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吟

“月儿……”
    一声近乎幻觉的飘渺声音在脑海划过。靳月回头，目光四下搜寻，四周空洞阴暗，却并无人影。
    但这个声音并非幻觉。不知为何，靳月却始终坚持相信着这个感觉。
    地下的隧道，深不见底，更没有光线。靳月亦步亦趋，走得也极为小心。
    这样的暗，就好似身在梦中，连自己也变得虚无而不真实。暗中有水滴穿墙滴下的声音回荡，听来却是异样的空灵悦耳。靳月闭下双眼亦可感觉到，滴水在脚下绽开的圈圈涟漪。
    “……这是一种幻境，唤作为梦，叫人浮生其中……”靳月恍然忆起昔日宗殇教授她破境之术时所说的话……
    “唤作为梦的幻境……？”靳月几步踏过滴水处，未转身却又回到了原点。无法走出原点，所走的每一步都好似在原地踏步。这是一个幻境，靳月心中已确认下来。
    只是……这个世上已无人能布下这样的幻境了……
    靳月默然闭下双眼，“若这是你所布下的幻境，是为了让我永远留在这里么？……宗殇……”
    再道出这个依稀久远的名讳，对如今的靳月而言竟仿佛已隔了一世千年……
    所有的时光流逝在此刻都似乎已经静止，所有的声音都在此一刻化作定格。
    空有靳月的声音再次打破了它的安静。
    “师父……”
    “回答我，我知道你能够听到……”
    没有回应，寂静却又似最好的回应。
    他不会回应她，靳月从开口便知道这样的结果，他永远都是这样的沉默。
    ……
    “月儿会永远留在师父身边，月儿只爱师父一人。”天香宫中，年幼的靳月时常在宗殇身旁以满怀稚气的声音作着郑重的承诺。
    每如此，宗殇都未有言语。面具之下，月儿无法揣测他的表情，但这些并不会影响她的誓言，她爱着他这是承自内心的情愫，即使没有回应又有何妨？
    而唯有这次他竟回应了她的话，这是靳月记忆中唯有的一次。
    “……为何不恨我？你该恨我的……”冷淡的话语，却有难尽的悲伤。
    月儿抬头，不明白师父话中的意思。
    “若不是我，你不会惨死，更不会无法转世……是我将你束缚至今，你该恨我才对……”
    年幼的孩子不会明白他的话，却始终坚持自己的信念，“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即便是束缚，月儿也不会离开……”
    宗殇沉默。伸手轻抚过孩子的脸颊，孩子微微含笑。他却再无法继续这样的谈话。
    ……
    暗中，只听靳月轻声的叹息。
    “我已作出了选择，正如你所见的，我悖逆了天香宫时的诺言……也已逃离了你的束缚……再不会说永远在一起的傻话了……”
    沉重的话语，也再不会有昔日的微笑了。
    良久，只有无尽的寂静。静得仿佛脱离了时空。
    “嘀……嗒——”
    静默中，有晶莹的水滴落下。是靳月的泪。
    再回过神时，靳月才发觉一抹空灵的雪色已将她紧紧环住。细细定睛，方明白过来，其实宗殇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根本从未离开过，只是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
    他的怀中永远不会有世民那般的温暖与安心，这些年来自己已习惯了世民的怀抱，竟已在不经意间忘了宗殇的那份冰寒的柔情，所以自己无法看到身旁的这一袭雪色。在靳月所有的记忆中，宗殇都未曾如此拥抱过自己，但却又不惊讶于他这样的拥抱，或许在内心深处，这样的拥抱早已成了必然，不论如何冰封，都不会改变这几世的牵绊……
    泪，在靳月双颊滑落。
    触手所及，飘渺如尘。
    有，亦或无。你又所在何处……
    在纤弱的指间流过，丝丝缕缕的冰寒……这份牵绊究竟该归向何方？
    在靳月伸手拥住身旁那一袭飘渺冰尘的瞬间，整个梦幻之境渐渐残破消弭……
    只觉手中的触觉变得逐渐真实。
    靳月仍未睁开双目，只是静静地将他拥入怀中……
    梦境已破，所剩下的只有真实。
    身后有世民焦切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即听到他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下，未再上前。
    继而不久，便是裴寂等人道着。
    “大皇子找到了……大皇子承乾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