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二次打开那本泛着蔷薇香气的旧黄手札,试图寻找有关唯一六岁轼父的痕迹和根源。却绝没有想到那里面描绘的竟是一位三十年代上海红极一时的女星怅惘的旧事。
“一九一八年的秋天,小英怀着憧憬和忐忑的心情到上海崇德女校就读。临行的前一天晚上,四少爷从破旧的佣人房窗户一跃而进,成功收获了小英惊恐的眸光和嫣红的小脸。‘你要住校?’四少爷修长白净的面容欺近小英。小英连连后退着,不知所措。‘是的。’她回道。‘也好,’四少爷低垂着脸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你去吧,将来我要娶你,从崇德女校毕业怎么听也好听些。但是,’他试探着用微凉的唇扫过小英滚烫的面颊。‘每个月都要回来一趟知道吗?’小英快要无法呼吸,除了点头已不知该如何是好。第二天,妈妈牵着她的手走出张家大门,小英知道,她的背后一直徘徊着一双掠夺的炽热眼眸。……”小白趴伏在我的臂弯间渐渐睡着了,我却像着了魔似的沉浸在这些文字中,直到真相生生在我面前撕扯流出涌动百年的粘稠血液。
“她死了,一瓶安眠药就结束了她的生命。人人都说是四少爷和干爹逼死她的是记者的穷追不舍将她赶上绝路的。谁又知道那天晚上是我告诉记者她跟四少爷约见的消息呢?是我,囡囡,一个世人眼中乖巧懂事的小女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知道,她跟四少爷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小英,是四少爷的。可是,我真的不想让她死,真的真的,不想!……”合上手札,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浑身冰冷。窗外朦胧破晓,法国梧桐‘沙沙’摇曳着。我拿出手机拨通唯一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唯一疲惫的声音沙哑传出:“怎么这么早?”
我的心顿时柔软起来,轻声道:“被我吵醒了?”
“呵。”他慵懒的笑笑,很认真地说:“我想你了。昨晚真不该把你送回去。”
我无声的笑着,电话另一端的他想必亦是如此。“唯一,昨天你说没有力气了,现在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我:“你想知道?”
“我想知道,古宅的那个老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祖母。”说到祖母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分明听出了唯一愤恨的痛苦。
祖母?这就对了,我一直把她当作一个男性的老者,却忘记了所有高龄弭患绝症的老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尊严没有性征,只有看得到终点的等待。“唯一。”我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们回古宅一趟吧。”
空气似乎在瞬间凝固了,连法国梧桐都屏气嘘声静静的聆听着。“好。”他说。
关上电话,我已经毫无睡意,站在窗前微笑。迎接我们的一天必然是痛苦磨折的,可唯一不是一个人。他相信我,无条件的相信。
伍语侬,你何其有幸?
如果说我曾经重重伤害过一个六岁的孩童,那现在的我正在拯救一个六岁的孩童。唐唯一愿意和我一起走回到那段阴霾的历史中拨开层层的云雾探查一切根源。他愿意!仅仅这三个字就令我的血液升腾,浑身充满了幸福感。第一次接受他是因为我需要浮木,可这块浮木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艘诺亚方舟,它强大到足以承载我的所有幸福。
我喜欢你,唯一。或许,我还在爱着你。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照射进来,小红懒洋洋的探出了头,小白乐此不疲的逗弄它。我对着温热的澄净光线张开双臂,拥抱属于我的朝阳。
半个小时后,Yamaha YZF-R1熟悉的轰鸣声在宿舍楼下响起。绣绣蓬乱着头发站在房门口看着我飞奔出门。
“语侬姐。”她欲言又止的唤我。那是绣绣,总是关心我多过关心自己的绣绣。我按耐焦急的心情站定望着她。“看得出,你现在很幸福。那个拉琴的,呃,我的意思是说,其实艺术家也不错啊。只要你快乐就好。”她在为鲁莽论断我的感情而表达歉意。
我哑然失笑,对着绣绣耸肩。“傻丫头,我从来都没有计较过。你放心,现在的我很快乐。”说完,转身飞快下楼。我的黑骑士就在那里等着我。
我飞奔过去,抓住唯一伸向我的手掌。他握住我手臂猛地回缩,我便稳稳的落在Yamaha YZF-R1的后座上。他递给我头盔,说:“抱紧我。”下一秒钟,我们呼啸而去。
上海通往朱家角的318国道笔直宽阔,一路上阳光都在身后庇佑着我们。
→←→←→←→←→←情→←→←→←→←→←人→←→←→←→←→←
这里的一切还是如此熟悉,我们与来往喧闹的游客们交错而过,他们诧异的望着与古镇格格不入的两人。游客渐渐稀少起来,古宅渐渐近了。我示意唯一停车。
“不论怎样,那是你奄奄一息的祖母。”你不能开着Yamaha YZF-R1呼啸而入。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来,但我的眸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烦躁的取下头盔,摇着头紧盯我。
“是的,你不能。”我加重了语气。他离开心爱的赛车,双手豁然松开。重型机车一下子失去重力轰然倒在路边。我对他无声的抗议视若无睹,转身朝古宅走去。一步,两步,三步,身后静悄悄的他竟然没有跟上。我站定,对着不知谁家的山墙长长吐了口气,再转身,走到那个别扭的孩子身旁拉起他僵硬的手。他有些抗拒,我却不容唯一的退缩让自己的左手与他的右手十指紧紧相扣不留一丝缝隙。
“走吧。”我牵着他,慢慢靠近古宅。
古宅并不像我们想象的如往常一般幽静,里面竟然喧嚣一片,空气中到处是死亡的味道。余伯垂头丧气的坐在天井里无措的抱着头。二楼唯一祖母房间处晃动着好几个匆忙的白色身影,像是医生模样。
我们走到余伯面前,望着他抬起的无助双眸。那双眼里面遍布着血丝,最令人不忍睹的是惊惧。木质楼梯传来匆忙的脚步声,我们转过头望着大步走来的医生。他薄削的唇即将宣布那个受尽折磨的老人是否即将解脱或已经解脱。
“上去看看她吧。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了。”说话间其他的医护人员陆陆续续走下楼梯,他们离开古宅,只留我们面对死亡。
没有抢救的必要?余伯紧绷的弦突然断了,掩面而泣。“昨天晚上开始的。主人不让我通知你,她不让。”他在内疚,在抱怨自己,抓着头顶已不繁茂的白发恸哭着。
我看向唯一,他面无表情宛如雕像。现在保持冷静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我抓住余伯的肩拼命摇晃。“余伯,你这样有什么用呢?我们都知道她的情况,这不怪你的。现在,让我们三个上去看看她好吗?你也听到医生说的话了,她没有多少时间!”我使足了全身的力气对他说着。其实,我也怕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父亲患癌症去世。那是我的父亲!陪我玩捉迷藏,嬉闹时把我举过头顶,给我耐心补习功课的父亲啊!可我甚至不敢再去摸一摸他冰冷苍白的身体,我怕的一直向后退躲得远远的。
现在我却走到了他们两个的前面,第一个站在唯一祖母的病床前。那个脸色苍白的老人看到我来了,竟然微笑。“是你。”她认得我,虽然只见过一面。
“是的,是我。”
“看来你终于看完了我的手扎。”她竟然很流利的说了这些话,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的作用。她喘息起来,神色紧张地落在我的身后。“唯一。”她唤着自己的孙儿。
唯一躲在我的身后,就像我当年躲在母亲的身后目送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伸出一只手,他立刻握住,攥得我生疼。“唯一,”祖母缓了缓,紧接着说道:“你的母亲,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我的手更疼了,筋骨都快要被他的手掌钳断。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余伯。”她转而呼唤着她忠实的奴仆。“我走了以后把保险箱的钥匙交给唯一,他会对里面的东西感兴趣的。”说完她的目光重新回到我的身上,诡异的笑起来:“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伍小姐,手札请您务必好好保管,在你觉得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让唯一知道里面的内容。她母亲的悲剧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这一生造成的悲剧真多。小英的,四少爷的,我的,唯一妈妈的,甚至还有唯一的。”她还是盯住了唯一,试图抬起太过老朽的手臂。“唯一,唯一,”她的双眸陡然放大,浑身颤抖着。“原谅我。”稀疏的睫毛停止了抖动,渐渐阖上,永远陷入了静止。
我只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获得了自由,血液在其上再一次自由涌动。“唯一!”我转过身追逐着那个飞跑的身影。
天,又是跑!飞快地跑!我见过很多次唯一奔跑的速度,这一次是最快的。他的黑色身影如鬼魅般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中。“唯一!”我站在千年古道上呼唤他的名字,脚步渐渐慢下来。
不,我不能停下来。唯一需要我,他一定需要我!想至此,我也飞奔起来,凭借着我的直觉和心指引的方向飞奔着。
放生桥上人来人往,此刻却游人扎堆聚集在一起朝桥下指指点点说着什么。我抚了抚狂跳的心,奋力拨开围拢的人群在众人惊呼声中跃进流动的河水。
他在那儿!颓然站在没及腰身的河水中痛苦。
“唯一。”我走过去紧紧抱着他。
“我的母亲是一个天才钢琴家。”他在我头顶缓缓叙述着,流淌的河水见证着那段悲伤记忆。我和唯一的心跳出奇的契合。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我格外珍惜与唯一此刻的心灵交融,我知道,这样的交融,生命中也决不会出现第二次!只一次,就是永永远远生生世世。
“当初她嫁到我们家祖母就反对的利害,我父亲当时血气方刚对她的反对没有放在心上,想着慢慢的祖母就会屈服。后来母亲有了我,她却越来越不快乐。一个天才的钢琴家不能离开钢琴,不能离开她的听众。于是,她接受了泰国国立学校音乐系的教授聘职,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各种大型的演奏会上。父亲也变了,他开始不理解母亲,不理解她作为MQN的少奶奶还要抛头露面的目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祖母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方法离间他们两个。我只知道那段时间母亲总是抱着我哭,很无助,很无助。我知道她很爱父亲,她很爱很爱,绝不可能背叛。就在母亲准备屈服于祖母决心辞去教授工作从此再不公开露面的时候,祖母对她的陷害也升了级。我的父亲亲眼看到母亲与他们音乐系主任□□裸的躺在床上。然后,就是那个台风肆虐的夜晚!”
“那晚,父亲把母亲用锁链锁起来,鞭笞她!鞭笞我的母亲!我无辜的母亲!他给了她两个选择,一个是自杀,另一个是砍掉那双天才的手。我就站在门外,听着母亲的哀求和父亲发疯似的鞭笞声。”唯一的泪一颗颗落在河水里,消融在比它们浩瀚得多的河水里。“我也疯了,我冲进去,手中不知拿了什么对着他刺过去!当他倒在血泊中抽搐着死去的时候,我才看清楚那是我六岁生日的时候父亲送给我的一把刀,他知道我喜欢雕刻,所以特意送给我一把锋利的刀。从那天起,我再没有碰过刀子。后来,母亲作了第三个选择。她疯了!她疯了她疯了她疯了!”
他抬起充血的眼眸死盯着我。“她让我原谅她!我的祖母让我原谅她!从那天起,我封闭了自己,独独对小提琴发疯的喜爱。我很小的时候就显露出了遗传自母亲的音乐天才,我的小提琴教授隐瞒着祖母为我报名参加帕格尼尼比赛。我得了第一名,第一名!她却冷笑着把我的证书撕得粉碎,绝不肯以监护人的名义为没有成年的我签字同意出国深造!终于,我十八岁了,我亲爱的祖母又将我的所有身份证明护照签证藏了起来。她就是要使尽一切手段阻止我成为母亲那样的音乐家!她恨我的母亲,她也恨我!语侬,她让我原谅她!她刚才说让我原谅她,然后她就死了,那么轻易的死了!我的母亲甚至现在也没有正常起来!”
唯一紧搂着我,恨不得将两具身子嵌入对方以缓解极致的痛苦。
我承受着他的痛苦,眼前浮现出老人自嘲的眸光。唯一,她并不恨你,也不恨你的母亲,她,只是在恨自己。
那种恨埋藏的很深很深,深到她自己都无法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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