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错

第28章


 
  “可是……”柳老爷吞吞吐吐,“玉钏这几天不在家,要不过两天咱们送去京里?” 
  喜庆把瓜子放回果碟中,站起来打个千,笑道:“老爷子实不相瞒,您家里的那点儿事咱二爷已经知道了,不就是小姐丢了吗?您就不必编什么玉钏陪着小姐去上香一类的话来哄咱了。” 
  柳老爷面如灰土,坐在椅子上腿还打颤。 
  喜庆看着他腿,说:“老爷子别抖啊,我还没说完呢。其实您也不必编,虽然小姐咱们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丢到哪里去了,不过玉钏在哪里咱们知道。” 
  柳老爷扑过来,这次真的抓住喜庆的手了:“庆哥儿,玉钏在哪里?” 
  “你问这几天么?在咱家。” 
  “什么?!” 
  “似乎是因为发现小姐丢了出去找,找来找去找到城里,一时找不到就不敢回柳家了。”喜庆扶柳老爷回椅上坐好,“哎呀哎呀,原来她和咱家二小姐是认得的,二小姐知道以后,就请她去做了几天客。” 
  柳老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喜庆咳嗽两声,换了张十分正经的脸:“柳老爷,二爷让咱来送信,也是让咱给你事先说一声:虽然玉钏打死不说小姐是怎么丢的,不过你家居然会用到骗婚这种贱招,不免下作了一些,现在小姐又无端给弄丢了,咱钟家没兴趣再陪你玩下去,金锭小姐的这桩婚事咱就到此为止。” 
  柳老爷只得点头。 
  喜庆又道:“二爷的意思,原是要告官,但没想到状子还没递上去,居然冒出个不言居士的事儿来,若是告官进去,玉钏必然要被拖进来,后果不得而知。李长青与钟家老爷子曾是故交,咱家怎么也不能亏待他女儿,所以想来想去,二爷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若是你今儿做得好,说不定往后不但不计较你犯的错,还能尊你一声好亲家。” 
  此话如同往溺水之人面前扔下一根浮木,柳老爷哪有不紧紧抓住的道理,赶紧讨好地说:“二爷有何吩咐庆哥儿直管说。” 
  “金锭小姐的事既然已经到此为止,咱钟家就当不知道好了,今后不管你柳家是找到也好找不到也好,钟家一概不想知道。但玉钏进城找人的事儿怕是瞒不住的,好在二小姐请她在咱家作客,因此上没有在城里闲逛多久,应该知道的人不多。既是这样,从今往后若有人问起,你家人对外只能说是嫁事将近,玉钏为了小姐嫁娶一事受你所托并应钟家家眷所请,到定远侯府作准备,绝对不可以和金锭小姐的事儿再扯到一起,你可明白?”喜庆问。 
  柳老爷用力点头,他明白,若是不告官,就算是钟家把这个闷亏给吞了,传出去的话,不单自家身败名裂,钟家面子上也不怎么好看。 
  “二爷晌午便要送玉钏回来,他已经派人去不言居士处送信,想必李长青随后也会来认亲,若是玉钏就是金钏小姐,那末此后当然不能做你家下人。” 
  喜庆顿一顿,见柳老爷听得认真,凑近些压低了嗓子有些阴阴地提醒:“李老爷的意思,可是谁帮他找到女儿就让女儿嫁给谁哦!你先前既然将玉钏的八字和咱家老爷的对换了,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吧。” 
  “庆哥儿的意思是……” 
  喜庆退回去,复又换回正经语气道:“虽说是天作之合,玉钏在柳老爷府上还是个下人,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吧?” 
  柳老爷眼珠子转了两转,试探着说:“玉钏在我家虽是个下人,可我待她一直都当是干女儿。”
  喜庆问:“可有行过正式的收女仪式?” 
  “……没有。” 
  喜庆笑了:“柳老爷啊,您家香烛很难找么?” 
  柳老爷回过神来,如被什么戳了一下跳起来,边往门外奔边叫唤下人:“快准备香烛,预备迎接小姐!” 
  喜庆低着头跟在柳老爷身后,小声碎碎念:“老爷啊,玉钏小姐十分守礼,在咱家的后院规规矩矩地作了三天客,对外头的事儿可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哦,还当您是她的主子呢!要是由咱家告诉她一切,就算以后成了亲事,被外人知道不免说是冲着不言居士的家世所以换个人来娶,所以啊,您这边主动点比较好,认亲和订亲这两件事,恐怕还得由您夫人来告诉她。” 
  柳老爷此时满心欢喜,头脑也因此灵活了许多,立刻琢磨出这话里的意思,连声允道:“庆哥儿放心,我晓得……” 
  晌午未到,钟家一行人已经到柳家庄外,柳老爷已候了多时,听到报信,赶紧带着夫人一起迎出门去。 
  喜庆上前迎着二爷,伸手接马缰,嘿嘿一笑,二爷听见这笑声,知道事情已经办成,点点头,使个眼色,喜庆立刻明白,也就不接马缰,而是直奔马车过去。柳夫人已经到车前叫玉钏,玉钏怯怯地从马车上下来,还未及跪下,已经被夫人一把搂入怀,悲从中来叫了几声:“好姑娘,委屈了你!”喜庆见玉钏一头雾水的模样,也不令她们有多的话说,忙道:“夫人,外头风大,要不和玉钏姑娘屋里说话去?”柳家庄的下人们此时已经知道家中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个个殷勤迎上来,管家立刻请夫人和玉钏姑娘进院中去,玉钏也就糊里糊涂被一干人等裹进门中。 
  钟二爷冷眼旁观这迎接的戏演完,客客气气和柳老爷见过礼,随他去前堂落座,坐下后问:“看这情形,应该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罢?” 
  柳老爷令人送上香茶,十分配合地说:“老朽已经全明白。” 
  二爷说:“既是这样,咱们那些个拐弯抹角的废话就免了吧,专等李老爷子来。他若是认了金钏,咱们往下再聊,若是不认金钏,咱们回头再说。” 
  柳老爷满脸通红,讷讷不知如何接话。 
  二爷倒也不是个刻薄之人,接下来就只是问些个家长里短的闲话,慢慢令柳老爷子能说上话儿来。 
  不一会儿,后院丫头来报,说是夫人已经收了玉钏小姐为干女儿,马上要带过来拜干爹。柳老爷十分高兴,忙请二爷作证,让玉钏出来见礼。玉钏满脸泪痕的出来,拜上干爹,柳老爷听见一声“爹”,勾起一连串心事,不禁落下几滴老泪,一边把事先准备好用红布包的玉镯塞给玉钏做认女儿的明证,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道:“钏儿,柳家如今就全指望你了!”玉钏从夫人那里已经听闻一切,深知自己肩负化解钟柳两家为亲事而结下的大怨之职,她本就有豁出去负责的觉悟,听见干爹的叮嘱,一时间百感交集,深深叩下头去,诺道:“女儿贱躯,愿为柳家所献。” 
  钟灏在一边看着,心中暗骂喜庆:是怎么跟柳家说的戏?唱得也太过了一些,又不是逼人去死。 
  心中虽不满,钟二爷这个证人面上做得心平气和,见证了柳家收女一事,恭喜双方之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送给玉钏,道:“明珠一颗,聊作贺礼。”玉钏谢过接了。 
  忽下人来报,说不言居士求见,柳老爷赶紧与钟二爷一起出门迎接,李长青在买钟家老宅时与二爷打过交道,此时已经是熟人,两厢见过之后,也不用多说客套之言,便提出要验明金钏正身的要求。玉钏此时已经退到后院去,柳老爷便请李长青带来的妇人去后院验身,不多时妇人回来报,说玉钏小姐后肩头果然有个“钏”字,只是问起小姐这“钏”字的来历,她因为自己看不见,竟是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刺青,所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长青听完并不着急,又问:“那‘钏’字有何特别之处?”众人不知其意,只听那妇人说:“钏字是小篆体,刻得并不全,金字边少了下面左边的一点。”李长青一听此言,落下泪来,呼道:“这正是金钏!是我女儿!”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从传出不言居士要找个带“钏”字的女儿后,京城里叫王二和桂花的夫妻突然多了起来,昨儿一晚上李长青就已经验过三个金钏,虽然每一个都带了个“钏”字,可都没让他动容。如今确定玉钏就是女儿,这才说出原因来――原来当年把女儿送出去的时候,他也想过说不定有九死一生的机会,这才留下个刺青以做记号,可是李长青知道自己家世显赫而世情又复杂,将来真有一天活下来大张旗鼓地找女儿,说不定会引来招摇撞骗的家伙,于是刺青的时候拣了小篆体,又特意不刺金字边下面左边的一点,这样将来就算是明白地说要找带“钏”字的女孩儿,也不怕冒牌货临时刺个字来撞骗。 
  众人听罢,不得不佩服李居士心思缜密,这时消息已经传到内院去,柳夫人一颗心放下来,一天之内大悲大喜数回,哪里还受得了,大哭起来,倒是玉钏虽然惊喜于自己找到亲爹,还没有到失了分寸的地步,把干娘劝了又劝,好容易才令她平静下来。 
  接下来自然是李居士认回女儿金钏,再与女儿的干爹重新见礼称兄道弟,李长青说:“王二与桂花夫妻将金钏养大,在下如今半途接回去,实在是有惭于这二位恩人。金钏,李家世代重孝重报恩,他二人对你的养育之情涌泉难报,你今后还要视他们如亲生父母,拜奠进香不可怠慢。”此话正中玉钏下怀,她本来还念念不忘养大自己的下人父母,虽说一切都证明自己是这个叫李长青的名士之后,但尚不是十分接受,不过听到他说出这般通情达理的一番话来,不禁生出几分亲近的感觉。 
  人逢喜事精神爽,柳老爷见大石头终于什么也没砸到地平安落下来,暂时把这几日间找亲生女儿的烦事搁到一边,忙着张罗大家吃午宴,酒过三巡,一直被冷落在一边的钟家二爷忽然问道:“李老爷子,其实在您认亲之前,柳老爷曾有意将玉钏小姐嫁给我大哥,八字已经换过,若非有您认亲一事,今儿本来是要下聘的,钟家的聘礼也已经送过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