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的故事

洗了澡又饱餐了一顿的罗萨疲劳顿消，对她来说，人生也瞬间变得更有意义。除此之外，她还是在为尼诺担心。此时的西蒙尼却信心满满地打了包票。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同伴是位外科医生。
    “你真是深藏不露啊，西蒙尼。不论剑术也好，还是医术也好”，她说。“是吗？但再了不起的人也需要睡觉，因此晚安”，于是西蒙尼说了这一天的再见。
    第二天，两人一早起来打点行装，开始准备自己的新行程。出发的时候，罗萨也感到了一丝不舍。无论如何，安达卢西亚的日子就在今天结束。再见的日子总会有，只是不知究竟是很快，还是遥遥无期。“别了，安达卢西亚”，她对自己说。
    这天的正午，还是无人的地带，马背上的尼诺终于醒了。“蒙布托亚，果然是你呢”，这是他的第一句话，看着疑惑的西蒙尼，罗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幸，西蒙尼好像也很快猜出了缘由，没有继续询问。“尼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丽达呢”，她问少年。尼诺脸上浮现出了不符合他年龄的悲伤，沉默了很久，脸色越发苍白起来。
    “她……她死了……”
    少年终于憋出的这句话，让她的心沉了下去。“为什么会这样？她……她，为什么会死呢？”她觉得，这个答案太假了。
    “是的，她死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是我害死了她……”少年趴在马背上，大哭起来。
    “你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她说得气急败坏。因为，少年的话深深刺痛了她。让她想起不久前那个如幽魂一样，只知道说着自我谴责的废话，却一事无成的自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少年依旧在不停地哭泣。她用力把他的手臂拽起，想要把他从马上拉下，却发现自己的气力不够。越是这样，她发现自己的火气就越大：“我警告你，不要再哭了。哭能解决问题吗？所以，你少跟我来这一套……”
    但她的话完全没有作用，少年的哭泣一点都没停止。直到西蒙尼轻轻地拍她的肩，她才冷静下来，转而不再说话。
    罗萨知道，自己只是尴尬。她为曾经的自己感到羞愧，她试图忘记这种羞愧，但尼诺却重新唤起了她内心深处的这份情感。“我有过恢复期”，她对自己说，“尼诺也应该有”。于是，她终于能够心平气和地说一些话:“对不起……我太心急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好吗？如果你现在不想说，晚点再说也没关系……”
    她以为等待时间会是漫长的，可她还是猜错了。少年紧咬着嘴唇，声音仍在发抖。但谁都看得出，他正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丽达没能在塞维利亚找到工作，接着我们又打算去科尔多瓦。但就在路上，我们……我们被一群摩里斯科人拦住了。他们要抢我们的钱，但丽达怎么肯给？于是他们打她、踢她，慢慢的，血都流出来。丽达始终不吭声，他们就一直打她，打她……”一边说着，少年一边悄悄抹去掉下来的眼泪。
    “我说，‘你们不要打丽达，不然就杀了你们。’但他们完全不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我气急了，就冲上去咬了一个人的手。当那人把我抓起，想要扔出去的时候。丽达就害怕了，她拼命求他们不要伤害我，还把钱都给了他们……事情就是这样，我什么忙都没有帮上，只能添乱……”
    “后来我们就沿路乞讨，那时候，丽达已经病得很重了。可她一直笑着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我知道她在哄我，我不该相信，但我还是相信了……后来，丽达就死了……”
    “到最后，我始终什么都没做，那都是我的错……”说完了，少年转过头去不想让同伴看见自己的眼泪。
    握住少年的手，但她的眼泪也流下来。“这样吧，我们休息一下”，说话的是西蒙尼，他把少年从马背上抱下。即便坐在地上，罗萨还是紧紧攥着少年的手。
    “尼诺，你听我说。我有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也死了，那个时候我也很伤心，像你这样伤心。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得是自己没用，以为这样就能安慰自己……这都很正常，但其实是不行的。你一定是报复摩里斯科人，才会去放火的吧。这样做，你觉得丽达会开心么？她会允许你这样做么？这一切都是她希望的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答案吧。”
    “不……她不会……”少年摇摇头，渐渐平静下来，眼神里却还是充满化不开的悲伤。
    “放了火之后，你心里是否好受一点？”
    “没有……”少年低下头。
    “你一定哭了很久，所以不要再哭了。你不振作起来的话，丽达永远不会放心。”她带着笑意的脸上，也露出了哀伤，“到那时，你就真的辜负她了。我母亲说，上帝会把心爱的子女提前召唤去，让他们少受点苦。其实我并不是很相信的，但我一直劝说自己去相信，你也应该这么做。”
    “有些事，我们改变不了，也无法挽回”，她说得动情，“但我确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量过得好。”
    “但一切确实都是我的错……”少年低语着不知所措。
    “丽达不会这么认为。一件事发生了，每个人都会有责任。或许是这样的没错，但是，你知道吗？我的朋友被处以火刑，受难致死。我一直认为是自己没用。也许这也是个原因吧，但有些事情，我根本无法控制。有个人告诉我，只要付出过，只要问心无愧，我就用不着痛恨自己……”
    “尼诺，你不是也一样么？年纪小，没有力气，这些都是事实。但就算这么没用，你不是还大声地警告那些人了么？你做出的努力，绝不会全无意义。我相信，当时的丽达一定是欣慰的。”
    少年听着，然后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大声地哭出来。这次，罗萨再没有劝他。因为她知道，只有彻底地发泄过，一切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而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
    “西蒙尼，我改主意了。到巴伦西亚的时候，我们不要急着上路，我想看看海”，她说。
    罗萨知道，尼诺需要见到海，大海的宽怀能抚慰伤痛。
    曾经也有人，在她无助哭泣的时候，轻轻握住她的手，就像她今天所做的这样。至于大海，她也十分想念，因为谁的眼睛也同样蔚蓝，同样有着让人安定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