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江湖

第10章


  “蒺藜我……”她的眉头拧成一朵又缩回花蕊的小花,让我欲言又止。
  “但这样并不稳定。”她说,“一旦有一根抽身倒下去了,另一根也就会跟着倒掉……”她这多愁善感的忧郁症啊……
  她又划亮了一根火柴,“轰”一声把这两根火柴点着了,一道青烟,一个小小的焰火仪式,这两根火柴被烧结在一起了。
  “见鬼你把刘德龙先拿开。”我还在兴奋劲上,那第三根火柴在我看来正是刘德龙。“怎么样,哈哈,这下稳定了吧。你看,分也分不开,哈哈。”
  “是吗?”她又把两只火柴捏在两只手上,“咔叭——”一声清脆的断骨裂筋的声音,两根火柴又各自倒在桌上了。这个残酷的女人,依我看他的心里一定有个秘密。
  
  我们终于无话不谈了。她虽然矜持但也偶尔主动向我发出邀请。这天我下班回家,一进门就踩中了从门缝里塞进来的小纸条:“今夜子时,志新桥裸奔,不见不散!”这娟秀的字体可不就正是蒺藜难道还会是别人?哈哈,她这个富有创意的女人!我甚至早到了十分钟。
  她竟然到的比我还早。远远的我就看见蒺藜一丝不挂站在桥上。这个临海凭风的仙女,站在夜里就好像是站在自己家的客厅里一样,星辰吊顶,其余都是宽大的家具。她把双肘支在桥墩上,桥下的车水马龙梦游一样在她黑发的笼罩下缓缓行驶,它们听命于她,在她谜语一般的命令里被派往世界各地。
  我蹑手蹑脚越走越近。她的背影简约无比,甚至直接省略了屁股,大腿在根部上微微隆起,顺从地仆伏在腰际,路灯的亮光从骄傲的弯下巴一直滑落到肩头,躲进发梢里。这样看着她真让我觉得不好意思。我三下五除二脱了个干净,这才有勇气向她凑近过去,“蒺藜……”
  见鬼这竟然是个假人!上当了!
  我一回头,一个清洁工大妈一扫把灰尘连带着我脱下来的衣服向我扫过来,“咦!丑死了丑死了,快穿上,穿上。”她终究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家伙,竟然扮成清洁工躲在暗处看我出丑……
  
  秋天的时候她烫了头,头发在肩膀上打起卷来,轻轻一晃,那些卷就在肩头滚来滚去,像铺着的落叶一样美。
  我们去动物园一家很有名的餐馆吃饭。她喝汤的时候极专注,这一碗浓汤把食欲全部勾引出来了,蒺藜垂着头,头发披散下来蒙住了整张脸,后来她索性把嘴也伸进汤碗里,像还在撕咬着什么一样,她的头猛力又富有技巧地甩来甩去,喉咙里咕噜咕噜作响,“呵呵……呵呵呵呵……”她猛的抬起头来——!我该怎么说!该怎么说!我被这野蛮的美一拳打中面门,鼻血四溅!
  她畅快地晃了晃脑袋,然后头就歪向一边,黑发湿漉漉地围在脸庞周围。她有一颗牙齿早就被虫蛀黑了,每次一笑就会露出来,现在一根没被咬断的海带就夹在这颗牙缝上,一直垂下来。天哪——她这刚从海里爬上来的人鱼!这海妖精!
  信息路的旁边有一条岔出去的并行小道,蒺藜管它叫“小福路”。小福路的西面是一片废弃的庞大工地,好像被高大的高压线缆给割开了,我们亲眼看到过一个人旱地拔葱,在电线上蹬了一下,像轻巧的一只燕子,在空中定格,明亮的消失了。
  这是她发现的地方,“我可只告诉你一个人啊。”第一次她让我陪她散步的时候她说,她站在路口神秘地说:“这边——”她指了指大路,“通世界。这里——”她把手臂往右边一摆,“通别的地方,走吧——”
  现在我们又散步到这条小路上来了。天快黑了,路边整齐地堆放着一小垛一小垛白天时候园艺工人锄出来的杂草,微微冒着湿气,“这里面可真暖和,你摸——”蒺藜蹲在一小堆杂草边上,手伸进杂草里,“可以孵蛋呢,呵呵。”
  见鬼我简直蹲不下去,从刚才在餐馆里无与伦比的那一刻开始,我身上就有个什么东西“噹!”地弹起来,像是表盘上的秒针突然竖了起来,拒绝再走了。我身子也僵直着,裤管被高高顶起。
  我勉强蹲下来,也把手伸进草垛里,这感觉……这感觉……这潮湿温热的手感真是让人欲罢不能……我放了好久,真想把这只手留在这草垛里让它安静地睡一觉。蒺藜的小手也在这草垛里,我们俩的手并排躺在一起,突然她调皮地用小指尖划了我的手背一下,跳起来向前跑出去,像是一个灵巧的季节。
  我追上去。衣服散开成一艘帆船,我健步如飞,小福路上春天到了!就在今天,一定要向她表白心迹,心挖出来也可以。
  蒺藜惊魂未定,被我一把按在树干上。
  我不敢看她,我要是看着她我就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开始对着她背靠着的大树抒发情感,积攒了一辈子的情话奔涌而出,穿过又糙又厚的树皮,在树心的波纹里一波一波荡漾成滔滔不绝的美丽回声。
  蒺藜的身子微微震动,她终于被我感动了。我看她那样不安地欲言又止,“蒺藜,你说啊……我一直愿意了解你啊……”
  “我……”蒺藜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是吗?我远近高低、上下左右在周围搜查了一番,半个人影也没有。
  “呵呵,什么也没有。蒺藜,你太多疑了。”我把手又搭回树干上,调整了一下位置,找到刚才已经被我的手掌捂热的地方,“来,我们继续。没人偷看,呵呵,你看。”
  蒺藜大睁着惊恐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突然把手向我的眼睛伸过来。
  “怎么?”我本能性的往后一缩。
  但她出手更快。一把托住我的后脑勺,不由分说,另一手扒开我的眼皮,她把眼睛凑上来,几乎是眼球直接凑到我眼球上,向我的瞳孔里面看进来,看完了左眼又是右眼。然后疑神疑鬼地把脸又缩回去。
  这个怪人。她都怀疑到我这里面来了。
  见鬼我怎么也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绝对是心理作用,我继续表白心迹,老实说今天风清月朗,真是个表白的好日子。很明显我说话说得太多了,她没能抓住重点。我刚才讲到的重点她竟然都忘了个干净,我后面说的用来调节气氛的话她却都信以为真,“这么说……”她沉吟了一下,眼角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哈哈,也被我抓住了!),“你也喜欢逛商场喽?”
  这怎么行,我一定要把她引回正题,“我……我当然……哎哎……哎呀呀~~~~”那一个瞬间世界突然一下飞起来了。不不,那只是我的感觉,实际上是我突然一下飞起来了,总之世界突然急速开始倒退,或者是我的身体突然开始急速远离。我被什么东西提着后领子给提飞起来,蒺藜她没两下就缩成了地上的一个小点,风呜哨呜哨地蹭着我的耳朵飞过去,天旋地转,风驰电掣。你能把这称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时刻吗?我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是一个无比宽阔的大平原。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我趴在地上吐了起来,好家伙,这下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我坐起来,背靠着岩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什么鬼地方?蒺藜呢?我环顾了一下周围,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平的大平原。这是早晨,这平原太平了,没有任何起伏和遮挡,地平线也直得没有一点弧度,太阳在尽头处跟我平齐地贴着毛扎扎的草地照过来,甚至我要是站起来就能比它高出一头。我的背后是一座小山,咦——?等一等等一等,这山怪啊这山。我沿着山脚下走了走,没错,的确很怪。你知道,由于很自然的的地理原因,山里面是山谷,山脚下是坡地,可是这山没有坡地,它像是被端过来,放在这里的。我又趴下来仔细看了看,对,岩石把好多草都压在底下压扁了。
  越来越可疑了,猛然间我晕过去之前的记忆像马群突然冲上草原一样纷至沓来,噢——!我用剑尖轻轻捅了捅岩石,又用劲捅了捅,然后再捅,再捅,再捅……“咯咯,咯咯咯……”它终于忍不住了,整个山脚开始轰隆隆颤动起来,我往后一溜烟小跑出去,然后回过头。山从地面上站起来。
  她痒坏了,一边笑一边从地面上站起来,一个女巨人,正对着太阳,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又从她身上反射,当头向我罩下来,大清早的晒得我大汗淋漓。
  
  3、陕西女巨人
  好了,这下清楚了。我被她挟持了,在昨晚那个最关键的时刻。她这是把我带到哪来了?她要干什么?我恶狠狠地瞪着她,双腿崩成弓步,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她感觉到了她带给我的巨大压力,蹲下来,远远的看着我,空空的张了一下嘴。这双眼睛这下我也认出来了,就是这一双,昨晚一直盯着我们,我当时虽然感觉到了蒺藜的不安,但我这个粗心大意的,我竟然也没有发现。
  行。不说话是吧?那更好。我转过身,背对着她向远处走去。走去哪?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躲开她就行。
  快走到中午的时候,她用指头从背后拨拉了我一下,我一骨碌坐倒在地。又累又饿,委屈得想哭。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刚刚要跟一个姑娘好上了,就被这个怪兽莫名其妙带来这里。这是哪?我告诉你这是哪!这是他妈的非洲!非洲的大草原。我早晨走路的时候就发现了,开始我还不信,直到我看见水洼边的狮子、奔跑的大群斑马、还有河水里我在动物园里也没有见过的脏犀牛,我可怎么办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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