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

随着一切尘埃落定，皇宫中的风风雨雨也渐平息。
    为了查寻承乾下落，世民已离府多日，所有与东宫、齐王府有关之处全已细细搜过，但仍音讯渺茫。
    “王妃怎样了？”
    无忌见御医自寝殿出来，即迎了上前。
    “王妃心焦体虚，忧心过度加之先前的旧伤难愈……要恢复，恐怕，还需常时调理……”
    御医默然一声轻叹，躬身一礼即随了侍从前往殿外写方抓药。
    “皇子这几日哭闹不止……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妃又昏迷未醒……”
    几名侍女在旁细步走过，恰好听得御医一番话不禁也忧心起来。
    入夜，世民终于回府。
    步入寝殿，刚来到床榻旁，靳月似有灵犀一般，竟朦胧睁开双眼。
    “王妃醒了！”一旁侍女惊喜道。
    “这几日王妃一直昏睡，直到现下殿下回来……果然王妃同殿下心有灵犀……”王若玉欣喜道。见此情形心中自是识趣，适时即退了下去。
    众侍者也纷纷回避。
    许是因为长时昏睡，靳月面色极是苍白。世民走近，轻抚过她额间。只觉她额上清汗微有凉气，幸未发烧，也总算放下心来。
    “……乾儿……”靳月开口，无力道出两字。望向世民的目光中仍是忧虑不减。
    如今承乾仍无下落，世民看她如此心中一阵不忍，不得已只得以一句谎言暂时叫靳月安下心来。只道，“承乾没事，过几日我便带他回来……”
    “……承乾……真的找到了？”靳月眼中即时亮起光泽。拉住世民只想再确认清楚。
    “不错！”世民安慰道。
    当年靳月带承乾离开天策府，便是为了保护他不受宫内争斗所牵连，如今担心承乾安危靳月甚至病倒……
    靳月当真是爱着这个孩子。甚至连泰儿她都未及多加照顾，却已满心全是下落不明的承乾。若是承乾当真有事，当真难以想象靳月是否仍能承受。一个谎言究竟又能维持多久？想及此，世民心中便更揪紧起来。
    俯下身，轻轻吻上靳月双唇。
    “没有承乾，你仍有我和泰儿……”
    靳月闭下双目，微摇头，“承乾是不可代替的……”话语中隐是一叹，扪心自问自己无法逃开现下的感情，却又始终放不下过去。
    或许只有见到承乾，自己才会看清当前的现实，也或许，不过只是又一次的作茧自缚……
    次日，世民入宫觐见。
    只是数夜之间，原本恰如壮年的李渊竟似老了数十年。发间缕缕银色已占去了大片，脸上也平添了许多老年才有的皱纹。
    殿上，李渊自顾饮酒，世民跪于殿下长久未有一句话语。虽说仍是赎罪，但如今两人心中都很清楚，罪及此，大局已定，又何来罪无可恕……？
    李渊痛灌下一杯，冷眼直视向殿下的世民，正欲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便又是沉默。
    一跪，自清晨直至正午。
    殿内有宫人每隔一个时辰便向李渊提醒当下时候，裴寂等几位重臣也前来劝说，却仍是无甚效果。
    正午已过，李渊终于开口。
    “不日朕就颁下旨意，立你为太子，你退下罢……朕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世民于阶下谢恩，叩首却是异样的沉重。
    再次叩首，世民似乎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只道，“世民尚有一事恳求……”
    李渊一阵蹙眉，略带了几分讥讽，冷声道，“事到今日，你还有什么可要向朕求的，如今你不是早已坐上了这个位子了么？”李渊顺势轻拍击身下九龙座，又是满满一杯酒猛地灌下。
    “希望父王告知承乾下落……月儿如今忆子忧心成疾，我实是不忍……父王念在承乾也是你皇孙，请将承乾交还于我……”
    世民话语恳切，即刻又是俯身几记叩首。
    李渊微有一怔，“朕不知承乾下落！”转而又莫名地生起一阵愠怒，即道，“难不成你还以为朕会害自己孙儿？若是不信你大可派人在宫中搜个明白！”
    “儿臣不敢！”世民慌忙叩身，“父王所言儿臣不敢质疑！”
    李渊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在裴寂上前劝言下，世民方离开大殿。
    裴寂原与东宫走得较近，现下东宫已覆，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离殿一路上，裴寂问起承乾之事，方道出东宫之下原来另有玄机。
    “殿下与张亮将军素有交情，难道他就未向殿下提起过东宫有一个地宫？”
    提及张亮，世民也觉奇怪，自那日酒宴上张亮将他救出东宫后便再未见过，直至今日也为见他人影。
    “裴大人对东宫玄机可有见识过？”世民道。
    裴寂微有犹豫。思量间，两人同行几步，即又定下脚步。
    “我并非清楚，不过可与殿下前去看看，或许会有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世民颔首。
    一路驱马赶往东宫。
    深秋的枫叶已渐晕染上红娑花的殷红，习习秋风中亦透出丝丝近冬的凉意。
    待到东宫已有无忌马车停在宫外。世民只觉讶异，上前问过小厮才知靳月已来到东宫。
    “王妃只说是要找寻大皇子踪迹……侍者无法拦住，长孙大人方决定随同王妃前来东宫……”
    看来谎言终究难瞒过多久，靳月是聪颖的女子若非昨夜她刚清醒神志混沌，或许就连昨晚都不可能将她瞒过。世民微是一叹，亦进入东宫朱门。
    裴寂随同世民穿梭于东宫长廊，步入回廊尽头有山石堆积成园，园中有几种名品金丝菊开得妖娆，侧目身旁一只墨绿色蝴蝶翩翩飘过，顺着蝴蝶的方向见一袭锦缎罗裙束发轻垂，手中握有长剑，细看之下正是靳月。
    身旁有无忌紧随保护。两人立于水榭亭阁前，正细看阁上的那一张白璧古琴。
    靳月只身上前，轻抚过古琴上几根细若银丝的琴弦。琴弦上附有极淡的薄霜，若是不细看很难发觉。现下远非初冬而况又是傍晚这寒霜的出现当真不合时宜，靳月只觉怪异，指间轻拨弄弦……
    “铮——！铮——！”触手两声，琴弦厉声而断。
    靳月即时收手。
    一旁无忌几步上前，道，“这琴放着已有些时日，琴弦已不适弹奏！你要小心些！”
    靳月未有话语，思虑间伸手再次抚过琴身。
    突然似乎察觉到什么，靳月向后移开一步。
    “大哥！你且退后一步……”靳月言语，未待无忌察觉过来，已抬手举剑，直斩向眼前的白玉古琴。
    登时间，琴碎玉裂，碎片四溅而起。
    靳月已不及避过，正用手挡在面前，身后不知何时有人跃出将她紧拥入怀中，用自身替她挡过溅起的碎石。
    碎玉噼叭溅落，靳月方睁开双目，入目而来之人恰是世民。
    “你做事还是这么不计后果！若是再受伤叫我如何能安心！”世民蹙眉微有怒意。
    不知为何一见世民，靳月莫名的一阵安心，似乎只有同他在一起时所有的心境便会有所归一。
    “轰——”
    水榭山石之间徒然裂开一道入口。
    几人无不吃惊。靳月走至水榭池畔。池中清泉向两侧哗然分开，引出一条细长走道，通过走道即可进入水榭中央的山石之内。
    未等无忌召集护卫，靳月已然离开世民身侧。世民觉出，正欲伸手将她拉住，而伸手不及，指间却在她发稍轻盈错过。有一瞬间的失神，一丝一缕好似怅然在世民心头莫名地掠过。
    待回过神，靳月只身几步已轻跃到了入口。
    世民在后几声唤她，靳月却似丝毫未闻转身几步便入了山石中的入口之内，身影即时亦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