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祭坛

黑夜总是这样无情地笼罩着心中有黑暗的人，伽城听到门轻轻地合上，而后是那孤独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夜中空旷地回荡着，他知道阿因已经回去了，他叹了口气，这几天，他只顾着自己的悲伤，却从没有想过他身边的这个人的感受，伽兰是他的妹妹，可也是因未婚的妻子啊。
    可是他不知道，因为阿因在他的面前总是小心地掩饰着悲伤，只是今天早上他断断续续地“听”摩云“说”，因总是在晚上在西昌苑的后院中坐着，有时一直到天亮……
    在他的心中，黑暗和光明是没有区别的，因为他生下来就看不见，虽然他没有怨恨过，但这一次却不同——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有人为他点亮了烛火。
    那人轻轻地向他走去，尽管他想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耳朵灵敏的伽城还是捕捉到了来人的信息，“你是谁？什么时候进来的？”
    来人略有些吃惊，但他似乎早有准备，因这个时候已在西昌苑的后院中，因此他有些肆无忌惮地轻声一笑，“我是来接伽城王和我同去一个地方。”
    听到他的声音，伽城轻轻一笑，“原来是焕昔沙将军。”
    焕昔沙大吃一惊，但他很快平静了下来，“没想到，伽城王的耳朵这么灵敏。”
    “我眼瞎了，耳朵再不灵敏些，恐怕就收服不了你了。”
    “收我？”焕昔沙反问道，“以你这个样子，你凭什么来收我呢？”
    “凭的是这里的天罗地网啊。”伽城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时剑光一闪，因从伽城身后的黑帐中跳了出来，焕昔沙向后一躲，“你没出去？可是我明明看见……”
    因向他笑笑，“是啊，你是看见了一个金发的人出去了，可是你凭什么说那人就是我呢？”
    焕昔沙有些吃惊，但他毕竟是久战沙场的人，他只是略微一笑，“原来是兵不厌诈。”话音刚落，他抬起自己佩带的长剑，向因攻来，因将身体挡在伽城的前面，边护着伽城边与焕昔沙对战，这让因有些伸展不开。突然焕昔沙痛苦地捂着头，倒在了地上，因趁机将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门外，走进来鄯氏父子，还是花散和羽氏三兄弟。
    “是催眠术？”焕昔沙见到鄯氏父子道。“卑鄙！”
    “卑鄙？”鄯郗晃了下头，“论卑鄙，我这招比得上你吗？”这时，他的眼中深深地一暗，“你用这个方法杀了我哥哥，我也用这个方法暗算你。”
    焕昔沙有些呆立地看着他。
    “焕昔沙，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因平静地说道，仿佛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焕昔沙轻轻冷笑道，“哼，没想到我为伽楼兰奉献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是这个结局！”
    “焕昔沙，你以为你只是私闯王的寝宫这么简单吗？”
    焕昔沙抬起头看着鄯郗，“你说我用催眠术杀鄯鸿，你有证据吗？”
    鄯郗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但是哥哥死前的确用了催眠术，这可是我们亲眼见到的。”
    “那……”
    鄯郗轻声道，“是焕昔沙将军要考我们吗？还是你忘了，催眠术在施法的时候必须要全神贯注，试问，一个全神贯注的人怎样实施□□行为？”
    花散走上前来，“鄯鸿的确死于心口的刀伤，可是那伤口偏移心口，更重要的是伤口并不深，可是这样的伤口，会使用灵力的鄯鸿本可以自我修复，为什么会大出血死去呢？因为我发现，鄯鸿是在受了这一击之后，又动用灵力，以至血流过多、灵力耗竭而去。因此他死时的表情是因为使用了催眠术。”
    “哼，你们本来就对鄯鸿的死有所不信吧。”
    “是，”伽城道，“所以我在朝堂上演了那出戏，而你就在一旁引着大家的思路走下去，只是没想到索图那个笨蛋会深信这事。”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来始有所怀疑的？”
    “一开始，”因说道，他闭了下双眼，仿佛在经历一场痛苦的回忆。
    “先是我们收留因的时候，”伽城轻声道。“威荣，为什么威荣三番五次来找我们的麻烦的原因了，因为有人告诉了他，因在伽楼兰！”
    “而后是摩云，王刚宣战，帝女皇便派来了摩云，摩云无论是从灵力还是体力，都无法与我们的将士相提并论，以帝女皇的个性，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后来我才想到，因为帝女皇一早便知道，主将是我，所以她派来了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云！” 阿因接着伽城的话说了下去。
    “随后是因去卡茨因的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的事，为什么帝伽城的人也知道了呢？这件事差点儿让我们之间引起了内讧，但后来我想，即使我谁也没有告诉，有一个人也一定会知道，那便是守卫整个城区的人，他守的门，进进出出的人自然就会心中有数。更何况是因，即使他改变了发色，也会被发现，因为阿因，就是你救起的。”伽城道，这时阿因向焕昔沙投去了一瞥，当初，是他救了他的命——
    “最后，是伽兰，她手中的匕首……”，阿因静静地说道，“因为那把匕首是我给伽兰做的……当时我怕伤到伽兰……它……还没有开刃……换句话说……别说杀人了……就是划，它也划不伤任何人……”
    “而这件事，我想将军一开始也并不想杀鄯鸿吧。因为焕昔沙将军只是想用这个机会挑拨一下阿因和鄯鸿的关系，他事先引摩云去断兰山，以逃脱自己的干系，这就是为什么摩云会突然松开手吧，因为今天晚上，因告诉我，云有一句话，在大堂上他没有告诉大家，那就是云手痛的时候，发现是一粒石子落在了地上，而且她的手受了伤，有这样的力道，不应该是个普通的士兵吧。”伽城停了一下，而周围的人没有说话。
    于是，他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道，“然后焕昔沙将军趁鄯鸿为公主催眠时，刺杀鄯鸿，他没有想到鄯鸿会因此而丧命，而公主也会含恨自尽。为了掩饰，于是，他便在大堂上先入为主，将歪曲的事实先说出来，以愚弄群臣，可惜，太多的漏洞，让他只蒙蔽了索图一个人……”
    “可是这一切，并不能让我就这样怀疑到焕昔沙将军你，因为如果你真的通敌，干嘛非要如此大费周张，趁我们不备，打开城门不就成了吗？可是当这件事发生后，我发现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时，我发现这个人的目的不是伽楼兰，而是——我。”伽城的话音落下。
    因接道，“因此，我们做出全部离开王的样子，以达到引这人出现。”
    焕昔沙冷笑道，“是，我的确是帝伽城的使者，帝女皇想要见见伽城王。这是我作为帝伽使者的第一天，帝女皇便给我的命令。”
    伽城叹口气道，“你身为伽楼兰的人，竟然通敌卖国，你……”
    “王，”焕昔沙凄然笑道，“当我第一次到帝女皇面前时，我便知道会有今天了，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当我被排斥在战事后，只做守城将军时，我内心的不满就在扩大了，如果说一开始，我还总是处于摇摆不定时，而后，让我下定决心背叛的，却是公主的出嫁，我一直爱着她，你不知道吗？”
    “可是焕昔沙，公主她……”
    “你不用多说了……”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有些大费周张了吗？毁灭伽楼兰，不是更容易实现你的愿望吗？”因问。
    “我不知道，帝女皇不仅不让我毁灭它，还要我完整地保全它，同时还要伽城王，而我……”焕昔沙笑道，“伽城王，这也是一种选择，就像你选择为伽楼兰生死存亡一样……”他的话音未落，只见他的双眼无神，身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花散上前探去，“王，焕昔沙服毒自尽了……”听了这话，大家均是一振，只是没想到，表面为伽楼兰兢兢业业一生的焕昔沙，竟然会是帝伽城的使者……
    阿因
    鄯郗颓然地停了下来，看了看伽城，又看了一眼我，一脸的无奈地道，“王，将军，还是不行啊。” 方才，他正试图用鄯鄯族催眠术中的心灵相通法去寻找伽兰，但看着他的样子……我无力地低下了头。
    听了这话，伽城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云轻轻地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像是在安慰他。良久，伽城才缓缓地说道，“鄯郗，什么样的情况才会找不到？”
    鄯郗许久也没有说话，“说！”伽城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是，” 鄯郗小声地应道，“心灵相通是通过心灵传递法和远处的人相联系的，如果联系不上，那只有一个情况，那就是那个人已经……”他停了下来，许久，好像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才回答道，“那就是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不可能，一定还有别的情况的！”伽城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
    而鄯郗则回了他一个长久的沉默。这时，鄯之见插口道，“王，您别生气，是还有别的情况，那就是公主她被施以封闭心灵的咒，可是……”
    听到还有一线的希望，伽城的声音又缓和道，“可是什么？”
    “拥有这样灵力的人，我们族的人会第一时间感应到，但是鄯鸿的灵力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因此……”
    “因此，就不可能，是吗？”伽城颤声说道。“那么这个世间还有谁拥有这样的灵力，你们族人一定会知道，是吗？会不会是他……”
    鄯之见摇了摇头，“王，这世间，的确有一个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但那个人……”
    “快说。”
    “那个人是……帝伽城的帝女皇。”
    仿佛一阵惊天的霹雳，惊得伽城无力地倒在了椅子上，“也就是说，伽兰……”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手挥了一挥，我们沉默地向他拜了一下之后，走了出来。
    鄯之见和鄯郗慢慢地走在前面，我想，有些事，我还是要问问他们。
    “鄯族长。”我喊道。他们很是疑惑地回到头来看着我。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帝女皇是怎么会使用鄯鄯族的灵力的，而且达到她那样的境界后，灵力会是怎样的？”
    鄯郗对鄯之见道，“父亲，您先回去吧，这事由我来向卡茨因将军解释。”鄯之见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而我们则走向西昌苑的后花园中。
    “因，关于帝女皇如何会使用我们族的灵力我们也不太清楚，听说她的祖上有一位是我们鄯鄯族的人，她出生后，偏偏在这方面又十分出色，所以她虽为帝伽城的人，但她是催眠术这方面的高手，而且她还达到了我们族人百年也达不到的成就，那就是灵力的顶峰。换句话说，我们族人会使用这个灵力用于疗伤、控制、心灵相通等，而她却能利用这个能力来进行攻击，如果你们以后和她相遇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这一点，因为这种进攻能力在最高峰时，会有很大的破坏力，名字叫做——灵魂困守。”
    “灵魂困守？”我重复道。
    “很可怕的破坏力，受到这样攻击的人，不会死，而是肉体消失。”
    “肉体消失？”
    “是，因为我们都是有灵力的，因此，只要有灵力还在，我们的意识就会存在，但是受到这样的攻击的人肉体消失后，他们的灵力没有消失，事实上这时他们的身体是由灵力幻成的，而且不能长时间滞留在阳光下，这种状态就像我们通常所说的灵魂，因此被叫做灵魂困守，但由于它令人生不如死，许多受到这样攻击的人都会选择在阳光下消失。因此，在鄯鄯族它和幻术同为禁术，只可惜，我们禁不住……”鄯郗有些自嘲地笑笑。
    我的心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阵阵的难受，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招术，如果日后我们与她相遇，我们该怎么办？
    很多次，我站在崖边，想着就这样，像伽兰一样，跳下去，这样就可以和她永远在一起了，可是我始终没有跳下去，不是因为卡都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后，也不是因为夕风正用一种悲伤的眼神看着我，而是因为在做这样的决定之前，我突然想到，我不能——如果说伽城背负着整个伽楼兰一个民族的命运的话，那么我背负的却是两个——想到这里，我颓然倒在地上——耳边突然响起若干年前父王和母后对我的笑——“因，活下去，你要活下去。”父王、母后，既然活下去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我活着，为什么……
    我抬起头来，向着天空内心失望地呼喊，“伽兰……兰……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知道，你没有……不是你杀的鄯鸿，我们帮你找到了凶手，可是……伽兰……这又如何……你在哪……你回来吧……回来吧。”
    “王，山上风大，早些回去吧。”卡都及时打断了我的思绪，有时这个粗犷的人心思比我还细腻。我向他一笑，“我没事，卡都，好吧，我们回去吧。”
    又是黑夜，有时我有些害怕这种黑暗，我推开门，柔美的月光立即顺着门缝倾泻进来，迷茫中我仿佛看见伽兰站在床边，略有些责备地看着我——阿因，你怎么还是回来这么晚？
    ——伽兰？
    ——阿因，你怎么了？
    我感到伽兰就在我的身边，她轻轻地为我脱下战袍，整理我凌乱的头发，小心地搂住我——因……我好想你……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泪落在我身上的温热……
    我不由得也搂住了她——伽兰，你知道吗？我也好想你……好想……
    我的泪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我低下头轻吻那柔软的唇，为她拭去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的泪，柔美的月光照在我的脸上，轻声地告诉我那亘古不变的爱与相思……
    清晨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有些疲倦地睁开双眼，身边空空如也，奇怪——昨晚我明明看见伽兰了啊，想到这里，我苦涩地摇了摇头，因为理智告诉我，伽兰已经不在了。
    我坐在床边，头有些昏昏沉沉，我听见隔壁伽城正在跟谁说着话，我走到伽城的房间，看见云正在为伽城整理朝服，而伽城则一如既往小心地收拾着——
    “谢谢你啊，云，”伽城张开双臂，云则小心地展平他的朝服。
    我走了进去，云发现了我，她轻轻地拽了伽城的衣服，在他的手上写了一下。伽城背对着门，问道，“是阿因吗？”
    “是，”我应道，“你醒了，王。”
    “你也很早，”伽城点了点头道，“因，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嗯？”我有些疑惑。
    “我是说和帝伽城的战斗……”我听得出伽城前后意义不同，但是我宁愿这样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王，我想等到伽兰的事处理完毕后，就按照原计划，主动出击吧。”我向他提议道。
    “这样可以吗？因？”伽城问道，“出了这种事？”
    我点了点头，“没事，伽城，我想与其在这里苦苦地相思，还不如这样离开，我想时间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明白了。”伽城叹口气道，“早朝的时候，我会和大家商议的。”他低下头，云为他带上金色的额带，我看到，云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迷茫，但她很快便别过脸，掩饰了自己的表情。
    一个月后，我和黑羽、翎羽及卡都、夕风率领伽楼兰的骑兵、闪含族的雷含鸟队及卡茨因族的战士一同向帝伽城进军，因为伽兰和鄯鸿的事，让我们的行程有些提前，但这是之前已经打算好了的事，因此我们的行动不是很匆忙，而我也不想多呆在那里，对着几乎每天夜里伽兰飘渺的身影，我摇了摇头，不想了，说了很多次不想了，于是，我刻意将注意力放在眼下我们的状况，因为帝伽城和伽楼兰之间隔着一片茫茫无际的死亡沙漠和深不可测的绝望森林，这两个地方不利于行军，因此我们决定绕过这个地方，从帝伽城的南方进军，也就是说，我们要和它正面对敌。
    一路上，我们也面对过一些小队的帝伽军，似乎他们的大队人马还没有来临，因此我们前进得比较顺利，不几日，我们便开始绕着死亡沙漠的边缘行进了。
    青天白日，披风在风中烈烈飘扬，头发在眼前凌乱地飞舞，我看着眼前飞起的黄沙——是帝伽城的军队，他们在我们进军快到帝伽城时遇到了他们。
    他们的将领是两个人，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威猛——瀚澜——帝伽城的东北方将军，是一个和威荣一样粗犷、彪悍的人，而另一个则相对比较矮小，只是没有像瀚澜一样穿着铠甲，而是身着一席灰色的长袍，大斗篷盖住了他的脸，让我们看不清他的模样，这个装扮是巫师的打扮。
    果然，瀚澜见到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向前一招手，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帝伽军便向我们冲了过来，见面就打，这倒和他的性格相似，而那个灰袍人则退到了阵后，像一个旁观者似的看着这场战斗。黑羽一抬手，龙神马长啸一声，扬起阵阵沙尘，迎面而来；卡都一声呼哨，雷含鸟在天空中齐声长鸣，向下扑来；而卡茨因的灵剑队立即闪耀出金色的光华。一时间，尘土飞扬，金光闪耀，两队的武器在半空中激烈碰撞，迸出银色的火光。
    瀚澜是个勇猛的人，但可惜的是，他的战斗力并没有多少技巧，只是因为他的力大，只几个回合，黑羽便找到了他的破绽，斩下了他的首级，这一来，帝伽军慌了手脚，被杀的被杀，逃跑的逃跑。我突然仿佛看见那个同瀚澜同来的巫师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他和一群逃兵向身后跑去。
    翎羽催动龙神马要向前追去，“不要去！”但翎羽已催开龙神马，追去了，“夕风，去接应他！”我冲夕风喊道，夕风点了点头，带了一小队人，跟在了翎羽的身后。
    我有些不祥的感觉，也许瀚澜只不是他们的敢死队，是他们诱敌的一颗倒霉的棋子，真正的敌人应该在这群逃兵中。我看了一眼黑羽，他正凝眉向前看，“黑羽……你怎么想？”
    “我有些担心翎羽……”黑羽道，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从他紧皱的眉头可以看出，他的担心和我一样。
    “但愿他没事。”我说道。
    “嗯，”黑羽几乎是无声地应着。
    我催开龙神马，沿着翎羽和夕风离去的方向追赶着，黑羽则在我的身后紧紧跟随。一路上，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沉默在跑着。可是我们终究没有看到翎羽和夕风的影子，奇怪，追了这么远，早就应该看到他们了啊。我没有说话，心中的担忧却在一层层地上涨，我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些，但我知道，黑羽没那么好骗。
    “我们先休息一下吧，走了这么久，”终于黑羽开口说话了。于是，我们停在路边，一边休息，一边等着翎羽和夕风的消息。
    夜幕降临，黑羽在我们的周围布下了重重结界，以防帝伽城的人突然偷袭，我的心里一阵阵的发空，还是没有翎羽和夕风的消息，这样的空等让我有些无奈。我看见夜色下的黑羽，夜风吹过，他的黑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摇摆，他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忧郁起来。
    “黑羽……”我走到他的面前，我知道他在担心他的弟弟。
    他转过身来，冲我苦笑了一下，“因，不知为什么，我还是有些担心翎羽，说实话，以前翎羽再怎么顽皮，我都不曾像这样担心他……”
    “黑羽，”我有些无力地说道，“休息一下吧，明天，我们再想个办法，我想，或许，我们明天一早就会看见他们。”我只是想单纯地安慰他，可是没想到，我的话应验了。
    我的话应验是在第二天清晨，那时我和黑羽正在讨论该如何向前攻击时，卡都走了进来。
    “王，夕风回来了，在结界外边……”
    “请让他进来。”我道。
    但是卡都没有离开，我看着他，“怎么回事？”卡都依旧不语，我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忙跑了出去。结界的边缘，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夕风，我扳过他的脸，“夕风？”我喊道，但我知道，这是没有用的，因为在我扳过他的脸的时候，就探了他的鼻息与脉搏，他已经死了。
    我查看着他的伤口，脖子上一道长长的刺伤，是锐利的兵器，我又看了看他的胸口，这时我明白了究竟是什么伤到了他，可是我的嗓子也像被卡住了般有些无力——是翎羽的月牙刀。我抬起头来看看我身旁的黑羽，后者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可是我看得出在这平静的表情下的内心的波动。
    夕风的伤势很严重，全身上下几乎都受到了刺伤，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让翎羽对他下如此痛手？我看着地上的血，长长的血带从前方漫沿过来，看来他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流了很多血才走到这里的。
    “翎羽！”如果夕风伤成这样，那翎羽……我不敢想下去了，立即顺着这血带向前跑着，让卡都为夕风善后。顺着长长的血带，在路旁茂密的树丛中，我看到了翎羽，一支长戟自胸口贯穿，支着他一直站立着，月牙刀就落在他的身旁。黑羽站在他的面前，身子不断地颤抖着。
    “翎羽……”黑羽慢慢地走上前去，将翎羽拥在怀中，可是翎羽却无法回答他的话了，身体的重心全部落在了黑羽身上。“怎么会是这样？怎能么会……”
    “黑羽。”我慢慢地蹲了下来，看着痛苦的黑羽，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我觉得此时的语言，已经苍白无力。
    黑羽静静地将翎羽葬在他倒下的地方，对我说道，“因，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是死于对方之手……”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是互相残杀的。”我接过他的话说道，这个时候，我不想失去理智。
    “其实，从昨晚我布下结界后，就发现，有人在不停地攻击我的结界，似乎想在远处攻击我们。”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逃跑的巫师，“黑羽，是那个巫师……”
    这时黑羽也有所感应地说道，“因，不好，有人趁我不在，又开始攻击我设下的结界！”我们慌忙跑了回去，黑羽布下的绿色结界已剩下微弱的光芒，黑羽立即用灵力去弥补，而结界中的战士也开始抵御这个攻击。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尖锐的笑声，我看见那个巫师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他的身后还有十位巫师。
    “你的灵力不行……”我听到那人轻蔑的声音，只见其余十位巫师共同食指与无名指相合，去破坏黑羽的结界。“不好，”黑羽道，“他们是帝伽城的灵力高手，专门破坏灵力结界，我恐怕不行。”
    我听了，立即抽出长剑去攻击这些人，那领首人一跃，落在我的前面，抵挡我的攻击，他的兵器竟然是灵力化成的长鞭，可是这样的战斗，竟没有让他的灵力有丝毫的减弱。
    “啊！”我听到黑羽一声惨叫，巨大的灵力波将他冲倒在地上，他的结界彻底破了，结界中，我们的战士却如同疯了一般自相残杀起来。
    “不要这样！”我喊道。
    “哈哈哈哈……”那人尖锐而刻薄地笑着，“没有用的，不到全死，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难道说，刚才的翎羽……”黑羽喃喃道。
    “没错，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因为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说着，他向我们挥动了袖口，一支灵光从那里闪现。
    “快躲开！”黑羽喊道，我们立即向前躲避。灵光在地上砸下一个巨大的坑来。但攻击并没有停止，我试图用灵力去抵住他的攻击，可是相对于他，我的灵力实在是太弱了。不行，不能就这样被控制！我突然感到背部受到了攻击，我回过头一看，黑羽的眼睛发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光芒，他正用一种我不熟悉的恶狠狠的表情攻击我，“不要……”我几乎是哑着嗓子喊道。
    唯一的方法，就是先躲开那人的攻击。
    “阿因！”一只手自天空伸了下来，我一看，是花散骑在一只风驰鸟上，“花散，你怎么来了？”
    “没时间说这么多了，你快上来，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全军覆灭的！”
    “我们的人都开始自相残杀了，我该怎么办啊。”
    花散低头看了看，说道：“是帝伽城的南方将军朱娉，她使用的是幻术！”
    我听说过幻术，其实是和鄯鄯族灵力催眠原理相似，只是幻术很卑鄙，一直都为人所不齿，因此，鄯鄯族将这种催眠术视为禁术。可是，鄯鄯族人在使用灵力催眠时是全身集中精神，而他们竟能同时使用幻术，同时发出攻击。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在攻击时，一定有弱点。
    想到这里，我冲花散喊道，“让我下去，花散！”
    “你疯了吗？下去只能是自己人杀自己人啊！”
    “我想我可以试试去找出那人的弱点！”我说。“你帮我减弱他们的灵力！”
    “也好。我会在上面减弱他们的灵力的。”
    我又冲了下去，朱娉见到我有些得意地道，“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怎么抓你呢。”
    我哼哼冷笑道，“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说着，我伸出灵剑向他攻去。
    “好大的口气，”朱娉冷冷地笑道，“你还是也和他们一起残杀下去吧！”说着，她食指相合，指向了我，一道绿色的灵光向我闪来，我立即跳了一下，灵光打在地上，朱娉有些恨恨地抬头道，“我道是你挺厉害，竟能躲过，原来上面还有个打岔的！”
    “花散，小心！”我有些担心地喊道，朱娉已将一道灵光射向空听花散，花散带动闪含鸟向后一躲，躲了过去，我还没等因此而高兴，就感到身后受到了攻击。
    “因，他们的攻击力减小了一成，这说明，朱娉才是这些巫师的核心！”花散用心灵传音对我‘说’道。
    “朱娉？”我看着她，她的眼闪出一丝绿光来，绿光？我想起了黑羽眼中方才闪现的光芒，而后又是在云的梦中，她中了帝女皇的幻术时的情景……那个地方！我找到她的攻击点了，“花散，你帮我挡住那些巫师！”我用心灵传音对花散说。
    花散的地理位置不错，自上而下，因此很快便能抵住那些巫师，这让我有了更多的机会去全力抵挡朱娉。于是我使劲儿甩开我身边的人，向朱娉攻去，朱娉见我攻来，只是冷冷地一笑，继而用灵力再次攻来，这时我向上一跳，在她的头上一跃而过，她有些吃惊，抬头看时，一道金色的光芒直直地射向她的双眼，“啊！”朱娉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果然，她的灵力也随之消失了，我则一剑补上，让她到地狱去使用幻术了。其他巫师一见之下，大为吃惊，花散趁此机会射向他们的眼睛，这一来，他们有些乱了阵脚，施以在我们的战士身上的幻术解除了，虽然他们还在负隅抵抗，但很快就被消灭了。
    可是这一仗，也让我们兵力几乎折损大半的，剩下的人也都是疲惫不堪，“王！”卡都在雷含鸟是对我喊道，“帝伽城又来进攻了。”
    “真是会抓时机。”我不禁叹道，可是这时的我们对于这种车轮战术已是无力再抵抗，可以说如果这时帝伽城前来进攻的军队，给我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于是，我和黑羽及花散决定，不再正面向帝伽军进行攻击。而是转向他们最不能去的地方——死亡沙漠。
    伽城
    我平静地坐在议事厅中，几天来，我没有去早朝。
    自从阿因出征后，我明显感到摩云有些心不在焉，“摩云，你怎么了？”我问道。
    摩云抓紧了我的衣袖，我感到她摇了摇头。“你也很担心阿因吗？”她抓我衣袖的手停住了，“你应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突然我感到一滴热热的水珠落在我的手上，“你哭了？为什么？”我伸出手，想要去安慰她，就像伽兰刚去时她安慰我那样，可是，我的手却触碰到一个冰冷的脸上，“你病了吗？要不要去找花散看一下？”我试探地问道。
    她摆了摆我的手，经过这么久的接触，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想要离开，我的心仿佛掉到了冰中，“是什么原因让你去意如此坚决？”
    回答我的是长时间的沉默。
    “摩云？”我轻轻地唤着她，但我知道，已经没有用了，于是我问，“即然你想离开，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离开后你又想要去哪里？”
    摩云的手慢慢地松开了，“我叫花散去送你出城吧。”我无奈地说道，有时真的很羡慕因的幸运，竟然有两个女孩儿为他牵肠挂肚，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想起了伽兰，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我这个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弱妹妹，在受辱后看到阿因的第一眼便毅然选择堕崖自尽？现在的我们已是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我也再也不会得到这个答案了，“你去吧，”我突然感到心中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想勉强任何人。
    一道灵气轻轻地将我包围住，是有人在我身边设下灵力结界，这结界的力量是那么的熟悉——“鄯鸿！”我脱口而出，布结界的力量停了下来，“王，你又在想哥哥了吗？”一个声音轻声传来。
    “是鄯郗啊。对不起。”我有些无力地倒在椅子上，“你在布灵力结界吗？和鄯鸿很像啊。”
    “是哥哥告诉我的。”
    “嗯？”
    “以前，我和父亲到玄武门去看哥哥的时候，哥哥说的，他说，每当夜里您要他回去时，他就会在您身边布下这道灵力结界，这样无论谁走进您，他都会第一时间感知到。”
    “是啊，鄯鸿很用心的，你去他的时候？他不会回去看你们吗？”我有些奇怪地问。
    鄯郗略有些沉默，而后道，“哥哥已经……有十年没有回去了。”
    “十年？那不就是我提拔他为近身侍卫的时候吗？”
    “是啊，自从他被您提为近身侍卫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都是我和父亲来看他。”
    “可是，我也给他假期了啊。”
    “哥哥说，您的身边只有他一人，就足以说明您对他的信任，因此，他自从当上近身侍卫后，就搬到离皇宫最近的玄武门来住，这样，只要感到有人接近您，他就会在第一时间赶到……”鄯郗的话停了下来，可是我却感到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谷中，鄯郗为我布下的结界时时地保护着我，可是我却仿佛感受到那是鄯鸿……
    可是那些人，那些我心中最最珍爱的人们，已经离开了我，而且离开了有一年那么久……
    “王，”白羽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但我还是听得出白羽的声音中含有许多的悲凉。
    “什么事，白羽？”
    “王……前方来报……”白羽的声音越来越小。
    “说下去！”我虽然有些感觉不妙，但是我不想让人看出我的心事，从小我的父王就告诉我，因为我看不见别人的表情，所以要学会掩饰自己内心最大的感觉，因此我常常给人一种平静而冰冷的感觉，这是伽兰告诉我的。
    “说是，我们前行的部队因为中了帝伽城南方将军朱娉的幻术，兵力损失大半，帝伽又派兵迎战，因此他们已转向死亡沙漠了，而且，在战斗中，翎羽和夕风……已经阵亡。”
    我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地扣住扶手，“王，”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是索图。
    “什么事？”
    “老臣只是想旧话重提，当初也是王一意孤行，以致惹怒帝女皇，才让我们损兵折将……”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力度之大令我自己也有些吃惊，但我的怒气并没有因此而消，“大胆！索图，我敬你为辅国长老才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在我面前妖言惑众！”
    “可是王，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我们根本就打不过帝伽城……”他的话引来了台下众臣的些许议论。
    “你不要命了！”我脱口而出。
    “王……”索图十分固执地说道，“我本就不同意与帝伽城作战，像以前那样每年对帝伽城纳贡，和平地生活不是更好吗？”
    “你是说，你很同意焕昔沙的行为了？”
    “至少我认为进军帝伽城是一个大错误……”
    “鄯郗……”我轻声道，“处死他……”我感到整个场面冰冷到了极点。
    身边微微一阵轻风，长袍轻轻扬起，我知道，鄯郗正在施法，大厅之上一时寂静无语，群臣默不做声，之后便是一个重物落地的声音，我知道，索图已不会再言语了。
    “我知道这样做很无情，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我站起身来，“大敌当前，我们不能这样束以待毙，因为即使我们苟活着，像卡茨因这样的城池的结局也许就是我们的未来。
    至于进攻帝伽军是否正确，我再重申一次，我伽楼兰的先王为帝伽城人所害，长期以来又饱受帝伽城人的压榨，即使不反抗，也会步那些周边小国的后尘，这也不过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与其等待灭亡，还不如站起来迎接死亡……”我说着，鄯郗迎上前来扶着我，一时间，大殿之上寂静无语，是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也许明天我们都会死去，但至少，我们为我们的命运也争取过……
    “王……帝伽城军队打败我们的前方战线，攻向我们了……”前来报告的是白羽，“我希望王您能和我们一起离开……”
    “什么意思？”我问。
    “这次是帝女皇亲征，我们恐怕无力对抗她的招式，所以请王暂时离开，也许……”他的话音未落，我便听见大批军队走进城池的声音。
    “也许来不及了，”不知为什么，我反倒是有些平静，这个结局，仿佛早已是意料之中。
    “伽楼兰，伽城王……”一个冰冷如三九寒天般的声音传了过来，傲慢且无礼。
    我感到白羽和鄯郗立即挡在了我的面前，“哼，”我只听到那个声音轻哼了一下，便感到一阵风掠过，随后便是白羽的惨叫，可是没有落地声，仿佛随着那一击，白羽这个人便消失了似的，“白羽！”我唤了一声，但是没有人回应我，除了鄯郗微微颤抖的身体，难道是……灵魂困守，”他小声地对我说道，并将身体靠得我更近了。我顿时知道了拥有这个冰冷身份的人是谁了，她亲自来？倒也给足了我面子啊，我不由得轻轻冷哼了一下。
    “鄯鄯族，次子鄯郗，”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你既然已经认出了这个招术，还要做无谓的抵抗吗？”
    鄯郗没有说话，我相信此刻的他也一定没有什么把握。
    “你不会也想像你哥哥一样吧，可是如果那样的话，鄯鄯族可就没有了继承人了……”帝女皇继续说道。
    其实她的话对我来说，本没有什么，但鄯鸿这个名字却让我想起了太多，“你不要杀他们……”我说。
    “哦？你是在求我吗？”
    “是，”我说道。
    “和我们宣战时你也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吧？”帝女皇慢慢悠悠地说道，“那时的你就没有想到他们最终会死吗？”
    “我想过……”我有些无言，“伽楼兰本就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块独立国，最终也就是应该有这样的结局，不是吗？”
    “哼，战败小国之君，你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呢？”
    “是没有，”我叹道，“对于早已预料的结局，为什么还要做如此无谓的挣扎呢？只不过是要让自己死得更体面些吧。”我有些自嘲。
    “哼，你少自大，谁说，我要杀你？如果我说，我根本无心要摧毁伽楼兰呢？”
    “你说这个谁会信啊。”我只感到一阵寒意传过，鄯郗重重地倒在地上，随后有个人立在我的面前，我一阵窒息，因为有人扼住了我的咽喉，并强迫我抬头。
    “鄯郗，我劝你不要做一些无谓的举动，你的那点儿催眠术，还是回家哄鄯之见去吧。”声音就在我的眼前飘荡，那冰冷的气息仿佛可以把我给冻结。
    “他怎么了？”我问。
    “没事，放心，我不过是让将他的催眠术反弹到他自己身上而已，伽城，你说这是不是也可以叫咎由自取呢？”我知道，刚才一定是鄯郗想要用催眠术去攻击帝女皇，反而被她的灵力给弹了回来——听说，帝女皇使用的也是催眠术，而且是高于他好几倍的法术。
    我使劲地将头偏转，但没有用，她虽说是个女人，但纤细的手十分有力，仿佛一只鹰爪，紧紧地扼住它的猎物。“你从小就看不见吗？”她吐出一串冰气。
    “劳你关心，好像这和你无关吧。”
    “看来，你父王没有好好教你待客之道，让你这么野，不过我会帮他教育好你的。” 手上的力道加劲，她的声音轻佻而又细柔，“跟我回去……”
    “回去？”我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很奇怪，但充盈在耳边的只有那一阵阵放荡的笑声，那几乎可以冻结整个伽楼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