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嫡女六岁半

第一百一十九章父子恩情


    如此也不知晓那殿中到底是何样的光景,耿耿星河之下,成妧推窗而望却是十分萧条的寒夜,帝宫里头应当是少有这样寂静的夜色。
    一直到三更时刻,那殿中似乎乐声在一瞬间便停下来了,然后皆是匆匆而过的脚步声,叫人听的心里头一并随着那些鼓点一般上下起落。
    那些跑着的宫人手里头的灯笼晃晃荡荡,映照在长街之上,那少年立在那宫宇之前,身上裹着一件玄色大撆,里头还是方才在席间未曾褪下的华衣,稍稍一动底下还有细密的金线微微露出光泽。
    左右的人自长街尽头跑过来,只朝着那少年拱手道:“四下都已经嘱咐过了,待这一曲落,正是六宫大乱时刻。”
    那少年垂眸,光影里纤细的睫毛垂落似天上飞鸟最为柔软的那一处细羽。
    “唯独记得一条即可,”少年不自觉篡紧手上的短刀,抿唇道,“举兵围主,本是无奈,并非为国乱,倒不必冲着今上而来……只是君上旁边那个贼妇人不除,天下尽归万氏宵小之手。”
    话音未落,却在这时,不知自何方传来一声:“江憬!你好大的胆子!”
    江憬一回头,却见到那光影之中立着的不是旁人却是自己的阿父,当下略微眯起眼睛,带着十足的警醒。
    江候只虎目圆瞪走上前来,只指着江憬骂到:“我早便发觉你加派六宫人手,哪里知晓你原是这般的狼子野心!胆大包天,一路走来,眼下了然,这便是你作为人臣的衷心么?你把自己放在何处,你把江家又置于何地啊!此刻收手……我定当护你周全,如若执迷不悟……”
    江憬只侧着眉目望着他,目光冷然,他阿父是驻守城外的,却没想到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处,不过想来也无甚所谓。
    “江候何故在此,”江憬只冷意森然道,“我做我的事,成王败寇,自无话可说,就算我失败,日后沦为史书咒骂的逆贼奸臣,江候府上必然还养着那位贼妇,有万府作保,那些人还敢说个不字?”
    “你!”江候只气得手握长剑,长刀立马竟是挡在江憬身前,“我知你我父子情浅,你就同你那个母亲一样,是个没有心的人!我只恨我当日在你出生一日,没有一把将你捏死,让你这逆子存活到如今,还敢动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
    江憬不禁莞尔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敌意,大约天底下父子做到这份上,也只有他们二人。
    “父子恩情,”江憬道,“你我之前,你同我阿娘之间何曾有过情!”
    “世子殿下!”不远处,有人身穿着一身宫袍自那台阶上而下,走近才看得清楚,原来是苏长安,也不知道他在这处多久,有些司空见惯走到江候面前,拱手作揖道,“见过驸马爷。”
    “原来是你,”江候心中大为嫉恨,那双眼睛盯着苏长安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原是听了你这阉奴的嗦摆!往前毁了阿徵不说!现如今就连我儿也不曾放过么?你这个祸乱宫闱,罪当万诛的东西!”
    苏长安倒是并不多言来为自己辩白,只劝慰道:“奴才只是奴才而已,只不过适才见世子与驸马争执,祸乱宫闱实在不敢当。”他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却在低头一瞬间似有晶莹的泪光浮现,不过历经内宫多年,岂会因一言半语便失态。
    “早知如此,我自一开始,”江候恨的双目赤红,像是要吃人,只叹息道,“我自一开始,我便应该杀了你,还留你到如今……我早便知道,你们有私情,你们有勾结!你们……”
    江憬沉默片刻,只挥挥手朝着一旁的长荣道:“请侯爷移步。”
    长荣走上前只想着扶一把那江候,不知为何这些年的光景似乎在江候面上格外的迅速,叫他老去得格外仓促,或许是眉头蹙得紧,以至于眉心都有了刻印。
    江候何曾会当真随着那长荣离去,只一把甩开长荣的手,掏出自己的长剑笔直的朝向那苏长安道:“当年未曾杀你,不过是念着阿徵罢了!今次如若还杀不了……”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剑吟声一声,自己手上的刀剑便已经落地。
    抬眸正好对上江憬的眸子,那般冷漠得不近人情,血脉亲情,在二十年前他比不上眼前这个阉奴,二十年后,他依旧比他不得。
    一口气堵在胸口,似乎又重回当年,长帝姬下降江府,他满心欢喜迎娶自己的妻,挑开盖头的瞬间,却是满面泪水的心上人。
    十里红妆,万城空巷,全然都是一场也不知道是骗世人还是自己的美梦。
    而他的妻呢,他的妻满心所想的不过是落花月下,同自己面前这人端坐一处,就算了无肌肤之亲,就算全天底下口诛笔伐。
    她只看向他,道:“天下万人,目中口中,于我何干?”
    他只把自己一颗心放在地上,问道:“那么我呢?”
    长帝姬只道:“你可娶这世上第一等的美娇娘,亦可作这世上第一等王侯,安享荣华,不过祈求你我彼此放过,也不算作辜负罢了。”
    不算作辜负,却原来在她心里头,他原就是个不相干的人。
    隔了此去经年,她的孩儿如今又同她的心爱之人立在自己眼前,像是留下的魔咒,生生世世诅咒着自己。
    江候这般大悲于心,加之怒火中烧,当下有些战力不住,口中一股子腥甜,竟是一口热血。
    “阿徵,”他捂住胸口,“这算什么,就算是死了,也非得这般折磨我么,折磨我到体无完肤,才算是解气么?”
    “外间什么声音?”万贵妃听着底下歌舞暂歇之声,忍不住皱起眉头,朝着左右的人问道,“似是听见了嘶鸣之声。”
    左右的人皆道:“贵妃多虑,外间平安得很,想来歌舞声乐之中有些金器乐器相撞。”
    贵妃环顾四周,却见方才得了赐婚的勇毅侯府已不在席位,再旁观一边上只见自家那个万庭玉正瞧着眼前江府的空位发呆。
    心中一动,只朝着君上道:“今日,皇后娘娘母家小公爷得了好姻缘,君上也不该厚此薄彼,我瞧着江候世子殿下也到了成婚年纪……”
    君上因最近久病卧床,面色枯槁,却摆手道:“你说的极是,只是眼下阿憬还在不这处,待他回来,来个双喜临门才算做是好事。”
    此话一出,只叫下头的人都面面相觑,肚子里自有一肚子的主意,有几位王妃私底下道:“这江候府上本就是依靠这当初长帝姬发迹的,而后这江候同长帝姬决裂,那万贵妃阿妹横插一脚作了继夫人,如今把握江府大权,唯独江世子还存有世子之位可以一争,如若那万庭玉当真嫁入江府上,堂堂一个长公主府,岂不是要跟着一起姓万了?”
    又有人道:“江世子多年的脾气你我还不知道么,如若当初没离京倒好办,现如今手握军权哪里好拿捏,现如今六宫一个成年皇子都没有,只怕情非得已……这天下大统都是他的,身边又来一个万贵妃,且他的性子当初长帝姬的傲气学了个十成十,只怕不愿。”
    此话一出,底下到底有些哗然,大抵都是不看好,万庭玉只咬牙听着,手上攥着那双筷子,攥的关节发白。
    那些金玉满堂之中,她突然觉得了然无意,只想快些逃离。
    “才人!”不知自何方突然传来宫人略微有些忧心的尖叫之声,有些惶恐,众人齐齐瞧看过去,却不上旁处,正是慎才人成氏之处,似是体力不支,成氏已经晕了过去,底下宫人内监乱作一团。
    众人早便听说这位慎才人卧病,只不过只听说母家不过是一个五品小官,平素在宫里头也不打眼便不怎么在意,现如今晕在太后寿宴上这却是触了太后霉头,说来可笑,好好的时候并不惹人注意,现如今却叫人不得不注意起来了。
    也有年轻娇俏的嫔御有些不屑道:“明知道自己有病在身,还来这里显眼,当真是没皮没脸,还不快宣了太医,难不成死在这寿宴,才算做数么?”
    上座的皇后太后倒是也听到这些难听的话,却并不言语,皇后只轻轻伸手端起案几上一杯清酒,微微垂下眸子朝向底下的内侍道:“慌什么?今日大好日子,是慎才人无福,还不快些将慎才人送回宫休息。”
    太后叶氏倒是感念道:“或许也是许久未见君上,君上久在卧病,慎才人也病得不轻还特地赶来相见,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只消她痊愈了,也可进进位份了。”
    那些多费口舌之人听闻至此,也知晓太后这是在敲打,只出声附和,又着人先送慎才人回去。
    小环才打探回来没多久,只听见外头宫门突然被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有内监前来传话道:“适才宫中夜宴之上,慎才人体力不支晕过去,现下以被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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