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爱厨房/菡阁

 
  朵朵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她的脸在发光，她的头发在发光，她的嘴唇在发光，她的灵魂也在发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发光体，也不知道她很容易让别人在跳舞时爱上她。 
  她只知道自己喜欢跳舞，而且有点疯狂。 
  她曾经在安达卢西亚深山里一段很残破的古城墙上对着地中海跳斗牛舞，后来跳得太疯了，就怎么也停不下来。旁边打鼓的人的手都打得出血了。 
  朵朵在回国参加的第一个PARTY上，就有了这种停不下来的感觉。那个中途敢邀请和她这个专业人士跳探戈的男士，在一支舞曲里和她跳出了感情。谁都知道探戈跳起来要特别讲技巧和气氛的，配合得好的话会感觉很容易诱发情欲，所以朵朵那一刻又觉得自己化成了那充满红宝石光泽的液体，不是那些含蓄深沉的旧世界酒，而是新世界酒里杰出的极品“泰来斯酒王”。 
  年前她去澳洲旅行的时候，朋友遥指着泰来斯酒庄的侧影说，那是澳洲近十年经营得最成功的独立庄园。然后她就饮到了2003年在世界最权威的 
  葡萄酒大赛上从9千多支酒里脱颖而出的最佳红酒――“泰来斯酒王”。这些年她跑过包括波尔多、布根地等多处葡萄酒庄园，也品尝过不少好酒，但仍然被这支尚在 
  青春期却仍然浓郁、醇厚而平衡的“泰来斯”震撼和打动。没有新世界酒因为年轻而带来的微微呛辣，只有温和敦厚的包容。那一刹那的玄妙感觉刀刻一样停留在她的记忆深处，时不时在她需要的时刻一次又一次地闪回。 
  她把自己的联想告诉他时，他问，那我让你联想到什么？装着你的酒杯？ 
  禁不住，她笑，说，我的舞蹈才是酒杯，你是香烤小鱼干。 
  他实在好奇，再问，那香烤小鱼干是什么？ 
  她笑得既天真又邪恶，我的下酒小菜。 
  朵朵真的想起了香烤小鱼干，刷了油放进烤箱里转几分钟，也可以放进锅里炒几下，然后碎碎撒上一层炒香了的芝麻，脆脆的，香香的。如果是喝“泰来斯酒王”就是绝配了。想到这里，朵朵差点开始很不淑女地吞口水了。嘿嘿，面前这个男人也让她吞口水呢。 
  他们一问一答的时候，两人已经滑到一个阴暗无人的角落，缠在一起的姿势相当危险。化成液体的朵朵想包裹他也想被他包裹，她甚至从他急促的呼吸里听到欲望的嘶吼。 
  他的手指突然很有力地嵌进了她的身体。 
  只是不是拉近，而是坚硬地推开。 
  他的目光望向她的身后，话却是对她讲的，我有情人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回头，搅动的酒液顿时被封在厚厚的冰下。在花与树的阴影里站着的分明是一个眉目清秀的美少年，只不过现在因为愤怒而有点面目扭曲。 
  现在朵朵终于明白了，她的情敌是一个――男人。 
  尽管这种场景朵朵在国外司空见惯，但毕竟真正落到自己头上还是第一次。 
  于是朵朵很大方地说，你的情人如果是个女孩的话我还可以竞争一下子的；不过是个男孩的话，我就只好去找别的下酒菜了。 
  同一时间里，内心的另一个朵朵对朵朵说，你是青春无敌的“泰来斯酒王”，反正天下处处都有香烤小鱼干。   
  50二十一楼上的糯米饭   
  卫一直梦想着能够在高层上开个私房菜馆。 
  自从电影《魔幻厨房》的俊男美女档演绎了一番私房菜的最佳模式后，近来不少城市的煮门高手都有了开私家菜馆的想法，但真正能实施的人没几个，卫卫最终还是把这个梦想实现了。 
  当她某一天广派“英雄帖”说要把她两室一厅的新居搞成一个私房菜馆时，基本上也没有几个人发出惊讶的声音。卫卫的厨艺之高，在朋友圈里非常出名。最厉害的是她在实践之外读了不少书，竟然还恢复了几道在江湖上早已失传的菜。最难得的是她根本把做菜当成玩，不像很多人把下厨房搞得很有压力。这使得不少口舌特别挑剔的人，只要在卫卫那里吃上一顿，就都不会发什么抱怨。 
  而圈里都知道卫卫最拿手的是做多宝糯米饭。虽然原型是传统的“八宝糯米饭”，但是经过了卫卫的一双巧手，此糯米饭已有了很多新派的影子――首先为什么叫“多宝”而不叫“八宝”，主要因为卫卫总喜欢用手头的现成材料，有时不足“八宝”或者超过“八宝”时，都可以发挥相当高的自由度；其次，考虑到现代人对健康的诉求，卫卫把防糯米粘碗的猪油改成了花生油，用糖量也减低，这样既可以保持糯米饭的香甜口感，又不会被腻得张不开嘴。 
  以至卫卫说她在做糯米饭的时候，一感到糯米在手底翻来滚去，然后想起它们出笼后圆润晶莹的模样，再一想到浇上桂花糖浆后那些高高低低复杂的甜，不仅牙齿开始愉悦地碰撞，而且内心一瞬间溢满了柔情，总是有一种类似正在谈恋爱的美好感觉。 
  所以大家看她对一个糯米饭都有那样入魔的热爱，就一直鼓动卫卫最好在家开个私房菜馆。 
  卫卫的私房菜真的出炉时，前去参观的人还是跌了一回眼镜的――那么粉那么艳，像缩小版的“粉酷”（北京的一家很有名泰菜餐厅），但是搭配比“粉酷”还妖还大胆，倨傲不羁地凌驾于21楼之上，270度的观景玻璃窗前有一张超级奢靡香艳的大圆床，铺着玫瑰色的软缎，同色的巴厘纱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围满了半张床。半躺在床上，正好俯瞰这个城市里最著名的那条江。一切和平时看起来很内秀的她真的很巨大的反差，但是偏偏却那样诱人。 最绝的是这一切并不是可以日日享受到的，卫卫提供的私房菜只有周三、周六、周日三天，而且要提前两周预订，每次只接待三桌客人。 
  因为是在家开私房菜够隐密的缘故，越来越多的商务客人愿意把重要的客户往卫卫这里带。最后卫卫实在忙不过来，只好把她那长得像言承旭的绯闻男友也发展过来一起帮忙，结果竟然发展出了一班爱看《魔幻厨房》真实版的“粉丝”（FANS），而他们一到21楼必点的一道菜，就是那碗有点传奇色彩的糯米饭，尝起来有躲都躲不过的爱情味道。   
  51疑是故人归   
  器时代就要结束了。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用火漆封了信，把图章戒指压在火漆上，那一圆胭脂红里便出现了双蛇缠着一把剑的徽章图案。 
  据说这个图案真的来自欧洲一个有点历史的古老家族，只是和他没什么太大关系，他只是个往来欧洲做贸易的华裔。这枚图章戒指其实是他在巴黎某一季的嘉德拍卖会上拍得的。不知道为什么，在拥有这枚图章戒指后，除公务上的必要外，他都弃操作娴熟的E-MAIL不用，改为手写书信。 
  而且他在写信给一个没有见过面的女人。那个女人竟然和娇兰公司的一款香水同名，叫透纱。 
  每次写信时，那些灼热的文字和奇怪的古代语法都是他不熟悉的，他甚至学会了用火漆溶液封信，还洒上闪粉，然后在所有的工序完毕之后寄向一个陌生的地址。那个地址他闭着眼睛都能背下来了，信发往地球的另外一边，竟然在他父母遥远的故乡，曾是六朝金粉聚集之地的江南。 
  当把第33封信投进邮筒，他突然发现自己已成了另外一个人。以前他是不抽烟的，现在却在抽那些老绅士才喜欢的Dunhill手拌烟草；以前他喝红酒是不拘牌子的，现在却只喝90年的康帝庄红。他着了魔似的很多次向朋友推荐这款物超所值的酒，不仅因为它系出名门，连丹麦皇子也在他向 
  葡萄酒爱好者推荐的名庄副牌酒名单上列有它的名字。而且除了沉迷它那如搂着轻纱曼舞的绵延口感外，他特别推崇它那雨后森林般的气息，有着混合的花香。那些花香有时候会直接袭进他的梦里，纷纷扰扰地搅乱他的梦境。 
  他还是最终越洋去了那个地址。经过十几小时飞行的旅程后，他抵达了一个湿漉漉正处于雨季里的古城。梦境里的花香又出现了，就在他面前的小巷深处。“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他被引进那座带有明显江南旧民居风格的院落时，仍然没来由地心头一暖。 
  随后他就见到了那个信中的女人。裹在轻纱里的她很美，就像她的名字――透纱。脸没有一丝皱纹，却有一种阅尽百年的沧桑。他见她时，她就坐在花园的回廊里听雨，身边放了一碟这边最常见的盐水鸭胗，手里的酒杯盛着是他熟悉的液体，那是90年康帝庄红特有的宝石色泽。接着他吃惊地看到她握杯的手指上戴着和自己相同的图章戒指。 
  透纱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惊异，尤其是看到了他戴在食指上的图章戒指。透纱说她的高祖母在上两个世纪前和一位来中国游历的欧洲贵族有过一段未了的情缘，他们曾经在分开前互相发誓，有朝一日他们必通过这两枚戒指重逢。后来家里就一代一代地流传着高祖母的遗言，但谁也没有相信过这事会真的发生，直到她收到他写的33封信。 
  想想高祖母的那段感情真的很神奇，就像这极传统的盐水鸭胗和康帝庄红，本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食物，配在一起却如此和谐登对，难弃难离。她这样告诉他。 
  原来如此呵。他低头看自己的身体，真的觉得体内有一个古老的灵魂在隐隐牵引；而他分明也在透纱的眼里看到一个上百年前的女子早已复活，且散发着雨后森林里混合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