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残梦·忆

尘羽星是冒着蒙蒙细雨去的大通镖局。
    很幸运的碰上王云刚好押了趟镖回来，在分局休息。
    王云喜出望外的迎出来，尘羽星却连客套话也不想扯，直接就问：“你知不知道岚幻影的消息？”
    王云怔了怔，“三年前，江南七剑约战岚幻影，她自那一战之后消失，我一直以为是跟你在一起，难道不是？”
    “是。”尘羽星叹了口气，坐下来，“她本来的确是和我在一起。”
    他那次和王云分手之后就一直在找岚幻影。
    马不停蹄的找了两个多月。
    那天早上也下雨，烟一般凄迷。
    天色尚未大亮，尘羽星坐在一条小船上，自桃花江顺流而下，朦胧的晓色中，看到河畔的树林里有人影分分合合，以及闪动的刀光剑影。
    他不由得皱起眉来。
    他现在对江湖两字已有说不出的厌倦。
    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拿过一旁的酒壶来，倒了一杯。他现在只想快些找到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孩子，然后就从这是非之地抽身。
    顺风顺水，小船很快的便驶过了那片树林，那林中的人影也已经看不见了。
    尘羽星喝了一口酒，淡淡吟道：“一江烟雨一江愁，江湖恩怨几时休。”
    一只手就在这时伸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船舷。
    那只手苍白而纤瘦，尘羽星一探头，就看到一张同样苍白而纤瘦的脸自水下钻了出来。
    没有考虑任何的东西，他伸手就将水下的人拉了上来。
    他找了两个月都没找到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若还去想别的，那他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岚幻影全身都已湿透，闭着眼，唇也苍白如雪。
    尘羽星抱着她，撬开了她的唇，给她灌了点酒进去，她才缓缓睁开眼来，望着尘羽星笑了笑，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话。
    于是尘羽星就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她，只听见她轻轻的笑着，轻轻道：“世人都道龙虎争，我看不过狗咬狗。”
    尘羽星怔了怔。
    她看起来命在旦夕的样子，居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接他那半首诗。
    他叹了口气，再去看岚幻影时，发现她已经晕了过去。
    即便是晕了过去，她的右手依然没有松，紧紧的握住一支剑。
    尘羽星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支剑，叫做残梦。
    那天尘羽星一共在她身上找到十七处伤口，大部分是剑伤，其中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另有三处是暗器。尘羽星守在床前，听着岚幻影微弱的呼吸，不由得叹息。
    他可以想像这一战，岚幻影有多辛苦。
    他拉起岚幻影的手，摩挲着她手上多年用剑磨出来的茧。
    这样子一只手，本不该用来拿剑的。
    他想让这只手从今以后不要再拿比梳子更重的东西。
    他本来也没有想过找到她之后要怎么样，可是她倒在他怀里的那一个瞬间，他就决定了。
    他要这个女孩子。
    不管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岚幻影晕迷了三天，到第四天傍晚才□□着睁开眼来。
    尘羽星坐在床前，正将她的手牵到唇边，见她醒来，并不放下，轻轻的吻了吻她的手指，柔声道：“你醒了？我熬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岚幻影看着他，并没有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去，轻轻笑了笑，“原来我还活着。”
    “你伤得很重啊，但大多是皮肉伤，大夫说能在五天内醒过来就应该没有大碍了。”尘羽星轻轻的扶起她，让她靠在枕头上，“等我们回到长沙，我再为你请名医延药诊治，好生调养，再活几十年也没有问题。”
    岚幻影笑着，偏过头去，看到了自己的佩剑，于是便斜斜的伸出手来，“我的剑。”
    尘羽星皱起眉，移了一下身子，挡住她的视线，“那个先由我保管。你只要好好的养伤，旁的都不要想。”
    岚幻影稍稍眯起眼来，目光变得冰凌般冷洌，声音虽然还是很轻，却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森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尘羽星叹了口气，直视她的眼，“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
    岚幻影静静的与他对视了半刻，终于别开脸去，嘴角轻轻的上扬，牵出一抹浅浅的充斥着落寞与厌倦的笑容，“你不明白的。”
    尘羽星的心开始痛，他握紧了她的手，“或者我是不明白你，但是我明白我自己。”
    他伸手扶正了她的脸，看着她乌黑的眼，一字一字道：“我想要你，我想把你捧在手心里呵着，不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你确定你不会一个不小心就把我给捏死了？”
    岚幻影打断了他，开始笑，大笑，“你要本就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根本就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有怎么样的后果……”
    尘羽星按住她的唇，轻轻道：“我以后会知道的，你若有话要告诉我，只轻轻说就好了，不要太大动作，小心牵到伤口。”
    岚幻影看了他很久，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尘羽星见她平静下来，方才松了手，“我去把粥端过来，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说，好么？”
    一队镖师走进来，打断了尘羽星的思绪，他叹了口气，端起茶来，听王云与那些人寒喧。
    有一个词抓住了他的耳朵。
    他听到有个大胡子的镖师道：“这次幻影剑重出江湖，也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幻影剑。
    他站了起来，向那镖师一揖，“敢问这位大哥，你说的幻影剑是不是一个叫岚幻影的女子？”
    大胡子瞟了他一眼，一脸惊异，“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要命了？”
    尘羽星急急追问：“她在哪里？烦大哥相告，不胜感激。”
    大胡子更奇怪，“那女人避也避不及了，你还要去找她？”
    王云挥挥手，打断那大胡子的话，问道：“你只答就是，你在哪里见到岚姑娘？”
    大胡子挠了挠头，“我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说。”
    王云道：“消息确切么？”
    大胡子点点头，“天一门传出来的，摩门主和手下二十几个弟子都看到啦。他们本来是收到消息，专程去找她麻烦的，但是见到她竟没有动手，几句话就被吓回来了。”
    王云道：“摩天星虽不是什么大人物，但好歹也是一门之主，几句话就被吓退了，当是岚姑娘本人无疑。那么，岚姑娘后来往哪里去了？”
    大胡子看看王云又看看尘羽星，皱了皱眉，“不知道啊。总镖头，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王云哪有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当下道：“这位尘先生，是我的结义大哥，岚姑娘是我大哥要找的人，你有什么消息，只管说出来。”
    大胡子怔了怔，道：“我听天一门的人讲，岚——岚姑娘约了摩门主八月十五在黄鹤楼喝酒。”
    “八月十五，黄鹤楼头……”尘羽星喃喃的重复着，脸色已变了。
    王云不解的看着他，“大哥，现在知道她八月十五会去黄鹤楼了，你去那边等她便是了啊。”
    “她去黄鹤楼，不是去喝酒的。”尘羽星叹了口气。“我一定要在十五之前找到她才行。”
    王云皱起眉，“为什么？”
    尘羽星面如死灰，“她是去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