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藤杀人游戏

第17章


敞开的门后一阵阵阴风吹过来,吹得我浑身发麻,硬是提不起勇气来迈进去。
  身边的阿芳突然一声不吭地软倒下去,我赶紧把她抱住。她脸色苍白,浑身象脱了骨头一样酥软,我又是叫又是摇,好一会她才幽幽睁开眼,有气没力地说:“顾大哥……我……我觉得很不舒服,还是不进去了。小汪带我回去好了,你……你和花子都要好好的……好好的,不要再做错事了……”
  从打开铁门,那副宽大的骨头架子就斜靠在门槛上,冷冷地看着我和阿芳。从阿芳晕倒,我手忙脚乱地唤醒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任何动作,只是冷冷地看着,看得我背上阵阵发寒。
  洞察一切人情冷暖,看穿了生死阴阳的目光。
  我注意到,他的整个身子自始而终都隐藏在黑暗的荫庇中,昏黄的灯光自门槛处嘎然而止,门槛内沉默的男人脸色惨白,只有幽亮的眼眸闪动。
  其实阿芳说话的时候已经能够自已站立了,还是靠在我怀里,我也乐得多占些温柔便宜,同时分出神来观察。果然,阿芳说最后一句话时,那双宛如鬼火的眼睛黯了许多。
  我应了一声,依言扶着阿芳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长叹,听得我一怔。我是个写小说的人,虽然没什么艺术天份,还是听得出这声叹息中夹带的那种深深憾意,充满了美人迟莫,英雄白头的感伤。
  我心中一动,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名片,转过头塞在顾大头手里,说了句“有空找我喝茶”,便匆匆扶着阿芳下楼。
  
  虽然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那种诡异的气氛已经严重麻木了我们的神经。下楼的速度比上楼快了不止一倍,我也再没有心思去观察四周的环境。
  夜色中,黑气弥温的174栋楼房象个巨大的鬼怪,张牙舞抓地想要择人而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直到走到金汤花园入口处,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车辆呼啸而过,络绎不绝的行人在面前穿行而过,人间的气息一下子回到了身旁,那种阴森的感觉宛如烈日下的积雪瞬间消弥无踪。
  我朝阿芳看去,这外表坚强的女子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急促地喘着气,显露出性格中软弱的一面:“对……对不起,我不敢再呆下去了……乖乖他看着我,眼神……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她:“没事了,现在没事了……好了,一切都好了……”心里却后怕不已。
  难道阿芳也看到了乖乖?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才是最恐怖的。
  背上突然吹来一阵阴风,我麻着胆子转过头去。
  后面一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头一脸厌恶地挥手驱赶着我们,后面一部BMW不停地鸣着喇叭:“年青人,要亲热一边去,挡在路中间想干什么,车子可不长眼睛!”
  阿芳的脸一下子红了,猛地一下推开我。我苦笑着诺诺应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大爷,请问一下,174栋现在还住着多少户人?
  谁知道那老爷子脸色一下子唰地拉得老长,不耐烦地挥手一叠声赶我走开。在BMW刺耳的喇叭声里,我只模模糊糊听见他嗫嚅的几句:“……封了都快半年了……死了那么多人……林婆婆又回来了……”
  听得我心中打鼓。
 
  第二十四节 
  BMW在面前穿梭而过的几秒钟恍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期间我只侧过头留意了一下阿芳的背影——那女孩背着手在看橱窗里的衣服,以示与我毫无瓜葛。
  等BMW从眼角余光里消失,我再回过神来,楞了一下。
  那老爷子不见了,前面传达室里只有个青皮后生在无聊地打着呵欠,满脸粉刺。
  我左右看了看,十米内没有什么可以掩蔽身形的拐角旮旯,视界里有络绎不绝的行人,老头儿却象泡沫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敲敲传达室的玻璃,那青皮后生一口老大不耐烦的沙县普通话扔出来:“啥事,你说。”
  “麻烦一下……刚才戴红袖章那老爷子在里面吗,我想问件事。”
  青皮后生霍地一下站起来,脸上的不耐烦全都不翼而飞:“你你你……你看到我爸了?就是那戴红袖章的老头,对对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那个,还有个酒糟鼻……没错了,您等会儿。”
  他一股脑儿把话全说完了,我只剩下点头的份。话一说完,便把我抛在一边,弯下腰去好一阵鼓捣,然后抱着一堆东西出来,把门甩得山响。
  我还没回过神来,路边已经多了三大碗供品,一大堆纸钱在地上烧起来。青皮后生扭捏几下,放声嚎啕大哭:“爸啊……你在外边风吹雨打,日晒霜冻,苦了一辈子啊……不孝儿今天来接你回家了啊……我苦命的妈妈,想你想得哭到眼瞎,看见根电线杆都哭哭啼啼说上半天啊……”
  好奇的人们围了上来。我悄悄退开,也许是想起了家乡的年迈父母,也许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只觉得酸酸的,竟没得一分害怕。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是有一些东西可以超越生死而存在的,比如血肉相连的亲情。
  阿芳回过头,好奇地看看那边人群,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那青皮后生的哭号声还在不绝传来,难得他句句话后面都加上一个啊字,声调起伏韵味十足,听得我实在有些忍俊不住。
  从金泉花园到长春藤步行不过十几分钟,听我讲述着这个偶然的小插曲,阿芳也忍不住莞尔。
  青皮后生和老头儿的出现,冲淡了我们心中的恐惧。174栋的共同经历,又大大拉近了我和阿芳间的距离。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臂弯,我们象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在人行道上信步而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轧马路”吧。
  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品尝过了。
  离长春藤还有十来米的时候,阿芳松开手,侧着身子站住。
  我转过头去。
  她目光低垂,麻利地整理着装束,象个真正的白领丽人那样。然后,向我微微弯腰致意,声音细得要我全神贯注才能听清:“……谢谢。”
  心理上我很不习惯这种礼节,身体却自作主张地弯腰还礼,全然不管小腹上大堆赘肉的抗议。
  她直起腰,快步离去。
  那一刹那,记者的职业技能让我捕捉到阿芳眼睛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突然一下子醒悟过来,百感交集。
  阿芳并不是对我这个刚刚开始熟悉的陌生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令她难以自制的,只是我这张和那个坏男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如果去除多余脂肪的话。
  她和他之间,应该还有一段深埋在心底的故事吧,也许短暂,尤如昙花一现,却又难以磨灭。
  我又何尝不是呢?
  
  “叮铃铃!”诺基亚8210又一次把我扯出无谓文人的感伤漩涡,液晶屏上显示出的是个没有印象的陌生号码。
  在按下接听键的那一瞬间,脑海里浮现出顾大头那张苍白的脸。
  “我是顾三石,我们刚见过面。9点45分,金源大饭店1408号房。来不来随你。”
  低沉的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话语短促有力,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客套。我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就已经把线切断,只留下我呆呆地听着蜂鸣声。
  看了一下手表,2004年5月8日晚上9点刚过。我习惯把表调快15分钟,也就是说,我还有1个小时左右来决定去不去。
 
  第二十五节
  金源大饭店离我们公司所在的宜发大厦很近,我回了趟办公室,把工作交代了一下。顺便打了个电话给颜昕和阿磊,让他们不要再管这件事,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顾大头无疑是这个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我相信他会给我解开大部分疑团。有行云的帮忙,颜昕和阿磊的安全也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问题。
  只是随着对整个事件的深入,已经有越来越多原本我们平静生活中没有的因素卷了进来。
  张晓军代表警方的关注、顾大头身后的黑道纠纷、谭晖介入的恶性医疗事件、操控着花子和乖乖的神秘力量、甚至可能还有政治上的黑箱交易,没有一件是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可以应付的。
  卫斯理只是小说中的传奇人物。
  颜昕和阿磊表示了激烈的反对。但是当我提到颜昕的老公老高,阿磊的老婆小薇,以及她们在福州的亲人朋友时,电话那边逐渐静默下去。
  我们都只是普通人啊,如果这一关能过去,我一定要去报几个跆拳道班或是空手道班,好好恶补一下。
  
  离约定的时间还剩十分钟时,我已经站在温泉公园门口,仰望高高的金源国际大饭店了。
  顺便提一下,金源斜对面有座很显眼的金字塔,那就是福州有名的金字塔迪吧。以供应理着平头的小男生在福州的特殊需要人群中颇具影响。
  电梯停在十四楼。
  我楞了一下,没有立刻走出去。因为门外两边各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满脸精悍,身高至少有190CM。因为我是很普通的南方人身材,刚好170CM,只能勉强够到他们的胸口。
  我只是楞了一下,他们似乎已经确认我的身份,微微弯了一下腰,同时说道:“汪哥,请这边走,顾大哥正在等你。”
  我的目光只来得及捕捉到左边一位大汉快速把一张照片塞进衣袋,但是凭感觉,我知道他们已经在这一瞬间把我自上而下审视了一遍,可能连我身上是否有暗藏武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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