向剑圣说:“剑圣先生,我这六位朋友在日本的黑白两道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今日联手与您过招,乃是对您中土第一剑客莫大的尊重。”
    剑圣淡淡一笑:“六个年轻力壮的小子联手来‘尊重’我这个老头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剑圣先生何必拿年龄说事,是您自己要出马。若要年轻人和年轻人打,不如让这位弱智儿上如何?”红先生说着看向陆寻,满脸嘲弄的神色。
    “先声明,作为一个弱智儿我也可以上。不过不到关键时候,我不会上。”陆寻模仿红先生的语气说道。
    众武师无不捧腹,红先生倒也不生气,只是摇头莞尔。
    剑•花
    214
    剑圣环视了面前这六人一眼。经过上次一战,他对这些人的武功略有了解,若六人都在伯仲之间,那他一个还能应付得来。但从气势上看,猪木等另外三人的武功应该略高一筹。
    突然间,猪木一声大吼,猛的把刀拔了出来。其他五人也跟着齐刷刷拔出了剑。剑圣不为所动,目光依旧沉静如水,只是手中剑缓缓的举起直指前方。
    这份香象渡河,截流而过的王者之风,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震慑!
    猪木似乎再也耐不住,又是一声大吼,第一个冲了过去!
    他冲到近处,猛的跃起朝剑圣狠劈了一刀——这一刀既沉且快,有如流星坠地,绝对是一流高手的一刀!
    剑圣却面不改色,手中剑猛的往外一刺,竟似要用剑尖去迎对方的刀锋!只听当的一声,猪木的刀果然被剑圣的剑尖刺中,被震得向后弹去。眼看就要抓不住,猪木顺着刀的弹势往身后的地上一插,再一个跟头翻过去,把刀从地上拔起来。
    剑圣这一剑以剑尖破刀锋,众人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到场的武师大多数都是中年人,几年前饮冰山庄聚会也并未列席。因此对剑圣只闻其名,从来没见过他出手。适才见他自告奋勇担起独斗六人的重责,还隐隐觉得他一个老家伙未免太过逞强。但此刻见他一出手便是如此超凡入化,不由得心悦诚服,暗自汗颜。
    红先生原本从容的表情立刻染了一层忧色,喃喃道:“去国多年,竟有这样的高手出世......”
    剑圣收了剑势,冷冷的看着猪木,心下却也自吃惊:他这一剑满拟借落红尘之力,再加上自己的手劲,可以一击将那把刀刺断。谁知鬼子的刀竟坚固若斯,如此硬碰硬之下仍丝毫无损。他却不知自明末以来,日人的冶剑技术已臻极高境界,乃至于逐渐赶超中华。猪木这把刀乃是日本刀中的极品,当然不会说断就断。
    至于落红尘,毕竟是红尘中的兵器。它的锋锐就像这个婆娑世界,终究无法完满。
    眼见猪木吃了亏,其他五名武士立刻大吼一声,一起冲了上来。剑圣此时不再作守株之势,一声长啸,也冲了上去!
    双方交集的一刹那,六把刀齐刷刷的向剑圣砍去,剑圣陡然将剑一横,竟将那六把刀全部架住!任凭六名武士一齐用力,也无法把剑圣的剑压下去半分!
    “师父,没想到师叔蛮力如此之大,真像头牛啊!”陆寻大叫大嚷道。
    “傻小子,”李月河笑道,“他哪里是用自己的力了。这六把刀粗细,轻重不同,落红尘上的吃力也就不同。你师叔使力巧得很,那把斩马大刀在右边拼命往下压,他就借这股力去顶左边那把小太刀。”
    六武士正欲再加劲,剑圣忽然把这六把刀从左往右一拨,身子也顺势如同陀螺般转到最左边的泷泽身旁,不待六人反应过来,又再一转,竟转到了六人身后!
    此时六人后背朝他大开,只听他虎吼一声,手中剑闪电般一记横劈!那六位武士却也了得,立时将刀抡到身后,犹如中土剑法中的“苏秦背剑”,挡住了剑圣这横扫千军的一击。惟有林先生和秀人动作稍慢,背上已被剑圣的剑划出一道口子。
    六名武士一面转身,一面大吼着四散跳开。剑圣不愿被他们弄成合围之势,将手中剑一扬,直向六人中最弱的秀人刺去。但没待他把剑刺到秀人跟前,阿部的□□就将他的剑势拦了下来。见他被截住,猪木,泷泽,木村三人立刻分上中下三路从背后向他砍去。剑圣眼见退已不得,奋力将阿部的刀挑开,整个人猛的朝他身上撞去!东瀛武学不及中华变化多端,阿部陡见剑圣这一奇招猝不及防,被狠狠的撞了个满怀!但阿部块头极大,练□□又把下盘练得奇稳,故这一撞只将他撞得眼冒金星,却未将他撞开。眼见后面三路追兵将至,剑圣一咬牙,转过身一运劲,竟在身前舞出一堵剑墙来!
    “这一招我见过!”陆寻跳起来大叫道。见旁边没人理他,便拉住李月河道:“师父,这一招我见过。”见李月河没说话,便又嚷道:“我见过,我真的见过,你信不信?”李月河还是没出声。“信不信都有点表示呀!屁也不放一个!”李月河不耐烦,便噗哧一声放了个屁。
    剑圣的剑墙水流不过,登时把木村和泷泽的刀挡了出去。但猪木的刀却非流水,剑圣的剑一荡之下竟然未将其荡开,那把刀仍旧直直的朝剑圣的肩头刺去。剑圣身形急闪,那刀嘶的一声在他的衣服上划了道口子!
    李香草等人见情形如此凶险,都不由低呼一声。
    剑圣躲开了猪木这一刀,立刻一记鹞子翻身跳出这四人的包围,没想到刚跳出两个身位,林先生和秀人竟冒出来将他截住。三人厮杀不到两招,后面那四人便已追了上来。六人对剑圣顿成合围之势,剑圣一柄剑被六把刀封在当中,情况危急万分。
    “不行,我要上去帮他。”李香草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从身边人手上要过宝剑,就要冲上去。
    “别冲动。”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他转头去看,是李月河。
    “莫非你想假这些鬼子之手杀他?”李香草冷冷的道。
    李月河闻言叹了口气:“他要是知道你如此将他低估,那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两人说话间,六武士对剑圣的合围已越收越小。剑圣正奋力拨开猪木等人的劈刺,突然间泷泽的小太刀犹如毒蛇般从他身后盘绕上来,他闪避不及,左手上被划出一道口子,殷红的鲜血登时从雪白的衣服上渗了出来。
    红先生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中土第一大剑客也不过如此!”
    剑圣突然间发出一声长啸,刹时间,身前剑光大盛。
    “这是......”不少人奇声道。
    “这就是那一招,”李月河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天雨曼殊沙华。”
    215
    曼殊沙华又叫彼岸花。
    谁若见到这一剑,便会看见它。血一样的颜色,温柔的开着。
    它开在冥间的路上,是生前的回忆;它飘落如雨水,是佛的欢喜;它被迦叶拈在手中,是孤独的彻悟;它在彼岸摇曳,是逝者的灵魂。
    所以,这一剑并不为了杀人,它只是在讲述佛的道理:
    剑穿过身体,灵魂开成了花。这就是慈悲和原谅。
    216
    没有人看见剑圣的剑是如何划出去的,大家似乎只看见他的剑光转了个圈,然后那五名武士的刀便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因目瞪口呆而忘记了喝彩。“实在是......是......”李香草因太过激动,一句话竟说不下去。
    李月河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似惊讶,又似有几分暗喜。只见他喃喃自语道,“这般气势,比之二十多年前确是大进......但后济犹自不足,莫非他还未练成......”
    所有人的刀都掉了,猪木的却没有。
    他的手在滴血,但仍然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
    剑圣冲向了他,那片剑光倾刻间便将他笼罩住。猪木把手中的刀挥舞得像一张网,身体不停向后退,拼命想从那片剑光里逃出来。
    但他手中的刀先他一步出来了——被剑圣打飞的。然后剑圣的剑在虚空中画了个半月,朝他刺下去。说时迟,那时快,猪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然后另一柄剑飞了进来。
    一柄中国剑,握在红先生手里。
    “穿云拿月!”
    这次惊叫的人多了几个:除了李月河,还有李香草,叶红霜,以及乱叫“天外飞仙”的陆寻。
    217
    红先生使出的正是剑魔慕容欢城的“穿云拿月”,那迅疾无比的一剑,狠狠的刺入了剑圣那片剑光里!当当当几声过后,红先生猛的往回一跳,剑圣也停了下来。只见红先生用手紧紧的捂住左肩,鲜血汩汩的从他的指间冒出来。再看剑圣,他脸上犹如严霜,握剑的手上赫然也流出了血。
    “这个红先生竟然会慕容欢城的六合剑法?”李香草奇声道。
    “这就怪了。慕容欢城已死,照理来说他在世上应无传人才对。”李月河沉吟道。
    “师父,好像两个人都受了伤,那这算谁赢啊?”陆寻小声道。
    “胜负还未揭晓。这个红先生的火候似乎比慕容欢城还差了几分,若非你师叔的剑势已用老,他根本伤不了他。接下来若是一对一,当然是你师叔赢。但如果他们七个一起上,”李月河顿了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忧色,“你师叔的赢面不到三成。”
    红先生一边喘息一边定定的看着剑圣,不发一言。此时猪木安好无恙,其他那五名武士都是手腕上被划了一道,伤得并不算重。他们各自拾起自己的刀,聚集在红先生身边。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再复冲上去厮杀。
    “这一招叫什么?”红先生突然向剑圣道。
    “你还不配问。”剑圣冷冷一笑。
    “剑圣先生武功盖世,在下佩服。”红先生说话间把手中剑插回了剑鞘里,“今日之战,算是不分胜负。我们浴佛节见。”
    218
    “你说不分胜负就不分胜负啊?明明是我们赢了!那六个傻X内伤不知有多重!”眼看新新撰组和黑龙会的人已经走远,陆寻放声喊道。
    “剑圣前辈,你没事吧。”无遮正让人从庙里拿来了白纱给剑圣包札,李香草走过去问道。
    “小伤而已,”剑圣淡淡一笑,神情复又凝重,“刚才我听你们叫‘穿云拿月’,那不是剑魔的六合剑法里的招式么?”
    李香草点了点头:“这个我们也百思不解。”
    “这七个人武功如此厉害,黑龙会又人多势众,”叶红霜皱眉道,“浴佛节那天可麻烦了。”
    “万众一心,齐力断金。我们这么多英雄好汉怎么会输给那些日本鬼子!”旁边几个武师叫道。
    李香草朝众人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却也有一丝忧色。
    “各位,”李月河突然开口道,“小弟狗熊一个,那些日本鬼子这么厉害,还真不敢惹。现在我正式退出,今后此事再也与我无关。”
    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他,不一会就响起一片怒骂。不少人纷纷嚷着揍此人一顿祭旗。
    “李师傅,你远来是客,本来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来帮忙。但你这时候走,未免有些落井下石吧?”李香草看着他沉声道。
    李月河一笑:“这么说来是我不对。作为赔礼,如果各位英雄好汉现在要投保,我给各位打个九折怎么样?”他说到这顿了一顿,“这已是大出血了,本来敝公司是不给快死的人投保的。”
    众人闻言顿时群情汹涌,剑圣刷的一声把剑拔了出来。李香草将众人拦住,斜了李月河一眼:“你要走自便就是,不必冷言冷语。”
    “滚吧,再不滚打爆你!”众武师齐声叫道。
    “小陆,”李月河叫了正在旁边假装打瞌睡的陆寻一声,“走吧。”
    “师父。”陆寻面有难色的叫了一声,脚下却没动。
    “年轻人就是爱凑热闹,”李月河叹了口气,“不死再来找我吧。”
    他说完转身离去。叶红霜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对陆寻道:“你真有品味,拜这么个师父。”
    陆寻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想我的师父是黄飞鸿。”
    两小无猜
    219
    三月的天空仿佛特别蓝,蓝到化不开,便在四月里滴成雨水。
    叶红霜靠在窗前看着天,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原来静止的世界是蓝色的。
    他开学已经两天了,这是他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完暑假,他就会进医院里实习。人生路仿佛就在这样静止的蓝色里铺向了未来,他也只好,就这样上路。
    她依然在这个城市里,似乎永远也不会走。他上课无法陪她的时候,她便在李香草的武馆里和虹一起练剑。
    一切都显得风平浪静。那满街的日本流氓忽然不见了,据说是黑龙会把他们藏了起来。新新撰组的人更是不见踪影,李香草也没有再联系他。
    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似乎什么也不会发生。时间在平静的生活里流逝得很慢,但叶红霜知道,就算还有一万年,该来的始终会来。
    220
    叶红霜远远的就看见站在门口等他的香奈子。
    “抱歉,今天老师拖堂,等了很久么?”叶红霜上去拉起她的手歉疚的说。现在他们之间做这样亲呢的举动似已非常的自然。
    香奈子摇了摇头,笑眯眯的说:“没有很久。”
    “叶君,人家可是等了很久哦!”一个丑男骑单车经过他俩身边时用恶心的语气大声叫道。
    叶红霜苦笑了一下,自从他的同学知道他交了一个日本女朋友,就经常拿这件事开玩笑。该丑男是他的舍友,生平最爱作这幅变态样子去骚扰他人,至今已有好几对恋人因他而分手。
    丑男喊了一句还未过瘾,又大声的唱起了《等你等到我心痛》,结果因唱得太过忘情撞到一个经过校门口,留着爆炸头的女警。在被罚了20块4毛6分钱后,他彻底的爱上了她。
    “陪我去看这个演唱会。”香奈子从背包里掏出两张票递给叶红霜。
    叶红霜接过票一看,只见上面画着工人,农民,古惑仔三个人像,旁边写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演唱会”。
    “这是什么东西?哪个歌手开的?”叶红霜看着那两张票,满脸疑惑。
    “不清楚,别问那么多了,走吧。”香奈子一把拉起他的手。
    221
    演唱会是在一间叫作“两小无猜”的夜总会举行的。夜总会的场地并不大,分为两层,大约装得下一两百人。正中是一个圆型舞台,上面有道门直通后台。
    叶红霜和香奈子进去时发现早已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找了个离舞台很近的桌子
    坐下。叶红霜看了看周围三山五岳的人马,皱着眉头问香奈子:“这到底是什么演唱会?票
    是怎么来的?”
    “我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送的。”
    “没有花钱?”
    “没有,超市还给了我五块钱。”
    叶红霜看着旁边一个穿着开裆裤,甩着小鸡鸡在场内乱跑的胖小孩,摇头苦笑道:“便宜都没好货,倒贴钱的真是找不到形容词。”
    突然间,灯光暗了下来。一个作司仪打扮的人走上台,向众人鞠了个躬,接着用亲切的语气道:“观众们,朋友们,各位来宾们,各位领导们,”说到这,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用某种看似抑扬顿挫实则极其呆蠢的声调一字一字道,“晚上好!”
    全场响起一片茫然的掌声,一个老头纳闷的说:“不是说演唱会么?怎么变春节晚会了?”
    “今天我们在这里举办‘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演唱会’,除了宣传我们这家新开张的夜总会,更重要的目的是丰富市民的精神文明建设,搞好菜篮子工程,为......”
    司仪正声情并茂的说着,突然发现有几个人已起身离场,连忙大叫一声:“现在有请我们第一位歌手,有大排档华仔之称的郑沙碧先生!他为我们演唱《忘情水》。”说完朝后台落荒而逃。
    “曾经年少爱追梦......”一个带着浓浓乡音的歌声响起,一个戴着帽子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色中山装走了出来,朝观众挥手道:“你们好吗?”
    没人理他,他脱下帽子,朝观众席扔去。那个接到的观众发现他是秃头,立刻又把帽子扔了回去。
    “啊,给我一杯壮阳水,换我一夜不下垂......”此人模仿某部当红的网络小说唱起自以为搞笑的歌词。唱到一半发现没有人笑,只好自己在台上笑起来。
    一曲终于唱毕,观众席里响起一阵稀疏的掌声。那个司仪又走到台上,笑嘻嘻的道:“第二个出场的歌手非常大牌哟,你们想不想知道他是谁啊?”
    观众席里响起一阵乱喊:“刘德华!”“任贤齐!”“我老妈!”......
    “这些人都不是。”司仪笑着摇摇头,“我们的第二位歌手就是刚刚获得新城区歌唱大赛业余组鼓励奖的吴三芭小姐!她为我们演唱《有一个姑娘》。”
    在观众的嘘声中,一个绑着两个羊角辫的老天婆蹦蹦跳跳的出来,开始大声的唱道:“有一个姑娘......她有一点疯狂,”唱到一半似乎忘了词,便随口乱唱道,“......还有一点流氓......啊,我就是这个姑娘。”
    叶红霜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心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转头看香奈子,发现她竟看得很高兴,还跟着打拍子唱起来。
    那个老太婆唱完后,又有一个“动力单车”组合上台唱《当》,唱到一半突然捂着鼻子叫骂着跑开。事后他们指场边有观众放屁。但也有观众称其实是他们自己放的。
    接着出场的是一个拿着把烂吉他,头发长到□□嘴巴的年青歌手,司仪介绍他时称他为山区谢霆锋,并幽默的说此人在山里被贞子缠身,这副造型请大家包涵。在观众一片放肆的笑声中,山区谢霆锋开始唱《谢谢你的爱1999》。唱到HIGH处突然用力的砸吉他,砸没两下就被保安带走了。事后此人因没钱赔吉他而被判入狱服刑。
    如是过了七八个歌手,一个比一个吓人。叶红霜再也看不下去,正起身欲走,忽然听司仪报幕道:“下面我们有请素有瘦猴版帕瓦罗蒂之称的石百痴先生为我们演唱名曲——《我的太阳》!”
    叶红霜闻言不由来了兴趣,复又坐定,等着看这个唱歌剧的是什么人物。
    只见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小伙子走了出来。他突然大喝一声,在台上手舞足蹈的打了套猴拳,然后笑嘻嘻的对观众道:“怎么样,帕瓦罗蒂打猴拳,厉害吧?”
    “厉害!”几个小女生尖叫道。
    “还有多明戈跳啪啦啪啦,要不要看?”瘦小伙又道。
    这时香奈子旁边的一个胖子问另一个胖子:“什么叫作哗啦哗啦?”
    “脱衣舞嘛!”
    叶红霜剑眉一竖,正待发作,却发现那个瘦小伙已开始一边脱衣一边唱《我的太阳》。
    这一刻,叶红霜终于火山爆发了,他一个飞身跳上舞台,拎起那个瘦小伙往后台的门里一丢,大声叫道:“司仪,出来!”
    那位司仪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显然把这个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当成了流氓,小声的道:“这位大爷,保护费我们交过了......”
    “我不是来要什么保护费。我问你,你们这是什么演唱会?简直是对音乐和观众的污辱!”叶红霜厉声道。
    “哦,那个......”司仪挠了挠头道,“我们嘛,其实也不是专业演唱会。说白了就是给老百姓一个音乐舞台,让他们放飞梦想什么的。”
    “那为什么表演都这么低级?”
    “老百姓的梦想基本都这种档次啦!‘世界和平’那种高级货很少见哦!”
    叶红霜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司仪说得兴起,索性一把拉过郑沙碧:“你说说看,你唱歌是为什么?”
    “世界和平咯!”
    “干,你玩我呀?你平时不是最爱唱那种打打杀杀的粗口歌嘛?”
    他说完又把张三芭拉来:“你呢?你唱歌是为啥?”
    “为了让人听到我灵魂的声音!”张三芭激动的说,“这一路走来......”
    “你这一路走来听到的人够多了啦大姐,”司仪打断她道,“你家附近很多人都投诉你的□□声扰民呀!”
    “屌,老娘叫床都用海豚音,是那些人不懂欣赏!”
    司仪转过头来看叶红霜,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你别说这帮人CHEAP,要是上了电视保证个个都是追梦人,感动得你们屁滚尿流!这世界是这样的啦,娱乐才是王道,音乐这种东西随便听下就行了!”
    此言一出,台下响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不少人都赞司仪是老百姓的知心人。叶红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站在台上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真心英雄》的音乐响了起来,司仪兴高采烈的大叫:“朋友们,让我们放飞梦想,想唱,就唱!”全场在他的鼓动下开始大和唱:“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郑沙碧一边唱一边走下台与观众握手,还不时挥手致意展现巨星之风,回到台上时发现钱包被偷了;张三芭大量忘词,只得随口乱唱:“在我心中,谁是真的英雄......中国出了个□□......”
    叶红霜站在这些人中间,羞愧得直想找个洞钻进去。突然有人站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叶君,这首歌我也会,我们一起唱。”
    感人的一曲结束了,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接下来的演唱会完全变成了现场KTV:一个五大三粗的纹身壮汉上台对台下另一名壮汉大唱《我愿意》;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小孩流着眼泪唱了一首根据《红豆》改编的《红痘》;一个满嘴黄牙的老头一边抽烟一边唱起了《把悲伤留给自己》。他的声音是如此伤感,唱到那一句“你的美丽让你带走”时,叶红霜感到有些湿润的东西从那张靠着自己肩膀的脸流了下来。
    香奈子也上去唱了一首日文歌,曲子美丽而哀伤。他不知道名字叫什么,只隐约听出一句歌词:Close your eyes,and I’ll kill you in the rain。
    生变
    222
    叶红霜接到了李香草的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佛舍利已经运到中国了。”
    “这么快?”叶红霜大吃一惊,现在离浴佛节还有整整20天。
    “万佛寺觉得放在他们那边不安全,所以干脆先运到这边让我们保管。”
    “这边又何尝安全?”叶红霜在电话旁不禁苦笑。
    “我也是这么说。但日本那边确实是群狼环伺,毕竟那个黑帮的老巢在那,他们的处境肯定比我们要麻烦一点。”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先来青山寺。”
    叶红霜赶到青山寺时,发现李香草,剑圣,无遮都在那儿,奇怪的是,竟连香奈子也在。
    “你怎么也在这?”叶红霜奇怪的看着香奈子。
    “阿弥陀佛,”无遮走过来合什道,“这阵子香奈子每天都会来这里礼佛。”
    “那......”叶红霜吞吞吐吐道,他不确定是否应让香奈子知道佛舍利的事。
    “我告诉她了。”无遮道,“她问我佛舍利几时到,出家人不敢打诳语。”
    “叶君,”香奈子拉起叶红霜的手道,“无遮大师同意让我在这里一起看佛舍利。”
    这时叶红霜发现李香草阴沉着脸,显然对此极不满意。便对香奈子道:“为什么要现在看,等浴佛节再看也一样嘛。”
    “到时一定人山人海,想看就不容易了。”香奈子嘟起嘴道。
    “小女孩子好奇心重,看一下无妨。”这时剑圣开口了,“大师,先拿佛舍利出来解解大家的眼瘾吧。”
    无遮点了点头,吩咐一个小和尚进内屋。过了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和尚跟着小和尚一起出来,他手上捧着一个木盒。
    “这位是不二禅师,是花林寺派去万佛寺修行的僧侣。万佛寺方面托他把佛舍利带过来,这次佛归仪式也将由他代表万佛寺出席。”无遮指着那个戴眼睛的和尚向众人介绍道。
    不二合什向众人行礼,众人也一一回礼。然后他把那个木盒放在一张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打开,只见里面摆着一个石制的盒子。他将石盒打开,里面竟是一个稍小一点的木制的盒子。木盒上用松香封着。不二小心的将松香溶了,轻轻的把盒子打开,刹时间,每个人都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香气。
    只见盒里摆着一粒米粒大小的血红色舍利,晶莹剔透,隐隐散发着光华。
    “这就是舍利?”叶红霜用略为颤抖的声音道,他虽不信佛,但生平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神奇的东西,不免心生敬畏。
    无遮点了点头,道:“舍利在梵语里就是‘尸骨’之意,是高僧荼毗后留下的至宝。舍利有两种,一是法身舍利,就是佛经;二是肉身舍利,从高僧焚化后的尸骨里取得。这粒当然就是肉身舍利。”
    “可是......”香奈子突然吞吞吐吐的道,“我听说一般从高僧身上都能得到很多舍利,为什么......这里只有一粒?”
    不二微微一笑,道:“你们知道这粒佛舍利是哪位高僧的么?”
    “我听说是本地明代的一位高僧离觉上师。”李香草道。
    “那是对外的口径,”无遮微微一笑,“这个佛舍利真正的主人,很少有人知道。”
    “大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剑圣笑道。
    “这粒佛舍利,”无遮一个字一个字的道,“是释迦牟尼佛的真身舍利。”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香奈子当即跪倒在地,口中直念阿弥陀佛。
    “你说这粒是佛祖的舍利?”剑圣道,声音竟也微微颤抖——以他的修为和江湖阅历,若非见到惊天的奇事绝不至如此。
    无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六十年代,广东曾出土过一批佛祖的真身舍利,这一粒就是其中的一粒。□□开始后,这批舍利朝不保夕,几次易手。青山寺当时的主持十方大师有一位朋友,拼死带着这一粒到了寺里,托他妥善保管。后来慕容欢城得到了消息,带着那些狂徒来劫走了舍利。但幸好他并不知道这就是佛祖的真身舍利......”他顿了顿,“至死也不知道。”
    “日本那个黑帮可知道?”叶红霜道。
    不二叹了口气,接过话来:“广东在几年前将佛舍利又放回了花林寺,但清点时却发现少了一粒。这个消息传开后,有人就开始猜测当时舍利到了贵地,而且就是青山寺的这一粒。”
    “那只是猜测,并未被证实?”
    无遮点了点头:“那个日本黑帮要夺这粒舍利,也许就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测。”
    剑圣又仔细看了那粒舍利一眼:“既然是佛祖的舍利,那它当真是无价之宝。”
    无遮点了点头:“当初印度的阿育王将佛祖的舍利分成八万四千份,分存于印度各地。其中一些被历代高僧带到了中土。如今印度本国佛教不兴,不少佛舍利已经遗失。世间存在的佛祖舍利可谓少之又少。这粒是硕果仅存中的一粒,乃是佛光不灭的象征。将来到了末法时代,佛法便要靠它来宏扬。”他说到这把目光投向了那粒舍利,“佛门子弟若得到它,可以用来坚固信仰,早日证得圆满;世俗人若得到它,则可换来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叶红霜沉吟道:“如此至宝,不是凭我们的力量能够保护的。市里的领导若是知道这是佛祖的舍利,相信也不会不管。”
    无遮摇了摇头:“他们早就知道了。”
    “什么?”众人失声道。
    叶红霜激愤的说:“那他们还不闻不问?”
    无遮叹了口气:“这粒舍利是从花林寺带来的,若是挑明了它的身份,两省间必有纠葛,凭添许多麻烦,是以当官的惟有装聋作哑。”
    “那也不能就这样让日本人把佛祖的舍利拿走啊!”李香草道。
    无遮苦笑一声:“这个佛门至宝,对世俗人而言不过是一粒有颜色的骨骸罢了。它留在这又不能公然卖,让别人拿走还能换点投资,你要坐在那个位置上,你会选哪个?”
    “我觉得应该让人拿走。”叶红霜突然道,众人都是一惊,纷纷看向他。
    叶红霜见到众人诧异的眼光,微微一笑:“别误会,我不是说让日本人拿走,而是——”他顿了一顿,“拿回花林寺。这本来就是花林寺之物,完璧归赵,理所应当。”
    无遮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打算留下它重兴青山寺,但出了日本黑帮那件事后,我也觉得强留在寺里,万一再次丢失,不免愧对佛祖。但刚才我和不二师兄商量......”
    “我不同意把它移回花林寺。”不二接过话来,“这位施主说此粒佛舍利乃花林寺之物,此言不准。这些佛舍利是当年达摩祖师带来中土的,旨在宏仰佛法,普照慈光。如今留在青山寺宏法,正合当年祖师东来之意,岂可因一些邪魔外道的纠缠,就把这一机缘荒废?”
    叶红霜苦笑道:“大师说得有理,但这些邪魔外道非同小可,我们没有佛祖的金刚不坏之身,对付起来忒不容易。”
    李香草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自有办法妥善处理。”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个表情坚毅的年青人。不二合什道:“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既得佛归,原是要公子这般护法的韦驮天,来施大无畏。”
    223
    众人坐着李香草的车来到郊外的一座别墅。李香草说这是他姐姐的房子,她去了法国,就把房子留给了他。
    这座别墅颇似外国电影里那些的豪宅,一共有两层。正门前是一座精巧的喷水池,晶莹的水珠不停的从一个胖嘟嘟的安琪儿的小弟弟里喷出来。众人进了门,只见大厅十分宽敞,墙上挂满了油画,可以看出它之前的主人的趣味。
    所有窗户都被高高的蓝色窗帘挡住了,室内光线因此十分昏暗。一种压抑而阴森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像一座凶宅哦。”香奈子拉着叶红霜的手,小声的说。
    “有佛祖在,它凶不起来的。”叶红霜微微一笑。
    李香草领着众人上到二楼,走进一间满是书柜的房间,对众人道:“这是我姐姐的书房。”
    叶红霜看了看四周,一屋子都是书柜。他随意走到其中一个前面看了看,只见里面每一排都塞满了法文书。
    “典雅之致,不过......”叶红霜不解道,“你带我们来这干嘛?”
    李香草微微一笑:“我打算把佛舍利收藏在这。”
    他说着走到一个较小的书柜前,把它往旁边一拉。那个书柜座底似乎装了滑轮,李香草轻轻松松就把它拉开了。书柜后面的墙上竟是一个保险柜。
    “这个保险柜,以前装过我们家族的不少重要文件。后来那些文件都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姐姐就经常拿它来装日记,情书什么的。”
    李香草说着从旁边一排书柜上取出钥匙,打开了保险柜。
    “大师,请您把舍利放进去吧。”李香草向不二道。
    不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把佛舍利端起来放了进去。
    李香草把保险柜锁好,将钥匙放回原来的地方,转身对众人道:“这个地方很是隐蔽,估计敌人很难找到。浴佛节之前就把舍利放在这儿。”
    众人都点了点头,剑圣沉吟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们最好留个人守在这里。”
    李香草点了点头:“剑圣前辈,我们中以您武功最高,不知能否麻烦您......”
    “让我留下吧。”
    说话的人是香奈子,众人看着他,一脸诧异。
    “香奈子,你不是此间人,莫趟浑水。”叶红霜严肃的道。
    香奈子摇了摇头,同样一脸肃容道:“你们每个人都和敌人见过面,敌人一探到任何风声,就能追着你们顺藤摸瓜。而我不同,他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行踪。”她说到这顿了一顿,做了个顽皮的表情,“而且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坏蛋来了能打就打,打不过还能向你们喊救命。”
    叶红霜还待要说,无遮突然开口道:“老衲支持香奈子。”
    “大师......”李香草看向无遮。
    无遮一笑:“李公子,老衲知道你在想什么。但香奈子这孩子心地纯良,你大可放心。”
    李香草沉吟了一会儿,笑道:“好吧,我把虹叫来。香奈子,你们两个一起在这守着。”他说完转头看向不二,“大师,在这期间也请您住在这儿。”
    不二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李香草给虹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她就赶了过来。虹一见香奈子显得十分欢喜,两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然这段时间的相处已令她们成了姐妹。虹随身带过来两把□□,她把其中一把给了香奈子。香奈子拔出刀来挥了几下,似乎十分就手,转身以玩笑的语气对虹说:“要不要比试一下?”
    “行啊。”虹笑道。
    李香草打断了两个小女生的谈笑,取出两个手机递给她们,“上面存有我,叶红霜和青山寺的电话,有什么情况,要立刻打电话给我们。”
    一切交待完毕,李香草等人便出门离去。叶红霜上车时,看见香奈子正倚在门口向他挥手。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灿烂,许多年后,依然像阳光一样把他的心刺痛。
    224
    八个小时后,叶红霜的电话响了。他拿起一听,话筒那边传来李香草冰凉而颤抖的声音:“快来。”
    叶红霜赶到那座别墅时,正门正大大的开着,门上还有人踢过的痕迹。他暗暗心惊,赶忙冲上二楼。一进书房,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吓人的情景:所有书柜都被砸烂,书本散了一地,仿佛刚有一场风暴经过。
    李香草,无遮,剑圣都在。叶红霜一眼就瞥见了躺在一个担架上的香奈子,她双目微闭,脸色苍白,腹间不停有血流出来,染透了担架的白布。两名医生正紧张的替她包札。
    “香奈子!”叶红霜大叫一声,冲到香奈子身边。他想将她搂住,但她的伤势显然不允许他如此鲁莽。他一时手足无措,只有哽咽着又唤了她一声。
    香奈子慢慢睁开了眼,见到叶红霜在眼前,便挣扎着给了他一个苍白的微笑:“你来了......”
    “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叶红霜几乎是把这句话吼出来。
    “她说是新新撰组。”他身后的李香草突然开口了,声音比在电话里还要冰冷。
    叶红霜转身去看,发现李香草正坐在一堆书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也没有一丝血色。这时叶红霜才发现没有看见虹。
    “虹在哪?”叶红霜道。
    李香草没有说话。剑圣叹了口气,指了指墙角,叶红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张白布单铺在那里,似乎是盖在一个人的身体上。那人的全身都被白布单盖住,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
    叶红霜认得这双脚,他无数次见到这双脚的主人那飒爽的身姿随着它们腾挪律动。那些记忆,在这一刻永远的变成了黑白。
    叶红霜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颤抖,不由自主的向那张白布单走去。
    “别过去。”李香草突然开口了,“......别看。”
    叶红霜看向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剑圣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这孩子死得太惨了......”他顿了顿,“身首异处。”
    听到这句话,叶红霜脑里顿时一片空白,整个人一下子瘫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香奈子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唤,才想起她还受了重伤,应该送去医院。
    他连忙走过去,要把她抱起来。
    “别碰她!”李香草突然叫道。
    叶红霜转身去看李香草,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
    “我怀疑是她杀了虹!”李香草站起来大声道,眼里似欲冒出火来。
    “你疯了!”叶红霜说着不再管李香草,俯下身去抱香奈子。
    一把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无声无息,但在此间每个人的心底都激起了最汹涌的波澜。
    “不要逼我。”李香草握着剑咬牙切齿道。
    “小李,不可冲动!”剑圣和无遮齐声喝道。
    李香草毫无反应,握着剑的手仿佛凝住。
    “你想怎么样?”叶红霜沉声道。
    “我要她当着你的面,把真相说出来。”
    虹虚弱的把脸望向李香草,挣扎着说:“我......说过了......虹不是......我杀的。”说话间,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伤心,一滴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
    李香草冷冷一笑:“就算不是你杀的,她的死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来历不明,我本就对你心存怀疑。今天你自告奋勇要来守佛舍利,我特意把虹叫来,就是想让她监视你,等你露出马脚。没想到你动作这么快......”
    “李公子,不可胡乱猜测。”无遮突然开口了。
    “大师,你怎么还护着她!”李香草大吼道。
    “我不是护着她,我只是知道这不可能是她做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无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不可再瞒了。香奈子,你还是说了吧。”
    香奈子微微点了点头,挣扎着把手伸进怀里,好像要拿什么东西。突然间,似乎牵动了伤口,她竟哼都没哼便昏了过去!
    “香奈子!”叶红霜扶起她来,大声叫道。
    “她只是昏过去了。红霜,你替她把东西拿出来吧。”剑圣道。
    叶红霜想到自己要把手伸入她怀里,不由迟疑起来。
    “你还等什么?”李香草冷冷道。
    叶红霜咬了咬嘴唇,小心的把手伸了进去。她的身体很烫,也很柔软。他的手不敢停留,直奔她衣服上的里袋而去。摸索了两下,似乎摸到一样东西。他脸上陡然变色,呆了呆,立刻把它取了出来。
    那是一本证件——一年多以前,他在流光镇见过同样的一本。
    “她是国际刑警?”叶红霜诧异的道。
    李香草闻言立刻把那本证件夺过去看,几眼过后,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和叶红霜一样:这本证件确实和莫未央那本毫无二致,里面还有香奈子身着警服的照片。
    “这......”李香草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初就是香奈子小姐把黑帮要夺佛舍利的消息告诉我的,”无遮缓缓的道,“她一直要我别泄露她的身份,就是为了在暗中帮助我们。”
    “快送医院!”李香草叫道。
    到了医院后,医生说香奈子昏倒是因为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她的伤只属于皮外伤,将养一阵子就会没事。
    众人松了口气。李香草对叶红霜歉疚的说:“阿霜,对不起......”
    “没关系,”叶红霜淡淡一笑,“你也是因为虹......”说到这,他的笑容僵住了。
    提起虹的死,气氛又再次陷入了沉重之中。
    李香草惨然一笑:“说起来都怪我。是我把她拖入这趟浑水里,害得她无辜惨死......”他说到这突然流下泪来,整个人猛的往墙上撞去!剑圣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
    “你这样做也于事无补,”剑圣沉声道,“还是冷静下来想想怎么替她报仇罢。”
    “说得对,”叶红霜也道,“此事疑点甚多。如果不关香奈子的事,那新新撰组的人到底是怎么杀来的?”
    “我们忘了一个人。”剑圣叹了口气道。
    叶红霜看着他,突然恍然大悟,失声道:“不二!他去哪了?”
    无遮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到了那里就没见过他。”
    “大师,这个不二到底是什么人?”叶红霜道。
    “他拿着佛舍利和万佛寺主持的手信过来。那封信是日文,我看不懂。但我看到佛舍利不假,所以觉得他应该没有问题。”无遮道。
    “如今说来,他的嫌疑最大。”叶红霜沉吟道。
    “不可如此武断,也可能是日本方面走漏了消息,令得我们的行踪早已在敌人的掌握之中。”无遮道。
    叶红霜突然像想到了什么,急道:“对了,那粒佛舍利怎么样了?”
    “佛祖保佑,刚才李公子检查过了,还在。也许他们找不到那个保险柜,也许找到了打不开它。”无遮合什道。
    “那无二的嫌疑就不大了,刚才香草打开柜子时他也在场,还是他把舍利放进去的。他应该知道那把钥匙放在哪里。”
    “我扔回去的是另一把钥匙,真的我一直带在身上。”李香草声音嘶哑的说。
    225
    香奈子一醒过来,就见到叶红霜坐在她身边。
    “你醒了?香奈子警官。”叶红霜笑着说。
    “叶君......你怎么在这?”她的表情虽然虚弱,但眼里却满是欣喜。
    “你这个懒虫,睡了一天一夜,害得我也急了一天一夜,都快急死了。”叶红霜轻轻的点了点她的鼻子,笑着说。
    “叶君没有保护香奈子,急也活该。”香奈子眨着眼睛道。
    叶红霜看着她,眼里涌起万般爱怜,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是我不好......我真希望受伤的人是我。”
    香奈子微微一笑,眼里突然涌起一丝哀伤。她低声道:“看来你已知道我的身份了......我身为警察,却没能保护虹......”说到这,她已语带哽咽。
    叶红霜沉吟道:“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样?”
    “那天我们吃过晚饭,不二大师就出去了。我和虹坐在大厅里聊天。突然一个黑衣黑帽的怪人闯了进来。”
    “那个人是新新撰组的头头,别人都叫他红先生。”
    “我跟李公子他们说后,他们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进来后,不由分说就向我们出手。他实在太厉害,我和虹两个人也打不过他。我就是那时被他砍伤的,倒在地上动也动不了。后来虹被他制住,说带他上去拿佛舍利。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在楼上突然又打起来。等我爬到上面,红先生已经不见了,而虹......”她说到这,眼泪再也抑止不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叶红霜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
    他见香奈子依然流泪不止,便又笑着道:“香奈子真的是国际刑警么?哪有警察这么爱哭的。”
    “警察也是人,”香奈子小声的道,“也和人一样,会笑,会哭,会死,会做错事。”
    “别说得这么沉重。这样吧,你先告诉我你来这里的来龙去脉,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这说来话长。去年底,里昂的总部收到线报,说日本的黑帮准备劫持一粒送往中国的舍利,这粒舍利很可能是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是无价之宝。总部需要派一个懂中文的日籍警员来中国执行任务。我会中文,又是佛教徒,便主动向总部提出派我来。没想到来到这里,得不到当地警方的配合,我只有找到无遮主持,让他求助民间的力量。”
    “你怎么知道中国民间会有我们这么爱管闲事的人?”叶红霜笑道。
    香奈子淡淡一笑:“也许因为你们有黄飞鸿。所以我相信身手不凡,满腔热血的人在中国永远也不会消失。”
    叶红霜眨了眨眼睛道:“那我遇见你那次,究竟你是真的遇险,还是为了找这种人演的戏?”
    “我哪有这么无聊,当然是真的,”香奈子笑道,“不过如果你这个黄飞鸿再晚来两三分钟,我应该已经自己收拾掉那些小流氓了。”
    “但你还是对我说了很多假话,”叶红霜正色道,“你说你是游客,是大学生,还喜欢摇滚乐,想当歌手......”
    “游客和大学生是假的,喜欢摇滚乐,想当歌手是真的。”香奈子笑眯眯的道。她说完咬了咬嘴唇,又小声说了句:“那句‘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你几时说过?”叶红霜一怔。
    “あいしてる。”
    “嗯?”
    “这是那天晚上我用烟花写的字,就是‘我喜欢你’。”她红着脸道。
    叶红霜脸上露出笑容,不知为何,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说起来,叶君你......还没跟我说呢。”
    “等我学会日语再说吧。”叶红霜笑道。
    “用中文呀!”香奈子不依不饶道。
    叶红霜笑了笑,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226
    虹被安葬在青山寺上的一片墓园里。无遮亲自为她作了法会超渡。
    下葬的时候,天下着细细的小雨。李香草看着泥土一担一担的撒在那个娇小而冰冷的躯体上,忽然低声问旁边的无遮:“大师,人死后会去哪里?”
    “有情众生,皆会在六道里轮回。”
    “她会去哪一道?”
    “这要看她此生造的业如何。”
    “她是个可怜的孩子。”李香草眼里满是凄然之色,“她从小在孤儿院在大,人人都对她不好,所以令她有这样孤僻的性格。其实她很善良,有自己的理想,还有自己喜欢的人。只是她喜欢的人已经爱上了别人,所以没有办法接受她的爱。她来得孤零零,走得也孤零零,这个世界对她真是太残忍了。”
    “这本就是个婆娑世界,满是残缺与苦难。所以如来才要宏扬佛法,将众生渡向没有痛苦的极乐。”无遮叹了口气道。
    “我不奢望极乐,”李香草摇了摇头,“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么痛苦的世界。”
    “唉,人间的众生本是光音天上的天人,无忧无虑,无情无欲。有一天心血来潮,飞下尘世。结果对尘世生了眷恋之心,身体变重,再也飞不回去,只好从此在世为人。”
    “尘世有如苦海,有什么好眷恋的?”李香草看着虹的墓碑在细雨中立起来,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没有苦海,又哪来彼岸。”
    227
    天空灰蒙蒙的,香奈子倚在窗前,想像着那是谁灰了的脸。
    叶红霜在她身后的凳上看报纸。这阵子他天天来,每次都带来一堆中药给她调理。不知是因为药还是爱情,她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明天就是浴佛节,你不紧张么?”香奈子转头问。
    叶红霜放下报纸,微微一笑:“不紧张。”
    “我很紧张。”
    “为什么?”
    “我知道你们的对手有多强,我担心你打不过他们。”
    “我们确实打不过他们。”
    香奈子咬了咬嘴唇:“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其实这件事未必要你来管。不是很多人都在袖手旁观么?”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需要等着我回来。”叶红霜柔声道。
    香奈子没说话,又把脸转向窗外。过了一会,她突然道:“叶君,陪我去放风筝好么?”
    “嗯?”叶红霜一时没反应过来。
    “放风筝。”
    “现在?”
    “现在。”
    228
    叶红霜和香奈子来到时光广场。也许因为天气不好,广场上的人稀稀疏疏的。天空里孤单的飘着两只风筝,仿佛一对流离失所的恋人。
    叶红霜忽然想起一句诗:游丝一断浑无力,只向东风怨别离。
    广场边有卖风筝的小贩。香奈子挑了一只蝴蝶,把它托得高高的,兴奋的跑起来。
    风很小,那只蝴蝶怎么也飞不起来,疲惫的拖在地上。她很沮丧,走到那只蝴蝶旁蹲下,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
    他笑了,走过去替她拿着蝴蝶,示意她快跑。
    于是她跑了起来,他看着她越跑越远,感到风就要把那只蝴蝶带离他的手心。于是他放开手,看着它身不由己的飞了。
    他走到她身边时,她正看着那只飘在灰色云层里的蝴蝶流泪。
    “好想飞向天空呢。”
    决战
    229
    庚辰年辛巳月己巳日,北斗星君下降,宜放生念佛。
    陆寻一大早起来,对着镜子试穿自己前几天特制的战衣:一件白T恤,上面写着“黄飞鸿传人”五字。他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拿来毛笔在这几个字后又加了个:(行货)。
    打扮完毕,他便出门搭上去青山的公共汽车。一路上不少乘客置疑他衣服上的“行货”二字,并将之与最近多起下岗工人拿菜刀DIY成人妖后假冒泰国人的事件联系起来。经过陆寻耐心解释,众人才相信他确是行货。不少人还兴致勃勃的问起他泰国那边的风土人情。
    到了青山,陆寻一路走到脚下,发现上山的路口竟已被人设下了卡。一排保安模样的人守在那里,旁边立着块大牌子:“衣衫不整,相貌吓人,眼神猥亵,行为变态者不得入内”。
    陆寻暗暗庆幸事不关己,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结果被当场拦住。任他好说歹说,保安就是不放他进去。
    “哇,小燕子!”他突然往旁边一指,想趁保安转头去看之机冲进去。结果那些保安看也不看,事后才知这干五大三粗的壮汉皆是五阿哥的FANS。
    正当陆寻无可奈何之际,有人走到了他的身旁,笑道:“黄飞鸿的传人,怎么还不用无影脚飞上去?”
    陆寻转头一看,正是李香草,他身后跟着叶红霜以及几十名武师,看上去气势十足。
    “唉,世态炎凉,我师祖死了一百年,人家就不买他的账了......”陆寻假意叹了口气,瞟了那些保安一眼。
    “我们是见他这幅......”一个保安辩解道。
    “我明白,”叶红霜走上来道,“你们做的很对。他是跟我的,让他上去吧。”
    保安点了点头。“走吧。”叶红霜笑着对陆寻道。
    陆寻跟着叶红霜上去,走着走着他发现李香草等人站在关卡处没有跟来,奇道:“他们不上来?”
    “他们要把守路口。”
    “有没有那么夸张啊?打仗啊?”
    “就是打仗。”
    两人走到山顶,发现平素冷清的上顶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头,估计约有几千人。其中既有本地的善男信女,也有亚洲各地的佛教徒。他们或是诵经念佛,或是向庙门方向顶礼膜拜,虔诚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庙里,只见正殿门口空出一大片地,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满香花和供品。桌子正中有一个铜盆,里面装着香汤,香汤里摆着一尊释迦太子的法像。
    无遮和尚带领寺里一干僧众在桌前诵佛。陆寻要上去和他打招呼,叶红霜赶紧将他拉住,叱道:“人家在做仪式,你别添乱。”
    陆寻东张西望一阵,忽然发现旁边站着一位僧人,也正低头诵念佛经。此人唇上留着一小撮胡子,肥头大耳,颇像老抗日片中那些“太君”。
    “那是谁?”陆寻小声道。
    “那是万佛寺来的高僧千叶大师。上次那个不二失踪后,万佛寺就派他来接替。”
    “他几时来的?怎么没听说过?”
    “来了好几天了,怕再出意外就没对外声张。”
    “了解,悄悄的进村,打□□的不要。可他不像会说中国话,难道大家还是用‘八格亚路’,‘XX的干活’,‘呀咩爹’那老三样来沟通?”
    “这个你放心,千叶大师在香港待过,会点中文。”
    230
    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诵经的依然在诵经,膜拜的依然在膜拜。陆寻越来越不耐烦,对叶红霜道:“怎么回事?不是要打仗么?”
    叶红霜微微一笑:“不打不是很好么?”
    他嘴上这么说,眼里却一直盯着几步之外一批信众——这些人虽然也在诵经,却不时东张西望。眉目间凶光毕现,显非善类。
    叶红霜从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些人。他们约莫有一百多个,个个穿着宽大的衣服,走起路来步履沉重,显然衣内藏着东西。
    不消说,这些人必定是黑龙会的帮众,假扮信众,当然是冲着佛舍利来的。
    叶红霜眉头微皱,这一仗,显然已非打不可。
    “李公子,他们来了!”江南区班步螳螂的朱门主小声对李香草道。
    只见远处飞砂走石,一批气势汹汹的古惑仔正朝这边走来。看样子人数不少,竟像是有四,五百个。
    “来者不善,大家小心。”李香草沉声道。虹被杀的消息传开后,不少武师纷纷打起了退堂鼓。今天赶来助阵的武师只有饮冰山庄聚会的一半,而此刻,在他身边的不到五十个人,加上公园派来的十个保安,人数上劣势不小。
    “站住!”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矮个保安突然跑上前,伸手把众古惑仔拦住。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都不知他要干嘛。
    一个巨大的古惑仔从敌阵中走了出来。此人身高竟有差不多七尺,犹如铁塔一般,那个干枯瘦小的保安竟似只到他档部。李香草早就听说黑龙会里有个号称“国产大傻”的巨人,此时乍见之下,也不由被他庞大的身躯吓了一跳。
    “这里是佛门净地,只准佛门弟子进去。”那名保安对大傻叫道。
    “我们也是佛门弟子!□□穿肠过,佛祖胸前坐!”大傻大吼一声,将皮衣一脱,只见他健壮的胸肌上竟纹着“我佛慈悲”四个字!
    众古惑仔见状登时用力鼓掌,大吹口哨。
    那名保安的脸突然阴沉下来,眼里闪过一丝杀气,森然道:“大胆狂徒,玷污佛门。我再问一句,你们回不回?”
    大傻不知此人什么来头,见他表情如此可怖,也不由有些害怕。但想到这么多兄弟在侧,只有硬撑道:“我就不回......就不回......•”
    “他妈的!”只见那保安突然一声大吼,把眼睛摘下扔在一旁,又将上衣一撕,露出剪成一个“勇”字的胸毛,食指威风凛凛的指向大傻,“我天生杀人狂马封侯封刀十几年,今日是你们这些死阿飞逼我大开杀戒!”
    大傻吃了一惊,后退了几步。
    “如来神掌!”保安大吼一声,猛的跳到大傻面前出掌连击他腹部。
    “好掌法,刚劲有力,连绵不绝!果然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
    “我看见一道灵光从他的天灵盖上射出来!还不止天灵盖,其他部位也在射!”
    众武师看他不停出掌,打在大傻肚子上噼啪作响,都不由交相称赞。
    但大傻却没事人一样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保安的如来神掌倾泻在他身上。
    打了一会,那保安显是打累了,弯下腰大口喘着气。
    “这就是如来神掌?”大傻冷冷的道。
    保安看着他气喘吁吁道:“你......已经受了......很重的内伤......马上就要......大肠爆裂......天女散花......”
    “操!”大傻狠狠一巴掌,打得那个保安直飞出去,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你们说来礼佛,却又动手打人,这是何道理?”李香草越众而出,对大傻斥道。
    “你就是李香草吧?”大傻转过头来看着他,恶狠狠道,“我书读得少,不会说话,总之你们快把佛舍利交出来。”
    李香草微微一笑:“书读得少就回去读书,要佛舍利有何用?”
    大傻张口结舌,一时答不上来。旁边一个瘦小的长毛小声道:“大哥,是会长叫我们来要的。”
    “是会长叫我们来要的。”大傻连忙道。
    “你们会长怎么不叫你们要饭?”
    “因为我们是古惑仔,不是乞丐!”大傻洋洋得意道,显然对自己的身份颇为自豪。
    “谁说古惑仔不能要饭!”李香草厉声道。
    “这个......”大傻又一次呆住了:上至关公,下至陈浩南,确实没人说过古惑仔不能要饭。这个幼儿园也没毕业的年轻人顿时陷入了人生的迷思里。
    “大哥,别跟他废话!废了他!”那个长毛跳起来叫道。
    “对,兄弟们上!”大傻一声怒吼,第一个向李香草冲了上去。
    231
    “这不是陆寻么?”一个人在陆寻身后喊他。陆寻转头去看,竟是他初中时的班主任王出位。
    “王出......王老师,你也在这?”陆寻话语里满是诧异。
    “佛归仪式是城里的大事,我当然得来凑凑热闹。”王出位笑道。
    “王老师可真热爱生活!”陆寻媚笑着说,说完才想起此人已不是自己的老师,便咳嗽了两声,以佛门前辈的口气道:“但是观礼这种事,心诚很重要啊!”
    这是叶红霜走过来,看了王出位一眼:“这位是......”
    “我中学时的班主任,王出位王老师。这位是叶红霜,我的好朋友。”陆寻笑着为两人作了介绍。
    “小叶,你是佛教徒么?”王出位看着叶红霜道。
    叶红霜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也没关系,”王出位哈哈一笑,“年轻人能抽时间来参加这种有层次,有修养的活动,好得很嘛!”
    232
    大傻冲到李香草跟前,一拳狠狠的向他砸下去。李香草见他力大,不敢撄其锋,只有往后退避,想伺机打他下盘。没想到此人身躯虽大,动作却灵活,一阵乱拳竟把李香草逼得无法出手。
    这时众古惑仔们齐刷刷从腰间拔下西瓜刀,大吼一声冲向了众武师。众武师有的执剑,有的拿棍,有的赤手空拳,同样怒吼着迎了上去!
    刹时间,两军交锋,天昏地暗。朱门主和白莲棍的强少凭着怪异的拳招和风车般的棍法在敌阵中杀出一条血路,所过之处,堪可用上评书中一句“沾上死,挨上亡”。众武师见状精神大振,奋勇而上,一时间竟把人数数倍于己的古惑仔杀得七零八落。
    朱门主刚一拳打翻一个流氓,忽然见到五个身着红衣红裤的古惑仔跳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五人相貌阴沉,发型怪异,手中的西瓜刀幽幽发着蓝光,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
    朱门主正杀得性起,也不管他们是谁,抡起螳螂手就抢攻上去。只见刀光一闪,朱门主已中了四刀:三刀砍在他身上,最后一刀,竟将他的一只手生生砍下!
    朱门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晕过去。强少见状怒吼一声,运棍如风,直向那些人扫去。没想到那五人灵活异常,任强少的棍如何砸扫挑刺,都被他们轻巧躲过。
    “HOOT!”武师中有一人颤声叫道,“这五个人是HOOT!”
    众武师闻言不由大惊:HOOT在黑道上名声之响,可谓如雷贯耳。传说这五个少年从未学过任何武功,但从小到大打架无数,竟从实战从练就一番惊人的身手。五子作恶多端,□□掳掠无所不为,是以道上人又将他们称为“史上最恶之少年团体”。
    强少一手白莲棍与五人恶斗,渐渐不支。众武师再鼓而衰,气势也不复初时之锐。古惑仔们趁机整合,仗着人多大力反扑。刹时间,九个保安全被砍翻在地,哭喊着“不关我们事,我们只是打工的!”武师也倒下七八个,情况岌岌可危。
    这边厢,李香草苦战大傻多时依然不克。他虽武艺精纯,奈何对方天赋异秉,皮坚肉厚,中了他的拳脚十数下竟如没事一般。李香草知这等糙货,最好是叶红霜的八极拳那样刚猛的武功与之硬碰硬。但他人在山顶,虽一条石阶路之隔,却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233
    无遮终于诵完了经,吩咐小和尚用净水为众人点浴。
    “等了老半天,那佛舍利竟还不见踪影,真是让我辈俗人心焦啊。”王出位苦笑道。
    “王老师对那佛舍利很有兴趣嘛。”叶红霜笑道。
    “这是当然,舍利之物,我向来只闻其名,从未得睹真颜,今日正是冲着它开眼界来的。”
    两人正谈话间,突然有人高叫道:“他妈的逼,等那么久还没见佛舍利!”
    闻此秽言,众善男信女忙连道罪过。叶红霜知是那些流氓等不耐烦,行将发作,将眉头一皱便要过去。
    “小叶,不可冲动。年轻人不懂事,我这个当老师有责任教育他。”王出位说着便傻呵呵的走过去教训那个叫骂的流氓。叶红霜见他行事如此迂腐,不觉好笑,但见他神态认真,便站在后面没有插手。没想到那个流氓竟是可造之材,被王出位一通之乎者也的训辞训得服服帖帖,当即跪倒认错。王出位走回来对叶红霜微微一笑:“有教无类。年青人行差踏错是难免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说完左右望了望,皱眉道:“但话说回来,这么大的活动总该有些保安吧。怎么除了山下见到那些,这里一个也没有。太说不过去了。”
    “是说不过去。”叶红霜淡淡道,“想是出家人没什么钱,保安之类能省则省吧。反正此地皆是善男信女,也不会出什么事。”
    “说得也是。”王出位点头道。
    这时无遮走到香案前面,朗声对众人道:“各位施主,今日浴佛之礼已毕。接下来便是大家期待已久的佛归仪式。众所周知,敝寺的寺宝佛舍利于二十余年前失窃。几经辗转,竟为日本万佛寺同道所得。实乃佛法无边,因缘注定。当今世值末法,魔强法弱,是非人我多,世人多不知如来正法常住不灭。今日万佛寺的千叶师兄不远万里,携舍利来此归还敝寺,般若功德,莫叹能穷。”
    无遮说完,旁边一个小和尚用粤语对千叶又说了一遍。千叶合什道:“阿弥陀佛,此乃我佛慈悲,使此有相之物令众生得证无相。贫僧但尽人事而已。”
    他说完,旁边一个小和尚已从寺内取来装着舍利的木盒交给他。他接过时手指撑在盒盖上,盒子露出了一条缝隙。不知何故,竟未有香气泻出。千叶心想此地烟火缭绕,原是不易闻到舍利的幽香。当下也不在意,走到无遮面前,双手把盒子递给他。无遮双手合南,诵了声佛,随即小心接过。千叶又转过身对众人道:“今日佛舍利重回青山寺,愿各位施主今后常发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心,早日证得圆满,阿弥陀佛。”
    一时间,庙内庙外诵佛之声不止。突然间,有个声音高叫道:“佛舍利是假的!”
    叫的人是一个染着黄毛的壮汉,只见他跳将起来,指着无遮道:“你这秃驴,勾结日本鬼子来这演戏。舍利早被你拿去换钱了!”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无遮道:“罪过罪过,施主何出此诳语。”
    “若佛舍利是真的,你就让我检查一下!”壮汉又叫道。
    “让他检查!”信徒中突然有近一百人站起来,高声叫道。
    叶红霜在旁边冷冷一笑:“终于露出尾巴了。”
    234
    强少猛的跃起,手中长棍直直打向HOOT中的一个黄毛仔。黄毛仔往旁边一闪,待到那根棍落地,猛的一脚踩住!
    强少大吃一惊,忙奋力抽棍,怎奈黄毛仔脚劲极大,任他如何使力,那棍都纹丝不动。转瞬间,其他四把刀便砍了过来,强少惟有撒手躲闪。他无棍在手,立时便如龙游浅滩,任人宰杀。几招过后,他已连中三刀,只得负伤避走。未逃几步,突然一把刀从后面掷来,一下子插入他大腿!强少惨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掷刀之人正是HOOT的老大,留着怪异短发的安痴线。只叫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走上来用脚踩着强少腿上的刀,恶狠狠的道:“老子认得你,你不就是‘小强牛肉粉店’的老板王小强么?我□□妈一个卖米粉的学人家扮大侠?”
    强少被他踩得不住□□。安痴线的眼里充满了快意,俯身把自己的刀□□,用舌头舔掉上面的血。突然手起刀落,竟狠狠的向强少的后心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人猛的跳过来,一脚狠狠的踢在安痴线的手上。只听咔喀一声,显是整个手骨都在这一踢下粉碎。安痴线惨叫一声,身子向后跌去。
    踢他之人正是李香草,他见强少势危,只有甩下大傻奋力来救。他身子刚落地,大傻已从后面扑过来。李香草不作停留,凌空一跃跳入HOOT剩下四人中间。四人措手不及,刀未砍出,已被他快如闪电的鞭腿全部踢翻。
    “杀了那小子!”旁边的古惑仔喊到。此时尚在拼斗的武师已不足二十人,古惑仔的余众却仍有三百多人。这一声号召,竟有二十多个古惑仔持刀冲向李香草。李香草双脚几乎不着地,不停跃起连环出腿。虽踢倒数人,但动作已越来越慢,显是体力渐渐不支。
    235
    那一百个古惑仔从人群中走出来,气势汹汹的聚集到无遮面前。那个染黄毛的壮汉指着无遮喝道:“兀那秃驴,快将佛舍利与我!”
    无遮面不改色,道:“施主与舍利无缘,恕贫僧无法把它给你。”
    “那就把命给我!”壮汉一声大吼,钵体大的拳头直向无遮脸上砸去。突然有人伸出一只手将其稳稳接住,壮汉一惊,定睛看去,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白衣的年轻人。
    “舍利你也要,命你也要,未免太贪心了吧?”那个年轻人淡淡道,突然目光一寒,将那拳头用力一扭。那个壮汉惨叫一声,整个人瘫在地上。
    “他妈的,废了这小子!”众古惑仔一边叫嚷一边纷纷从衣服底下抽出西瓜刀。
    众善男信女眼见干戈横生,不禁吓了一大跳。信仰不坚的已自转身狂叫着作猢狲散,信仰坚定的则伏在地上,口念《六字大明咒》,请求佛祖来斩妖除魔。
    叶红霜看着这百来号人齐刷刷亮刀,冷冷一笑,松开了那个壮汉的手,朗声道:“众位师傅,人家请出了家伙,咱们也有来有往罢。”
    话音刚落,便有五十余个武师从信徒中站了起来,一齐走到叶红霜身边。虽然数量上不如对方,但这干武师皆是虎膀圆腰,气宇轩昂,与那些歪瓜裂枣的流氓烂仔一比立判高下。
    “各位道上的朋友,”叶红霜突然提高了音量,对众古惑仔朗声道,“我知你们都是黑龙会的人,此番是为佛舍利而来。但你们可有想过,抢这佛舍利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么?你们在这拼命,到头来让日本人坐收渔利,如此无端卖国,岂不让道上的英雄好汉们耻笑!”
    众古惑仔闻言登时议论纷纷,似乎有些人已被叶红霜说动。一个武师见状想再加一把力,便跳出来装模作样的道:“各位兄弟,我老爸经常说,出来混,无论做过什么都是要还的......”
    “牛哥,你老爸不是在乡下养猪的吗?讲话这么有水平哦?!”旁边有人道。
    眼见众古惑仔人心涣散,突然从人群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那个黄毛壮汉立刻一声大吼:“大家别听他妖言惑众。怕死不是黑龙会人,砍啊!”
    众古惑仔闻言像见了红布的公牛,再也不理什么廉耻,举刀就向众武师冲去。叶红霜剑眉一竖,沉声道:“朽木不可雕也!”双臂立时往两边一展,有如一只大鸟般猛的迎了上去。只见他神力到处,竟将头一排古惑仔全部掼倒在地!众武师也有如虎入羊群,勇不可当。一阵拳脚翻飞,将这些乌合之众直打得七零八落。
    236
    李香草和练散打的游师傅,霸王鞭的赵师傅背靠背站在一起,被众古惑仔围在中间。此时其他武师已全部倒下,他们三人武功最高,所以撑到了最后,但此时身上也已伤痕累累,每个人都喘着粗气,显是已无力再战。
    古惑仔们的脸上都挂着胜利的笑容,显然并不急于放倒这三人。HOOT五个人耍弄着手里的西瓜刀,脸上一幅猫捉住老鼠的表情。安痴线换了左手拿刀,又把刀锋伸到舌头边舔血,两眼直盯着李香草阴阳怪气的说:“你打烂我一只手,我就划烂你这张小白脸。”他刚说完就不小心让刀锋割破了舌头,痛得大叫起来。
    “他的刀划不烂,我就用拳头打烂。”旁边的大傻大笑道。
    李香草冷冷的盯着这两人,他想冲上去用拳脚回敬这两人,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已完全不听他使唤。他虚弱的环视了眼前众人一圈,喃喃的道:“妈的,怎么还不来......”
    “去死吧!”安痴线大叫一声,就要将手中刀掷向李香草。突然叮的一声响,一样东西撞在了那把将要出手的刀上。
    刀掉在地上,撞它的东西也掉在地上——一个铁胆。
    “兔崽子,你要李公子死,得先问问我们。”一个苍劲雄浑的声音响起,众人转身去看,只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向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两个高大的老者:一个穿着唐装,正把玩着手里的铁胆——刚才那下子显然就是他的杰作。另一个一身白衣,脸如寒霜,背上背着一把宝剑。
    “陈门主,剑圣前辈,你们总算来了。”李香草苦笑道。
    来者正是剑圣和广州洪门门主陈少强。他们身后跟着潮洲白莲棍的徐师傅和深圳李家拳的李师傅以及各自的门人弟子。人数约莫有一百来人。
    “班车误点,李公子莫怪。”陈少强遥遥向李香草拱了拱手,歉疚的道。
    众古惑仔见这干人等威风凛凛的杀来,显是对方的援兵,不由吓了一跳。待见对方人数少于己方,又复牛逼起来。安痴线指着陈少强道:“老逼,你是什么来头?”
    陈少强脸色一黑:“兔崽子说话好生无礼,你爹妈是怎么教的?”
    “我老娘教我搓麻磕药到天光,我老爹教我夜夜□□去包房,我家教不知多好呀老逼!”安痴线狂笑道。
    陈少强眉毛一竖,正要出手,李门主将他一把拦住,对HOOT五人沉声道:“你们五个臭小子去年是不是来过罗湖?”
    “是又怎么样?”安痴线不屑道。
    “我两个徒弟去年在罗湖见到五个小流氓骚扰一个姑娘,上前阻拦,竟被那五个小流氓砍至断手......是不是就是你们五个畜牲干的好事儿?”李门主盯着五人,咬牙切齿道。
    “那两个傻逼是你的徒弟?嘿嘿,他们以为自己是黄飞鸿,我偏要他们当杨过,看我们上小龙女,哈哈!”
    “兔崽子,我要你们血债血偿!”李门主一声大吼,跳上前去一拳打向安痴线。
    “大家上!”陈少强一挥手,众广东武师立时一齐向古惑仔们冲去。只有剑圣一动不动,似是不屑与这些地痞流氓动手。
    两批人马一交上手,顿时打得风云色变。这帮广东武师多是精壮的年青人,硬桥硬马的南拳使起来虎虎生威。古惑仔们本是乌合之众,刚才仗着有HOOT的带领,加上人多才将李香草等人挫败。此刻与这些生力军一打,登时大落下风。
    李门主毕竟年纪不轻,一人独斗HOOT五个少年强手,不一会就落了下风。徐门主突然大吼一声,挥舞着白莲棍杀过去援手。谁想HOOT刚才与强少缠斗半天,对白莲棍的路数早已熟悉,徐李二人联手与之相斗,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被那五把快刀逼得险象环生。
    “两位闪开!”只听一声长啸,一人跳入阵来。
    来者正是剑圣!徐李二人见他出马,便收手转战他处。只见剑圣那把落红尘舞得如同漫天飞花,倾刻间就将HOOT五人罩住。五人大惊,发起狠将手中刀一阵乱舞,欲借着刀快将剑圣斩成肉泥。但剑圣的剑比他们快何止道里,只见一阵白光闪过,五人一起惨叫,五只握着刀的手已经掉在了地上。
    众人见到剑圣如此超凡入圣的武功皆是骇然,陈少强不禁叹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六州,我辈望尘莫及。”
    众古惑仔见HOOT五人握着断手在地上又滚又叫的惨状,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夺路而逃。李香草眼尖,瞥见大傻一个人朝树林里逃去。“哪里逃!”他一声断喝,奋力追上去。
    大傻跑了几百米远,见只有李香草一个人追来,转过头来恶狠狠的道:“李香草,老子放你条生路,你偏要来送死?”
    李香草遍体鳞伤,跑了这一阵已是体力不支。他一边喘气一边道:“佛门净地......岂容你作完恶便一走了之......”
    大傻闻言一声大吼,挥拳向李香草打来。李香草用手去格,没想到手上已全无力道,那拳只被格偏了些许,重重的打在他的肩上。
    李香草被打得整个人向后飞去。大傻一拳见功,登时杀性大起,大吼一声跳过去骑在李香草身上,用手卡着他的脖子,嘴上狂叫道:“你不让我走,我就要你的命!”
    李香草想用手去掰开他的手指,但身上的力气飞快的流失,两只手似乎已不听自己使唤。渐渐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沉入了水里,周围的世界像是漂在水面上,开始变得模模糊糊......他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忙转过头去,发现竟是自己的母亲。那个女人穿着旗袍,优雅的站在一座落寞的庭院里,柔声唤道:“香草,香草,快来姆妈这儿。”他连忙向她跑去,跑到跟前,他发现这个女人不是他母亲,而是一个有着金色头发,碧蓝眼睛的少女。这里也不是那座庭院,而是江南的断桥。少女撑着一把油纸伞,手里握着他的笛子,脸上满是泪水。
    “你是谁?你怎么哭了?”
    “我是一个被你忘记的人。我哭就是因为你把我忘了。”
    “我为什么会忘记你?”
    “因为......”
    突然间,少女不见了。李香草又看见大傻那张凶狠的脸。不知何故,他的手正慢慢的松开,脸上是一幅不敢相信的表情。
    只听见大傻的肚子里传来一声巨响,两道鼻血从他硕大的鼻孔里激射出来。
    “好厉害的•••如来神掌......”他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身子就缓缓的瘫了下去。
    李香草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用力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大傻。他看了这个巨大的身躯一眼,自言自语道:“如来神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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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叶红霜的带领下,众武师很快就把古惑仔们打得溃不成军。无遮看着众人在佛陀面前如此造业,虽是己方得胜,也不禁摇头叹息。
    王出位看着众武师得胜,一面像其他信众一样鼓掌叫好,一面悄悄的向庙门外退去。
    “王老师,这么急匆匆的,是去哪啊?”
    他转头一看,陆寻正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人有三急,我去方便一下。”王出位吞吞吐吐道,说完转身又要走。
    “你这会儿要去方便,可不大方便,”陆寻冷冷的道,“王老大。”
    王出位听到“王老大”这三个字,立时转过身来,强笑道:“什么‘王老大’?现在的年轻人流行这样叫老师么?不错,很有想像力嘛!呵呵!也很幽默嘛!”
    “你若不喜欢别人叫你‘王老大’,我也可以叫你‘王会长’。但既然出来当黑社会,还是叫老大比较威风一点。”陆寻淡淡道。
    “陆寻,你什么意思!怎么跟老师说话的!”王出位厉声道,话音颤抖,显然中气不足。
    “我敬你是我老师才跟你说话。若我只当你是黑龙会会长,我早就......”陆寻说到最后几个字忍住了——对方毕竟曾是自己的老师,“扁你”这两个字始终说不出口。
    王出位见到叶红霜也走了过来,再看陆寻的表情,也显是已成竹于胸。只好长叹一声:“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怪就怪你太得意自己的书法,”陆寻嘿嘿一笑,“写封邀请信也要卖弄那么几下。我当初被罚临摹你的狗字一百遍,那些字迹烧成灰我也认得:把‘相’字的 ‘捺’穿过‘目’字边,这种做作的写法舍你其谁?我回初中查过,青山会面那天学校正好发奖金和水果,这应该就是你来不了的原因吧!”
    王出位脸如死灰,叹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怎么就没料到这帮练把式的里还有我的好学生。”
    “王先生,你掩饰得实在高明,”叶红霜走过来缓缓道,“若非小陆,恐怕我们现在还不知黑龙会会长是何许人也。没想到一个人前为人师表的教师,人后竟然是叱咤风云的黑道之雄,这其中的缘由想必是惊心动魄得很了。”
    “你若好奇,又何妨说给你听。”王出位哼了一声道,“数年前,有帮小流氓在学校欺负我女儿。我去找他们理论,结果却被他们打了一顿。事后我越想越气恼:老子年纪够当那帮小子的爸爸,竟然会挨他们的揍,妈的还真是敢叫日月换新天?!我当时就发誓要让他们知道招惹大人是什么下场!明白这个世界谁说了算!过了不久我又找到那帮小子,当场废了他们带头的那个,其他人立刻吓得服服帖帖,把口袋里作奸犯科弄来的钱都给我赔罪。那钱可真不少!妈的老子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那帮小子看几个晚上的场!没想到当坏人这么有搞头!这一来我算是找到了人生方向——我也要当坏人!于是我当场收了那些人当小弟,事后又把几个小屁孩帮派收归己有。就这么混了几年,竟成了一个横行省内的黑龙会!哈哈!”王出位谈起自己的革命家史,显得极是兴奋,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王老大,”叶红霜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有一事不解。”
    “说。”
    “你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在用拳头说话的黑道让别人都对你服服帖帖?”叶红霜笑道,“莫非是以德服人不成?”
    “用拳头说话?哈哈!”王出位仰天大笑,“年轻人,□□都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他妈的拳头算老几?”他话刚说完,猛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指在陆寻头上!
    众人见状都吓了一跳,叶红霜和陆寻齐声叫道:“不要!”
    “怕了?”王出位哈哈一笑,用枪管一顶陆寻脑袋,“这才是权力!一粒子弹就能让人血溅五步,哪像你们这些武夫,杀个人还要傻不拉叽的打半天!”
    “武学追求的是生命的境界,和这种杀人工具岂能同日而语。”叶红霜沉声道。
    “我呸!”王出位朝地上吐了口口水,“这种下九流的东西也就配撩撩阴,偷偷桃,我操还什么生命境界!”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叶红霜放软了语气道。
    “很简单,放我和我这些兄弟走。”王出位嘶声道。
    “可以,你先放了他。”
    “我是老师,你当我白痴啊!放了他你们一涌而上,我有几颗子弹!我要带着他走!”
    “你信不过我,我又何尝信得过你?”叶红霜道。
    “这你放心,他说到底是我的学生。所谓教不严,师之惰,我岂会和他一般见识?”
    叶红霜无计可施,眼看着陆寻被枪指头,脸上虽一幅傻笑,裤档却已开始变湿。再僵持一会,若那把枪一个走火,便难逃尿尽人亡。他一咬牙,正要应承。信众里突然有人捏着嗓子大叫:“他的枪里没子弹!”
    这声音十分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陆寻正为要被王出位带走吓得半死,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撒腿就跑。
    “谁说没子弹!我崩了你!”王出位一声大吼,对着陆寻连扣了三下扳机,那枪却毫无反应。
    陆寻一溜烟跑到出二十几步远,发现自己好端端的没事,立刻回头朝王出位又拍屁股又作鬼脸:“崩我啊!王老大无弹胜有弹,我好怕怕啊!”
    王出位看着众人脸上嘲弄的神色,登时脸如死灰,喃喃道:“怎么可能没弹?那小子明明说帮我准备好了......”
    他举起枪,眼睛对着枪管仔细看了看:一颗子弹正静静的躺在里面。
    “明明有嘛!”他兴奋的叫道,手指下意识的在扳机上一按。
    砰!
    众人都吓了一跳,树林里的飞鸟也被这一声响吓到,纷纷飞散。
    过了很久,也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陆寻突然想起什么,脱下衣服走过去盖在王出位头上。
    “老师,”他低低的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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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白昼在雨幕里渐渐隐去。
    李香草派人把伤重的武师和古惑仔都送去了医院,分咐妥当后,便走回了庙里。剑圣,陈少强,叶红霜,无遮,千叶等人都在,经过这一天,每个人脸上都有几分疲惫。
    “陈门主及各位广东的武林朋友,今日若非各位及时赶来相助,佛舍利必然不保。晚辈代表敝省武林同道在此谢过。”李香草一进门就对一众广东武师拱手道。
    “李公子客气了,莫说两省武林同气连枝,就是单凭这件国宝的份量,作为中国人就非管不可。现在咱们联手打了这么个漂亮仗,不但杀了小日本的锐气,也显了中华武学的威风。”陈少强笑道,其他武师也纷纷称是。
    “现在这般说还太早了,”剑圣皱眉道,“今日所见皆是伪军,真正的鬼子半个也没有,好生诡异。”
    李香草点了点头:“他们保存了实力,看来就算过了今日,此事也完不了。”
    “只要佛舍利留在这里,”叶红霜正色道,“这事就永远完不了。我们今日虽下一城,但终究人少势微。敌人不但人数多过我们,更有新新撰组这样的高手掠阵,相持下去,难保佛舍利不失。”
    “那以你之见......”无遮道。
    “还是那句老话,将佛舍利送归花林寺。”
    “这......”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我同意。”李香草突然道,“今日一战,我深感凭我们的力量不足以守护佛舍利。要宏法或有他途可循,要护法眼下就只有阿霜说的这条路。”
    “我也同意。”剑圣点点头道。
    “那也只好如此了。”无遮叹了口气道。
    眼见众口一词,皆是赞成,叶红霜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色彩。
    “若要送去广东,最好今夜就送。”陈少强道,“我估计一到天亮敌人就会反扑,那时就麻烦了。”
    “此事不宜人多,”李香草道,“敌人必定料到我们有此一招,肯定会派人守在火车站和客车站。人多难免打草惊蛇。”
    “让我去吧。”剑圣朗声道,“我一人一剑就能把佛舍利送到花林寺。”
    李香草点了点头:“剑圣前辈,那就全靠你了。此行十分凶险,你要多加小心。”
    剑圣从无遮手中接过装佛舍利的木盒,淡淡道:“物在人在,物失人亡,惟此而已。”
    雨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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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雨倾盆,仿佛在洗刷着这座城市的痛苦。
    剑圣撑着一把伞,匆匆的走在一条小巷里。这条小巷离时光大桥很近,平素是黄碟贩子啸聚之地,鲜有人走。他选择从这条路去客车站,就是看中它的冷僻和隐蔽。
    剑圣走着走着,忽然看见前面的岔路有个白色人影一闪。他顿时心生警觉,停下脚步,伸手去摸背上的剑。过了一会,似乎没有动静,他才放下心继续前行。
    再过两个岔口就能出这条巷子,然后有一条大街直通客车站。剑圣正暗自庆幸一路无事,忽然听到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老头子,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呐?”
    话音刚落,前面岔道的两边忽然涌出一大堆人,聚成一道人墙,人数约有四五十个。
    剑圣定睛看去,只见这些人皆身穿武士服,手执日本刀,正是那些不知所踪的日本黑帮部众!
    为首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剑圣认得他是那天在青山所见的黑龙会师爷。
    “老头子,我们在这等你多时了。嘿嘿,想暗渡陈仓漫天过海?逃得过你爷的法眼么!赶快交佛舍利,我们就饶你这老骨头多活几年。”师爷大声叫道。
    剑圣知道一场恶战势不可免,更不答话,把雨伞一扔,抽出落红尘猛的向前冲去!
    师爷没料到他说打就打,将事前准备了半天的说辞生生吞了下去,抱头鼠窜在一旁。他身后那些武士则齐声怪叫,朝剑圣冲了过来。
    剑圣一声怒吼,在身前舞出一片剑光。撄其锋者立时断手断刀,惨叫声响起一片。
    滂沱的夜雨里,剑圣一人一剑如同一道白练在雨水和血水里穿行。落红尘舞出的剑气如星陨,似雪飘,间以那点点朱红,宛如一片香雪海盛开在炼狱之中。
    黑暗里每有寒光一闪,便会立刻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这五十个黑帮部众平日虽打家劫舍无所不为,但却多是外强中干之辈。眼见剑圣如切菜般砍倒一大片,剩下的再也无心与之战,纷纷鬼叫着倒地装死。只一柱香不到的功夫,剑圣便闯过了这道人墙。
    他长剑拄地,不住的大口喘息。此时他身后哀鸿遍野,自己消耗体力也甚巨。突然间,前面传来了几下掌声:“好功夫!不愧是一代剑豪!在下使这些没用的东西来挡先生的道,倒是失礼高人了。”
    剑圣定睛望去,只见前面隐约站着七个人影,赫然便是新新撰组!他叹了口气,摸了摸闯人墙时手臂上受的伤,自言自语道:“劫数啊......”
    那七个人影慢慢的靠近了。为首的一个正是红先生,他对剑圣阴恻恻一笑:“剑圣先生,好久不见。今日我们食言未去浴佛节,先生不会怪我们罢?”
    “这倒没什么。养狗千日,用之一时,主人家当然不必亲力亲为。”剑圣淡淡道,“不过眼下各位这般屁颠屁颠的跑来,想必主人家是另有其人了。”
    红先生倒也不怒,只是哈哈一笑:“这个比喻妙得很,先生与狗如此有缘,若是今晚就去投胎,那下辈子就当只狗罢。”
    剑圣缓缓将手中剑举起,直指红先生,沉声道:“废话少说,你我这就分个胜负!”
    “是你和我们分个胜负。”红先生淡淡一笑。
    “无耻鼠辈!来吧!”
    寒光一闪,七人齐刷刷拔出了武器。八把刀剑在黑暗里犹如被雨水灼伤的灵魂,就要一起飞向罪与罚的彼岸。
    “杀了他!”红先生用日语沉声道。
    六个武士一起冲向了剑圣。
    剑圣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待到六人冲到近前,突然用剑大力的隔空一扫,剑风到处,雨点竟被扫得直向那十二只眼睛飙去!
    猪木,泷泽和阿部反应极快,将头一偏,那些雨点就全部打在脸上。林先生,秀人,木村三人却哇的一声,显是被弹中了眼。虽然并无痛楚,但眼睛究竟是人体至柔之处,三人突然中招难免惊慌失措。剑圣趁他们伸手去揉之机,一声长啸,手中长剑猛的刺了过去!
    泷泽和阿部见同伴有难,连忙挥刀挡在他们前面。谁想剑圣变招飞快,脚步一点,身子便往旁边的墙上一跃,横踩着墙面过了两人,手中剑便向那刚刚睁开眼睛的三人连刺过去。只听当的一声,猪木突然从旁边跳过来横刀将这一剑稳稳挡住。剑圣脚一落地,即陷入了前有猪木四人,后有阿部,泷泽两人的维谷之境。却见他一声大吼,猛的用剑横扫六人下盘!这六人倒也不含糊,各自往两边墙上一跳躲过这一扫,随即借墙壁的反弹之势将手中刀狠狠朝剑圣直劈下去!
    眼看六把刀从天而降,剑圣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见他一个铁板桥,将身子弯到几乎不能在弯,再将落红尘在身前一寸处一斜,竟将那六把刀全部架住!
    红先生扶着拄在地上的剑,一脸微笑的看着眼前这场恶斗,竟是一幅悠然自得,与己无关之态。
    此时剑圣一声大吼,奋力将那六把刀全部顶开。红先生眼里登时精光大盛。突然一声长啸,猛的扬起手中剑,化作一道白光直向剑圣刺去!
    剑圣瞥见红先生杀来,脸上寒意陡生:他刚刚奋尽全力顶开诸刀,此刻正是旧力方去,新力未生之时,根本无力化解如此雷霆万钧的一击。他身形急退,勉强在身前挽出几个剑花去阻对方剑势。
    两把剑碰在了一起。红先生一声大吼,手中剑舞得疾如潮水。剑圣连退十数步,他也连进十数步,雨水在剑光里不停飞溅,突然间,混入了一抹鲜红。
    红先生收住了剑,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剑圣退到墙边,倚着墙大口喘息。鲜血顺着他的左臂流了下来,上面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我这六合剑法能饮中土第一大剑客之血,真是它的造化。”红先生微笑道。
    “你和慕容欢城到底是什么关系?”剑圣沉声道。
    红先生没有说话,眼里闪过一丝仇恨之色。过了一会他淡淡道:“反正你快死了,就让你死个明白,”他顿了顿,一字一字道,“他是我亲哥哥。”
    “果然有其兄必有其弟。”剑圣哼了一声。
    “剑圣先生过奖了,比起家兄,我实在自愧不如。”红先生叹了口气,“我和他从小相依为命,长大后一起拜入师门学艺。师父去世后,六合剑法传给了我没有传他。他心怀嫉妒,便趁我一次酒醉之机,盗走了《六合剑谱》,还把我家连房带人一把火点了。我大难不死,随一伙乞丐逃到了东北,随后又去了日本。这次我回来,本来要找他算账。但听说他已死在了别人手上。当今之世,能杀他的人除了我,想必就是剑圣先生您了。这么说来,我还欠您一份人情呢。”
    剑圣还未开口,却听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那你可欠错人情了。杀你哥的正牌凶手乃是小弟我。”
    剑圣回头去看,一个人影在雨里慢慢的走过来,竟是李月河。
    “你是什么人?”红先生看见此人突然出现,不由微微吃惊,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大威龙保险公司驻大陆业务代表。”李月河正色道。
    红先生看了他一眼:“你说慕容欢城是你杀的?”
    “嗯,”李月河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只见他一定要拿那个叫什么‘六合剑法’的破烂东西来□□,我见他如此流氓,便打了他一下。没想到下手重了,他就翘了辫子。”
    “这么说来,阁下实是盖世无双的高手。不知雨夜来此,有何指教?”红先生淡淡道。
    “指教不敢,”李月河嘻嘻一笑,“我只是听说这里有人杀人,杀的还是我的一个熟人,所以特地赶来看他最后一眼而已。”
    “你是说剑圣先生?要看就快看吧,看完我们可要杀了。”
    李月河叹了口气:“看了这一眼,我又舍不得他死了,说不得,还是你们死罢。”
    红先生冷冷一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也正想见识一下家兄是死在什么人手里!”
    他一声大吼,手中剑有如毒蛇般直向李月河刺去。李月河微微一笑,待到那把剑刺到近前,忽然用手一拂,剑就被这一拂带到了一旁!红先生急将剑一抽,谁知李月河竟随着那把剑一下子到了他跟前。红先生一惊,连忙运劲刺挑甩拨,却怎么也甩不掉李月河。他知是遇上了太极高手,这“沾粘连随”的功夫如蛆附骨,至死方休。红先生一咬牙,将剑用力一抖,显是要用毕生功力抖开李月河。突然间,他感到对方使在剑上力道陡加,再也不似之前那若有若无的太极柔劲。那把剑在双方齐施力下,竟慢慢弯曲,只要韧性一尽,必然断裂。红先生大惊,立刻撤劲,身形急退。李月河见状一声暴喝,飞身向前,一记铁线拳的“双剑切桥”,双掌狠狠打在红先生胸前!
    红先生被打得连退七八步,饶是他修为不浅,也被这两掌打得眼冒金星。刚要把气稳住,突然喉头一甜,一口血就涌了上来。
    剑圣在后面一边观战一边自言自语道:“刚在他力前,柔乘他力后。彼忙我静待,知拍任君斗......•这几下子暗得俞大猷《剑经》之意。二十多年不见,修为进步不小啊。”
    “大家一起上!”红先生用日语一声大吼,七人立刻一起冲向李月河。刹时间,寒光大盛,李月河被围在中间不敢再使短兵相接的南拳,只凭一手太极牵引打带,一时间深陷守境,根本无暇反击。
    “师兄,你再不上来,是要看我死么?”李月河用缠丝劲带着秀人的刀勉强封住其他六把刀,向剑圣叫道。
    剑圣哼了一声,凌空一跃,犹如大鸟般飞入阵里,猛的撩起一片剑光,将红先生,猪木,泷泽,阿部刺向李月河的刀剑全部挡走。
    两人背贴背站着,面对强敌环侧,脸上毫无惧色。新新撰组见这两大高手联手合璧,一时也不敢上前。
    “我曾经发誓,就是你死在我面前我也不再管你。”剑圣侧过头低声道。
    “我们师兄弟情深,这种气话就当放屁罢。”李月河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眼前的敌人,嘴上笑嘻嘻的道。
    “哼,我只是不想让你为我而死!”剑圣说着一声大吼,挥剑刺向红先生。
    李香草向前一跃,一通疾如奔雷的快拳将秀人,阿部,泷泽三人逼得节节后退。
    “合力先杀一个!”红先生一面奋力挡住剑圣的快剑,一边高声用日语叫道。说罢他趁猪木上来接过剑圣的剑势,自己一抽身直向李月河攻去。
    一时间新新撰组分成两队,轮流用前后夹击之势合击剑圣与李月河。两人大多处于各自为战之境,虽武功高出对方甚多,却无法占到半分便宜。
    一阵恶斗之后,剑圣与李月河始终无法破对方合围之势,趁着背贴背的喘息之机,剑圣低声道:“与其这样乱斗,不如联手一个一个摆平。”
    李月河点了点头:“一个缠,一个杀。”
    他说罢一声大吼,猛的向秀人攻去。秀人大惊,立刻挥刀护身,他旁边的林先生和木村也赶忙横刀来截李月河的拳路。但李月河一手缠丝劲沾粘连随,即化即打,没两下就将林先生和木村两人引得撞在了一起。他更不停留,一声大吼,又一拳狠狠的打向秀人。秀人急忙将刀直竖于面前格挡,只见那拳打在刀面上,竟将纯钢的刀面打得微微弯了进去!秀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向后退去,但没等他退得两步,剑圣已经一跃跃过李月河,猛的把剑刺入了他的咽喉里!
    眼见秀人被杀,余下六人尽皆大惊。
    “把他们两人隔开!”红先生用日语大叫道。但七人少了一人,再也不成阵势,根本无力困住这两个绝世高手。剑圣犹如猛虎出闸般,一阵急剑刺向林先生。林先生正要躲开,突然有人在他刀上一拂,把他引得直向那把剑迎去。只见血光一闪,那柄落红尘已在他身上穿胸而过。
    阿部见林先生被杀,立时大吼一声,疯狂的挥刀砍向李月河。两人拆了几招,李月河左手突然一拂,将那柄雷霆万钧的□□带到了一边,脚步向前一错,右手成鹤嘴狠狠向阿部的喉结啄去!
    阿部的喉间立时发出一阵呜咽声,像是呼吸被人生生掐断。只见他脖子上被李月河啄中的地方竟变成了一个血洞!血汩汩的从血洞里流出来,这具巨大的身躯向前迈了几步,便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那边厢,剑圣越战越勇,一人独斗剩下的四人竟还占上风。李月河此时也不再帮忙,只是悠然自若的在一旁负手观战。
    突然剑圣一声大吼,身前寒光大炽,正是那招“天雨曼殊沙华”!
    只见寒光到处,鲜血开成了暗夜里的朵朵妖花。泷泽和木村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身子挺立片刻,便倒在了脚下的积水里。猪木握刀的右手离开了他的身体,惨叫着向一旁倒去。红先生被那片寒光迫得不住倒退,突然一声大吼,手中剑犹如一道白光向那片寒光的中心直刺了上去!
    “又是‘穿云拿月’,”李月河喃喃的道,“死定了。”
    只听叮叮当当几声过后,红先生那只握剑的手从寒光里飞了出来。两人的身形停住了,剑圣的剑正插在红先生的心口上。
    一切都平息了下来,只有夜雨还在下个不停。
    剑圣慢慢的抽回落红尘,把它插回了剑鞘里。红先生扑通跪倒在地,胸口不住的喷出血来。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我代那个被你杀害的小姑娘还你的。”剑圣冷冷的道。
    “你说什么......什么小姑娘......”红先生断断续续的吐出这几个字。
    剑圣哼了一声:“你自己明白。”
    红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大口的喘息,他显然已快要走到尽头。
    他挣扎着抬起头来看向李月河,低声道:“慕容欢城......真是......你杀的?”
    李月河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我的‘穿云拿月’......和他比......究竟......孰高孰低......”红先生的眼里闪烁着最后的光芒,鲜血不断的从他的嘴里和伤口里流出来。
    李月河想了想,淡淡道:“他比你厉害。”
    红先生的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头慢慢的垂下去,终于一动不动。
    “师兄,好厉害的‘天雨曼殊沙华’!”李月河走到剑圣身旁道。
    剑圣哼了一声:“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月河微微一笑:“我的徒弟打电话给我,说你要孤身送佛舍利去广东。我白天来这里买黄碟,见到不少日本鬼子在这里转悠,知道你此行少不了打一架。若是碰上新新撰组,嘿嘿......正巧今晚我没事干,就赶来凑热闹。”
    剑圣哼了一声:“你就是不来,我也可以收拾他们。现在热闹也凑了,架也打了,人也杀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就此别过。”
    他说完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李月河望着此人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猪木身边,朝着那个正大口喘息的日本武者脖子上一掌劈下去。
    咔嚓。声音清脆。
    这爱
    240
    雨水在黑暗里纷飞着,没有颜色和重量。仿佛是不愿飞向天空的灵魂,又重新坠回了大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小巷里穿行着。是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神色张惶,就像
    一个逃亡者。
    小巷如同迷宫般延伸,仿佛一直通到世界尽头。终于,她看到了出口的亮光,脸上不禁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似乎再走几步,就能到达她朝思暮想的乐园。
    “香奈子,这么急去哪儿?”黑暗里突然有人说话,声音是如此冰冷,仿佛被大雨浇熄了的温度。
    她停下了脚步,看见叶红霜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脸色苍白,望向她的目光比雨水更冰凉。
    “叶君,是你?”香奈子看着他,诧异的道。
    “是我,我等了你很久。”
    “......为什么要等我?”
    “因为你要带走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香奈子瞪大眼睛道。
    叶红霜冷冷的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佛舍利。”
    “我不明白。”
    “香奈子,不要再演戏了。”叶红霜把牙齿咬得格格响,“虹是你杀的,剑圣带走的那颗佛舍利是假的,真的在你手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香奈子的声音开始变冷。
    叶红霜惨然一笑:“虹死后,大家都心烦意乱,见到佛舍利还在便谢天谢地,更无人检查它的真假。而事后经过这么多人手,就算查出是假的,也不能找到你头上。你做得确实漂亮......可你大概不知道吧?当时我在你的怀里除了摸到你的证件,还摸到了一样东西。”
    “什么?”
    “一根钥匙。李香草那根假钥匙。”
    香奈子淡淡的说:“就为这个?”
    叶红霜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十天前,国际刑警的莫未央警官打电话给我,问我认不认识你。他们说从两个月前就与你失去了联络,直到两个星期前,他们查实了你和那个黑帮有来往。那个黑帮曾向你出高价,要你帮忙弄到这粒佛舍利。”
    “那他一定叫你帮忙抓我,你为什么一直不动手?”香奈子冷冷一笑。
    “抓你?”叶红霜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我告诉他从没见过你,我甚至没有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我假装什么事也没有,让一切像大家所想像,像你所期待的那样进行。我让剑圣带着假的佛舍利去广东,因为这样没有人会再注意到你......你就会安全......”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香奈子看着他,脸上有种东西渐渐融化。他的脆弱让她感到窒息。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我?”她低低的道。
    “我等你是因为我想你告诉我,这些事是假的,你被我冤枉了,一切都只是误会......对么?”叶红霜看着她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道。
    香奈子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佛舍利是我拿的,假的那个也是我准备好放进去的。我贪方便,就先拿了李香草那根假钥匙。结果发现没用,才用铁丝打开了那个保险柜。”
    叶红霜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过了一会他低声道:“那不二去哪了?李香草一直以为这件事是他做的。”
    “你们那天没走多久,我就把他绑到郊外一座房子里关了起来。要全身而退,总得有个替死鬼。”
    “想必你把佛舍利也放在他那儿?”
    “没错。嘿嘿,这阵子你找得很辛苦吧?”
    “......那你为什么要杀虹。”
    “那是不得已的下策。那天她找不到不二,便去检查佛舍利。发现有人动过,立刻疑心到我身上。我索性和她摊牌,告诉她拿这粒佛舍利去卖就会有很多钱,让她和我一起干。但她不答应,还当场跟我翻脸。可惜,她不是我的对手,虽然她那一刀也差点要了我的命。”
    “说到底,一切只是为了钱?”叶红霜嘶声道。
    “对。”香奈子微微一笑,随即低低的道,“只有一样不是。”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了出来。在他看见之前,已被雨水打得粉碎。
    “话问完了,我可以走了么?”
    叶红霜死死的盯着她,过了一会,冷冷道:“你可以走,但要先留下佛舍利。”
    “凭什么?”
    “因为它是中国人的东西!”他大声吼道。
    “很多东西从前也是你们的,但现在已不再是,而且永远都不会再是。”香奈子淡淡道。
    “那些东西,”叶红霜盯着她,森然道,“不包括这粒佛舍利。”
    “你非得要我留下它?”香奈子看着他的眼睛。
    “没错。”
    “它在这里,”香奈子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举在面前,“你来拿吧。”
    叶红霜吸了口气,慢慢的走过去。在这个分不清天堂还是地狱的雨巷里,他终于又一次看清了她秀美的脸庞,那些曾令他刻骨铭心的表情仿佛已被雨水抹去不留痕迹。他忍着胃部突然涌起的剧痛,缓缓的伸出手去拿那个袋子。
    然后他看见她突然拔出了刀,在他身上砍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就这样看着那把刀在自己的腹部划过,手停在空中,脸上没有一丝痛楚。渐渐的,他感到血从他的腹部涌了出来,疼痛却在身体里的另一个地方凝结。
    “香奈子......你要杀我?”他的表情就像一个孩子。
    没有回答,只有第二刀。
    他的身子向后仰,躲过这致命的一刀,踉跄的向后退去。
    那把刀并不停下,一刀接一刀的砍向他,每一下都带着致命的凶狠。他只是拼命的躲闪。每当他的动作因腹部的伤而变得迟缓,那把刀便毫不留情的带给他新的伤痛。
    生命在这一刻陡然成了幻觉。这两人如同身不由己的舞者,在这夜雨里一直舞向世界尽头。
    叶红霜被逼到了墙角。香奈子大叫一声,举刀狠狠的向他的头顶劈去。那把刀在离他的头顶还有一寸的地方,被他用手掌生生夹住!
    瞬间的静默流逝在颤抖的对视里。冰冷又炽烈的目光穿透了他们的灵魂,灼伤了彼此快要化为飞灰的身体。
    “香奈子,我一直忘了对你说一句话。”
    香奈子看着这个男人,看着他那对紧紧夹着她的刀刃的手掌上还戴着她送给他的白色手套。她感到自己体内的某处正慢慢的破碎,快要化成滚烫的液体再次从眼眶溢出来。
    “我爱你。”叶红霜痛苦的闭上眼睛,手上一用力,那柄纤细的刀刃便被他生生折断。然后他一步跨到她面前,将她柔软的身体紧紧的搂入怀里,把手里的残刃刺入了这个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眼里的泪像无助的雨水,同时滑落到这个仿佛已凝固的世界里。
    手中的断刀无声的掉在了地上,她把头轻轻的靠着他的肩,脸上是虚弱而幸福的笑容。
    “叶君......我也......”
    她没有说下去。鲜血顺着那把残刃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的积水里。每一滴都像是一朵玫瑰,一边绽放一边枯萎。
    叶红霜把脸颊贴着她的额头,哽咽着说,“这一次是真的么?”
    她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着贴近他的嘴唇,轻轻在上面吻了一下。
    “你知道......我拿到佛舍利后......为什么不......不马上走么......我是想和......和你在一起......久一点......”
    他看着她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却无力把她抱得更紧。
    香奈子把头埋进了他的怀里,轻轻说:“记得......我在三生塔说......说的话么......”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几乎已快要听不到,“下辈子......也一定要......”
    叶红霜紧紧的搂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他感到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渐渐变冷,终于再也没有一丝温度。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她,一动不动。
    这一夜,雨好像不久就停了,却又好像下了很久很久。在这个年轻人的记忆里,那就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次下雨。
    241
    第二天,公安机关重拳出击,逮捕了所有涉案的黑龙会会员和日本黑帮帮众。据说市里其实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会一过,就将坏人们一网打尽。
    剑圣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广州,发现佛舍利是假的,立时打电话给李香草等人。正当众人错愕万分之际,叶红霜抱着香奈子的尸体出现在了青山寺。他把佛舍利交给李香草,然后断断续续的说出了一切。
    李香草和众人知道真相,都不由一阵唏嘘。特别是无遮,怎么也不敢相信香奈子是这样的人;大家本待恼叶红霜瞒了他们这么久,但看到他苍白而失神的脸,再看到他怀里香奈子的尸体,都不忍心再呵责他。
    不二被众人在郊外的一座小破屋里找到了。香奈子锁住了屋门,雇了附近的一些农家小孩每天从墙上的一个小洞里送食物进来。
    不二见到叶红霜时告诉他,浴佛节那天香奈子过来拿佛舍利。她走时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人死了,还要多久才能重新转世。
    “我说:人身难得,如优昙花。以她造的业,大概很难再转世为人。她哦了一声,说:‘那还是不死吧。’”不二对叶红霜低声说。过了一会他又道,“她是不是死了?”
    叶红霜点了点头。
    不二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几天后,莫未央过来带走香奈子的遗体。走那天叶红霜也去了机场。当他看到那黑色的棺木被抬上飞机时,眼眶不禁一红,低声说:“你终于可以飞向天空了。”
    242
    事情在市里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报章媒体把李香草,叶红霜,陆寻等人封为“抗日新人类”,称其为“哈日”一族的另类表现。陆寻被多家杂志邀请拍照,除了戴上红星帽,拿着大刀摆出各种儿童团造型外,更有多幅照片以含泪表情□□出镜,以此表现日寇荒淫无耻的恶行。
    市里为表彰众人为保护国家财产做出的贡献,决定向每一个人颁发奖章和奖状,为此特意举办了一个颁奖仪式。那一天只有李香草,李月河,陆寻等寥寥数人到场。李香草获颁杰出市民称号,事后他把奖状和奖杯都拿到虹的墓前烧了;陆寻则获颁英雄少年称号,他妈为此大为激动,决定替他在背上纹一个“精忠报国”的纹身,后经他苦苦哀求保证好好学习方才作罢;李月河因杀敌有功,获市长颁发“荣誉市民”奖状。他将这幅奖状挂在自己的居所兼办公室里,结果不少人因“荣誉”二字认定他是农村户口持有者,致使保险业绩一度下滑。
    王出位是黑龙会老大一事在他的学生间引起巨大轰动。安琪也不禁稍眉搭眼的跑来向陆寻询问具体情况,陆寻便添油加醋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那一刻,他拔出□□,凶神恶煞的指着我道:‘你小子敢坏我好事?你不怕死么?’面对敌人黑洞洞的枪口,我本来有点害怕,但我忽然想起了董存瑞,王菲......不,王二小,还有刘德......不,□□,啊,他们为了祖国牺牲了自己,我面对的这点困难又算什么呢?于是我挺起胸膛大声说:‘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在面对全校的演讲大会上,陆寻绘声绘色的讲着。底下的学生有聊天的,有打手机的,还有打架的。坐在他身边的老师也呵欠连连,其中肥胖的教务主任还当场打起鼾来。
    陆寻见状,不得不把心一横,一声大叫:“砰一声,他朝我开枪了!”
    众人都被他的巨吼吓了一跳,连那个教务主任也被惊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别杀我!”不少女生害怕的说:“人家朝他开枪了......现在站在这里这个......是不是鬼啊?!”
    陆寻继续道:“子弹朝我射了过来,突然间,我使出了师祖黄飞鸿的佛山无影手!”
    “不是佛山无影脚么?”底下有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叫道。
    “所谓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有无影脚当然就有无影手!”陆寻得意洋洋道:“我这还有佛山无影头,佛山无影臀,佛山无影小......”
    校长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呢?”
    “我无影手一出,登时将那粒子弹稳稳抓住!”
    底下发出一阵惊呼,陆寻得意洋洋的又道:“我把那粒子弹一扔,运功打通自己的任督二脉,终于使出了金牌杀人绝技:如来神掌。我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他哇的叫了一声,说:‘我死在你手上......心服口服哦......’,然后就死了。”
    陆寻讲完,底下响起一阵稀疏的掌声。一个相貌呆傻的肥仔含着手指吞吞吐吐的道:“可我听说......那人是......自己开枪......打死自己的......”
    “哪有人会蠢到开枪打死自己?除非是你!”陆寻指着那肥仔叫道。
    全场一阵哄笑,那肥仔的眼泪登时流了下来,捂着脸跑开了。
    一个戴着大眼镜,满脸麻子,留着短发,一看就是琼瑶痴迷者的女生站起来道:“我听说那个叫叶红霜的大学生还和一个日本女坏蛋发生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你能谈谈么?”
    “那个嘛......那个故事也算有卖点,但论凄美程度完全比不上我被敌人用枪指着脑袋的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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