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江湖

第8章


然后回头阴险地看着电梯门静静关上,你预见到了二十楼那几个要进电梯的人会被活活臭死,你不由得一阵得意。你真恨不得你放出去的是一团沙林毒气才好。这是你吧。”老大并没有停顿,他接着说下去,“三个星期前,你陪着你妹妹去逛书店,你突然想到一个发财的好主意——把小说、科普、商经什么的这些读物都请人朗读,录成声音,作为MP3资源卖出去。然后你想到了知识产权问题,你立刻就想——去他妈的知识产权,真可笑,知识竟然也有产权?这是你吧。你有家亲戚,他们住在伊拉克,几年前被美国人炸死,你暴跳如雷,你指着大洋彼岸说迟早要他妈的炸还回来,结果‘911’让你潸然泪下……”
  青年的眼睛瞪得都快要凸出来了,简直结巴了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跟踪你很久了。”老大很明白的告诉他,“还有,你对流行歌曲欲罢不能,你像个嫖客一样总想从它们身上得到更多快感,却又不想负担什么责任,这也是你;你的女朋友,你也对不起她,你完全是个色情狂。我们很少见到像你这样的人,从前见过的都已经干掉了。但是你,我们也看到了你在照镜子的时候原谅了自己的塌鼻头,有一次你跟老刘一起去谈生意,却认为是他秃头上的那两缕头发妨碍了成交;你自己一身臭汗穿街过市却认为天桥上那个要饭的晾出一身脓疮有碍观瞻;你热爱演讲却无法忍受别人大放厥词;你也热爱争论,仅仅在乎是否胜出,而不关心论点,这他妈的是你吧!”老大越说越快,越说越凌厉,“生活苦闷,你即使是觉得生活苦闷但你也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别人有所区别,你就给社会抹黑!社会要是小一点你简直就能把它抹得全黑!但社会太大了,这下你就觉得你的抹黑无碍大局?一旦看到美好的东西,一瞬间你就能找到你自己,而坏的不行。你这个人口贩子!你卖掉你自己之后发现有人竟然没有把自己卖掉,你急,你不服气,你有意无意怂恿别人卖掉他自己。一旦从电视上看到什么大的并购案你就暗暗叫好,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头顶,这太提神了!你觉得捅破窗户纸是恶作剧,无伤大雅,可是要有谁打碎玻璃你就要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去。这是你吧!你的理想,我们暂时认为你有理想,你从来不遵从它,一旦你们有冲突你就强迫它遵从你!你这个大小便失禁的猴子!……”
  太厉害了。在老大一阵疾风暴雨的攻击下这青年摇摇晃晃,有两下我觉得他要从天台上栽下去了。晃着晃着,突然他嘿嘿一笑,“那又怎么样?”
  这个无耻阴险的家伙,原来他刚才都是装的。
  不过我们早料到他是不好对付的,老二出场,向前迈了几步,边走边慢悠悠地开口说:“刘德龙。”想来这是他的名字,“当年唐僧去西天取经,一道青烟拦住他的去路,请求听法。玄奘失落地说:‘你堂堂一道青烟已自得你法,何苦又要来羞辱于我。我若有法又何必取经?’这道轻烟却仍然不要脸的挡住去路,说:‘那你听我法。’唐僧又说:‘法众矣,玄奘仅求佛法足。’然后拨开烟雾就跨了过去。留下那道青烟站在路边跳着脚骂他。……”
  刘德龙打断他,无辜地摊开双手,“唐僧是圣人,我不过是个三流推销员,你们想让我怎么样?”
  老二接着说下去,“但是你在这个世界上丑态百出。我们观察来观察去,你这个人顶多说明了你自己,对别人毫无益处。”
  刘德龙更加无辜了这下,“我,我怎么就丑态百出了我。我的衣服不干净吗?我没有见义勇为过吗?我没有赡养父母吗?至于知识,知识都是取来的,它当然不存在版权问题,理应毫无条件公诸于世。”他果然开始反击了。
  “我们今天不是要说你做过的好事。”老二调整了一下语速,发现刚才自己说得太快了,“一个杀人如麻的变态狂,你能因为他曾经救过一个小孩,你就说他不该死吗?……”
  “变态狂跟我有什么关系?……”
  ……
  他们简直是对拆了一个下午,刀言剑语,你来我往,好像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坐在水管下面打了个小盹。
  真烦,我不想再写下去了,没有什么比把回忆从口袋里掏出来,把揉成一团的废纸展开、履平,然后像读盲文一样把它们一字一句摸索出来,没有比这更烦人的了。即便是我对老大老二感恩戴德;对刘德龙充满厌恶……怎么难道我不该憎恨他吗?为了他我忍受了几个月惨无人道的折磨毕竟。
  总的来讲:老大你可以这样描述他,愤怒、犀利、一针见血;老二是这样,他冷静,客观、温情而且智慧;至于刘德龙,我没太注意。
  晚饭时间到了,刘德龙突然提议说去吃饭,兄弟俩当然有些犹豫,它们是担心刘德龙又想趁机溜掉。我已经饿坏了,赶紧保证说我一定会看紧这小子。我们在路边摊上随便点了一些,四个人全都心事重重,自然吃得很快。刘德龙仿佛预感到行刑的时候就要到了,自己猛灌了几瓶啤酒下去。他喝得太快太猛了,两下就红到了脖子,眼角歪斜着迷糊起来,我几乎是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他又拖上天台。
  被天台上的凉风一激,刘德龙又清醒过来一些了。经过一下午的唇枪舌战,吃饱了饭,老大和老二又来了精神,看起来还没有什么烦躁想让他们尽快完成处决。刘德龙也不能说是完全放弃了还击,但他最主要想的还是逃跑,一直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们。
  老大用的是带钉的,皮鞭一样的长句,老二用的是藤条,刘德龙却仅仅能拿出一些小刀、别针、甚至牙签一样的短句来反击。这个可怜的家伙,我渐渐发现他支持不住了,身子像被什么拨弄了一样发起抖来。老大和老二的残酷用意现在才慢慢开始露出牙齿,一张由语言织密的像是细尼龙绳一样有点亮晶晶的大网开始逐渐收紧。
  刘德龙终于感觉到了这种压迫,他开始挣扎着向天台门口爬过去,这时候他也完全顾不上形象了,一只皮鞋蹭掉了,崩掉了一颗扣子,领口歪斜。天台上有些积水,爬过积水,他的裤管上也糊满了泥巴。老大和老二加紧了攻势,他们低下头看着在地上爬行的刘德龙,配合默契,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出一些直扎心灵的狠话。一股强烈的敬意自我心底油然而生。别太好奇,我并不想把它们再重述一遍,除非我想把自己的眼睛给捅瞎了。
  刘德龙仍然顽强,尽管这些长句像打桩机一样,一下比一下更结实地夯在他的头上。尽管每被砸一下,他就是一阵短促而痛苦的呻吟。我奇怪他竟然没有被砸出脑浆来。他还在执著地向前爬行,依我看他已经不可救药了。快爬到门口的时候,他的脚被两根水管卡住,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跳起来,双脚重重的跺在他的小腿上。他的小腿正好搭在一个小排水沟上,特别适合被跺。“我叫你再爬!我叫你再爬!”我畅快地高声大叫着,简直是受到了嘹亮的冲锋号的鼓荡,我高高跳起,两只脚狠狠地跺着他的小腿,一下接一下——
  “我操你祖宗!”这句话像把锋利的飞刀闪着一道白光从刘德龙嘴里激射而出,擦过老二的头皮,“噹!”一声钉在灯柱上,一个灯泡嘭地熄灭了。不好!这下他把网竟然给划开了一道口子。真他妈的顽固!我抓起他的脚踝,又把他拖回到墙边上。就连老大也有些慌张了,他的嘴唇微微发起抖来,跟老二一起又加紧了攻势。这下连标点符号也顾不上了,一条一条长句毫无停顿地喷涌而出,泼开水一样抽打在刘德龙身上。刘德龙终于开始痛苦的呻吟起来,身体在地上一顿一顿的抽搐,眼角却恶毒地乜斜着。
  老大和老二根本不想给他还嘴的机会,每当老大说到一口气快用尽的时候老二就立刻接上。这个冥顽不灵的东西!刘德龙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把耳朵堵起来,开始破口大骂。
  老大冲我点了点头。哈哈,终于轮到我上场了。我走上去,开始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腮帮子。对,尽管我已经经过了艰苦的练习,但是这么快就让我使用我刚刚练好的嘴刀,我还是不太适应,只好还用从前比较熟悉的方式。一下接一下,我越拍越重,慢慢的,终于变成了畅快的抽耳光。一个我从前仅仅听到过一次的声音短促地显现,每当我一个耳光抽完,老二的嘴里就射出来一句锋利无比的——“去死!”这是老三的声音,老三竟原来一直在老二的身体里。
  在我和老三的默契配合下,刘德龙终于慢慢松散下来,他像滩肉泥一样任由我们折磨了。网再度收紧,一直勒进他的皮肉里,一块一块皮肉从网眼里凸出来,又红又亮,充盈着诱人的血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大和老二都已经站在我身边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们又兴奋又焦躁,像两只秃鹫一样伸着脖子,毫无意识地一下一下点着头。
  我一阵眩晕,很可怕的预感像大滩大滩鲜血一样从夜幕下渗出来。我不禁用手扶了一下脑门,“你们……想干什么?”
  “处决啊,凌迟,嘿嘿……”老二几乎顾不上我回答我,一道口水从他嘴角不知不觉垂下来,老大的嘴凑上去把口水一滴不剩全部舔掉。
  他妈的我被骗了!我又是一阵恶心。
  他们现在顾不上理我。老大嘿嘿一笑,“你看你看,简直是一大串紫葡萄,嘿嘿,嘿嘿嘿……”
  这个畜生!
  我大叫一声,沉腰扎马,用尽全身力气——一记黑虎掏心,重重捣在他心口上,老大像个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扎了出去;老二见势就跑,想得美——我右手挽了个弧,拧身,马步换弓步,又是一记黑虎掏心,砸在他后心上,他“哇”一声咳出一团黑影,一头栽倒在地;那团皱巴巴的黑影一进到空气里就像张废纸一样迅速展开了,我向前踏出一步,一脚把老三踩住,再一记黑虎掏心,正正把他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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