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江湖

第7章


这是他在路上教会我的一首歌,这首歌我小时候也学过,只是歌词记不全了,他倒是连每一个标点符号都记得分明。《我们走在大路上》,呵呵,我们又唱了一遍,像童子军里的一对好哥俩。沿着大下坡走下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他要从这里转车去沈阳,而我要去找平江三鹰。“再见了,小同志!”他用力握着我的手,像亲兄弟一样拉着它晃了几下。我的眼眶湿润了。
  一会儿他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我就是站在小坡上观望也再看不见他。半路遇上他是我的福气,他没有什么低级趣味,目光坚定,我们一路上都只是在反复唱着这首歌,也丝毫没有觉得烦闷。我真想能追随他。
  平江镇坐落在一个沙洲上,两道江水在这里相会,绕城转了半圈,到别处去了。
  赶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镇里人少,已经漆黑一片,远远看过去竟然只有一盏灯亮着。我摸黑向亮处走去,摸到门口,里面传出有人谈话的声音。我有点好奇,趴在门口偷听起来。
  “这么讲,他是亲手把他师父杀了的?”一个尖刻的有点像女人的声音说。
  “是啊。这个禽兽。他跟着师傅把剑练出来了,终究又欺师灭祖,把他师傅一剑捅死。就好像他师傅本就该被一剑捅死一样。”另一个声音平淡舒缓地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蚊子绕着我嗡嗡的转悠,真烦。
  又有一个声音说话了,“他也不是完全不可取呢。你们想想,他连自己的师傅都残忍的杀掉了,那他完全是个狠角色。如果跟我们混成一道,那可是如虎添翼了。……”
  他们越说越可疑,越说越可疑。见鬼的,慢慢我确定下来了,它们是在说我。我“哈哈哈”三声大笑,推门而入。
  我当然首先先自我介绍:“你们也许不认识我李慕白,但你们总不会忘记我师傅江南鹤吧!”
  一阵寂静。两人一起摇了摇头。让我惊讶的是竟然是两个人,不是三个。而我早在偷听的时候就以为他们是平江三鹰了。
  真尴尬。“难道,你们……你们不是平江三鹰吗?”我的脸羞得通红。这是常有的,我常常血气上涌,涌到头顶出不去,就都涨到脸上,把脑袋也涨得嗡嗡响。
  “对啊。我们是平江三鹰,您是……”好在岁数大的那个很有礼节。
  “啊!真的是啊,哈哈,可找到你们了,老楚给你们打了电话了吧……”
  “啊……噢……哈哈,就是你啊。啊呀失敬失敬,来来来,请坐请坐。”有礼貌的那个人笑眯眯的招呼我坐下,“可是,您刚才说您叫李……”
  “呵呵,开玩笑的,那是一句电影台词。”我暗自责怪自己不该乱开玩笑。
  我们坐在沙发上聊了起来。很明显他们刚才说的是另一个人,并不是我。不过我也没好再细问,他们也没再提起那个人。但是另一个疑惑我简直忍不住了,“可是,对不起,我刚才在门口偷听了几句,我听到的明明是三个人……”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啊——”岁数小的那个赶忙把话接住,“他啊,他出去了,他是我们的老三。”他竟然有些尴尬,让我觉得好没来由。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虽然谈兴正浓,但我实在太困,扭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又做了那个怪梦:
  有个人掉进我坟里。真是个倒霉的家伙。
  这是租来的地方,由于长年累月缺乏打扫,这里长满顶不出去的,比胳膊还要粗壮的野草,密密麻麻,盘根错节,泛着缺乏阳光的蜡光。你这个女人来这里干嘛?
  她的手在草丛里艰难地摸索。我把手递给她,冰凉,但是会动。她从草那边挤过来,把脸端正地摆在我面前,像是要供我阅读的一个字。
  
  一大清早他们把我拍醒,“走吧。练功去。”
  胡乱刷了牙,我跟着他们走到一片开阔地。阳光耀眼,我这才发现他们俩跟我长得不太一样,他们的嘴唇反射着阳光,像刀片一样薄而锋利。
  “这次的任务非同寻常。”他们也知道我在很惊讶地盯着他们看,“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嘴,恐怕你还不知道,我们赖以成名的,是我们是用嘴来杀人的,我们可能不像你那么直接……”
  老二接过老大的话,“但也不像你那么粗野。”老二的话的确锋利,割得我一哆嗦。
  “你既然现在加入了我们,”老二接着说下去,“那你就也需要这样的练习。”
  “练习什么?”我突然有点害怕。
  “你要把嘴练的像我们一样,”他用手指了指自自己的嘴,“像刀子一样锋利,完全能够杀牛宰人!”
  老大突然一下跳过来,我根本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他一把掐住我脖子,脚下一绊,我“咚”一声就磕在了地上,额头结结实实砸在沙土里。我倔强地把头拧偏过来,“扑扑”地把嘴里的沙土拼命往外吐。根本还没有吐完,老二又跳过来,一脚踩在我的左脸上,他就像恨不得要把我踩到地心里去,踩着我的嘴在沙土里拼命的磨蹭。不一会,我的嘴就血肉模糊,血泡夹杂着沙土不停往外翻涌。
  接下来那些天所遭受的非人折磨我现在根本不想回忆,疼痛、麻木、然后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伤口刚刚结了疤,就又被连皮磨掉……嘴唇里的血早就流干了。有一次结疤的时候有几颗小石子也被结了进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把手指按在嘴唇上一颗一颗数,然后使劲把它们往外抠,它们像牙齿一样坚固地长在嘴唇上。我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抠下来一颗,一道脓水喷射出来。
  那段时间三餐单调,我只是吃煤、铁和石头。
  你想错了,他们并不是要整死我。三个月后他们俩拿出来另一件东西,乌黑发亮,猛一看是个大小形状像埙一样的乐器。我早已经麻木了,我的嘴经历过大锤、沙石、开水、竹签、火烫、铁钳……他们再拿出什么东西来折磨它,依我看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兄弟俩欣慰地对视一眼,“快了啊,就要大功告成了。”老二郑重地把那乐器塞在我手里,“好了,接下来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这东西上有一道深深的乌黑小槽,他用无名指在这槽上轻轻地摩挲着,像是在探求曾经年少的情人手指肚上的柔软回忆,“这段时间你就用它吧……”他有所留恋,说的很慢,“你明白的,你把嘴唇塞进这个小槽里磨,每天都要磨,晚上也要磨。”他沉默了一会儿,“不会疼的,我保证它甚至可以带给你一些快感……”
  他讲的没错,这东西让我又酥又麻,不能自已。后来,当你用它很快速地划过嘴唇的时候,它也的确能“呜哨——”划出一声清亮的乐音,再后来我能用它奏出很悦耳的完整乐曲了。它甚至也有自己谱曲的能耐,每一次我吹奏出的乐曲都会有不同的变化,这变化也不受我控制。
  等到要把这口琴还给他们的时候,唉——不说了,我根本不想还给他们。
  好了,我练成了,嘴唇寒光闪闪,长胡子的地方有一道铁色的乌青,我的嘴唇现在薄而锋利,可以轻易铰碎铁皮。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就出发了。终于在天伦王朝饭店的大厅里堵住了要解决的这个人。一个商界精英,年轻精明、体面坚定,而且,老实说,他甚至很有一些无所顾忌的个人魅力。用新疆话讲:这是个坏松。
  哥俩略施小计就把他骗到了天台上,在电梯里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兴奋了,他以为天台上真的停了一架飞碟,双手不停地搓来搓去。这个白痴,我原以为他会很难搞。
  刚迈上天台他就发现自己事情不对头了,皱了皱眉头,他突然开口,“哎呀,有点内急。不好意思啊,我想先去趟洗手间。”我当然不会让他溜掉,直接从背后用剑柄顶住他的腰,“老实点!要尿就他妈在这尿吧!”
  他站定下来,双脚立成一个小八字,扬了扬眉毛,“好吧,你们是怎么打算的?”声音磁性有力,让我忍不住想要畅所欲言。
  老大讪笑了两声,“嘿嘿,我们……”。这青年突然哄骗性的往左一晃,然后蹭地向右窜出去,速度之快让人难以提防。电光石火之间,我跟老大飞速用眼角交流了一下,猛地沉下身,一个扫荡腿。这一下竟然没扫中,他像匹骏马一样轻巧的跨了过去。我转身又扫出第二腿,这一下他的脚尖正正的绊在我的小腿迎面骨上,一个马趴笔直摔了出去。我们三个跳过去,又把他围在中间。他爬起来,正了正西装,暂时放下逃跑的心思,擦了一下鼻子,“你们到底什么意思?”见鬼!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说话像是在发号施令。
  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有点够不着,但这小子是个聪明人,立刻心领神会地低下腰。老大搂着他的脖子走到天台边上,又把胳膊松开,挺直身子,一声长啸,就好像在这百丈悬崖之下有它的一头猛禽座骑一样,一辆大公共汽车也在下面一声喇叭长鸣呼应他。
  “中午吃的什么?”老大问他。
  “炸酱面。”青年回答得不卑不亢。
  “面条好啊——”老大颇有感触,“面条总是像一根柔软的指头一样搅得我喉头发痒,每当我喉头发痒的时候,你知道吗——”他微微拧起眉头,“我就想说些什么。今天我们说你。”
  青年沉默不语。
  “半年前,你,你在电梯里突然很烦闷,电梯里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坐到十七楼的时候,”老大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你想起来了吧现在,你在出电梯门的时候,故意放了一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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