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

70 天离静一方 太极俯天下


天策府外殿。夜深几近黎明。沿路宫灯逐一亮起。
    “究竟是怎么回一事?”世民一见来者即道。
    靳月见来人不过只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五六岁的年纪,稚气的五官双眸中却透着一股与她年纪不谐的忧愁,因远道而来发髻也微有些散乱,手中紧握一柄匕首。见世民、靳月到来方屈膝颔首作揖。
    “前些日,正是师尊闭关之际,有许多人擅闯入谷中……而后……”
    女孩言语中带了无尽悲戚,话到一半已不知如何说起。
    靳月步至她身旁,轻拍她肩臂轻语道,“而后发生了什么?仙谷翁现下怎样了?”
    未料到靳月方提及仙谷翁,女孩却再止不住悲伤,泪滴夺眶而出。
    “师尊……他,师尊……他……已经圆寂……”
    “什么!!”世民徒然惊起。
    这样的变故任谁也无法预料,仙谷翁年几经修行建树已深,却终究敌不过天定之命……
    “师尊已知近日大限将至,于是方决定闭关,却不料就在此际有人闯入……将乾儿在我们面前带走……”女孩喃喃泣语,再望向面前的靳月,“师尊圆寂之时,仍无法合眼……只道着这是劫数,早已天定……”
    “……怎会如此……”
    靳月抬手为她拭去泪滴,眉心紧锁,抚心阵阵隐痛。
    究竟是谁闯入踪仙谷……为何要这么做!踪仙谷与世无争,承乾更只是一个孩子……为何不肯放过!
    “究竟是谁?!是谁!”世民已难平复心中悲愤。手中握拳重重击向身侧案台。
    “碰——!”一击好似闷雷,猛地震颤整个大殿。
    师父逝去之痛,爱子被虏之痛,妻揪心成病之痛,种种伤痛纠结任谁仍能平静如昔……
    余怒未定,而恰在此刻有宫中内廷近侍与天策府走得较近的探得宫中动静,匆忙到天策府知会。
    世民吩咐侍者照顾靳月,方离殿前往暗阁。来人由无忌引领而至。
    “太子今日觐见陛下是为秦王前往洛阳一事……”来者道,“正如陛下的决定,太子已无反对,但却有条件……”
    见来者犹豫,世民即道,”什么条件?”
    来人暗叹,“要皇子长留在长安,是为质子之意……”
    “皇子?”世民脑中恍然浮过数种片段,但心底却莫名的抱定着一种信念,继而否定了先前那一瞬的想法,却道,“泰儿现下年幼,陛下当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
    “殿下!”来人蹙眉,道,“太子所言的皇子并非二皇子,而是大皇子承乾!”
    那一霎那,世民脑中似有嗡嗡作响。
    ……并非二皇子,而是大皇子承乾……而是大皇子承乾……
    来人的话语在他耳际盘旋不断。如此简单易懂的一句话,为何自己却听不明白……世民脑中开始变得空白一片。
    过往年幼时,兄弟两玩闹的情景,后来奔战沙场的相互扶持,在现下竟变得犹如梦境,这些过往当真发生过么?是他变了,是自己变了,还是我们的身份变了?
    何谓人事变迁,为何就连自小的感情都可视为不见……
    良久,世民思虑无言。
    “陛下的意思,并未反对,只是仍有考虑之意……”来人道着,“所以,我想还是过来告知殿下,也好叫殿下早有个准备……”
    世民脸色苍白,没有再理会来人所言,点头却向阁外走去。
    转又定下脚步,未回头只道,“现下大皇子是否在东宫?”
    来人思虑,道,“听太子言下之意,大皇子应当已在他掌握之内。”
    世民未有任何讶异,一声苦笑却悲凉得好似孩童时的哭泣。
    却是一旁无忌惊道,“承乾不是在踪仙谷么?怎会……”
    “师父已经仙去……”世民轻言一句打断无忌之言,步出暗阁。
    阁外,靳月却定足站在廊上。目光轻盈而迷茫,望向天边的一方。
    世民上前,也无意再多说任何话语,两人相依,一夜恍然隔了一世,转眼之间许多事都已由不得自己。前方天边,有东升的旭日破除黎明之暗,射出第一缕曙光。而在曙光与暗夜交接的间隙竟有一片霞云,殷红似血,遮弥了旭日的光辉。
    天明。
    宫中果然御旨召见。
    世民只身前往武德殿。
    李渊见世民,宫人即躬身迎入,赐座。
    “父王曾答应让我离开长安,定居洛阳,不知此事……”世民试探提起。
    “不错……朕的确答应了,”李渊微微点头,确是语重心长,“朕所言自不会食言,只是……如此便隔了两地,朕也于心不忍……”
    父王已是陛下,陛下之言有几分是真,几分非真?看着高坐御阶之上的父王,世民已开始看不清昔日的父亲,如斯遥远的距离有是否还有昔日的温情?
    一切都开始改变了,亦或许一切根本早已改变……?
    无数的疑问在世民心头辗转,但李渊却不知,因为距离、身份或是更多,他已无法揣测到眼前世民的心思。
    “你若执意要走,朕仍依昔日承诺,封你为王,洛河一带皆有你所掌。”
    “谢父王!”世民起身,作礼。
    “不过……”李渊续又道,“朕无法随时见你及月儿,挂念之时也觉寂寥……朕想,不若叫承乾留下陪在朕身旁,这孩子朕当真是喜爱之极……”
    世民抬头直视向御阶上九龙座上的尊者,良久,竟不知该作何回应。
    李渊见他无语,遂宽慰笑道,“朕只是想孙儿在膝下陪陪朕这个爷爷,难道你尽不了孝道也不许我孙儿尽了?”
    冥冥中,一阵碎裂的声音……
    是什么碎了?
    心碎了,就再不能修复,千万片的碎片化作真实,化作谎言,化作虚无。
    情无尽,已灭。
    “既然是陛下喜欢,儿臣自然不会反对……”世民道。
    一语毕,李渊开怀欢笑。满心以为之前一切的不快终究是在安静中得以平复。太子、秦王,两人是手心手背,如今都得以周全,自是堪比得了天下一般喜悦不尽。
    李渊欣悦,即赏赐金银玉帛无数,下御阶携了世民前往太极大殿。
    自太极殿至高楼台,能俯瞰整个长安,乃至整个天下。天下之大,尽在乎眼底,这样的巍伟壮观只有身为天子才得拥有。
    李渊只手挥下,只道,“这个天下有一半是你的,是你为朕所打下的天下,如今那一片……”李渊手中直指洛河方位,道,“那里便是你的属地。”
    劲风有力,吹起两人衣袍,迎风而立当是掌天下者。
    望向洛河,俯视天下,在这一刻,世民终于定下决心。
    誓以握天下于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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