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错

第32章


钟灏知道他的意思,淡淡地说。 
  当钟魁走进帐房,看到坐在桌边的家主钟离时,猜想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最坏情况可能发生了。 
  不管别人怎么看,四爷如今是个有教养的人了,也就是说再也不会象十几年前的楞头青那样用抠眼睛戳鼻子的方法来泄愤,所以即使摆明了刚刚曾经被某个极为阴险的混蛋明目张胆地欺压了一回,在权衡了诸般利弊与后果之后,并且在认识到虽然自己吃了亏但抓回来的妹夫还不算太差的情况下,四爷还是决定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信念来支持自己暂时宽恕那混蛋,转而代之以更为有格调的方式进行反击——鄙视他!这鄙视中本来还包括了自此以后打死不进帐房这一条,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李大总管传话说老爷要在帐房中见四爷,这就不得不迫使钟魁很不情愿地从报复计划中删去有关帐房的这一条款。 
  从钟家的大家主与大总管并排坐着的情况来看,指望是大哥终于为老四出头请老二调高例钱是完全不可能了,这场面倒象是三堂会审,钟魁忐忑不安地回想这段时间似乎没有把柄落在谁的手里,除非是李三德泄了踹老二院门的底,不过四爷想到自己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击可能的,如果死老二真的向大哥嚼了什么舌头,自己也不妨把神医妹夫的问题也拱出来,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谅老二也脱不了一身腥…… 
  钟离微笑着看着四弟脚底发飘地走进来,心想这小子多少年过去还是藏不住情绪,小聪明是不少,单纯和善良更多些,也不知道是懒得动脑筋呢还是大智若愚,虽然大多数时候把心里的小算盘藏得深不见人,但偶尔也会有简单得让人一眼就看出想法的时候。 
  钟灏眯着眼睛打量小心翼翼走进来的老四,嘴巴一如既往的狠毒:“怕死么?” 
  老二可以整死敌,做大哥的却不好捉弄小弟,钟离咳嗽一声,示意老二住嘴,对钟魁笑道:“别怕,我先前不是答应过你要帮忙?现在是来帮你要工钱的。” 
  钟魁赶紧向家主作揖:“大哥英明!” 
  老二在一边冷笑连连:“我可还没答应给。” 
  老四不理老二,向老大哭丧着脸:“请大哥作主。” 
  “这个么……”钟离向钟灏转过脸,“当真没有发放工钱的可能?不管怎么说,四弟的确是花了不少功夫去驱鬼。” 
  “你唱红脸我不反对,可也别妨碍我唱黑脸。”钟灏财权在手,财大气粗。 
  “老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脸上还挂了花。”大哥还是比较罩老四的,替钟魁说着好话。 
  “要不是他和乔荆江刨了门槛,老宅也不至于大修,我未将损失扣在他身上已经网开一面。” 
  “但是你要将老宅卖出去的话,也得事先整修。老四逼得你提前修葺老宅,不是正巧有机会让李居士看上吗?”钟离笑道,“从这方面来想,也许还算是功劳一件呢!” 
  钟灏犹豫了一下。 
  都扣上“有功”的帽子了,通常若是家主说情到这个份上,大总管怎么都得给个面子。 
  “但是,先前说好的工钱是驱了鬼就给,现在证明老宅没有鬼,既然没鬼,我凭什么要付钱?”钟灏不愧是守财高手,死不松口。 
  钟魁实在忍不住了:“那你到底要怎么样才不赖帐?” 
  “赖帐?明明是你想贪帐。”钟灏竖起眉毛,“既然我没看到什么成果,依着钟家论功行赏的规矩,这笔工钱你想都别想!” 
  坐在中间的和事佬大哥呵呵笑:“二弟,你也别太难为老四。” 
  “我为难他做甚?”钟灏哼一声,“我不过是严守钟家家规罢了,若是他果然做了对钟家有用的事,我一文都不会少他的。” 
  “此话可是你说的。”钟离立刻接口道。 
  老大打着哈哈对钟魁笑:“看来从你二哥手中抠出钱来光靠我说情是没用的,要不这样,我作主了,你再做件比较不难又容易看出效果的事,到时候谅你二哥再没理由卡住工钱。”
  又转头问钟灏:“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钟灏翻翻眼皮,并不反对。 
  “有什么要做呢?”钟魁抓抓后脑勺,大哥明摆着是偏向自己的,再不借坡下驴不免不识抬举。 
  钟灏恶劣地挑起嘴角:“三个月内让四妹变成瘦子如何?” 
  钟魁摊开双手:“那我不要这钱了行不行?” 
  大哥咳嗽一声,又及时地出面制止了。 
  “明摆着做不到的事就不要为难他了!”钟离劝解道,“李居士昨晚有信来,说金钏小姐若要做大户人家的夫人,还需要学习很多东西,他长年不在京师,对现在京城的一些规矩不清楚。若请外人来调教容易生出事端,所以希望钟家能让哪位体面的丫头过去,也好让金钏早些习惯将来的身份。我想来想去,家中并无合适的人选,况且让金钏听下人的调教也有失体统,所以不如请四弟过去帮忙。” 
  钟魁眨巴两下眼皮。 
  “四弟把四个妹妹拉扯大,经验也算是十分充足了,想必这是件不难的差事,”钟离道,“只要金钏顺利嫁入我家,婚堂之上体面合礼的话老四就可拿到工钱,这样如何?” 
  这样的确不是件难事,甚至可以说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 
  钟灏沉默。 
  钟魁也沉默。 
  “怎么?不行?”钟离问。 
  钟魁呲牙笑:“我是没什么意见。” 
  “你呢?”钟离问钟灏。 
  老大老四都盯着老二。 
  老二渐渐有些抗不住了。 
  “若是金钏在婚堂上走错一步,我就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钟灏恼怒地指着钟魁对钟离说。 
  “谢老大成全!”钟魁喜笑颜开。 
  退出帐房,钟四爷倒抽口冷气。 
  他现在可以确定,他最不想看到的最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两个当哥的不仁义,现在居然联起手来整他了! 
  可是呢,一个是自己尊敬的,不想惹。一个是自己头上踩着的,惹不起。 
  既然老大插了手,那么谅这事儿后面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阴谋,所以明知道是个陷井,跳跳也无妨,至少有老大在,不会伤筋动骨。 
  钟魁幽幽地哼出一句戏文:“叹此身,终是个头儿大、手儿紧的苦命人……” 
  向前跨一步,又收回来,想一想,脚跟使劲,脚尖一转,又迈回帐房门里去。 
  “咦?怎么又回来了?”老大还没来得及和老二继续说话,见他回来,好奇地问。 
  “他就没有哪次是一次出去干净的。”钟灏抱着胳膊靠着椅背,正好整以暇地等着。 
  钟魁笑得很讨好:“回二爷的话,不是小的找麻烦,是真有事儿还没说完。” 
  “要钱还是要人?”老二倒也干脆,直接就问。 
  “人。” 
  “谁?” 
  “大姑爷家的丫头莫愁,请二爷出面借她来帮着调教未来大嫂。”钟魁俯首贴耳地恳求。 
  “理由呢?”钟灏问。 
  “帮喜旺。” 
  “帮什么?” 
  “拐媳妇。” 
  喜庆从窗口伸出脑袋向天上看,看见阴沉沉的天。最近两天阳光都不怎么好,如今连日头都索性躲到云后头去了,看来这趟出去没准要赶上一个雨天,喜庆这么想着,把油伞拿出来放在收拾好的包袱旁。站在屋子中间叉着腰环顾一圈,确定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喜庆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回包袱旁的伞上,想一想,把伞拿起来,撑开,仔细检查伞骨和油纸。 
  二爷在钟家上下的眼里是个难伺候的主子,可只有喜庆才知道哪里是那么回事呢?打小儿在外面飘,二爷早就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在家里死抠是一回事,在外头却不是很讲究,这和他的双胞兄弟三爷恰恰相反。三爷在家里是大大咧咧,给啥吃啥,抓啥穿啥,随便养活随便过,对外却是定远侯家的亲善招牌,走到哪里都很注重体面,见人一定穿戴整齐,吃喝玩用因为总被人注目着,是一点儿侯府主子的架子都不能少的。而二爷一出门到没人看见的地方,你给三个馒头他就能凑合过一天,赶路错过了宿头风尘仆仆往路边庙里一倒也能呼呼大睡得心安理得。就说这雨伞吧,上次到江南收租正好赶上阴雨连绵的日子,喜庆办事一时没回来,二爷等得烦了,心不在焉从车上抓把伞就上街逛去,等往回赶的喜庆半路上撞见他,发现伞后面破了个洞时,二爷的后背已经被淋湿了一片,喜庆说把手上的好伞换给二爷吧,他倒嫌麻烦,索性连破伞也不要,随手收了甩给喜庆,就那么满不在乎地淋着从镇头走到镇尾。
  “啊呀啊呀,真是连一刻也不能放心呢!”自感责任重大的喜庆感叹着,确认手中的伞完好无损。和喜旺与喜全比起来,自己在二爷出走的那几年里在跟随主子方面已经打了大折,若是现在再发生对主子照顾不周的事,那以后在他们面前不是更加颜面扫地了么? 
  一切收拾妥当,喜庆背起两个包袱,夹起两把伞,出门,上锁。 
  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哨,喜庆锁好门,转过身,看见从掩着的两扇院门间伸进来的喜旺的脑袋。“鬼鬼祟祟吹什么口哨?”喜庆咧嘴笑,“二爷不在,直接叫我不就得了?” 
  喜旺侧着身子溜进来,随手把院门关上。 
  “我赶着要出门,你还不快去乔府接媳妇,找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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