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贝娅

第19章


想到两人在军营里欢呼雀跃、大肆庆祝的情形,如今只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便已物是人非,文森特公爵长长叹息,然后缓缓道:“安贝娅,愤怒和仇恨已经蒙弊了你的眼睛,总有一天,你会为你所做的事情后悔的。”
  一阵风吹过,安贝娅畏冷地抱住双臂。文森特公爵低低道:“安贝娅,离开这里,找个平静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我们,”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安贝娅有些茫然,在看到夜色中文森特公爵孤单而又吃力的身影后,她追上去问道:“你的伤还没有好吗?”
  “差不多全好啦。”
  “那你打算去哪儿?凭你一个人是没办法救出国王他们的。”
  文森特公爵停了一下,又接着往前走:“我知道,我现在只想出城。”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出城啊?而且到处都有士兵在抓你。”
  “安贝娅,你别管我了好吗?”文森特公爵终于生气了,他低声吼道,“现在,赶快回家去。”
  安贝娅气道:“你想让我看着你死吗?”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人都愣了。在看到安贝娅瞬间失色的脸庞后,文森特公爵懊悔不已,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嘈杂的脚步声响起,是那些士兵又回来了。
  安贝娅一把拽过文森特公爵,穿过灌木丛,赶在士兵们的前边出了公园门口,然后上了马车飞快离开。
  “杰夫,去城门。”安贝娅敲敲车门对马车夫道,然后坐下来对文森特公爵一笑,“别担心,我现在就送你出城。”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不速之客登门拜访。安贝娅刚到客厅,便看见一位身材瘦小的军官站起身笑道:“伯爵夫人,好久不见啦。”
  在看到他招牌似的奸诈笑容后,安贝娅蓦然想起,这位军官她曾经在起义军的军营里见过,于是便道:“这位大人……噢,是西尼斯大人,不知您今天来有何贵干呢?”
  “哦,其实也没别的事,就是想问问夫人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安贝娅心里一咯噔,但面上却若无其事,淡淡道:“大人,我似乎没有必要向您汇报我的行程吧。”
  “没有没有,夫人您误会啦,”西尼斯乐呵呵道,“怎么说呢,我也是偶尔听到您的车夫说您昨晚出城去了,正好昨天晚上跑了一名重要的犯人,这个……所以才来问问,没别的意思。”
  “犯人,是什么犯人?”
  “就是前国王的宠臣——文森特公爵,”西尼斯压低声音,边说还边打量着周围,“他可是以前护国军的首领,埃多瓦大人下令重点监守的犯人。”
  安贝娅冷冷道:“既然这么重要的犯人逃跑了,大人您不去抓他,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难道我会放了他吗?”
  西尼斯狡猾地一笑:“我哪儿敢这么说,只是例行的检查询问罢了。还请夫人配合,别为难我。”
  安贝娅气得脸通红,忽然一个声音道:“西尼斯,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两人回头一看,竟然是戎装在身的威廉爵士。西尼斯本就对威廉有些怯意,此时便笑道:“上校说笑啦,我只是得了点儿空,来陪夫人说说话的,呵呵呵。”
  “安贝娅,是这样吗?”
  安贝娅瞪了西尼斯一眼:“他来问我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威廉眼神锐利地扫过西尼斯,缓缓道:“伯爵夫人昨天晚上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餐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上校,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接着聊。”西尼斯满脸堆笑,连声道打扰,然后笑嘻嘻地告辞而去。
  安贝娅这才松口气,倒了杯花茶喝着,就听见威廉问道:“是你把公爵送出城的,对吗?”
  安贝娅猛然一惊,刚喝下的茶差点全数喷出来,她掩饰地笑道:“瞧你把我吓的,你也和西尼斯一样想拷问我吗?”
  “你呀,”威廉摇头道,“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如果你后悔了,我会帮你的。”见安贝娅不说话,威廉叹道,“去看看国王和王后他们吧,然后再把你的答案告诉我。”
  玫瑰宫不仅是皇室成员的居所,更是整个王国权力的象征。每一位进入玫瑰宫的人都会被它的奢华所震惊,它的窗户上镶着整片整片透亮的玻璃,让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装饰着金边的墙壁上悬挂的都是名家真作,历代国王和王后高傲地俯视着众人;金光闪闪的桌椅上摆着各式各样精致的小玩意儿,每一样都是稀世珍品;地上铺着厚实的,有着繁复纹饰的纯毛地毯,即使仆役们来来往往也听不到脚步声;更别提曾经耗费巨资、历经数代国王才完成的皇室花园,一草一木都美不胜收。
  当然玫瑰宫名扬天下的不仅是它的奢华与美丽,另一个让世人谈论的就是它的地下监狱。地下监狱修建在皇室花园中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下面,地点极为隐敝,守卫森严,这里关押着的大多数是谋逆的皇室成员,也有极少数的政治犯,通常只要他们进了地下监狱,就再也没有出去的一天。
  虽然同在宫里,但地下监狱显然就是人间地狱。因为湖底潮湿的关系,空气污浊不堪,人在里面呆久了连食欲都会消失殆尽,还有无处不在的虫类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一点一点吞噬着人的意志。
  当洛希妮公主被推进牢房时,她就被近在眼前的老鼠吓得“哇哇”乱叫,完全忘了保持皇室公主的仪态。王后与她隔着一个牢房,听到她的叫声焦急万分,连声追问道:“洛希妮,你怎么啦?”
  “母后,这里好多老鼠,它们都爬到我的衣服上去啦。”进监牢之前洛希妮曾下定决心,决不能让叛军看笑话,但此时她已顾不得许多,一迭声哭喊道。她这一哭,九岁的艾比斯王子也哭了,缩在王后的怀里头都不敢抬。
  王后又急又气,唤着守卫,希望能让洛希妮到她的牢房里来。守卫断然拒绝,甚至还在一旁乐得直笑:“嘿,不就是只老鼠吗?我还吃过它呢。”
  另一人也凑趣道:“就是,那家伙长得又肥又壮,味道不比猪肉差。”边说还边咂咂嘴,然后瞥着洛希妮公主道,“不过这里面的老鼠长得真够大的,听说这么大的老鼠连人都吃呢。”
  洛希妮公主止住哭声,勉强找了个地方坐下,而艾比斯王子则哭得更大声,任凭王后如何哄都不肯停下,一个劲儿地要回宫里去。
  这时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传来:“这里怎么啦,为什么有人哭?”随着声音,一名戎装的年青男子走过来,目光严厉地看着守卫。
  守卫忙敬礼:“上校,没什么事,就是他们,”他指指艾比斯王子和洛希妮公主笑道,“他们被老鼠吓哭了。”
  威廉爵士看向牢房里面,见国王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周围的一切事情都和他无关;王后把九岁的小王子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而那位看上去和安贝娅差不多大的公主则蜷缩在牢房的一角,浑身颤抖着。
  他的目光与王后的相遇,随后威廉礼貌地行礼道:“王后陛下,您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我们会进行考虑的。”
  王后安静地看着他,从容道:“您就是威廉爵士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我的孩子们呆在一起,他们需要我的照顾。您应该不会拒绝一位母亲的要求吧?”
  威廉笑道:“当然可以。”随后示意守卫。
  在王后说出他名字的那一刻,洛希妮公主浑身一震,悄悄抬起头打量着曾经爱恋过的男人。他的面容依然英俊,神情沉稳,一身整齐的戎装让他看上去更加地英武不凡。他微笑着,目光淡淡地看过她,洛希妮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然后,浓重的悲哀涌上心头。他们上一次见面时,她是公主,他是骑手,他的眼里带着笑,礼貌而疏离。事隔四年他们再相见时,她是阶下囚,他是魔鬼上校,他的眼里依然带着笑,依然礼貌而疏离,甚至都没有认出她来。
  他不记得她。她却暗自爱恋了他整整四年。洛希妮扑进王后的怀里,痛哭失声。
  但从那以后,地下监狱被彻底打扫干净,铺着柔软的床铺,升了炉火让牢房保持干燥,甚至在吃完饭后还能喝上一杯咖啡。从守卫们的口中,洛希妮得知这些变化都是威廉爵士下的命令。
  洛希妮公主困惑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的疑问很快便得到了答案。那一天威廉爵士来见国王。在他们的交谈中,洛希妮公主听出,威廉是在竭力说服国王同意议会提出的条件,但国王却并不领情。
  国王冷笑着,目光中满是轻蔑:“不,我决不会同意。王国是我的,我怎么可能把管理国家的权力交给他们?”
  “陛下,您不愿意再多考虑考虑吗?就算不为您自己着想,也要为您的家人想想。”
  隔着碗口粗的栅栏,王后抱着年幼的王子静静坐着,洛希妮公主偎依在母亲的身边,面容平静,但她颤抖的嘴唇还是泄露出她的恐惧。国王的眼里涌上泪水,他转过头,恨恨问道:“威廉爵士,你是一个贵族,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背叛自己的阶级?”
  威廉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然后道:“我是为了我的理想,也许陛下您不会理解,也许我的理想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但我会为了它而竭尽全力。”
  国王怔住,两人的谈话就这样草草结束。在漫长的等待审判的日子里,皇室的四位成员只能尽量靠在一起,互相安慰对方,祈祷着噩梦一样的日子尽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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