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祭坛

4 宁静的战争


伽兰
    我站在朝堂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堂下站着的众位文武大臣,对于这次紧急召会,他们显得不知所措,但我知道,一向热爱和平的伽楼兰城就要面临一场血战了。我看着哥哥,依旧十分平静,似乎在等着什么,有时,我会很怕哥哥的平静,因为在这种平静的外表下,不知暗藏着多大的波澜。
    “陛下,羽氏三兄弟到。”鄯鸿从外面走进来禀到。
    “请见。”哥哥的声音平和而稳定,但在大臣中却引起了一阵喧哗,羽氏,作为伽楼兰城几代的战神,不到战争年代是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父王在世时,因与帝伽城的纠纷而十分重用他们,但自哥哥继位后,和平便到来,羽氏便退隐江湖,这次的复出,的确让人担忧。但大家很快便平静下来,他们也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的王下决心要战。
    羽氏很快便走了上前,只是他们不是我记忆中父王时期的那几位战士了,来的是三兄弟,羽氏的继承者。我也只是依稀地辩认,为首的那个黑色头发的便是羽氏三兄弟中的长兄黑羽,他面色冷俊,有一种不屑一切的冷漠感,他也是羽氏家族的长者;他身后右手方的是白羽,一个银白色头发,较之黑羽,他的面色平和了许多,甚至还会有一种自信的感觉;白羽的旁边便是翎羽,他较之两位哥哥稍显矮些,单薄些,长长的微微泛蓝的银发被随意地束起来,使他显得年轻而又活泼。这里要说明一下,羽氏是伽楼兰城的战神,他们不是一个民族,而是由伽楼兰城中英勇善战的年轻战士组成的,因此他们互称为父子兄弟,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羽氏三兄弟拜见过之后,哥哥对鄯鸿道:“鄯鸿,请来阿因和花散。”他的话音一落,索图便上前道,“陛下,恕老臣多言,你方才说的阿因,可是你前些日子让焕昔沙将军救回的卡茨因城三子因?”在下的众臣也疑惑地看着哥哥,不是早就说他已经“去世”了吗?看来他们也想知道他的回答。
    “索图,你不要急,个中原由,一会儿我便会说明。”哥哥依旧平静地说着。
    这时因和花散走了进来。花散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白发飘飘,只是此时他的手中拿了一只长形的锦盒。而因,他穿上了我朝特有的一种白色紧身的长袍,将他矫健的身姿很好地展现出来,金色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身后,随着他的前行与长披风在空中烈烈飞扬,这一身打扮让他显得英姿飒爽。我看得竟有些呆了。
    “巫医花散见过王上。”花散恭敬地拜道。众人很少见花散在公众场合出现,这次一见,不由得吃了一惊。
    “卡茨因皇三子阿卡茨因见过伽楼兰王陛下。”因也走上前来拜道。
    “免礼。”哥哥伸出手来,说道。两人便走向哥哥。
    哥哥的左边是我,我下方的台阶站的是鄯鸿,而因走向了他的右边,足可以见哥哥对他的信任,在他受伤的这些日子里,哥哥时而不时地找他聊天,我从不见哥哥主动说起他,只是要我小心地照顾着他,也许就是在这些日子里彼此产生了这样的信任吧。
    花散则站在因下方的台阶上。
    “本王这次突然召集来各位,就是要向各位宣布一件事,那就是,即日起,我伽楼兰要对帝伽城宣战。”
    有如一阵惊雷劈在了大堂中,众人均面露恐慌地看着哥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王,请三思……”一位老臣向前道。
    “王……”
    我知道,对于拥有了这么多年的和平,且尚处于帝伽城虎视眈眈的目光下的伽楼兰来说,对帝伽城的宣战意味着什么。我不禁握紧了手,左右望去,因和鄯鸿的面色依旧平静,而羽氏三兄弟的脸上则隐隐地现出一丝兴奋,一丝有如嗜血的猛兽闻到血腥味的兴奋表情。
    “花散,”哥哥示意大家静下来后,对花散说道。花散将他手中的长盒打开,拿出了一支乌黑发亮的羽箭。
    哥哥将它高举过头道,“众位还记得这支羽箭吧,这是三个月前焕昔沙将军找到闪含族的女王尸身时从她身上拨下的。为卡茨因三皇子因认定是帝伽城中人所有。”
    “鄯鸿,”哥哥道。
    鄯鸿从身后拿来一支同样乌黑的羽箭来,只是这支箭看起来时间较长,尾羽有些脱落,箭身也不再发亮了,黑漆漆的有些骇人。“而这支箭则是当年将我父王,也就是伽楼兰城的先王刺伤的箭,父王因此而离开了我们……”哥哥说道。而我则感到脑中“轰”地一下,父王……刺伤?他不是病……我看着哥哥,台下众臣也诧异地看着哥哥。
    “十年前,我和父王在西昌苑的厅堂中议事,突然间父王被这支羽箭刺中,之后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没有人看见是谁放的箭,我也无法确定这是谁的箭,于是我便假称父王病逝,暗中找寻箭的来源,直到三个月前,焕昔沙将它送到我的手上!”哥哥举起了他手中的箭,将两枚箭扔在地上,“请众位卿家看看这是否是同一支箭!”
    的确是,我没法否定,除了其中一支已不再光亮之外,两支箭别无异处。
    “啊,这……”群臣发出阵阵议论声来。不一会儿,众臣便齐齐地跪下,道:“请陛下为先王向帝伽城讨回这个公道。”
    说实话,我有些害怕,战争,毕竟是残酷的。我想我还是找个人来说说话吧,我走到了因的寝宫中——他不在里面,大概在哥哥那儿吧。
    “哥,”我向哥哥的寝宫中探进了头,哥哥坐在椅子上,旁边坐的是鄯鸿,两人看来是在商量着什么,只是因还是不在,“阿因呢?”
    “公主怎么不问别人,偏偏先问阿因呢?”哥哥还没等问答,鄯鸿倒是先抢了话。
    “这宫中除了他还有谁住在这儿啊。”我有些气他多话。
    “伽城王也在啊。”
    “那哥哥不是在这儿吗?”
    “哦~那过几天羽氏三兄弟也住这儿,你也问问他们啊。” 鄯鸿有些无理也要狡三分的感觉。
    “鄯鸿,你的话太多了是不是?”
    “好了好,”哥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兰,因在南方朱雀门和羽氏在一起讨论防御的事,我和鄯鸿有事,你先去找因吧。”
    “还是哥哥好~”我笑了,有话就直说嘛,这才对,不像鄯鸿,拐弯抹角的。
    阿因
    一轮明月映衬在深蓝的夜幕下,我站在朱雀门的城头上,看着月夜下安宁的伽楼兰城,这样的宁静是那样的宝贵,可是又那样的短暂。
    伽楼兰城位于帝伽城的北方,以前,至少十年前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城,那时在它的周围,布满了许多或大或小的城,这些城是彼此独立的国度,又与强大的帝伽城似敌非友,但十年间,这些大大小小的城一并被帝伽城吞并,奇怪的是,当大家一致认为,伽楼兰城也会步这些小城的后尘,最终成为帝伽城版图中的一部分时,帝伽城突然一反常态,不仅与伽楼兰城结好,还赠送给伽楼兰象征帝威的金羽剑,这一切的转折点就是在伽城王子继位开始,以后,帝伽城一如以往的吞并他国,找尽各种借口来起兵(卡茨因城就是在这个时候被灭亡的),唯独对这小小的伽楼兰城竟分毫不动,还让它在这十年的平静中得以国力增强,疆土扩大。这可一点儿也不像帝女皇的风格啊。我笑了笑,女人的心思真是没法猜测。
    “因!阿因!”一个清悦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一看,伽兰。
    “伽兰?你来这儿干嘛?”这里是伽楼兰城的防线,前方防线一旦溃败,这里将是最危险的地方。
    “你不在西昌苑,我连找个人说话都没有。”她嘟着小嘴说道。
    “公主,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这里很危险的。”我不禁好笑,这个小公主,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因……”伽兰低下头来,苍凉迷茫的月光,将她的银发染上一层朦胧的光华,她的眼睛也在月华下闪闪发光。这样的景致,多年前我也曾无数次地看到过,那时的我也曾想过要保护那个同样的银发会在月光下闪烁的人,想让她从此过着安宁而幸福的生活,至少我的心中是这样的渴望过,“因,有时候,我很怕战争,我小的时候,就经历过……”说着,她的肩微微在颤抖着,在这苍凉的夜中显得是那么的弱小与单薄。
    我有些冲动地轻轻地搂住了她,“没事,伽兰,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真的?”她呢喃地道。我竟发现她垂下的眼睫毛上闪出一丝光华,有如钻石般的光华。
    “当然。”我想我不用再多的语言,因为这样的宁静只怕我们享受不了多久了,伽兰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我的臂弯中安静地闭上了双眼。静夜将我们拥抱起来。
    宁静很快就过去了。
    当第二天我在城头看到远处沙土飞扬,旌旗飘展时,不禁皱了下眉,怎么回事?前方应该有翎羽的军队啊,怎么会让帝伽城的人这么轻易地攻了过来?
    突然空中升起了一阵灰白的烟尘——风驰鸟阵,帝伽军的第一战用的全是飞翔的风驰鸟,难怪,伽楼兰军队只擅长陆战,这样的鸟阵,不轻易攻过来才怪,那个女人,的确很厉害。
    “弓箭手出箭!”我大喊。城上所有的弓箭手齐齐向那灰白的鸟阵射箭。
    “阿因!”白羽向我喊道,他此刻正骑在一头大风驰鸟上,伽楼兰城也是有风驰鸟队的,只是数量很少,无法与帝伽军相抗衡,“你用箭掩护我们!”
    “白羽你们小心!”我向他大喊,此时的白羽率着百余只风驰鸟骑师向帝伽军扑去。
    但是白羽的风驰鸟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开始,他们还显得有些优势,但当一只巨大的帝伽军的大鸟从后面飞来时,那鸟上的人立即控制了局面。羽箭如雨似地向天空飞去,但却无法改变战争的局面,最后我只看到那人似乎有些轻蔑地动了动手,帝伽军便撤了回去,在伽楼兰城外驻扎起来,与我们形成了对峙局面。
    首战就这样告负。
    还好白羽只是擦伤,但他气吁喘喘地坐在一旁有些生闷气的样子。
    “白羽,我们风驰鸟军队比不上帝伽军,这不是你的错。”黑羽道,他的表情平静,我听得出来,他在拼命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首战告负,不利于军心的稳定,更何况,我们的实力本来就和帝伽军相差很多。
    “是啊,二哥,你已经很厉害了。”翎羽笑着说道,边说还边比划了几下,“打得那些帝伽军手忙脚乱,他们也不相信我们也有强大的风驰鸟军啊。”
    白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说话,是你没守住前方,我们才会这样!”
    “可是我们前方几乎全是陆战军,根本没法抵挡这些鸟战军啊!”翎羽的脸有些红。
    “你还敢狡辩!”白羽不服气地挑着翎羽的痛处说道。
    “你……”
    “你们俩个不说话,没人当你们是哑巴。”黑羽低沉的声音及时让他的两个弟弟刹了车。作为他们的大哥,黑羽还是想当有威严的。
    翎羽一听,有些郁闷地撇了下嘴。黑羽微微一笑,对翎羽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心高气傲,第一仗就败,自然心里不舒服,去,把战况告诉王去。”
    “我们应该想到帝伽军会使用我们最不擅长的鸟战,看来我们还是有很多不足。”我说。
    黑羽看着我,“他们迟早会来再攻击,我们得快些想办法。”
    “可是我们的风驰鸟数量少,根本没法比啊。”白羽道。
    “不止风驰鸟,我们要的是擅长鸟战的人。”黑羽道。
    最擅长用鸟战的人……我的思想开始迷茫,但一瞬间,我又豁然开朗——最擅长使用鸟战的,也是我最应想到的——闪含族。可是自从沙漠一别,我和卡都他们分开,他们便如烟一般消失了,以后虽说我也曾找过他们,但一无所获,我无法确定他们的行踪。
    “帝伽军又攻来了!”传令官向我们喊道。
    “风驰鸟起!”我向风驰鸟军喊道。白羽猛地站了起来,我按住了他,“我来。”我真的很想会会那个人。
    一只只巨大的风驰鸟展开羽翼,向天空飞起。我跨上一只没有人骑的风驰鸟,用灵力化作一柄长剑,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支持下去。
    一场血战又开始了,我发现对方的首领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身着铠甲,高大的头盔将他的半张脸给遮住了,看不清长相,只看见银而发灰的长发在空中烈烈飘扬。他的嘴似乎轻轻一动,大鸟迅速向我扑来。我将长剑一挥,他向一旁躲了一下,大鸟立即从我的旁边转去,又飞到我的前面来,好一头训练有素的风驰鸟!
    混战中我只感到我方的风驰鸟不断地减少,而周围敌方数越来越多。这时,只听得一声“保护王”的呼声,我感到我的眼前灰白的影子减了不少,反倒是多了许多红色的影子——雷含?!我分明看到了卡都的笑容。敌方似乎也未料到闪含族的到来,那将领吃了一惊的样子,挥了下手,他们迅速退到了三十公里之外的荒原上。
    “卡都?”我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健壮黝黑的人,“你……”
    “王,” 卡都看着我道,“女王她……”
    我低下头,道,“卡都……姑姑她已经……”
    卡都的眼神有些黯然,“我早料到……那天就……”他轻声细语,我却无力安慰。这时,他抬起头来,“所以,王,你要带领我们!”
    “卡都,这不行,”我跳了起来,“虽说我是姑姑指定的王位继承人,但我不是闪含族,也不了解你们……”
    “不用说了,王,从你打败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们的王了!”他说道,看着他那忠厚的双眼,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告诉我,姑姑之所以选择和闪含族分开跑,就是因为她知道,威荣必然会去追王者,因此分开跑,把威荣的注意力转移,这样闪含族才会保存实力,也就是因为每次遇到危险姑姑都会替族人着想,她在闪含族的威信很大。而分离后的闪含族一面继续反击帝伽城,一面寻找我们的踪迹,直到上个月他们听说伽楼兰城起事,便向这里赶来。
    “当我们看到你带着那么少的风驰鸟军和帝伽军作战时,我们突然想到了女王陛下……”卡都说道。“所以,请你做我们的王。”这时闪含族余下的部族人都跪了下来,道,“请卡茨因做我们的王。”
    伽兰
    我静静地站在哥哥的身旁,从那支帝伽军来袭,已是三天了,这三天,却像过了好多年一样,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看着台下站着的因,此刻的他已不再是哥哥封他为将时的卡茨因的皇子了,而是帝伽城的死对头,强大的闪含族的王。他的身旁,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人,因叫他卡都,听说是闪含族第一勇士,哥哥封他为副将,让他跟随因,做他的副手。这样闪含族成为了我们伽楼兰的一个民族了。
    但是狡猾的帝伽城并没有在第二天进行空中袭击,他们派来了骑军。
    “骑兵?这对我们来说很有利啊。”翎羽道。
    哥哥则轻轻地一笑,“看来,帝伽城这次可是有备而来的啊。鄯鸿,看看领军是谁?”
    鄯鸿道:“还是那个率领风驰鸟军队的将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也没有打探到他的来历,只是知道,他是个瘦小的人,他的旗子上是‘东方’和‘摩’两种。”
    “东方?”哥哥皱了皱眉。
    “是帝伽城的东方将军,”因说道,“但听说东方将军在十年前便去世了,这个位子便空了十年,这次……”
    “他的底细我们尚且不知。”鄯鸿说道。
    “不明身份的人……”哥哥笑了笑。“似乎不合乎帝伽城的作风啊。”
    “因,我命你和卡都与羽氏三兄弟继续与帝伽作战,焕昔沙做好全城防备,鄯鸿进行宫内防御。”
    我叹了口气,战争总是让我有些紧张。
    “兰?”
    我回过头来,“什么事,哥哥?”
    “你怕吗,兰?”
    “有点儿,说真的,哥。”我如实说着。
    哥哥笑了笑,“你要勇敢啊,兰,我们战士都在保卫我们呢。”
    “可是哥哥,我不希望他们这样赴死。”我知道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但我同样也知道,哥哥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要知道,帝伽城在消灭了我们周边所有的小国后,迟早会来找我们的,我们主动也是想让战争对我们有利些。你看,自从我们与帝伽城宣战以来,多少前来应征的人,他们中有多少是那些灭亡了的小国的遗民,又有多少曾经和我们一样,是城中的王呢?”
    “哥……我明白……”
    “帝伽城的人不会让我们独存,我们即使不反抗迟早也会被他们逼得无路可走。你看卡茨因城,在灭亡之前,他是众多小国中最强大的,可是他也不可避免地被帝伽城灭亡,而且全城的人都被屠杀,只有他们的三皇子——因……在帝伽城中做了三年的奴隶……”
    “哥……”我从未听说过阿因的事,只知道他是被我们救上来的卡茨因人,平时我只看到他沉默地看着远方,可是从没想过,自卡茨因灭亡后,他的经历是什么,“全城……屠杀?”
    “是,全城……很少有活下来的,因的全家,包括他的父王、母后、兄弟、宫人……全部……”
    “如果我们败了,我们也会这样吗?”
    “也许,会的。”
    我沉默了,想着因沉静的眼睛,有些忧伤的表情,在风中扬起的头发,原来他的内心有着我最害怕的悲伤。
    我站了起来,“你去哪?”哥哥问。这时鄯鸿走了进来。
    “我想去看看因……”我老实地答道。
    “那你不要王了吗?”鄯鸿莫明其妙地说道。
    “你不是在吗?”我反问。
    “可是我不是女孩子呀。” 鄯鸿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思路很怪,而且脸上还挂着一丝邪恶的笑,“你不要陪王吗?”
    “我只是想出去一会儿。”
    “唉,只是一会儿呀~”鄯鸿故意把语音拖得很长。
    “要你多嘴。”我气道。
    “唉,王,你快准备嫁妆吧,小公主恐怕是留不住了。”鄯鸿做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
    “你可真是莫明其妙!”我说着,但我可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便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哥哥和鄯鸿的笑声,真讨厌,好像哥哥也同意鄯鸿那个白痴的话。
    因依然站在朱雀城头,轻风摇摆着他的长发和披风,有一种凝重的感觉。他的眉紧紧地地着,眼睛注视着前方,只是这次他看的是不远处紧紧逼来的帝伽军队。
    “阿因?”我小声地喊了一下,心想要是听不到,我就回去吧。因为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只要看见他就好了的感觉,我不想破坏这令人神往的景致。
    可是他转过了头,“是伽兰啊。”
    “我打扰你了吗?”我问。
    “没有,”他平静地说道,和哥哥一样,他宁静的外表下有种让人信服的智慧。他向我伸出手来,“向前来呀。”
    握着他强有力的手,我走上了城头,向城外看去,不由得倒吸了口气,城外如鬼魅般的帝伽军紧紧地睁着我们。“你怕吗?”他转向我,眼中含满了柔情地问。
    我一愣,方才哥哥也这样问过我。“嗯……”我不禁有些乱,仿佛有一只小鹿在乱跳,怎么回事,面对同一个问题,我的心里怎么会有着不同的反应?“也许……是挺……”
    他笑了笑,拉紧了我的手,怎么回事,我的脸也热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也许,我们会战败,小公主。”
    “败?”我看着他,“不会,有因在,不会……”像是在梦呓,但又仿佛是一种信念,一种让我从来都有曾有过的坚定感。
    “但我会尽我的全力,保卫你的,兰。”他微微一笑,认真地说道。
    “是……”我慌张地抽出了手,但不知为什么,当才他拉着我的手时,我突然有一种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的感觉。左手抚着右手,真的好像能感受到因的温暖的气息。我看着因,渴望像上一次那样能让他搂在怀中,在他的身上找到那种安全感。
    “王!”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是卡都。
    “什么事?”我不由地脱口问道,不知为什么我只感到脸很热。
    “公主也在?”卡都浅浅地笑了笑,没想到卡都的笑脸上竟有个酒涡,这多少让他刚毅的上脸有了些许的柔和。
    因也笑了笑,道:“什么事,卡都?”
    “刚才探子来报,敌方骑兵约有十万,全部为龙神马。”龙神马,陆战队常用的动物,性烈而好战,和风驰、雷含鸟同为战争常用的坐骑。伽楼兰的骑军也是使用这种马。
    “十万?”因道,“不是很多啊。不知那个帝女皇到底在做什么。”
    “因,有什么不妥?”我问。
    “没什么,你放心吧,”因冲我笑笑。
    “那没什么事我走了。”卡都没等因说话就答道,而且脸上竟然也现出了同鄯鸿一样莫名其妙的表情,只是他很快就转身走了出去。
    “莫明其妙,”我看着卡都的背影,想起了鄯鸿和哥哥,今天怎么一个个都莫明其妙的。
    “我爱你,兰,” 待卡都的身影消失后,因靠在我的耳际轻轻地说道,“你呢,兰?”
    呃?我看着他,突然感到脸像发了烧似的,“我……我有事……”说实话,我真的有些不知所措,也许——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耳中满是因的话——“我爱你,兰”,“我爱你”,手中是他的温暖……
    因,我也爱你,可是你会是我一个人的吗?
    鬼魅般的帝伽军的影子在我的脑中盘旋着,挥也挥不去。
    你会夺走我的因吗?还是……你来的目的根本就是要夺走他?
    帝伽城的人很快派来骑兵来挑战,是那个瘦小的将领。因让白羽前去应战,“要小心,”我听到他对白羽说,“虽说他的身材很小,但帝伽城的人不会在这方面给我们机会的。”
    白羽点了点头,拿起长矛,骑上龙神马迎了上前。这时我才发现,对方竟没有拿武器。
    白羽渐渐靠前,只见那人将手在空中一划,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柄长剑,我听到因轻轻地“啊”了一声,虽然微弱,但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我只感到所有的目光聚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脸色有些煞白,修长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竟没有了平时的平静。
    “因?”我很奇怪地看着他。
    他回过了头,冲我勉强地笑了一下,“我没事。”
    “怎么回事?”哥哥轻声地问。鄯鸿立即小声地向他说明了战状,这时的鄯鸿似乎知道我已无暇顾及哥哥这边。
    “嗯……”哥哥沉思了一下,“卡茨因?”我没有理会哥哥的回应,仍注视着眼前的战场以及……因……
    白羽迅速地向那人攻去,长矛在他的上空一划,那人弯下了身子用长剑也一甩,龙神马机警地退了回去。白羽又是一击,那人竟用长剑当面刺去,白羽向后一退,退到了离那人一剑远,避开了他的剑锋,可是只见那人的嘴角微微地向上扬了扬。
    “白羽,再退!再退!”因喊了起来!大家惊奇地发现,那人的剑竟随着白羽的后退伸长了,白羽向马身上一趴,剑锋自肩穿过。这时翎羽也忍不住冲了上前,格开了那人的剑,和白羽一齐退了回来。那人再次现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怎么回事?”哥哥问道。我已经将方才的事告诉了哥哥,可是看来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将领……很可能也是个卡茨因人……”因低下头说道。
    “不会,他的头发是银灰色的。”鄯鸿道,我们这儿是用头发色和眼色来区分血统的,就像因拥有美丽的金色长发和琥珀色的眼睛一样——那是只有卡茨因人才有的特点——我的发色银白而微蓝,眼睛则是蓝色的,只是有时我会奇怪,哥哥的发色怎么会发灰呢?
    “或许,他的身上拥有卡茨因的血统,又继承了卡茨因那方的灵力,而且在这方面有所训练。”哥哥说道。我们生来就会从父母亲的血统那里继承灵力,而且只要加以训练,便会将这种灵力加以发扬,这就像鄯鸿继承了他们家族的催眠能力一样,每个人都有其不同的能力。
    “我想去会会他,”因说道。
    哥哥点了点头,“因,要小心。”
    “哥,”我小声地说道。“因现在……”我知道,因为看到了卡茨因人的影子,因会有些激动,这多少有些不利于他的作战。
    “你放心,兰。”哥哥将手搭在我的手上,“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我抬起头,看着因的背影,只要这样就好,这样看着他的身影。
    两柄长长的灵剑在空中发出激烈的碰撞声,同样的灵剑在半空中迸着灵光,我咬着牙,看着两个对峙的人,“这个样子,只有看谁的灵力使用得更巧妙了。”听了鄯鸿的解说,哥哥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没有心思去说给哥哥听了。)
    可是我很怕,我抓紧了手,“伽兰?伽兰?”哥哥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
    “啊?”我看着哥哥,干什么?我这么紧张,有什么事?
    哥哥叹了口气道,“伽兰,你抓疼了我。”
    “啊?”我缩回手,这才发现,哥哥白皙的手背已经被我抓得乌了一片,甚至还有一处让我的指甲给抓破了。“对……不起……”,隐约中我看到鄯鸿幸灾乐祸地笑了下,于是我用杀人的目光回了他一下,他立即止住了笑。
    “兰,你不用担心……”哥哥仿佛感受到什么似的,叹了口气说道。
    我转过头来继续看着两人的对峙——
    那人似乎还想使用对付白羽的方法,用剑当面刺去,但因使劲儿地将那剑向一旁甩开,他手中的剑立即落了下来,因趁机向那头盔斩去。但那人向下一低头,头盔甩开,一头银而发灰的长发在空中飘荡,一双如因般琥珀色的眼睛显现出来——这个人果然有一半卡茨因人的血统,而且……他的脸部十分的柔美,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闪动着迷人的光芒,仅凭这些,我的直觉就告诉我——她是个女孩子!但是让我们感到惊奇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因,因的表情让我们吃惊,他竟放弃了攻击,只是看着那人,低声道:“云……”那人趁机向因的身上砍去,“云!”因的声音更大了,他的声音含着某种绝望,剑是半空中停了下来,但很快又落了下来……
    我看着因伤心而又绝望的表情,从来没有过的悲伤,“因?”我问道。
    “那是云……可是她已经……怎么会?”因喃喃地说。
    “因?”我又试探地问道。
    因抬起头来,“伽兰,你知道吗,那人……是云……”我愕然,我不想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云?云是谁?这个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能够让你在与她对峙中,放弃自己?你是坚强的,不应该是这样啊。
    我跪在哥哥的椅子旁,轻轻地将头放在他膝上,哥哥一只手抚着我的长发,又慢慢地抚过我的脸颊,为我轻轻地拭去脸上的泪。
    “哥……”我颤声地说。
    “兰……你喜欢因吗?”
    “嗯?”
    “这里没有别人了,你告诉哥哥,你,喜欢因吗?”
    “嗯,”我轻哼了一下,算是回答。
    “那他呢?向你表白过吗?”
    “嗯……”我在哥哥的膝上摩了摩,算是点头。那个风雨欲来的夜晚,那个即将浴血的城墙,那个在风中一触即碎的表白……
    “那,你喜欢他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向你表白的人吗?”
    “不……”我有些哽咽。“其实因来之前,焕昔沙也向我表白过。”我实话实说道。在我的心中,哥哥虽和我很亲近,但像这样的问题我还是很少和他说,只是这次,我太需要一个人来帮助我了。
    “那你为什么只喜欢因呢?他才来我们这儿没几个月。你们俩根本没有长久的相处过。”
    “我不知道。”我闭上眼睛,有些无力地说,的确如哥哥所说,我们相处太短——可是,哥哥也很信任他呀,甚至比信任焕昔沙他们还要信任他。
    “是不是因为焕昔沙年纪比你大得多,那鄯鸿呢?他和你相处比你和因相处的时间要长得多啊。”
    “哥……这没法比……”我觉得哥哥说得有些离谱了。
    “是因为你在他受伤时照顾他,所以才喜欢的吗?”
    “不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和焕昔沙他们不同的感觉吧。”
    “什么样的感觉呢?”
    我有些迷茫,因的身上的确有一种感觉让我的心放不下他,好像在他的身边,我就可以放心地睡下似的——那是一种——“安全感,”我说,“他给人一种很沉重,很坚定的感觉,让人有安全感。”
    “那么你认为这样的他,比起焕昔沙等人,能让你更安全,是吗?”
    “嗯,”我点点头,心里暗想,哥哥真厉害,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在我的心上了。
    “那你既然这么爱他,为什么不相信他呢?”哥哥的话突然点在了我的心口。
    我抬起头,看着哥哥,哥哥依旧闭着双眼,我想,如果哥哥不是双目失明,那我可以肯定地说他的眼睛能看到别人的内心。
    “哥……”
    “爱他,就要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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